话说到一半,尤那猛然回过头。
森林的边缘,猫刀正站在光影的交汇处,远远的望着她。
光落在她的脸上,她银白色的头发流转着几乎透明的光泽,脸上的表情也模糊不清,尤那能够看到她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朝着这边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她说可以准备开始吃东西。”猫刀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似乎是在朝她解释,“在那边吃,所以叫我过来叫你。”
尤那眯了眯眼睛,凝视着猫刀脸上的表情。
猫刀真的和她的名字一样,就像是猫,脚步不发出丝毫声响,行走没有丝毫的声息,如同潜行者一般,悄无声的就接近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她的视力是否也像猫科一样天生近视,有没有看见什么。
猫刀目不斜视,仿佛毫无察觉,却又补上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
尤那垂眸看向她,没有说任何话。
猫刀也没有问她信不信,耸了耸肩,就自顾自的走回去了。
尤那缓缓的松开了停在半空中的手,千秋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安,微微蹭了蹭她的手心,尤那拍了拍藤蔓,示意他不用担心,用代码告诉他,[我会给你找到一个身体,也会尽快来找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nana……]千秋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指。
尤那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
走出好远,还能够感受到千秋的视线,凝聚在她的身上。
又到了夜晚。
尤那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继续梳理代码。这次她没有盯着其他玩家看,只全心全意的完善地图。
这个游戏的地图框架,一点一点的在她的意识中补全。
海岛,森林,老屋,三点位置组成完整的地图,玩家的位置也在地图上显现,她的图标边显示着【萝北】,附近的【王子棘】,【猫刀】,【瞬】,都在老屋内。
【苏默】则在森林。
尤那的目光停顿,细致的打量着这个名字,反复的查看地图,精确的用地图对比确认他此刻的位置。
地图和现实逐渐在她的脑内连接起来,她终于知道苏默藏身在哪里了。
尤那又在心里默默地念了这个名字几遍,开始在脑中预备明天的计划。
将一切都顺理清楚后,她就准备关上地图,随意转眼,又看见了地图边角,位于视线最边缘的海滩。
代表着身份的名称在上面显现。
【千秋】
一整个沙滩,已经密密麻麻的都是千秋的名字了。
看一眼都会让人密恐发作,哪怕是最亲密的竹马,她也会嫌弃,尤那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就迅速关上地图。
作者有话说:
无限扩散,因为喜欢到污染整个世界,也想把你吞到身体里呀(bushi)(划掉)(和正文毫无关系)
无神志状态的千的属性这样想想其实还挺可怕的哦……(深思)
第二天, 天还没有亮。
尤那睁开了眼睛,身边的萝北还在熟睡,她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望去, 天仍旧是墨蓝色,隐约可见几颗苍白的星,游戏中和现实的时间,都还仍属于夜晚。
她悄无声息的下了床, 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几天的观察让她知道, 萝北的生物钟十分规律, 且睡眠质量极好,如果不是刻意搞出什么动静, 她是不会醒过来的。
尤那依旧观察了一下她的数据, 确认她现在的沉睡指数在短期内是不会忽然醒过来后, 才走到门边。
地图上的苏默依旧停留在森林, 微生小星的名字边标上了(离线状态),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尤那扣好外套,穿上了之前找到的没有穿过的衣服, 带上了帽子, 才打开门。
一开门,就与在对面房间,门缝中的金色竖瞳对上了视线。
是从之前开始住在她们房间对面的猫刀,她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正靠在门边,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抬起眼, 正好与尤那的目光撞上了个对面。
猫刀怔了怔, 尤那没有出声, 反手关上了门。
她没有准备与猫刀对话,只看了她一眼,就准备离开,猫刀却犹豫了一会,叫住了她。
尤那半转过身,望向她,“有什么事情吗?”
猫刀看着她,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显现出迟疑的表情,似乎是想询问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叫住我就是为了这个?”尤那又仔细的打量了猫刀一眼,拉了拉帽子,转身离开,“谢谢。”
猫刀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后,尤那没有在意。
猫刀的步伐轻,存在感几近于无,想要防住她,实在是难。有了精确地图后原本应该好些,可她也只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地图还没有能够精确到将猫刀呆在门前这一点都显现出来。
不过,虽然不知道猫刀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要她没有和别人说的意思,就暂且放一边吧。
尤那并没有从猫刀的身上感受到威胁感。
明明昨天就已经疑似目击到,猫刀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去,这就说明她今天应该也会如此,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替她保持静默,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披着夜晚与白日交替的光,进入了森林。
天是蒙蒙黑的,接近白日的时刻,森林内的水雾格外的重,呼吸中仿佛都是雾气,眼前也有些模糊不清,尤那以直线般的路线径直接近目的地。
她的速度很快,目的明确。
十几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她缩短成了不到十分钟,直到头发上都蒙上了一层水汽时,她隔着树影,在森林的边缘地带,看到了苏默的身影。
森林边缘,与沙滩交接的地方,需要从森林内七弯八绕许多次,也难以找到路径,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地图,尤那也难发觉这样的地方。
天色仍旧昏暗,天际却隐隐发白,微弱的晨光照在苏默面无表情的脸上,亚麻色的中长发落在眼前,他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是在打量着尤那。
他的身后是充作临时居住地的小木屋,残破不堪,看来这几天他都藏身在这里。此刻苏默正停在木屋前。
他依旧是那一身墨绿色格纹外套,脸色苍白,眼下乌青,身形消瘦。
尤那的目光注视着他。
苏默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
尤那几秒没有行动,几秒后,就像是恍然才反应过来一般,拔腿就跑,森林内的迷雾重重,地面不平,踩断的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几乎是在她跑动起来的同时,苏默也追了上来。
她能够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男性的速度原该比她快上不少,但因为这几天的休息不足,他们的速度堪堪持平,调动全身的力气往前跑的同时,尤那也能够听到身后的急促喘息身,几次已经接近她的背后,伸出的手险些抓住她的胳膊。
她提了一口气,加速往前冲,跑进树林后,面前都是乱七八糟的枝丫,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划痕,遇上挡在面前的枝干,她避也不避,直接冲过去,蛮横的往前冲。
在这样的环境中,做追的那一个要比逃的那一个轻松多了,即使在几次被抓住手臂的前提下,尤那尚有心情去胡思乱想。
苏默显然对森林内部的构造十分了解,但还是比不上拥有地图的她。
尤那直线往草莓田边冲,苏默紧紧地追在她身后,一声不吭,尤那却能够听到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快到草莓田边时,尤那逐渐放慢了速度。
面前是长着荆棘的灌丛,她被装作被绊了一下,一下摔倒在地。
柔软的地面上覆盖着荆棘,却完全感受不到刺痛。
尤那用手撑住地面,紫发从兜帽中滑落,还没有站起来,一股大力就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又硬生生的按入荆棘中。
她竭力转过脸,苏默就停留在她的后方。
亚麻色的发丝被汗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上,他漆黑的长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圈的阴影,眉头紧皱,用力的喘息着,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闪烁着莫名的光。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大,一言不发的就摁住尤那的脖子。
尤那能够感受到他的力道在逐渐增加。
她竭力抬起眼睫,汗珠模糊了眼睛,眼前也模糊不清,但苏默微微摇晃的亚麻色发丝,抿紧的嘴角,苍白的脸依稀可见。
她被苏默大力按住,紫色的长发在荆棘上揉成一团,手脚并用竭力挣扎。
苏默咬紧了牙。
竭力挣扎的人的力道大的可怕,为了压制住她,他将全身的力道都压了下来,用膝盖压住她的腿,将全身的中心都压在了掐住她的双手上。
就是现在。
尤那松开掰他的手,一下握住他的肩膀,死死握住不松手,用代码大声呼唤。
[千秋!]
刹那间,无数的藤蔓越森林而出。
苏默立刻感受到了不对劲,仓皇的想直起身,尤那却死死的掰住他的肩膀。失去了重心的苏默半晌直不起身体。
下一秒,无数的藤蔓就缠绕住了他。
尤那松了口气,大口呼吸。
接下来,她就目睹了一场,猫刀口中的,如何“打开胸膛,进入了身体”的现场表演。
藤蔓缠绕,死死纠缠。
尤那的眼睛一眨不眨。
上方的身影剧烈的颤抖着,死死握住她的脖颈的双手渐渐地失去了力道,颤抖着的指尖不停的触碰到她的肌肤,尤那一声不吭。
到那双手重新放回她的脖子,但是变成了颤抖着不停轻抚后,尤那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眼,面然的面容逆着光,亚麻色的偏长发丝落在眼前,神色模糊,在尤那看清之前,有液体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尤那愣了愣,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原本紧紧遏住她的脖颈的大手松开,然后一把抱住她,将她死死的拥入怀中。
力道过大,甚至让她产生了快被勒成两截的错觉。
冰凉的发丝蹭着脖颈,千秋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内,尤那没有说话,千秋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她的耳边只有清晨森林内的蝉鸣鸟叫,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千秋的呼吸。
距离太进,他急促的呼吸,带着哽咽的断断续续,全都灌入她的耳朵。
那声音过于近,不像是通过耳蜗,而像是通过拥抱直直的传递入身体,其他的声音都在远方,只有这个声音这么近,像是从自己的身体内发出来的。
颈窝冰冰凉凉,眼泪滚出来的时候是滚热的,被风吹过后就变得冰凉,但睫毛的呼吸是滚热的,贴在皮肤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尤那没有开口,反手拥抱住他。
过了好久,森林内都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尤那感觉拥抱的手臂都有些僵了,千秋仍旧没有把脸从她的颈窝挪出来的意思,她推了推千秋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挪窝了,“还没有抱够吗?”
刚才他在她脖子和肩膀上摸来摸去,她都忍了。
千秋磨磨蹭蹭,半晌不愿意离开。
尤那又忍耐了十几秒。
忍不了了,她捏住千秋的后颈,试图将他拉离自己的怀抱,“你哭不够吗,千秋。”
千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缓缓松手。
他撒了手,却不挪开,额头仍旧抵在她的肩膀上。
尤那又忍耐了几秒,果断伸出手将他推开,千秋垂着头,尤那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满脸泪痕,脸色依旧苍白,睫毛都濡湿成一缕一缕,亚麻色的发丝凌乱的黏在脸颊上,漆黑的眼珠被泪水浸泡过,更加的亮,被她掐住下巴,仍竭力的往她的方向望。
尤那打量了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感觉这张脸顺眼多了。”她望着千秋的眼睛,略有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就是看起来太傻了。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千,终于是有眼睛的种族了,之前哭都哭不出来,眼泪憋到现在终于哗哗哗了
等千秋恢复神志后肯定会全网搜索看过这段文字的读者(bushi)
这一个副本快结束啦,之后会稍稍快一些的(啵唧)
从上了幼儿园之后, 尤那就没见千秋这么哭过了。
印象中,总是千秋在哄着她,千秋的脾气好, 从不生气,也不会和她吵架,就像是天生没有脾气一样。她没见过千秋为什么事情红过脸,也没见他发过脾气。
他对什么事情都是慢悠悠, 就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一样。
与总是漫不经心的脾气相对的, 千秋的忍耐力极强, 如果不是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以千秋的性格, 是绝对不会这样埋在她的颈窝哭的。
不知道变成现在这个状态千秋得有多难受。
尤那望着眼眶通红的千秋, 一边觉得自己真是过分, 千秋都已经这么惨了, 她居然还觉得千秋哭的梨花带雨的挺好看的,一边又觉得千秋现在实在是太可怜了,心疼不已。
但不管心情再怎么复杂, 她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尤那把粘在自己身上的千秋给撕了下来, 望向他红通通的眼睛,“我的时间很紧张,得先离开了。”
千秋抱住她的胳膊,不愿意让她离开。
“真的要走了。”尤那让自己不要因为千秋现在的状态心软,“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 之后就可以一直呆在一起了,千秋。”
千秋呆愣了一下。
他似乎是在思索她口中的, “一直在一起。”
虽然现在大脑混沌到无法思考, 但大概是过去思考过太多次。对于这句话好像还是有印象。
他思索了半天, 才缓缓的放开了手。
尤那立刻离开了,她知道,如果犹豫一秒,千秋立刻就会像八爪鱼一样黏在她身上,之后总能在一起的,不必非要在现在煽情个没完。
她不忘叮嘱,“别再想拔我的花苗了啊。”
也不知道千秋听不听得明白。
之前他还是海怪模样的时候,她叮嘱他不要这个样子到处乱跑,他就能入侵玩家的身体,披了花应看的皮子来,虽然没有成功,还害得自己散了一沙滩吧,好呆也给了她一些思路。
就再盗个号吧。
反正苏默一直没有和大家呆在一起,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他本身说话也和千秋一样慢吞吞。
尤那忽然想起来,问了千秋一句,“里面没有吧?”
千秋抬起眼,怔怔的望着她,半晌摇了摇头。
尤那松了口气,和她预料的一样,时间也不能够再拖延下去了。她戴上兜帽,望了一眼仍旧坐在荆棘边凝视着她的千秋,转身就离开了。
尽管已经给千秋找到了身体,但这并不是千秋的完全体,原本附在海怪体内的千秋仍在沙滩。
尤那回忆起在地图上看到的密密麻麻的名字。
并且,因为太碎,又扩散的太快,现在很难将他聚集起来了。
尤那一边加快速度转回老屋,一边想。
既然能分成那么多分的话,智商大概也均分了吧,每个千秋能不能分到一点都是未知数,现在在苏默身体里的千秋也并不是完全体,缺少了那么多,怪不得现在的千秋看起来呆呆的。
如果不把千秋凑齐起来,他大概就得一直这样傻傻的了。
尤那回到老屋的时候,天刚泛白,她将衣服换回之前穿的那身,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痕迹后,才回到房间,萝北仍然抱着枕头睡得正香,微生小星也仍然在离线状态。
尤那悄无声息的上了床,盖上被子。
尽管她动作已经够快了,也比预料的要稍稍晚一些,按照她原先观察出来的时间来说,微生小星应该已经上线了才对。
他今天为什么迟了?
尤那闭上眼睛,意识无声无息的潜入微生小星的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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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那,尤那,醒醒。”
等到听到萝北叫她,尤那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已经早晨了吗?”
“是啊。”即使是在游戏里,萝北也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又拉着尤那起床,“真不想面对新的一天啊,在别的游戏里,我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推理游戏里的新的一天,就代表着新的一大堆状况,萝北一想到就忍不住叹气。
她头顶的弹幕越发多了,几乎挡住了她的脸。还好尤那当初看过千秋身边环绕满的代码,此刻接受良好。
尤那微微笑了,套上外套,也爬下了床,“他们都已经集合了吗?”
“刚才就听到小王子敲门了,你没听到吗?”萝北帮她整了整压在衣领下的长发,“他的声音和个小喇叭一样。”
“没听到,大概我睡的太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