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弦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突然笑了:“怎么办啊殿下,我还是想留下。”
绯战也不知走了没有,冯乐真自然不能让他进屋:“想留就去偏房睡。”
“为何不能宿在主寝,难不成殿下在屋里藏了人?”傅知弦唇角还挂着笑,抵着门的手却渐渐用力到发白。
冯乐真关了两下门没关住,眼神渐冷:“傅知弦,你在胡闹什么?”
傅知弦沉默与她对视,漂亮的眼眸笑意如潮水一般褪去。
许久,他突然放开手,又成了游刃有余的傅大人:“既然殿下不乐意,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冯乐真蹙了蹙眉,看着他离开后才转身回房,结果就看到了绯战刻意留在床边的腰带。
……难怪傅知弦会有那般反应,绯战这个王八蛋真是胆大妄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长公主府有勾连!冯乐真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叫来婢女:“把这东西拿去烧了。”
“是。”婢女连忙答应,拿过腰带扭头就走。
冯乐真又让阿叶把所有值守的侍卫叫来,发了好大一通火后让他们重新布防,若再叫人轻易闯进来,干脆都从长公主府滚出去。
等训完话,已经是天光即亮,她回了寝房,已经全然没了睡意。
“殿下,奴婢叫人将沈先生煮的四季汤热了一下,您用一些吧。”秦婉低声劝道。
冯乐真一晚上都没有好好休息,也确实饿了:“端上来。”
“是。”
秦婉立刻叫人呈上,冯乐真蹙着眉头在桌前坐下,拿起勺子轻轻搅动几下,便看到碗里十几种珍贵药材,其中几味至少要熬煮三个时辰以上方能去其苦味。而她在尝过汤后,发现汤味甜鲜,半点苦涩也无,就连宫里最好的药膳师傅也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真如沈随风所言,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碗汤。
一碗汤下肚,她烦躁了一晚的心总算安定,也渐渐开始犯困。
秦婉叫服侍的众人退下,转身离开时犹豫一分,还是开口了:“傅大人先前走时,突然问过奴婢陈尽安在何处。”
“你怎么回的?”冯乐真不紧不慢地问。
秦婉:“如实回答,在偏院休息。”
“嗯,知道了。”
秦婉见她愈发困倦,便低着头转身离开了。
冯乐真这一觉睡到下午时才醒,起床后也觉得神清气爽,没有那种久睡之后的倦怠感。
睡好了,心情就好了,心情一好,便想起了心情不怎么好的傅知弦。她沉思片刻,便让阿叶准备马车,打算去傅家一趟。
阿叶听到她说要去傅家,顿时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冯乐真问。
阿叶咳了一声:“殿下去傅家,是想找傅大人?”
“不然呢?”冯乐真无奈,她去傅家还能是找别人么。
阿叶:“那殿下别去了,傅大人的马车一直在咱们府外停着呢。”
冯乐真拿着发钗比对的手一停:“他昨晚没走?”
“走了,但很快又回来了,”阿叶摸摸头,“您当时已经睡下,奴婢不敢打扰您,便一直没说。”
冯乐真顿了顿,看向梳妆镜中的自己。
一刻钟后,她亲手拉开了傅家马车的车门。
傅知弦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却比昨日多了几分疲惫。
四目相对的瞬间,傅知弦喉结动了动:“殿下。”
“不是走了吗?”她昂着下颌,明明站在低处,瞧他的视线却居高临下。
傅知弦与她对视许久,最终还是回答:“走了,又回来了。”
“为何回来?”冯乐真问。
傅知弦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傅大人这张脸,实在有叫人心软的资本,尤其是那双一夜未睡的眼睛,泛着天然的红,好似碎开一点纹路的瓷瓶。冯乐真叹了声气,主动朝他伸出手。
傅知弦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握着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腰带的事,本宫暂时没办法跟你解释。”冯乐真牵着他往府中走。
傅知弦:“殿下只消告诉我,昨晚……”
“没有。”冯乐真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
傅知弦唇角笑意渐深:“知道了。”
“这就信了?”冯乐真眉头微挑。
傅知弦将她鬓间碎发抚直耳后,声音还带着熬过夜的沙哑:“殿下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若真有什么,早就光明正大领出来了,哪会叫人这般躲着。”
“你知道本宫脾性,昨晚还气成那样?”冯乐真不买账。
“我是人非神,总不能时时都是冷静的,更何况……”傅知弦停顿一瞬,平静看向她的眼睛,“我近来总是不安,总觉得殿下好像有事瞒我。”
此言一出,冯乐真抬眸:“有吗?”
“有。”傅知弦答得笃定。
“的确有一件,不过待你生辰那日,就该知晓了。”冯乐真浅笑抬眸,“你呢?可有事瞒着我?”
傅知弦有一瞬失神,再与她对视时回答:“有。”
冯乐真笑容渐敛:“何事?”
“不可说。”傅知弦定定看着她。
冯乐真沉默一瞬,似乎也不怎么在意:“那便算了,反正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都要知道的。”
“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绯战留下的隐患就这样轻轻揭过,冯乐真却不肯就这么算了,于是两日后,宫里便传来绯战王子走夜路时,被宫人撞进荷花池的消息。
“绯战王子也太倒霉了些。”她抿一口清茶,悠悠感慨。
转眼便进入八月,起了一丝秋风,却依然热得厉害。京都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小商铺里,开始摆上了香烛供纸的东西以供售卖。
八月初九敬瑜节,是京都城特有的祭祀节日,每到这个时候,百姓们便开始回家祭祖,各大寺庙、道观也挤满了发愿祈福的人。
冯乐真不敬仙鬼,不信神佛,对这种节日自然也不感兴趣,但自从长公主府的钱总是不够花后,她便年年跑去据说最为灵验的红山寺,祈求老天开开眼,给她丢个金娃娃下来。
今年再去,就是第四年了。
“殿下今年的愿望,还是求老天赐个金娃娃?”一大早,傅知弦便来接她。
冯乐真斜睨他一眼,余光再次瞥见院中散步的沈随风。
沈随风也瞧见他们了,毫不犹豫扭头就走。
“今年准备换个别的愿望。”冯乐真也假装没看到他。
傅知弦是真没看到沈随风,闻言朝冯乐真伸出手:“比如?”
“比如祈愿皇帝别再头脑发昏拖我们的婚期。”
傅知弦微微一怔,伸出的手突然停在半路。
“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他走神的功夫,冯乐真已经越过他上了马车。
傅知弦平静收回手:“不等阿叶?”
“小丫头不肯早起,随她去吧。”冯乐真提起她就直摇头。
傅知弦笑笑,也跟着上了马车,两人都没有再提冯乐真所谓的愿望。
红山寺是京都城外第一大寺,天不亮寺门外就挤满了香客,摩拳擦掌等着开门后抢上第一炷香。而一墙之隔的寺内,冯乐真从住持手中接过香,单手插在了香炉之中。
“若神佛会在意第一炷香,”冯乐真抬眸,看向慈悲垂眸的菩萨,“那神佛也不过如此。”
“殿下往年都很虔诚,今年是怎么了?”傅知弦从蒲团上起身。
冯乐真侧目:“大概是因为,神佛于本宫无用武之地了。”
傅知弦听到她肆意无畏的言语,眼底泛起笑意。
“你方才拜得那么认真,可是发了什么愿?”冯乐真抱臂。
“一愿殿下平安,二愿殿下长寿,三愿……”他脸上的笑意淡去。
冯乐真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此刻却真有些好奇了:“三愿什么?”
“秘密。”傅知弦勾唇。
冯乐真轻嗤一声,没有再追问。
上过香,两人又一同用了斋饭,这时寺门总算开了,等在外头的人如潮水一样涌进寺庙,冯乐真觉得太闹腾,便和傅知弦一起去了后山。
后山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环境也安静,若说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太过阴凉。冯乐真不动声色拢紧衣袖,防止凉气钻进来,下一瞬便有衣衫罩了过来。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没了外衫的傅知弦:“你不冷吗?”
“秋老虎这般厉害,又怎么会冷,”傅知弦无奈,“待会儿回去后,也别选什么生辰礼了,先回家去让那个沈随风给你瞧瞧。”
“本宫没病。”冯乐真都不知回答过多少次了。
傅知弦眼底泛笑:“没说你有病,只是让他看看而已。”
冯乐真扯了一下唇角,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傅知弦见状叹息一声:“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太固执了些。”
“固执也是好的。”冯乐真仰头看他。
傅知弦笑笑:“确实,固执也是好的。”
两人又闲逛片刻,便都觉得腻了,于是慢吞吞往来路走。
“这儿的风景乏善可陈,殿下若是想散心,不如明日随我去城外走走。”傅知弦提醒。
冯乐真一时没有回答,山林里静悄悄,只有两人走路的轻响。
就在傅知弦以为她不想去时,她缓缓开口:“好啊。”
傅知弦无声笑笑,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到身后突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两人同时回头,看到鬼鬼祟祟靠近的几个黑衣人后,傅知弦顿时脸色一变,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
几人见行迹败露,高喝一声朝二人冲去,其中三人还拦在了两人的归途。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傅知弦冷着脸,将冯乐真牢牢护在身后:“谁派你们来的?”
“长公主殿下得罪了谁,难道自己不知道?”带头的黑衣人反问。
上一世这些人还没靠近,就被阿叶和暗卫给抓了,冯乐真还是审讯时才见到几人,如今直面这些的人的刺杀,才发现他们比自己想的还要蠢,还没确定刺杀能不能成功,就一开口全是破绽。
庆王妃真是病糊涂了,这种夯货也敢用。
冯乐真摇了摇头,下一瞬众人便杀了过来,傅知弦将她踢起一根树枝,抬手接住后挽个剑花,一边应敌一边护着她后退。
这群人都是亡命之徒,身手一般但豁得出去,傅知弦又为了护着她处处受限,很快便落于下风。黑衣人也发现了他的顾忌,于是招招都冲着冯乐真来,傅知弦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更危险,夺过一把剑刺进最近的黑衣人咽喉,又反手将冯乐真安顿在一块大石后。
“好好躲着。”他冷声丢下一句,反身杀向黑衣人们。
冯乐真冷静点头,视线始终追着他。傅知弦再没有顾忌,一手剑术舞得游龙似凤,不出片刻便将所有人斩杀。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大石后的冯乐真。
“殿下别怕,没事了。”他朝她伸手。
冯乐真看了眼他因为脱力微微颤抖的手,眉眼和缓地朝他走去。傅知弦眼底泛起如释重负的笑意,正要上前去接她,余光突然扫见山林深处有人拉满了弓。
“殿下小心!”
箭矢射出的刹那,他脑海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已经将冯乐真拉到身后。
利箭破风,刺进血肉,下一瞬虫鸣鸟叫一瞬远去,天地万物都在旋转。冯乐真只觉脸上一热,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等再睁开眼时,便看到傅知弦心口染血,青色衣襟被染红了大半。
“……疼吗?”她声音艰涩。
傅知弦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看着她的眼睛。直到远处传来阿叶等人焦急的呼唤,他才如释重负,放心跌入黑暗。
从红山寺到长公主府,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而长公主府的马车却硬生生将路程缩短一半。
沈随风本来在园子里吹风,突然听到前院兵荒马乱的动静,他犹豫一瞬还是起身往外走,结果没走几步,便看到冯乐真带着一群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殿下不是去上香了吗?怎么……”沈随风话没说完,便看到了她身上的血迹,脸上笑意瞬间凝固。
“过来。”冯乐真径直往前走,从他身侧经过时匆匆丢下一句。
沈随风这才瞧见,她身后的几个仆役还抬着担架,而傅知弦心口中箭躺在担架上,双眸紧闭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人命关天的事,沈随风没有像平日一样废话,直接跟着他们进了主寝,等傅知弦一被抬到床上,便立刻诊脉施救。
“能救吗?”冯乐真只关心这个。
“他运气不错,箭没有射中心脏,若是再往上偏一指,”沈随风的手指点在箭矢上头,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指被血迹染红,“那就真是神仙难救了。”
说罢,他又补充,“但现在也并非一定能救,若是拔箭时失血过多,亦或是出了别的状况,还是会有性命之忧。”
冯乐真的视线移至傅知弦紧闭的双眸上,静了许久缓缓开口:“务必救他性命。”
“我尽力而为。”
两人说话间,几个大夫匆匆赶来,沈随风抬眸扫了一眼,为傅知弦止血的动作却是顿了顿。
“劳烦各位配合沈先生。”冯乐真说罢,便退到屋外给他们腾位置。
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倒,来来往往的人皆是面色凝重,经过冯乐真身边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冯乐真倒是眉眼平静,独自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擦擦脸吧。”
一块浸湿的手帕递过来,冯乐真回过神来,对上陈尽安沉静的眼眸。
她静了静,伸手接过帕子,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陈尽安也不催促,只是无声陪在她身边看主寝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本宫今日之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竟有这么多血可流。”一片安静中,冯乐真缓缓开口。
陈尽安:“殿下别担心,傅大人会没事的。”
冯乐真垂下眼眸,没有再开口。
许久,阿叶急匆匆赶来,压低声音道:“秦管事回来了,现在人在暗牢。”
“路上可被瞧见了?”冯乐真问。
阿叶抿了抿唇:“秦管事带了不少人去,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消息应该很快传到宫里。”
冯乐真睫毛动了一下,继续盯着主寝敞开的房门。
见她没有去暗牢的意思,阿叶识趣不再言语,和陈尽安一左一右守在她身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主寝内灯火通明,连带着院子里也被染出一片暖色,冯乐真始终站在门外等着,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众人相比,平静得有些诡异。
待到夜幕彻底降临,秦婉突然急匆匆前来,附在冯乐真耳边说了句:“宫里那位来了,还带了几位太医。”
冯乐真看向她,她无声点了点头。
冯乐真垂下眼眸:“让他等着。”
秦婉答应一声,便着手去安排了。
冯乐真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径直往主寝走,阿叶见状刚想跟上,却被陈尽安拦住。
“让殿下自己去。”陈尽安平静开口。
阿叶叹了声气,到底没有再跟。
相比刚把傅知弦带回来时,主寝内的血腥气更浓郁了,原本干净的床褥也被血水浸透。阿叶寻来的名医们围着沈随风,神色紧绷地商议要如何拔出断箭,婢女们不断将换下的纱布和血水送走,又赶紧送来新的,每个人都在忙,可傅知弦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先帝当年离世时,脸色也是先变得苍白,然后泛起淡淡的青,等彻底咽气后,又呈现一种瘦骨嶙峋的黄。冯乐真看着安静无声的傅知弦,难得有一分失神。
“殿下。”阿叶到底还是进来了,“那位等得不耐烦了,要带着太医过来,但被秦管事拦下了……您打算何时过去?”
冯乐真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傅知弦。
阿叶无奈,低声劝道:“您在这儿,各位大夫会紧张。”
冯乐真眼眸微动,果然看到大夫们言行拘束,她没说什么,深深看了傅知弦一眼再次转身出去。沈随风抬眸看一眼她的背影,皱了皱眉继续跟各位大夫商量如何拔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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