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她的这句话成功让工藤新一和降谷零两个人都松了口气,不过降谷零并没有完全松下这口气,他只是觉得还好不是完全没救。
但不管是出于情谊还是出于责任,降谷零觉得自己有必要趁现在这个机会,提醒鹿岛游推理更重要的是证据和逻辑,而并非输出情绪。
于是他有意无意地问道:“演技好坏不能算是证据吧?当上剧团团长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安排计划的能力够强,深得他人的信任吧?而且也不是没有那种完全不上台表演的团长。”
鹿岛游:“……!”
降谷零:“……为什么露出这样一副「原来还能这样」的表情来?你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吗?”
鹿岛游轻咳了声:“抱歉啊,我总觉得剧团团长就应该是整个剧团演技最好的人才行……”
降谷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恨不得把所有细节都拆分开了一一解释清楚,继续耐心且循循善诱地对她说:“你也看过监控了,渡边太一确实对水壶不知情,这样临时起意的下毒行为概率并不算太高,更别提他还特意去问过了山田小春。”
鹿岛游反驳:“如果他随身携带毒药,打算见机行事呢?”
降谷零点点头,坦然承认:“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所以另一件物证就成为了关键——就是这个小弟弟在山田小春的随身拎包里找到的盐酸舍曲林片。”
说到这里,金发的青年半弯下腰,低着眼睛看向工藤新一:“你能把那盒药拿给我看看吗?”
工藤新一自然是答应了声没问题。他小跑到山田小春的梳妆台前,先是小心地给自己戴上从别的演员姐姐那里借来的手套,以避免留下指纹破坏物证,然后才轻轻拿起拎包回到降谷零面前,并当着他的面将药盒翻了出来。
而降谷零会特意让他去拿,就是看见他口袋里露出来的手套了。偏女性和浮夸的款式并不合他今天的服装,所以可以推测出他是特地借来用于翻找证据时不留指纹的手套。降谷零很欣慰这个男孩各方面意识都很强,并有思考过要不要推荐他长大后当个警察什么的。
工藤新一打小心打开药盒,抽出里面的片剂展示给他们看:盐酸舍曲林片是拆开的,可以看见里面还少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正在服用的样子。
降谷零并不意外,只慢慢道:“我之前问过其他演员,所有人都声称山田小春是个乐观坚强的人。虽然也不是没有那种表面坚强实际抑郁的例子……但也不排除她真的坚强,只是凶手希望伪造成她抑郁自杀的样子,那就无关临时起意了。”
“想要证实这种情况也很简单,将药盒拿去做指纹鉴定就好。”
鹿岛游瞧了眼戴着手套的工藤新一:“但凶手未必会留下指纹。”
降谷零笑了下:“对,但更重要的是上面有没有山田小春的指纹。”
若是没有留有她的指纹,就可以断定这是有人刻意为之营造出来的抑郁假象了。
工藤新一听到这里,忽然出声补充道:“这盒药看起来更像是刚塞进去的,拎包隔层的空间有限,如果长时间受挤压的话,它的外型不可能这么完整,应该会有一定程度的变形。”
降谷零闻言颇为赞许地点了下头,随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表情越来越茫然的鹿岛游——作为警校生怎么连小学生都比不过啊——然后继续说明:“这是因为凶手的时间很有限,不能让山田小春在出事前发现自己包里多出来的这盒药片。所以最适合的人选,就是跟她待在同一个休息室,且就坐在她旁边的桑岛真澄。”
“渡边太一毕竟是剧团团长,他又格外重视这场表演,所以自演出开始起基本就在现场关注着。但桑岛真澄却只在最后出场,这中间有充足的时间够她在休息室下手。”
稍微停顿了一瞬,降谷零说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来休息室是去做了什么:“其实我刚刚就去找了监控室的管理人员,听他说,桑岛真澄三天前丢了串贵重项链,想借监控查看一下。也就是说,提前知道摄像位置的她完全可以借身体的遮掩,不动声色地将药盒塞进山田小春的拎包中,营造她抑郁轻生的假象。”
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情!
工藤新一睁圆了眼睛:他就知道他的推理没有出错,果然桑岛真澄才是真正杀害山田小春的凶手吧!
但推理归推理,现在他们手上还是缺乏了一些决定性证据。如果药盒上真的没有她指纹,她依然可以推脱不是她做的这件事情。
这恰恰也是降谷零比较头疼的地方。
“但是,”
鹿岛游认真听完了,虽然不可否认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但她也有她自己困惑不解的地方:“如果渡边太一不是凶手的话,那他为什么要撒谎?”
“?!”
一瞬间,降谷零和工藤新一同时看向她。
金发的青年忍不住紧紧蹙起眉心,而蓝眼睛的男孩似是想到什么,直接着急撩火地问她:“鹿岛姐姐为什么说渡边太一在说谎?”
“因为他演技就是很不好啊。”
从高中就开始磨练演技的鹿岛游在这方面还是非常有经验的,她不觉得自己判断失误了:“所以能很轻易看出演的痕迹,之前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有在撒谎。”
她就是因为这点才特别怀疑渡边太一的,他这个人真的很不对劲哎。
顿了顿,似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鹿岛游又补充道:“小研二应该也看出来了一些。”
“……!”
就在这一瞬间,工藤新一想通了全部的事件与疑点,忍不住出声喃喃:“决定性证据……”
降谷零轻而笃定的声音紧跟着接上:“就是渡边太一。”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分别从彼此眼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工藤新一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只丢下一句:“我这就去找那个头发有点长的大哥哥!”
而降谷零居然也没有阻止,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隐约还闪烁着欣慰,就好像在注视着日本的未来。
鹿岛游:“?”
这两人在对什么暗号吗?
一直暗戳戳围观了全程的系统终于忍不住了,它充满怜爱地对它的女配角说:『游崽,这时候相信侦探就好了。咱们搞笑漫角色没那么多心眼,不需要勉强自己跟上他们的思维的。』
鹿岛游沉默了一瞬。
鹿岛游困惑地反问:『所以现在是已经完全丢掉少女漫的属性了吗?』
那她是不是该去专攻一下搞笑漫了啊。
系统:『……』
系统:『我们可是正经少女漫!搞笑只是兼顾的!』
鹿岛游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你说是就是吧。』
日本的未来——凭一己之力拉高犯罪率的行走的死神(bushi)
继续留在休息室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倒不如去看看工藤新一跑去做了什么。
鹿岛游和降谷零一起来到监控室的时候,就看见工藤新一拉着萩原研二在角落里说悄悄话。
为了方便他说话,半长发的青年特意蹲下了身,微垂着眼,侧耳仔细听着对方的耳语。等对方放下了竖在耳朵边上的手掌后,他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有点无奈地斜睨了一眼男孩。
然后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故意严肃了语气说道:“现在可不是玩侦探游戏的时候,你也不可以再随便乱翻了哦!”
工藤新一下意识抬起双手捂住自己刚刚被敲的脑门,震惊地抬起眼,过于真情实感的反应完全不像是演的,心里也委屈极了:你不想别人起疑演戏就演戏,干嘛一定要敲我脑门啊?就不能找点其他理由吗!
其实只是有那么点想欺负一下这个人小鬼大的男孩,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收回手,慢悠悠地站起身。又过了一会儿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下,神色微微一变。
萩原研二很快就收敛好表情,看向渡边太一:“那个,渡边先生。能麻烦你跟我出来聊一下吗?”
渡边太一定了定神,余光迅速地瞄了眼看起来精神状态依旧不佳的桑岛真澄,随后点了点头:“好。”
他跟着萩原研二离开了监控室,一起走到走廊尽头的角落里。头顶明亮的灯光洒下,将他本就抹成苍白的脸色刷得更白了。
一直笑眯眯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青年难得失去了笑脸,端正起脸色看起来非常严肃认真的模样,再次开口说话时也褪去了那些轻快温柔的语气:“渡边先生,我想再问你一遍,你在询问山田小春水壶事情的时候,她究竟回答了什么?”
渡边太一眼皮微微一颤,就像是意识到什么,紧接着仓促而狼狈地低下眼:“她说她想要增加演出的真实感……”
萩原研二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甚至又上前了半步,营造出一种步步紧逼的紧迫感:“究竟是她想要,还是桑岛小姐想要?”
渡边太一不自觉将身侧的斗篷攥得更紧了,避开对方的视线。紧张的反应在这时候是正常的,而他也依旧没有改口:“你是在怀疑真澄吗?但确实是小春说她想要的……”
萩原研二叹了声气,再次打断了对方,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无奈和失望:“渡边先生,你知道吗?警方的人其实早就来了,只是不想引起你们的恐慌才没有立刻进来。而刚刚鉴定物证的人给我发来消息,说他们在那盒抗抑郁药物上检测出了桑岛真澄的指纹。”
并轻声补充:“但是没有山田小春的。”
“……”
言语本该是轻飘飘没有重量的,但压在渡边太一心上时却宛若有千钧重,挤压着他的心脏,仿佛连供血功能都受到影响,氧气无法顺利跟上。
对山田小春的愧疚感本就在一直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情绪摇摇欲坠,此时在听见萩原研二笃定的话语时,就好像法官落下的最后一锤,直接打破了他所有佯装的模样。
是的,他从最开始就猜到了凶手,早在桑岛真澄说想要往黄金水壶里添水的人是山田小春的那一刻——因为他从小春那里听来的回答并非如此。
「水?那是我自己加的。真澄说这是最后一场了,她想演得更真实一点,问我介不介意往里面添点水,这样前排观感会更好一点……我觉得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就答应她了。」
“我不是故意想要隐瞒……小春说是真澄她……我只是不想在失去小春后又失去……真澄她为什么……”
颠来倒去的话语没有逻辑,也连不成顺畅的语句。最后,渡边太一只能不断地重复:“对不起,小春,对不起……”
男人的态度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解释得相当清楚了,萩原研二看着在他面前失声痛哭的男人,夺眶而出的眼泪在涂满粉底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难看又滑稽的痕迹,但谁知道这些泪水究竟有多少是为山田小春流的,又有多少是为自己的私心呢?
最后,萩原研二说:“如果真的感到对不起的话,就说清楚她究竟说了什么吧。”
渡边太一痛苦地弯下腰,终究还是闷声回道:“是真澄。”
“小春说,是真澄想要往水壶里添水的。”
萩原研二和渡边太一回来了,一个神色沉重,一个失魂落魄。
原本坐在椅子上消沉低落的桑岛真澄抬起眼看向了他们,忽然轻轻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鹿岛游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异样。虽然她本质上只是见不得女孩子在她面前伤心,所以会忍不住时刻去关注着她。
就像是察觉到了鹿岛游的注视,桑岛真澄不避不闪地朝她回望了过来。随后慢慢直起腰身,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掉自己眼角的泪水,也擦干净了脸上哭花的妆容。
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摇身一变,从悲痛欲绝变成了平静冷漠。
这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反常的异样了。
桑岛真澄放下手帕,环顾了一圈周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如何,未来的警官们,我的演技也很不错吧?不比小春差吧?”
市之宫杏微眯起眼睛:“看来,有人想要承认自己的罪行了?”
“不承认也没办法了吧。”
桑岛真澄状似苦恼地蹙了蹙眉心,随后松开眉梢耸了耸肩,嫌弃的视线瞥向渡边太一:“有些人连撒谎都撒不好,被这些学生随便试探一下,就全部都招了吧?”
“所以他跟你说了什么?是我去监控室了,还是在我的包里找到毒药了,又或者是在药盒上检测到我的指纹了?”
渡边太一似乎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半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没有毒药,也没有指纹,只除了没有料到你会去问小春水壶的事情,并从她这里得到答案。我本来还以为你能瞒过去的……算了。”
说到这里,桑岛真澄忍不住轻啧了一声:“就是因为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才会拒绝你的追求,你的喜欢对我来说一无是处——渡边太一,你到底还能做到什么?”
说着她还看了眼鹿岛游,脸上冷淡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一些:“喜欢你还不如喜欢这位小哥,至少他还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
唐突被点名的鹿岛游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的视线就被市之宫杏遮挡了。大小姐非常警惕地盯着桑岛真澄,就像是护草使者一样将鹿岛牢牢护住。
鹿岛游:“哎?小杏……”
还没说完就被市之宫杏语重心长地打断了:“不要跟奇怪的女人说话,鹿岛君。”
鹿岛游有点无奈。
她上前两步绕到市之宫杏的面前,然后抬起手揉了揉女孩柔顺的发顶,随后微低下头,将自己那张完美无缺的脸近距离怼到她的面前,刻意压低了嗓音温柔又低沉地在她耳边说话:“不用太担心我,嗯?”
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冷淡高傲的女孩眨着眼睛望着她,默默飘红了脸颊,小女生一样乖乖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跟在鹿岛游的身后。
萩原研二叹为观止。
桑岛真澄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而在安抚好炸毛的市之宫杏后,鹿岛游便看向了她,问出了一个她非常在意的问题:“你究竟为什么要杀了山田小春?”
她们难道不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吗?又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桑岛真澄却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有多么可笑般,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为什么?”
她抬起手指将脸侧的碎发梳至耳后,然后才不紧不慢道:“当然是因为嫉妒啊。”
随后一字一顿的,仿佛要将牙齿都咬碎般从嘴巴里挤出:“凭、什、么、是、她——”
“明明各方面条件都是我比较好,我长得比她漂亮,家里也比她有钱,演技也不比她差。最开始明明是我先加入的戏剧部,我才是王牌,后来在剧团也是。”
“直到《绿洲》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绿洲》彻底捧红了她,而她的男朋友,那位写出《绿洲》的作家,却是由我带来剧团的。”
“明明是我最先认识拓也的,也是我最先追求他的——凭什么最后拓也选择的人是她?还把《绿洲》送给了她?”
明明在《绿洲》之前,她才是剧团唯一的女主角。但拓也指名道姓说,这个剧本只能让小春来演女主角,而好巧不巧这部剧又火了,将山田小春捧到了她仰头才能望到的地方。
可如果没有她,小春和拓也根本不可能相识。这恰恰是她最不甘心的地方。
最近,她好不容易以「不能让小春触景伤情」这种理由说服渡边太一,让山田小春离开剧团。而他出于弥补心理,转头就替她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剧团——她怎么能够忍受山田小春得到更好的发展,忍受这样一个完全就是因为她才成就起来的人,得到她都没有的资源,去往更辽阔的世界?
桑岛真澄冷笑着剖析自己的杀人动机,话里话外全然没有悔改的意思。
蓝眼睛的小侦探在听完后却突然开口说话,用稚嫩的童音直言不讳道:“但其实《绿洲》就是以山田姐姐为原型创作的主角吧?拓也哥哥喜欢山田姐姐,也就是喜欢她那种坚强乐观,永远坚定的性格吧?”
所以《绿洲》主角所具有的一切品质,那些坚韧不拔,那些善良美好,那些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东西——都能在山田小春身上找到。
“我之前还看见山田姐姐的包包里有一本《绿洲》小说,应该就是拓也哥哥送给她的吧?第一页上有他的签名和他写的话——”
“「你就是沙漠绿洲,存在本身便足够让人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