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们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复杂上好几百倍。
甚至很多情况都不能说是在做事情，而是在和人勾心斗角，想方设法的让这些一眨眼没见就可以上房揭瓦的黑港人按照要求去做事。
这也是得亏池云素把整个军舰里头的人都要来帮忙了，要不然他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才好。
不过……他们终究是把这一天挺过来了。
“素素，我要吃大餐！！”李杏悲愤地对着池云素表示道。
“好。”池云素答应地特别爽快。
“一顿不够！”
“那我请十顿。”池云素摆出了身为老板的阔气。
在十顿大餐的诱惑之下，这六个人勉强稍微复活了下，开始相互交换起来一些情报。
比如某某事情应该怎么处理更加合适，又或者谁看起来比较可靠，可以继续观察一下，或许可以升个助手帮忙做事之类的话语。
而池云素也大概讲了下监狱里发生的事情。
“吃的吗？”其他人若有所思。
监狱里的那些人做的全自动炒菜一体机并没有送到外面来，都是里头人自己用的，后面生产多出来的，虽说有送到外面去，但刚送出去到分配的问题都没有解决，真正外面的人要吃上正常的菜肴，最快也得要明天早上。
但知道这东西对黑港人有用就可以。
人有欲望才会有改变的动力。
这些周妙嫄他们心里其实也清楚。
只不过他们的思维一直都是从正常人的角度去考虑的，比如看到黑港里大多数人都是在住帐篷，这在周妙嫄他们看来肯定是一般人不能接受，不能忍受的困苦。
所以他们给出的诱惑是今天工作最好最勤快的，可以优先获得今天新盖楼房的欠债入住资格。
只要有条件，谁会愿意住帐篷啊。
之前黑港的人去抢住宅楼不也很积极吗？
周妙嫄他们想的很理所当然，完全忽略了当时池云素给黑港人很大刺激，所以黑港人决定白嫖池云素也刺激池云素一下这样的情况。
但对于黑港人来说，他们住了两晚上的帐篷其实也挺不错的。
能遮风挡雨，还有个干净的睡袋，这比自己已经被灰飞烟灭的家住起来还舒服啊。
就算是能住的更好又怎么样。
更好的地方转头就被人抢走了，指不定到头来自己命都没了。
这在黑港里可发生了太多次了。
睡觉的事情，有个窝就好。
所以周妙嫄他们的策略反馈了了。
衣食住行，这些人类最基本的渴望，在黑港人这里，最能被激发出来的，实际上只有食而已。
——只有落到自己肚子里的东西，是谁也夺不走的。
就和当初池云素离开黑港之后，经历过很长很长时间，在很多人的好意之下，才逐步重新建立起来安全感一样。
而且黑港人要达成这份重建安全感的时间，只怕是要比池云素更长上许多。
毕竟池云素曾经是有过安全感，所需要不过是重新建立起来而已，而这些黑港人则是要完全从零开始摸索着这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
这些细微的道理，周妙嫄他们并没有深刻理解，但凭借池云素给出来的有用讯息，他们隐约也抓到了一些思绪。
于是第二天，原本池云素建设计划之中的一座工厂被搁置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五颜六色，色彩鲜丽的游乐场。
高高的摩天轮周围环绕着一圈七扭八歪的云霄飞车，小火车在地面上呜呜呜的乱开着，不远处一座旋转木马唱着对外面的人很熟悉，但对于黑港人完全陌生的欢快歌谣。
在游乐场建成的那天，黑港里是难得的安静。
这座游乐场的围墙外，无数黑港人怔怔地看着这里面的完全梦幻的一切。
那个眼神，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在这片土地上冒出来了一样。
而这一群怔怔的黑港人之中，也包含着池云素。
“喜欢吗？”周妙嫄笑嘻嘻地伸手，搭在池云素的肩膀上，然后对着池云素抱怨地说道，“你这家伙给规划的城市设计还是不行啊，怎么都是功能性的东西。”
“医院、水利站、工厂、商业、学校……这么可以只考虑这些？”周妙嫄对着池云素一阵指指点点。
“人也是要休息的嘛。”
“快乐也是人的必须品不是吗？”
面对好友的这份指责，池云素说不出来什么话语。
娱乐设施什么的，池云素确实由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这个。
这完全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是吗？
但这个事物真实的出现在池云素面前后，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这座色彩缤纷的游乐场，就好像是一座荒芜冰原之上盛开出来的一朵艳丽的花。
像是希望。
也像是在宣告复苏。
池云素听到游乐场入口的地方，有人开始对着守门的士兵们询问，怎么才可以进去了。
得知开业特惠，只要十个星币后，好些昨天努力干活了的人双眼一亮，立即就把这十星币的钱给付了。
——在牢里的那些人累死累活做工，也就只能吃到一顿稍微好点的饭菜，但在外头的人做工，那是按付出直接算工钱的，所以一天时间里勤快的人攒个十几个星币完全正常。
还完池云素这里的债务之后，只要再积攒出来两百星币，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这是他们原本的目标。
然而现在，他们掏出来了自己昨天辛苦努力赚的那点钱，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选择进去他们完全不知道怎么玩的游乐园之中。
而其他人看着在里头撒欢的家伙们，很多本不想努力的人，也迟疑了一阵，犹犹豫豫地开始打听起来干活的事情。
有的人会为了食欲努力，而有的人会为了触手可及的快乐努力。
“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最终看着眼前的一切，整理好自己情绪的池云素，对着自己的好友们出声询问道。
听到池云素这个问题，他们都不由笑出声来，薛诞直接把一脸无语的荀奚推了出来：“是这小子，素素你没想到吧。”
这……确实是没想到。
池云素表情惊讶。
对向着池云素分享自己‘笑话’的兄弟，荀奚狠狠地踹了对方一脚，并且对着这些发出哄笑地人咬牙切齿。
“黑港的孩子安置事情是我这里负责的，发现建设规划里少个游乐园有什么问题吗？”荀奚不服极了。
池云素欲言又止地看着和损友们打闹在一起的荀奚，最终仰头望了望天：“没问题当然是没问题，只是你比较好调戏而已。”
荀奚：“……”
他要让这些家伙深刻了解一下，什么叫做不要惹后勤人员。
第160章 自由
游乐园建好后的效果有些出乎意料, 最显著的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他们管辖的黑港人变安分了。
倒不是说黑港人比较配合了什么的，只是原本很多蓄意闹事的情况减少了很多，建起来的监狱人口填充速度也变慢了。
他们还是不太搭理军舰的士兵以及周妙嫄他们，但相互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再是那种要打着什么坏主意的氛围，很多时候，他们也就是聚在一起。
或坐着或躺着, 相互之间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远处的摩天轮转圈圈发一会呆，然后拍拍屁股去做下一份工。
也就四天的时间吧, 荀奚表情冷淡地计算了下来交工的人要给他的薪资, 抬头对着这位说道：“按照记录，本次薪资计入后, 你账户上的余额达到一百三十星币, 如果帐篷没有损坏及过分脏污的情况出现, 可以折价七十星币回收，合计金额达两百星币了, 你要兑换飞船票吗？”
原本做完活表情恹恹的黑港人顿时愣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人生还有这么一个选项。
他……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以说很多黑港人都有过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念头，不过一直以来都觉得这是妄想。
倒不是现在这两百星币高昂飞船票的问题, 而是压根就没有正常的可以带人离开的飞船会来到黑港。
所有离开黑港的渠道都被黑港的上层把控着，和他们这些底层没有半点关系。
“哪来的飞船啊？”这位黑港人下意识嗤笑了声。
这么多天来, 他们除了给清洁公司倒垃圾的飞船之外, 可没有看到其他的飞船来这里。
荀奚无所谓这人的态度, 或者说……这人的态度在黑港人里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他公事公办地说道：“飞船航线已经和远丰星市政谈好了，因为F171港乘船人数较少, 暂时不做固定停靠，有需要的情况由我们这里上报上去，第二天11点会准时过来停靠十分钟时间，请准时登船，过时船票作废，没有补偿。”
桀骜不驯的黑港人：“……”
几天前确实卖东西的说过，要离开黑港可以自由的离开来着。但是当时谁都没当回事，只觉得这又是什么新老大耍他们玩的花招。
结果……加上军舰登陆那天，到现在也就区区五天而已，他就真的能离开了？
他本能的不相信，但这么些天来，这批被卖东西的弄来遏制他们‘压迫’他们的家伙，都还挺说到做到的，多少还是在黑港人心中建立起来一些信任值的。
“那……那我再考虑一下。”他最终讷讷地说道。
荀奚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表情，操作登记了一番：“好，下一个。”
有这样情况的这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荀奚和这人对话的声音并不低，听到这些话语的人并不算少，很快只要努力干活就可以离开黑港的消息传播开来了。
“真让他们走啊？”戚少将对着池云素询问道。
对他这样的将领来说，手里的兵那是越多越好。
而建设一个地区，人口数量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指标因素。
一个地区总人口有十万人的，和一个地区总人口一万人的，能构建的经济环境完全不一样。
哪怕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力都可以用机械来替代了，人口依旧是评判地区标准的很重要因素。
通讯那边的池云素倒是很无所谓，甚至还反过来对着戚少将指指点点：“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也是违法行为，我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对戚少将的道德水准做出评判之后，池云素才稍微正经了点，但也没有直接回答戚少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您觉得重建家乡这样的事情，是土地重要，还是人重要？”
问归问了，但池云素也没让戚少将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很久以前看过一句话，‘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①’我觉得这个道理还是很简单的。”
“强行把人留下来，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
“我也不想二十天结束后，我们七个面对一群怨怼的人。”
戚少将对着池云素的话语认真思索了下，也表达了认同，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对着池云素问道：“你觉得有多少人会留下来？”
“没想过，不重要。”池云素很随意的摊了摊手，“反正肯定会有人选择留下来的。”
“这片土地很糟糕，但人性总是复杂的，既然能出一个我这样的，当然能出第二个我这样的。”
“到时候如果有一万人，就搞个小镇，如果剩一千人，就建个一千人的社区，如果剩一百人，那就搞一个一百人的家园。”池云素相当看得开，“如果就这么点人，说不定两年后我可以和我朋友们一起回长阳呢。”
她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压力感。
尤其是在看到了她的那些黑港同胞们在监狱里选择了秩序之后。
听了池云素这自我调侃般的话语，戚少将：“……”
他怎么忽然就被池云素说的有些心动了？
自己要不要稍微让人鼓动鼓动一批黑港人离开这里？
能把池云素带回去的诱惑性，对戚少将来说还是很大的。
池云素倒是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引起了某些人的小心思，她和戚少将稍微闲聊了会交换了一些情报后，继续坐在院子里看着前方几个身影发了一会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推门声传到了池云素的耳边，她歪头向着门口看去，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荀奚无言以对的看着池云素这‘恶人先告状’的样子：“这应该是我问的吧，你怎么在这里？”
“哦，随便找个地方坐坐。”池云素一副放空了自己大脑的状态回答道。
是来这里干活的荀奚：“……”
荀奚嘴角抽了抽，不过池云素在这，虽然她说只是随便坐坐，但肯定这里的事情她已经都看一圈了，所以荀奚也很顺理成章地偷了个懒，直接对着池云素问道：“那你直接告诉我，这幼儿园的物资配给情况是不是正常的好了。”
池云素作为一个甩手派领导，对这些事情……当然也确实是关注了。
对着荀奚比划了个手势，表示没有什么问题，并对着荀奚报出来几个数字。
荀奚垂眸直接在自己的终端上打了个对勾。
“你每天都过来确认一下这里的情况啊？”池云素看着荀奚的动作，出声问道。
“嗯，也不费什么事。”荀奚做完登记后，本来准备离开的，但听着池云素的问话后顿住了动作，“年龄太小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达自己遇到的问题，就算是被克扣了也不知道自己被克扣了。”
“尤其还是黑港这样的环境。”荀奚这话语里是透出来几分怨气的。
任谁被黑港的人折腾了这么多天，也会有怨气。
现在一些表现优秀的黑港人也开始逐渐进入了整个重建工作的体系之中，将士兵之前所担任的部分指责接手过去，其中包括了比如游乐园售票服务啊，小区楼栋的物业啊，以及幼儿园这里的教导员。
荀奚一开始是没想过这么早把幼儿园教导员这样的工作划分给黑港人的，不过哪怕再小的孩子也是黑港的人，对身上配备武器的士兵十分的警戒和排斥，而如果士兵不带武器，那么毫无威慑能力的士兵们就是这群孩子们欺负的对象。
所以最终只能挑选比较轻车熟路看起来靠谱的黑港人把这活接手了，且与之相对于的，就是荀奚自己每天会过来巡逻一下，而其他士兵也会随即过来查看有没有虐待的事情出现。
池云素听着荀奚这幽怨的话语，反倒是没有什么意义地笑了一声，稍微为了自己家乡解释了一句：“其实黑港里的人一般是不会对孩子们出手的。”
“可能人性之中，天然有一部分对幼崽的爱护吧。”
“不要把黑港人看的那么可怕啊。”
面对池云素的解释，荀奚并没有太相信，转头看向院子里玩闹着的那些孩子们，略有质疑地问道：“那为什么五万多黑港人里，总计加起来只有不到一千个孩子？”
这也是荀奚对黑港人十分冷淡的主要原因。
按照正常的人口结构比例，正常这个人数里头，孩子的数量应该是在四千上下。
即便是考虑到黑港的环境恶劣等等情况，这个数量打个折算，也差不多会有个一两千吧。
不到一千……这个比例实在是太吓人了。
池云素：“……啊。”
“这要怎么解释呢……”池云素望了望天空, 陷入了一会回忆后，失笑了下, “可能是黑港里的人不会对孩子下手，但也不会去特别照顾孩子的缘故吧。”
“小孩子是很脆弱的，生病发烧什么的，就是在外面的世界也是很经常的事情吧。”
“没有医疗资源，不仅是孩子容易夭折，怀孕的女性也很难得到干净卫生的环境。”
潜台词其实很明显，也很黑暗, 但对着荀奚她也不觉得自己要说的多详细才能被理解，含糊地把这些内容过去了。
“再加上从飞船上偶尔出现的弃婴，黑港里的孩子是孤儿的还是挺多的。”
“运气好的会被抱养, 但这是少部分。”很多成年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大多数都要自己自力更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