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近,淡淡的草药味儿扑鼻而来。
是两心叶,赶上师父吃药了。
他轻轻敲了敲门,大步跨进洞府里,借着外面大盛的天光仔细地打量师父的脸色。
不是太好,师父脸颊上有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些颓靡,脸色冰冰的,瞥过来的眼神是淡漠的。
萧楚流并不害怕,反而心底升起一丝担忧。
莫非是这次长达一个月的闭关没有任何的顿悟?
也是,合体期巅峰修士想要突破到大乘期,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毕竟大乘之后就是飞升了,越到后面,境界突破起来就越困难。
师父已经困在合体期很多年了,突破这事儿急不来。
他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何总是闭关想要尽快突破到大乘,难道仅仅是因为想要飞升吗?
还是说师父有一些别的事情,需要修为到了大乘期才可以做?
他收起杂乱无章的想法,笑着问:“师父,你什么时候出关的啊,都没有给我传条灵讯。两心叶还够吗,要不要徒儿再去后山拔一些?”
“草药还够用。昨晚刚出关,还没来得及找你们两人。怎么,你风尘仆仆的,是刚刚从山下回来?”
玉泉剑尊服下两心叶后,冷酷面色逐渐缓和,露出一丝有些僵硬的笑,伸手去拍萧楚流的肩膀。
萧楚流半蹲在玉泉剑尊身边,仰着脸,眼中全是敬仰与尊爱,慢慢讲述这几天他都带着师妹去干什么了。
除了感情之外的所有事情,他事无巨细把无主秘境里的一切告诉了师父。
将北柠下的邀请函放到师父的手中。
还将有情剑诀掏了出来,拿给师父看。
“师父,你看看这个,能不能解决你现在的难题。”萧楚流眼里闪过希翼之色,他希望师父也能依靠这本剑诀解决一直困扰着的情绪问题。
虽然师父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冷漠之情有多么难过,可萧楚流明白,师父日日夜夜吃着两心叶,补充着自己缺失的情感,是因为师父他也不想要变成冷漠无情之人。
玉泉剑尊翻了翻,惊叹于世界上居然还有完整版的有情剑诀,而后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里面的内容,会尝试去参悟的。
无情剑诀被还了回去,萧楚流将剑诀塞进怀中,心中犹豫了半天,突地改半蹲为全跪。
“师父,我……”
等太阳完全落下去时,暮色很快被乌云给掩盖住。
柳若烟躺在自己的石床上,左右翻滚,大汗淋漓,睡得并不好。
在梦中,她看到了一个孤独而苍凉的男人背影,掠着满地的鲜血,提着一把滴答着血色的玉剑,走到了一个中年人面前。
那个中年人沉稳安静地坐在原地,剑离手不过一寸距离,他却好像没有一丝想要拔剑的欲望。
当他站起来时,还主动将玉泉灵剑给解了下来,丢在地上,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背影面前。
男人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孤冷的雨声将他的声音给掩盖住,也盖住了那声音里面的微微颤抖。
“没有为什么。”中年人轻轻拿起男人的手腕,平视着他,让他举起手,“还记得我收你入门后,教你的第一招剑招吗?用出来。”
画面一转,转到几十年前。
那年,玉泉山因为有玉泉剑尊坐镇,灵气比往年浓郁了许多,满山的早春花争先恐后开着。
在梨花杏雨下,六岁的孩童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厚衫,面无表情地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
中年人蹲了下来,从孩童的角度望向这个世界。
他看到了沉沉的乌云,看到了零落的花枝……可他知道,这个孩子并不在看这些。
“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等我了?”
“师父,我想变成和您一样的人。”孩童声音稚嫩,脸色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绝对不会出现的深沉。
中年人沉默许久,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师父教你世界上最厉害的剑法,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一切。”
无情剑诀第一重——一剑斩生。
那天,孩童在中年人的指引下,拿着小小的桃木剑,倔强地一遍遍刺向虚空。
那抿着的唇,与此刻男人的薄唇形状一模一样。
画面转了回来,柳若烟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举了起来,连带着玉剑,也指向前方。
一剑斩生,是师尊教他的第一个剑招。
也是他杀死师尊的唯一剑招。
中年人握着男人的手,用力地旋转了一圈。
玉剑搅碎了他的心脏,他露出了这些年来难得的真心笑容。
“以命还命,阿流,希望这件事情不会成为你的心魔,我想让你继续往上走,去看看那个万千之人都向往的世界。”
男人抽出了剑,雨水冲刷在颤抖的手腕上。
他猛地一转身,快步离去。
唇已经被咬得惨白,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在大雨中,快步走着。
柳若烟追着他喊大师兄,可是,他听不见。
“师兄,这不是你的错!”
呼……喊完之后,柳若烟猛地睁开了眼睛,眼里是无穷无尽的慌乱。
看着身处的地方,松了口气。
【宿主,你怎么了?】系统贴心问道。
“无事,做了个噩梦。”她摸着一头冷汗,打了个寒战,抬眼看向琉璃窗户。
外面有闷闷的雨声,听着声音,像是下得很大。
总觉得心中很不安,她捏住被子的一角,又重新躺了回去。
黑暗的雨夜能掩盖住很多东西,她只觉得梦中的大师兄被六岁的那场大雨给淹死了。
所以,她现在很想去确认一下大师兄的心理状态。
但是大晚上的,去找他,不太好。
还没睡多久,她就感觉到屋内的光线在变化。
因为有一双夜视眼,她对夜里光线的变化特别敏感。
似乎有人站在外面的琉璃玻璃前,在静静望着她。
用一双审视的目光一寸寸刮着她身上的血肉。
那人一定是飘着的,因为她的窗户很高,一般人都不能直接从窗户那里看到她洞府内的装饰。
而且,带着恶意。
她动也不敢动,闭着眼,挺尸般躺在床上。
过了许久,光线才恢复了正常。
“刚刚来人是谁?”她直接问系统。
系统道:【嗯……你一直很喜欢的漂亮姐姐,魅魔。】
柳若烟:!
这样吓人,好感都被吓没了。
“她来这儿干什么?”柳若烟刚问完,猛地瞪大了眼睛,下床,拿起油纸伞,冲入雨中。
她知道的,魅魔想靠近大师兄是为了什么。
魅魔接到的任务是来玉泉山,放出人族魔修,玉泉剑尊的儿子,李青锋。
魔族忍受不了白发魔尊的暴虐统治,自发性做出了反抗,他们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压制住白发魔尊的魔——李青锋当年入魔怒杀中原鼎盛修仙世家萧家上百口人,实乃魔中楷模。
所以有部分魔人想要迎李青锋来当魔主,去推翻白发魔尊谢无瑶的统治。
柳若烟现在不能确定李青锋是否被魅魔给救走了。
但是她能确定的是,一旦李青锋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杀掉萧楚流。
第28章 对象
因为, 李青锋认为,当年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是没有资格待在他父亲身边当弟子的。
父亲的冷漠, 或是关爱, 应该毫无保留倾泄给他。
所以他甘心被压在玉泉山十一年。
甘心地待在阴暗的法阵中。
柳若烟不能去评判这种畸形的亲情到底是谁的过错。
李青锋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玉泉剑尊太多的关心, 在他的眼中, 父亲是一个练剑狂魔, 是一个为了练剑愿意抛弃所有感情的人。
他笑着拿着做的弹弓去找父亲, 却不小心被父亲灵剑一下子挑断了手指。
父亲看到背后的他, 看到断掉的手指,看到了喷出的鲜血, 没有露出一丝悲伤的表情。
甚至, 眼中藏着深深的厌恶。
父亲很快离开了, 就剩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哭泣。
娘亲带着药过来给他包扎。
他哭着抱着娘亲, 慢慢就长大了。
没有父爱的孩子, 其实也能长得很好,因为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直到母亲病重。
玉泉剑尊当时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一个人孤立无援地送走了母亲,被心魔蛊惑着入了魔。
这个人,乖张邪狞, 魔力强盛,目前的大师兄打不过他。
柳若烟害怕大师兄会出事儿,直奔他的洞府。
敲了半天推门一看, 发现里面没有人。
“大师兄不见了?”她皱眉, 思忖片刻, 立马去了山顶,找玉泉剑尊去制止魅魔的行动。
剑尊的洞府在一片竹林之后, 柳若烟快速走在竹林石阶上。
撑着油纸伞,隔着雨幕,一眼看到了大师兄。
他跪在师父洞府正前方,背部挺得板直,紧紧抿着唇,任由大雨打在脸上,眼睛也不眨一下。
确定大师兄安全后,她松了口气,才问系统:“他这是怎么了?”
【大师兄他刚刚和玉泉剑尊坦白了他喜欢你,然后被训了一顿。现在他跪在这里,大概是想要剑尊改变心意吧。】
这在预料之中,柳若烟没有感到意外。
她静静看着大师兄的背影,慢步上前,将雨伞倾斜在他的头顶。
萧楚流本来在走神,闻到雨中的阵阵幽香,抬起头,看到身旁娇小的身影。
她正在用一种悲伤的目光看着他。
萧楚流心中一痛,撑起一个笑,声音沙哑问:“大半夜不睡觉,你来这里干什么?”
“师兄,你半夜不睡觉,跪在这里,又是做什么?”她反问,撇着嘴,眼中泪光闪烁。
“师父他罚你了吗?因为我偷偷摸摸要去无主秘境?还是因为我们——”
“这不关你的事儿。”他站起来,用衣服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指,才敢去擦她眼角滴落的泪水。
小心翼翼地,奉若神明般。
轻轻触碰到热泪,他颤抖着收了手。
忽而,电闪雷鸣,山下传来了乌隆隆的响声。
柳若烟浑身一个激灵,惊恐往山下看去。
萧楚流抓住了她撑伞的手,轻声安慰:“别怕。”也跟着她的视线望向山下。
似乎山体被打碎了,除了巨响之外,还有若隐若现的魔气。
玉泉剑尊紧闭的洞府门一下子被打了开来。
剑尊站在门后,冷漠的脸上流转着惊惧的怒意。
“你们俩先进去,我没回来之前,你们不准出来。”
他从未用这样的严厉语气与两人说过话,萧楚流听到后愣了愣,问:“师父,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要多问,你们先进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除非我回来了。”
说完,玉泉剑尊往前飞。
还没飞多远,一股浓郁的魔气就杀上了山顶。
魔气后面的魅魔摇曳着曼妙身姿,撑着红色的小伞,慢悠悠行走在竹林之中,微微笑着与柳若烟对视一眼。
那股魔气中,站着一个身高体大的青年。
他眼角生着几条魔纹,眼底是淡淡的血红色,暗黑唇色在惨白的脸上格外引人注意,全身都透露着诡谲惊悚。
瞧见了玉泉剑尊,他勾起了一边的嘴角,阴森森问:“这个月,父亲怎么没有去看望我了。”
“回去!”玉泉剑尊抽出灵剑,毫不留情地指向自己的亲生儿子。
“呵,可真是冷酷绝情呢。我啊,原先愿意待在山底,是因为父亲会时不时来看看我,可是,我突然发现,父亲原来是把我当成阶下囚了啊,父亲又有了两个新的弟子啊。”
李青锋视线轻飘飘落到萧楚流和柳若烟身上,他笑得危险又诡异,“我听说,父亲对两位弟子的态度特别和蔼可亲。可真是难过呢,父亲从没给过我好脸色。”
柳若烟表面上瑟瑟发抖,躲在大师兄的身后,实际上心中在盘算等下李青锋这个疯子该不会直接揭开他就是杀害萧家百口人的凶手吧?
真要是那样,这剧情可就不好走了。
玉泉剑尊也有这样的担忧,回过头来看她俩,用目光示意她俩进去。
柳若烟拉着萧楚流进入师尊的洞府。
外面的声音听的不真切了。
柳若烟听着系统给她播报外面的战况。
【玉泉剑尊和李青锋打起来了,李青锋因为被封印了十一年,魔力尚未恢复,有些不敌。】
【剑尊想将李青锋重新封印住,魅魔救走了李青锋。】
【剑尊追下山去了,想用退魔引却因为修为不够被反噬了。】
很久之后,洞府的门被打开来。
玉泉剑尊目含疲态,站在门前,告诉二人:“魔人消失了,你们两人平日的时候小心一些,一旦发现异常,及时来找我。”
看着萧楚流依然紧紧握着柳若烟的手,心有不满,他瞥了大弟子一眼,却看到对方倔强回视的目光。
微微愣住,他的这个大弟子从来没有对他用过这样的眼神。
不,还是有几次的。
在萧楚流六岁的时候,刚来玉泉山,他本来不想让萧楚流修习无情剑诀。
可是萧楚流总是会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执拗目光看着他。
时隔多年,他再次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那种锋芒毕露的桀骜之气。
他没有在柳若烟面前训斥萧楚流,而是问了几句柳若烟突破筑基之后是否感觉到身体有不适感。
“倒是有一些,短时间内无法用灵力,过几天应该就能恢复。”
他又问她有没有决定好未来主修什么剑诀。
柳若烟笑着回:“还没决定呢,在大能传承里,师兄给我挑了许多剑诀,有空师父帮我挑一挑哪个比较适合我练。”
玉泉剑尊点点头,让她早点回去休息,萧楚流留下来,他还有些话要说。
柳若烟恭敬地退出洞府,帮忙带上了门。
在落雨的檐下,她撑起油纸伞,抬起了绮丽的脸蛋,慢慢往自己的洞府走去。
穿过寒风朔朔的竹林,她回过头,看那灯火通明的洞府,轻轻叹口气。
【宿主,你是因为什么叹气?难道因为大师兄即将得知自己有一个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吗?】
“是,也不是。本来就是退婚升级流的龙傲天,我可是原著作者,知道后面剧情的。之所以叹气是因为……我不应该和大师兄有太多感情纠缠的,如果以后我走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宿主担心的不无道理!不过宿主,接下来要去宗门大比了,您打算开始救赎宗门嫡子对吗?那另外两位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前去人间青楼和魔界呢?】
柳若烟的伤感被系统强行打破,她回过神来,指着自己道:“哇,你知道我才刚刚突破到筑基吧?你知道我为了用你给的那个金手指,现在什么法力都用不了吧?你是想让我去青楼,被正在狩猎的木妖吃掉,还是去魔界被白发魔尊直接捏碎啊。”
系统沉默,确实,另外两个偏向黑暗属性的男主,不像大师兄和宗门嫡子这样,让人感到心安。
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就死了。
“我打算先刷一刷宗门嫡子的救赎线,看一下能不能冲到50%,然后解锁可以查看其他男主每时每刻在做什么的功能,这样遇到后面两位男主,我好歹还能有一些主动权。对了,宗门嫡子有没有支线任务?”
【有哦,宿主需要帮助宗门嫡子登上宗主之位,如果完成任务,会有相应的奖励。】
“希望奖励不会太水。”柳若烟嘀咕着。
登上宗主之位,有三条路子可以走。
第一条,前一任宗主传位。这一条先被排除掉,因为前一任宗主现在还在蹲地牢呢。
第二条,赢得一半以上凌天宗长老的同意票。这一条,也有点难走,但比第一条好一些。
第三条,神凤神女重现人间,亲自指定继承人。这一条离谱,却从最开始就被订入门规之中。
甚至可以说第三条完爆前两条。
当神凤神女重现人间,指定越清桉当宗主,别说现任宗主了,就是满门长老不同意,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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