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资蜀道山(陈年旧拾)

“看不出来吧，我还是个千万级富翁。”
她十八岁成年的时候，父亲就把武术馆的名字改到了她的名下。
“对哦！”陈温柔想起来，“我还没告诉他们，我们要回去。”
伽楠惊讶：“你没跟他们说？”
“没说，”陈温柔摇头，“如果说了，他们肯定好多人都要请假跑过来，然后弄特别大的阵仗，我怕你到时候尴尬得脚趾扣地。”
那确实是会的，伽楠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照片里的一群人围着他嘘寒问暖，吓得直接打了个哆嗦，连连点头对陈温柔的体贴表达感激。
“这会儿再告诉他们，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来了。”
说，还是要提前说一句的，毕竟节目组的摄影摄像都跟着，直播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完全突袭，万一撞上什么武术馆里的不雅情况，比如练功累了，几个人光着膀子四仰八叉的休息这种，被播出去了，他们社死了，不得找她算账。
电话铃声滴滴滴响了好几圈，没人接。
陈温柔皱眉，又给父亲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
“师傅，”陈温柔直觉不妙，她一向是好些人的特别关心，只有遇上他们应付不过来的大事了，才会没人接她的电话，“能再开快一点吗？”
“怎么了？”伽楠感觉到陈温柔的情绪转变，关心道。
“可能出事了，”陈温柔道，“师傅你把导航关了，我给你指路，按照我说的开。”
“年年，”陈温柔给节目组跟车的人打电话，“你给工作人员说一声，让注意安全，武术馆那边可能出了点事儿。”
“啊？”电话那头的年年担心，“什么事？严重吗？”
“还不清楚。”
陈温柔指了条歪七扭八的小路，车子开到了小巷一家餐馆的门口：“走吧，下车。”
“这儿？”司机师傅都迷糊了。
“对，”陈温柔肯定的点头，“您在这儿等我们就好，累了饿了可以到餐馆里休息。”
陈温柔下车，带着几个人从餐馆的卷帘门正门进去，走过摆着的几个餐桌，上了二楼，进入厨房，又去了备菜间。
走着走着，周围的建筑忽然变了一种材料质感，脚下踩着的大理石瓷砖变成了木地板，大家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们这是……去哪儿？”摄像的视线落在两侧房梁边的木质斗拱上，他曾在纪录片的团队工作过，多少感染了一点眼力见儿，这斗拱的质感？
“武术馆，”回答他的是伽楠，“这是武术馆后院的二楼。”
人在看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时，真的会想起来一些东西。
这条路，伽楠脑子里出现了画面，他从这里走过，很多次。
陈温柔这会儿没工夫照顾他们，下了楼，直接带着大家往武术馆的前院正门去。
闹哄哄的声音传来，依稀能听见吵嚷和叫骂。
几个穿着练功服的小孩儿趴在门缝里偷偷往外看，是不是还急出来几句方言国骂。
陈温柔跑上前：“怎么回事？”
“师姐！”最小的那个可能才四五岁，扎着两个朝天辫，听到声音转过头，一见着是陈温柔，立马朝她跑了过来，“师姐，有人欺负我们！”
“师姐？”
“师姐！”
另外几个也纷纷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陈温柔汇报事情的经过。
陈温柔听不清楚，推开旁边监控室的房门。
“谁？！”一个男音警惕看向门口。
“阿柔？！”男生身上也穿着练功服，长得人高马大的，见着是陈温柔，立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是阿三。
“什么情况？”陈温柔的视线落在大门外的几个监控画面上。
外面吵哄哄的，差不多有两三百人，全堵在门口的台阶上，男女老少都有，年轻的女生居多，但几个打头拱火的基本都是中年男性。
“我们只是想退学费！凭什么不给我们退！”
“就是啊！三千多块钱的学费！我又没学过，凭什么不给我退！报名的时候明明说好的是全额退款！”
“我报了一对一的私教，要五千多呢！退钱！垃圾武术馆！退钱！”
“你们武术馆有钱上电视打广告，有钱跟明星上综艺，就没钱赔给我们了吗？！”
陈父和二姨还有二姨夫，正在试图安抚这些人，但没用。
比起这些早就有备而来，举着直播手机，带着话筒收音甚至还有好些带了网络媒体标志的“记者”来说，他们的声音太小了。
“请问你有看到过网络上流传的关于你们武术馆全家福的照片吗？照片上的人都属实吗？都是你们陈氏武术馆的亲戚吗？”
“您是否有意识到您重男轻女的观念呢？”
“您的母辈为什么会生这么多孩子呢？”
“母猪才生那么多猪仔！”一个精瘦的男人举着手机直播，混在人群里说荤话，引得一群人哄笑。
“我们有了解到，你们武术馆曾经出去比赛的时候只订了一间房，但有很多孩子一起去比赛，里面甚至有好几个十二岁都还不到的小女孩，是真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站在前排的网络记者们兴奋了，其中一个带着苹果娱乐标志的，长得圆胖的中年男人举着自己的手机往前挤了又挤，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光：
“我是苹果娱乐的记者大胖，请问他们平时也这么住一起吗？”
“他们洗澡不会也是一起的吧？”
陈父本来就被吵得懵了，再一听这个问题，还以为“记者”是在问责自己，苛待了武术馆的孩子：
“这，当年大家的待遇都是一样的，阿柔也在里面啊，阿柔当时一起去打比赛，大家都一起住，她也才十二岁啊。”
陈温柔扶额，直到要遭了。
果然，外面的人群炸开了锅：
“原来从小就是这样被教的啊！”
“怪不得见到个男的就往上贴！”
“那个节目组的几个男嘉宾的粉丝们，可看好你们哥哥吧，陈婊子这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一边看监控，陈温柔也从阿三的话里，知道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事情是前几天出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好多先前招生的时候报了名的学徒要退订，明明武术馆这边都给登记了，说好了退学退费的相关事情，要走流程，一星期后会把所有费用打到相应的账户上去。
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在招生的群里闹，骂他们黑心，不给退费，强制收费什么的，只是在网上，又和钱财相关，武术馆这边觉得能理解，就只是尽量在群里解释，觉得等一个星期后费用退过去了，事情也就结束了。
直到今天早上，阿三一开门，发现大门上被泼了油漆，还写了好多不堪入目的话。
【重男轻女必死！】
【你奶奶是猪吗这么能生？】
【一包卫生巾从娘家带过来，传三代陈温柔还在用吧！】
【陈温柔是婊子！】
阿三当时立马就告诉了馆主，也就是陈爸，正在查监控是谁弄的，门外的这些人举着横幅就来了，旁边二姨和二姨夫听到声音赶过来帮忙，也被堵了。
武术馆里还有小孩子，陈爸怕伤到人，就让阿三把大门关了个严实，他们三个大人在外面看看这些人到底是要闹哪样。
伽楠通过监控看到了墙上被油漆涂抹写得那些话，都气得手抖，更担心的是这件事情在网络上更大范围造成的影响，掏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我要是不回来，”陈温柔一下就听出来了阿三话里的问题，“你们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几天之前就有人要求退费退学了，为什么我一直没收到消息？”
阿三知道陈温柔是生气了，非常生气：“是馆主不让我说的。”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他让去吃屎你吃吗？”
这可能还是所有人第一次听到陈温柔这么直白的脏话，吓得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还有你，这个时间点，你为什么会在馆里？你不是应该去学校了吗？”
“我，我就是准备去学校，从大门走来着，”阿三缩着头，“馆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就请假了。”
“收拾完他们我再跟你算账，”陈温柔缓了一口气，“报警了吗？”
“报了报了，”阿三疯狂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杜警官他们到现在还没过来。”
杜警官是这边片区的警察，武术馆这么多年下来，遇到的纠纷不少，他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估计是被堵了，”这样的手段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陈温柔心里有了底，“打119。”
“啊？”阿三愣了一下，“119是火警消防，不能随便打吧。”
“任何警都不能随便打，”陈温柔一巴掌拍在阿三的脑袋上，“但我们是有警情的。”
“打119，说有人破坏文物。”
陈温柔捏着手腕，声音冷得很：
“你真以为武术馆全是木头，是为了复古，为了意境？”
“后院祠堂里供的祖宗都是假的？”
“就他们泼了油漆写了字的这两个门扇，算起来，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直播……”节目组跟过来的团队都懵了, 不知道还要不要播。
“播，”陈温柔直接发话，“好好播, 如实的播。”
“直播间的这么多观众，这么多双眼睛都帮我看着, 你们可是我的互联网证人。”
【好好好！我已经把直播间投屏放大了，我拿着八倍镜眼睛都不眨的看，总有刁民看不得咱日子好过！】
【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些人怎么这么坏！】
能跟到陈温柔和伽楠直播间来的, 要么是伽楠的粉丝，要么是对陈温柔观感很好的路人，或者是两人的CP粉, 自然都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我真的服了这些人, 开局一张图, 其他的全靠编, 还重男轻女，武术馆全家福上面明明有男有女好吧！】
【就是, 还有陈温柔家有大伯有小姨，重男轻女是那种一连生好多个, 就为了求一个男孩儿继承皇位的家庭好吧】
【那倒也不是，也有很多家庭是哥哥妹妹，但也重男轻女的】
【就事论事啊, 这些人单凭一张照片就骂人家重男轻女, 毫无逻辑依据好吧！】
【那个年代本来孩子就生得多啊, 计划生育没出来之前, 是鼓励生育的，我记得我们学过】
【对对对！当时老师给我们讲过, 那个年代因为经济不好缺乏劳动力，是提倡多生孩子的，有个人生了十一个孩子，好像还被评为了英雄母亲来着。】
【就是后头经济好起来了，要控制人口，才开始的独生子女政策，提倡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现在不又改了么，生育率急速下降导致人口比例失调，老龄化会非常严重，国家就开始宏观调控，前些年开放二胎，现在又开放三孩。】
【人性就是黑暗的，我感觉网友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逻辑需要脑子，攻击不需要】
【好了，我去查了，故意破坏三年以下，情节严重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总有人要去蹲局子！】
“报，报好了。”阿三挂断电话，看向陈温柔。
“嗯。”陈温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一定要找警察过来吗？”
阿三：“出了事找警察，这是我们武术馆的规定。”
“这只是其中一点，”陈温柔道指着监控上，马路边缘的人群道，“这才是主要原因。”
因为这边的吵嚷，周围的居民被吸引了过来，围在一起，对这边指指点点，已经有越聚越多的架势了。
“快到十二点了，学生放学，上班族下班，如果不及时疏散，这条路半个小时后就会堵得水泄不通。”
“到时候但凡这里面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情，都有可能会被扣在我们武术馆的头上。”
“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阿三认真地点了点头，将陈温柔的话记在了心里。
【蛙趣，陈温柔也太镇定了吧！！！】
【啊啊啊，慕强批狠狠心动！】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教武术馆的师弟怎么处理这些事情，她真的，我哭死！】
“我们的这个门，”阿三忐忑，不由想起了自己以前开关门和在门槛上玩儿，甚至爬房顶的黑历史，“真的值很多钱吗？”
“不多，”陈温柔淡淡道，“让他们把内裤赔出来总没问题的。”
【哈哈哈，我真的爱死了这女人用这种要死不活的语气，说要弄死人的话】
【忽然觉得不需要我们冲锋陷阵了，相信陈温柔她可以解决的】
【已经泡好咖啡，准备欣赏战斗了。】
【敢惹川渝女神，外面这些无赖才是真的要倒大霉了！】
“这一条，”陈温柔指着视频里，写在门上的那条辱骂奶奶的话，“查到是谁写的了吗？”
“查到了查到了。”阿三早就将监控的视频找出来存在手机上了。
这会儿将它翻出来，指着画面里那个精瘦的男人，递给陈温柔看：“这几条都是他写的。”
“至于其他的那些骂你的话……”
阿三的声音小了不少：“是几个女生写的，应该是谢潮的粉丝……”
另一头，在岛上看直播间，听见这句话的谢潮瞬间心梗，当即就掏出手机。
“你干嘛？”沈颜电话还没挂，见他这个样子，一把拉住谢潮的手。
“我发个微博。”事情因他而起，直播间也能看出来外面围着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粉丝，他应该为此负责。
“这个时候了你添什么乱？”沈颜却直接一把将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你先安静待会儿。”
看了这么久，沈颜也大概判断出了事情的起始，先前谢潮和陈温柔在直播间闹矛盾，上了热搜引起了粉丝和路人的争论，后来谢潮“发脾气”的视频被曝出来，路人和其他竞争对手，估计是压着谢潮的粉丝骂了，再到现在，粉丝抓住了一点陈温柔家里的把柄。
我哥哥欺负你，但他是因为你坏才欺负的你。
瞬间粉丝的情绪回弹，自然就在往陈温柔身上发泄先前被骂的怨气了。
谢潮这个时候要是公然发微博为陈温柔说话，不是火上浇油么。
“喂，谭总。”徐沁正在打电话，给自己认识的视频网站的管理层，这么多年的影视剧播下来，还是有一点人脉关系在的，“对，我这边有点事想找您帮忙。”
有些直播间节奏太大也太恶劣，平台如果能下场管控一下，就会好很多。
“苒苒，”夏知知也在打电话，“帮我个忙呗，我想压几个热搜。”
“对对对，你们家经纪人养的水军再借我用用呗。”
【嗯？我嘞个逗，这是可以直接在直播间说出来的吗？】
【哈哈哈，这是实锤了方家养了八百营销号吗？】
【什么实锤，人方苒先前在微博就承认过好吧，还拉生意呢，说要是有人想打广告可以联系她】
“柔柔。”年年一直在盯着直播间弹幕的风向，这下也拿不好主意了。
陈温柔走到年年身边，看向手机屏幕。
【啊啊啊，我看到墙上的那些话我真的气得头皮发麻，有些人的粉丝是怎么做到这么恶心的！】
【艹艹艹！我还刷到那些人的直播间了，骂得好脏啊，气死我了！】
【明明自己也是女生，还给女孩子造黄谣，□□羞辱，真的非常非常恶心！！！】
【在哪儿？给个链接我过去对线！】
【求链接，我这就去拿我的红轴键盘来，给他们见识一下老子祖安区超凡大师的实力！】
【键来！】
【他们骂我们也跟着对骂不合适吧？这不是把事情越闹越大吗？对陈温柔的影响肯定会更不好的。】
【对啊，很多人都是乌合之众，没有脑子的，我们跟他们对线，会容易让人误解谁没有脑子。】
“可以去看，”陈温柔道，“看的时候记得顺便录屏，帮忙保留一下证据。”
“等我腾出手来了，再挨个儿算账。”
“大家也帮忙多刷一刷直播间，看看都有哪些想蹭这个热度发这个财的，录屏下来，晚上视频证据直接发到我私信。”
【哈哈哈！我先前就在开始录了！】
“可以，”陈温柔正好看到了这一条弹幕，“非常有存证意识，大家都要跟这位网友学习。”
【好！我这就去！】
【刚刚还刷到一个直播间在满嘴喷粪呢，忘了录下来了，我这就去历史记录里找找！】
【哈哈哈！有直播间听见陈温柔这样说，吓得关播了！】
【啊啊啊！我们应该悄咪咪的，他们肯定也在看我们的直播间，这样说出来，他们不就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