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看看林芳,又看看陆泓谦,”泓谦下午几点飞机啊?”
半夜陆泓谦到的时候,是师娘开的门。
陆泓谦捏了下鼻梁,“晚上的航班,三点多过去就行了。”
“那赶紧洗洗吃饭,待会吃完饭还能睡会儿。”
师娘说完,转身催促着炉子边正切着菜的赵老师,拉桌子,端凉菜。
陆泓谦站起身,”那我去洗把脸。”
等人走了,师娘过来就开始数落林芳,“和人闹脾气了。”
林芳瞪着眼睛,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连师娘都开始不问清原委就开始这么偏帮陆泓谦了么!
怪只怪陆泓谦平日在长辈面前印象太好,没看连赵老师都不赞同的看着林芳。
“我哪有。” 林芳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谁和谁闹脾气呀,明明是陆泓谦和她闹脾气好不好。
“泓谦最近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一听你病了,大半夜的请假赶过来,你这孩子咋一点不知道心疼人,还和人使小性子。” 师娘嗔怪的点点林芳的额头。
林芳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地里的小白菜,爹不疼娘不爱,爱人还和她使怪。
“我头疼~” 林芳耍赖皮的靠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不愿动弹。
她现在有点不想对上陆泓谦,总觉今天的陆泓谦哪里有些不对头,搞得她自己也有些不对,真是奇了怪了。
“你不刷牙洗脸了!” 师娘不轻不重的拍了人一下,“泓谦没带牙刷,也没带热水,快去!”
师娘果然都不疼她了,连她是个病患也不放过。
林芳不甘不愿的一手接过暖水瓶,一手挎着装着牙杯牙膏的洗脸盆,一步一挪磨磨蹭蹭的往走廊尽头的水房赶。
一路问候了西家老师,东家婶子,可就那么点距离,林芳龟速的行走还是到了水房。
陆泓谦大概洗过脸了,额前的头发半湿,串串的水珠顺着脸颊下巴直往下坠,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林芳。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可林芳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林芳顿了一下,端着脸盆快速走过去,“这大冷的天,用凉水也不嫌冷。”
嘴上不停,手下忙碌着,就是一双眼睛不去看人。
陆泓谦静静的站着,任由林芳拿毛巾有些粗鲁的擦拭着自己的脸,一声不吭。
陆泓谦越不说话,林芳越觉得紧张,心底的弦越绷越紧,林芳泄气的把毛巾往人怀里一扔,索性自暴自弃道,
“大不了以后我不和人打架了就是,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人都欺负到头上了,我总不能不还手吧!而且他们七八个人打我一个……” 越说,林芳越觉得委屈,声音里都带上了控诉。
陆泓谦叹一口气,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拥住了人,胳膊交叉放在人后背,下巴轻蹭在林芳脑袋上。
许久,头顶传来一声,“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和莫名的委屈。
林芳身体一僵,她也只是习惯了,习惯万事自己处理。
想着人眼底遮不住的青黑,想着师娘刚才絮絮叨叨的那些话,林芳心底的内疚更甚了些。
试到怀里林芳的紧绷,陆泓谦轻轻的拍人后背安抚,眼底晦暗不明,态度依旧坚持着。
他知道林芳独立惯了,他也愿意等,就像林芳不说,他从不主动插手林家的事,可他愿意等,不是让人养成习惯。
林芳生病了,他心疼,林芳受伤了,他也恼怒赵青云他们,可他最生气的是林芳自始至终和他分的太清,从人早上睁眼到现在,除了撒娇哄人,林芳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赵青云他们。
感受到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林芳身体慢慢软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不习惯,而且他们又是师娘的孩子……”
林芳咬着唇,一点一点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顺便还有自己的安排。
“后面的我们一起好不好?” 陆泓谦推开一步,双手搭在人肩上,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林芳。
“好不好?” 陆泓谦固执的再次问道。
林芳眼神游移,看向别处,轻轻嗯了一声。
算了,一起就一起,有人愿意操心她还能偷会懒呢,林芳有些愤愤的想着。
眼看人要恼羞成怒,陆泓谦见好就收,也不敢逼人太过。
转身从搪瓷脸盆里拿出牙杯给人倒好热水,挤好牙膏,“快,刷牙,师娘待会该催了。”
林芳呼哧呼哧的大力刷着牙,有些气不顺的瞪了一眼陆泓谦,她就说这人今日怪怪的。
“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去?” 下午临走,陆泓谦最后不死心的问道,他知道林芳现在和他走不现实,而且他也担心人路上再受风着凉,他就是想问问。
“你少来这套,你走,赶紧走。” 林芳没好气的推着人往客厅走,刚才还霸道的没边了,这会儿又来这招。
一个午觉醒来,林芳更是看这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她总觉得陆泓谦今日就是在套路她。
师娘正指挥着老师给人装路上吃的食物,见着林芳欺负人,不免又来拍人。
林芳偷偷瞪着陆泓谦,看吧看吧,现在所有人都向着他了。
陆泓谦摸摸鼻尖,”叔,婶,那我走了。”
“外面下雪,路上小心点。” 师娘不放心的叮嘱。
陆泓谦点点头,伸手把林芳的棉袄裹紧一点,“外面冷,进去吧。”
下了楼,早就翘首等待的小刘哥,殷勤的下车给人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们留下,我和小刘回去就好。” 陆泓谦坐上车,对着前排的青年道。
前排的青年和小刘,你看我,我看你。
小刘清了清嗓子,“陆哥,这?”
小刘暗戳戳的想说这不合规矩吧,但又介于一路陆哥的低气压,硬生生憋住了。
“没事,是大哥安排了人过来。” 陆泓谦疲惫的依靠着座位,眉头轻皱。
留他们下来,不过是再有这种情况,他们可以先于官方特殊处理,这次是他大意了,昨天那种情况怎么也不能再发生了。
想起林芳身上的那一身的伤,陆泓谦绷紧了下颌,脸色沉了下去。
宽胖的妇人急的来回打转, 走的一屋子人都心烦气躁,
“大妹你坐会吧。” 赵老三把人按下来,本来心里就乱的慌, 大妹还在这火上浇油。
赵大妹一拍大腿,火急火燎道,“坐什么坐啊,这人都联系不上 了,你们还不想想办法。”
“这不是正想着的么。” 赵老三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了一眼一直闷着头不吭声的赵青云。
他觉得邪了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霉运, 这趟过来他们就没顺利过。
昨天闹上门,差点被警察抓住不说,小妹还磕了头。
今早本来打算趁天没亮把俩小丫头偷偷放来老不死的门口,结果, 一大早居然让警察给送了过来不说, 他们还被拉到警察局一顿教育,差点没当成遗弃罪处理。
现在可好,事情事情没办成, 钱钱没落几个, 主要之前一直联系他们的人也没影了,眼看着之前说好要寄过的钱也落空了。
“大哥, 咱这要咋办?” 赵老三搓搓手, 一脸期待的看着赵青云。
“啥咋办,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得了,指不准回去还能过个年。” 赵小妹捂着额头骂骂咧咧。
早上这一遭她算是看明白了, 人林芳背后有人,胳膊拧不过大腿, 折腾这一圈她算是彻底怕了,听听警察局同志那话说的,赵小妹现在想想都怵得慌。
“我可不想坐牢,要闹你们闹去,我要回去了。” 说完,就催着自己家那口子收拾行李。
“小妹!” 赵老三朝人吼了一嗓子,然后怨气丛生,“你这干啥呢。”
两手拉住收拾东西的妹夫,赵老三嘴上念念叨叨,“咱这不是正商量着么,你咋动不动说走就走。”
赵老妹冷哼一声,看着一屋子沉默不语心思各异的其余人,“不走呆在这干啥,房子要不回来,钱也没有,一天天的等着喝西北风啊。”
“不是,小妹你这……”
这边赵老三还想劝人,那边赵青云站突然站起来,朝面前的凳子踹了一脚,屋里一声巨响,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赵青云阴沉沉的盯着人,语气凶狠,“老三你放开她,让她走。”
赵青云扫视了一圈,“你们想走的都走!”
“不是,大哥!” 眼看事情不对,赵老三松开拉住赵小妹的手,转头想去劝赵青云,这事情还没说好,咋能让人这么走了呢。
“哼,冲我们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找着人啊。”
赵小妹一点也不怵赵青云的脾气,她这会儿还一肚子的火没发出来呢,絮絮叨叨抱怨道
“咱来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拿人家的钱把老不死的房子要回来,实在不行,还能赚着一大笔钱,靠着俩小丫头住首都大房子去,可现在呢!”
赵小妹两手一摊,嗤笑道: “啥都没落着不说,还差点坐牢。
“我也是看明白了,人不联系咱了,指不准也是害怕呢,要不怎么天天连个固定电话都不敢留,毕竟人后面还有个陆家呢。”
“你闭嘴。” 一夜没睡的赵青云胡子邋遢,眼底泛着猩红,跟走火入魔了似的,看着瘆人的慌。
赵小妹心头一紧,默默退了一步,靠向自家男人。
赵青云手一指门口,“你要滚就赶紧滚,别在这唧唧歪歪。”
“走就走。” 说完,赵小妹拉着自家丈夫和孩子就往外走,反正之前分的钱还剩一点,现在回去也不算亏。
路过赵青云,赵小妹不忿的故意推了自己男人一把,男人身子一歪连带着一旁的赵青云跟着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一旁扶着桌子的赵青云脸色脸色发青,瞪着眼睛,一脸狰狞,恨不得要吃了赵小妹似的。
赵小妹一看,不敢再招惹人,拉着自己男人赶紧灰溜溜的走了。
看赵小妹真的走了,旁边的赵大妹他们面面相觑,傻眼了。
赵大妹手指一动,暗戳戳的瞥了一眼赵青云,还没等有所行动,就听着赵老三说道,
“大哥,早上起来还没吃饭,几个孩子都饿的不行了,是不是让娃她妈先去买点吃的?”
自打他们一群人出来就没自己做过饭,一个没地方不方便,还一个是要买锅碗瓢盆不划算,反正有人给他们寄钱,那么多钱他们好吃好喝的了,还非那个劲辛辛苦苦生火做饭干啥,有钱想买啥吃不行。
赵青云转头直愣愣的盯着赵老三,神色不明。
赵老三讪讪的摸摸头笑笑,之前收到的钱除了一家意思分一点,剩余大头可都在大哥那收着,他可记着呢,说好了买车票吃饭都从扣的,这总不能让自己掏钱吧,大哥那可还剩不少呢。
赵青云眼睛木木转了两下,然后从怀里数出几张票子,“大妹带着去买点吃的回来,吃完都跟我出去一趟。”
“哎!” 赵大妹心一宽,立即响亮的应了一声,美滋滋的拿着钱昂首挺胸的开始招呼人出门。
赵老三站在一旁眉眼低低的垂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赵大妹可不管兄弟几个心思,反正让她有钱花,有饭吃,她就愿意指哪打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又不能卖了她!
“嫂子,你看早上咱是吃包子还是吃油条啊!” 隔得老远还能听着赵大妹吆五喝六的大嗓门。
这是林芳来省城的第五天,收拾整理屋子,拜别亲友,还有零零碎碎一堆的琐事,紧赶慢赶,买了今下午回北城的火车票,就这回去都年二十八了,年货什么的啥估计也都赶不上置办了。
现在不像后世,什么都超市跑一趟就够了,吃的用的玩的供的,七杂八扎,很多还要自家油炸,和面,自己动手,幸好陆母他们的惦记着,前几天特意打了电话叮嘱,两家顺道她都给备着了。
“那筐子别动,我刚给收拾好。” 师娘没好气的拍了下老帮倒忙的赵老师,这刚装好老头子就没眼色劲往里塞别的东西。
火车上吃食不好,早上起来,师娘就开始准备路上的吃食,葱油饼,肉包子,羊肉饺子,现在天冷东西也不容易坏,路上饿了只要早餐车热一下就好。
赵老师叹了口气,惹不起惹不起,转身出门去,“我去看看老宋他们。”
破船还有三斤烂铁呢,毕竟住了那么些年的屋子,送人的送人,扔掉的扔掉,就那还有一堆的东西,东一包西一篮,大大小小摞得客厅都没处落脚。
东西太多,单靠他们自己肯定不行,幸好邻里热情,相熟的几家都说了今天过来帮下忙。
今年不比往年,这一趟回去也算老两口正式在北城落户了,往年在北城的老友距离远也就算了,今年肯定得有小辈上门吧,光这几家上门吃饭一头就得备着不少吃食,还有后续的年礼上门,各式腌鱼腊肉,精挑细选的山珍干货,省城独有的点心,师娘恨不得把人商场都给搬空了。
“你注意点时间。” 师娘不放心的叮嘱老头子一句,他们顺路从邮局寄完东西,就得直接坐车去车站,怕去晚了耽误坐车。
“门开了冷,把棉袄套上,这刚不烧了,可别再见着冷风。” 师娘转头把棉袄给林芳套上。
林芳点点头,发烧是不烧了,就是这两天还有些咳,林芳忍着嗓子的痒意小声咳了一下,老老实实的裹得厚厚的,她可不敢再病下去了。
这两天因着生病,师娘啥都不让她沾手,感觉自己不想生病像是残了似的,哎,关键还不能不听,她实在怕了不听话后来自于师娘热情的唠叨,还是赶紧回首都吧。
吃过早饭,一行人推着车大包小包的刚到邮局。
刚林芳还在心低念叨说赵青云最近挺老实,都没见来闹事,转头就见了人。
“奶~” 邮局门口,那天跟着赵大妹一起来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了林芳几人面前,怀里还吃力的抱着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
一张小脸瘦的皮包骨头似的,只剩一双大眼睛格外突兀,衬着细碎发黄的头发,看着格外瘦弱。
声音细弱,再加上小姑娘格外瘦小的身子,看着可怜极了。
“老杨,来,咱几个先把东西搬进去。” 宋老师看了一眼,拉着旁边的几个人躲了过去,只剩林芳三人。
不得不说赵青云抓住了人性,拿着不大的小孩子来试探人心,哪怕明知道他们爹妈不是人,可俩瘦骨嶙峋的孩子站在你面前,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得软上三分,实在是这俩孩子看着也太可怜了。
小的不清楚情况,大的这个看着这是赵大妹家的孩子,自前几年她男人死了,家里没了壮劳力,就剩她和半大的孩子,这小丫头日子就过的更苦了,日常洗衣做饭是常事,打骂教训也少不了。
小姑娘看着是挺可怜,可家家户户谁没个难念的经,老赵前几年被赵青云他们折腾成啥样,宋老师摇摇头,招呼周边人搬东西去了,这就是个无底洞,他们根本帮不了。
“奶!” 小姑娘吸着鼻子,眼巴巴看着的师娘,看师娘没说话,又怯怯的去看老师。
几个人都没说话,小姑娘还记得爹娘的话,即使害怕,仍是坚持伸手去拉林芳的衣袖,“姐姐~”
小姑娘估计胆子不大,林芳能听到声音里明显的哭腔和颤抖。
小姑娘生活条件可能不好,伸出的手指冻得和胡萝卜
“姐姐,你帮我劝劝爷爷和奶奶吧,我吃饭很少的,我会煮饭,还会洗衣服扫地,我还会喂猪喂鸡……”
小姑娘看着害怕极了,整个过婶子都开始抖,一张皲皮的小脸哭的和花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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