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对视一眼,依旧是不大自在的模样,卢正卓一拧眉:“不给面子?”
说着也不等他们拒绝,一人提起一个,推搡着往楼上去了。
陈疏桐低声问身边的男人:“方总,我们也回去吧。”
谢轻非发现方旭似乎怨毒地瞪了邵盛一眼,不知叱骂了句什么,浑身写满了不乐意,在陈疏桐好说歹说的劝导下才起了身。
紧跟着李欣遥也放下刀叉,擦拭了一下氤氲的红唇,朝邵盛礼貌地一笑,款款起身离开了。
一时间,餐厅内只剩下谢轻非这桌三人,以及独自站在中央的邵盛。
他送走了人后流露出无尽的疲惫,走路姿势都有点摇摇晃晃。
卫骋拉开身边的空座椅,邵盛走来坐下,道:“你们认识啊,太巧了。”
说的是范思浩和他们。
卫骋道:“见过一面,不熟。”
“刚才……让你们看笑话了。”邵盛抿了抿唇,眉宇间尽是颓然。
他颊上红痕未消,谢轻非眯了眯眼,问道:“那两个人和纪承轩是什么关系?”
邵盛道:“就是俩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赞助过承轩的戏,算是金主吧。”
谢轻非摩挲着杯口,随口道:“说话怪不好听的。”
“人家和我不是一个阶级的,哪需要好声好气和我说话。”邵盛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的。”
谢轻非发现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丝毫被羞辱该产生的愤怒与隐忍都没有出现在这张清逸的脸上。他读书的时候话就不多,谦和讲理,比起她和卫骋这种刺头要更受老师喜欢,同学间有事也常请求他的帮助。但他交心的朋友不多,才和纪承轩一个外班人走得更近。
纪承轩成绩不好,和邵盛看着不像能玩到一块的,大多年少友谊总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分开,更遑论他们本该是前程不同的两路人,这份友情还能破除所有阻碍维持至今很不容易,可惜纪承轩死了。
卫骋看他神色不自然,道:“邵盛,哪里不舒服吗?”
谢轻非这才注意到他久久不曾消散的脸红,红霞漫到了他的脖颈。
范思浩道:“是不是发烧了?也是,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累了这么多天。”
卫骋贴了下他的脑门,发现果然烫得厉害。可眼下没那个条件给他治疗,他看了眼后厨,道:“厨房应该有酒精,去要一点擦拭腋窝、腹股沟和额头,先把温度降下来,睡前多喝热水,出一身汗会好很多。”
邵盛无力地支住额头,不好意思道:“该用什么种类的酒精?我不太懂这个,平时也很少生病。”
卫骋想了想,道:“你先回房间吧,我去找找。”
邵盛看看他又看看谢轻非,真心实意道:“谢谢,真的麻烦你们了。”
“这种时候还客气什么?”谢轻非叫了范思浩帮忙,两个人一起搀着邵盛回屋。他的房间就在卫骋隔壁。
把人安顿好后,范思浩也回了自己房间。卫骋在谢轻非屋里坐了会儿,两人百无聊赖地打了几把线上斗地主。卫骋本想赖着不走,被谢轻非瞪出了门。
夜半,砸在窗户上的雨势小了很多。
教堂内楼层隔音效果不好,卢正卓和张海东明明住在五楼,打个麻将还放那么大的音乐声,放也就算了,还是炸耳朵的摇滚乐,闹得所有人都休息不好。
谢轻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捂着耳朵都隔绝不了那样的动静,知道的是他们楼上在打麻将,不知道的还以为打格斗比赛呢。她给卫骋发微信吐槽这种没素质行径,卫骋深以为然,和她一块吐槽。
又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卫骋的房门被敲响。
范思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无奈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提议道:“卫总,你们要是没休息不如咱们仨玩会儿斗地主吧?这动静也睡不好,反正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卫骋没有失眠症,夜夜睡得香,作息向来很规律,这回让搅扰得心里本来就烦,早就躺不住了,一直和谢轻非来来往往发消息,知道她还没睡。
索性也披上衣服,敲开谢轻非的房门,三个人围在桌前打起牌。
范思浩是真困,一边打呵欠一边码牌,不禁说:“我现在就羡慕邵盛,烧迷糊了一觉到天亮,中途雷都打不醒。”
卫骋笑道:“真生了病可没那么好受。
谢轻非精神正足,“来吧,我可不比楼上那俩少爷,输赢公正论,谁也别想少给钱啊。”
卫骋挑了下眉,“口气这么狂啊?”
谢轻非刚和他连线打过,自觉技艺远胜于他,扬起眉道:“难道你有信心赢我?”
卫骋道:“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
“狂的呦。”谢轻非撂下一把顺子,道,“出牌吧。”
打了几把,楼上咚咚咚的还是没个停歇,甚至声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范思浩扒拉着眼皮从窗口够出去看热闹。
“李欣遥的车,估计是她实在受不了,连夜开回去了吧。雨还没停呢,一姑娘家也不害怕。”
此时又一阵巨响砸来,谢轻非堵了堵耳朵,道:“没有比这里更可怕的地方了。”
范思浩咧唇一笑,“我看也是。”
不记得过了多久,楼上总算安静了。
范思浩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和谢轻非卫骋告别。出门后却看到走廊尽头闪过一个身穿黑裙的女人身影。他眨眨眼睛,纳闷地想,李欣遥不是已经开车走了吗?但实在太困了也没跟过去看,摇摇晃晃上了楼梯,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倒在床上抓紧最后一会儿时间补眠。
天色已经转明,可窥见窗外的幽蓝。
雨横风狂,天像被捅漏了似的没完没了地落雨。卫骋靠在床头,谢轻非枕在他膝盖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打牌这么厉害?”谢轻非捶了下他的膝盖,怒道。
“我说了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是你自己不相信。”卫骋捏着她的后颈,力道巧妙地帮她按摩,“怎么样,愿赌服输了吧?”
谢轻非气笑了,支起身子要和他算账。卫骋勾了下她的小腿,顺势将卸力的她抱了个满怀,“生什么气,我的工资也给你。”
“我稀罕吗?”谢轻非哼了一声。
“是我非要给的。”他蹭着她的颈窝,沉声说道。
一点天光乍现,日出速度就快了起来。
头顶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已经有人醒了,正打算下楼。五点零八分是追悼会正式开始的时间。
卫骋拍拍她的腰,道:“我去看看邵盛退烧了没有。”
谢轻非松开他,“去吧,我也要换衣服了。”
卫骋:“那我不去了。”
谢轻非:“滚。”
他被骂了也很开心,穿上鞋正预备去开门,忽然一声尖叫从楼下传来,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
随后,就听到尖锐的女声大喊道:“快来人!方总……方总死了!”
地面还是湿的, 坑洼处积水泥泞。
方旭的尸体躺在一滩被冲淡的血迹上,颈骨整个折断,头颅像爆裂开的西瓜一样, 已经严重变形,红红白白的浆液顺着开口外溢,显而易见的高坠死亡。
闻讯而来的其他人都被这血腥的场面震骇到, 一时间呕吐声此起彼伏。
卫骋在电话里和席鸣说了情况,谢轻非站在尸体旁边, 抬头看了眼五楼窗口, 回忆了会儿昨晚的情形, 伸手接过了卫骋递来的手机。
“可以看到教堂位置的时候就带人下车步行过来, 多分几路,注意观察地面车轮印。我知道昨晚下雨, 所以才让你们仔细观察, 有些树木茂盛的地方雨水冲击力会小点, 总会留下痕迹的。”
挂掉电话后谢轻非转向围观的众人, 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死亡中又经死亡, 众人情绪都十分低沉, 也许是被方旭的死状惊骇到, 一时间居然没人叫骂咧咧地说话。谢轻非不大适应地看过去,发现原来是因为卢正卓这个喇叭精不在, 张海东缺了逗哏的, 一个人也难得安静了。
发现尸体的是陈疏桐, 此刻她由李欣遥搀扶着靠在围栏边缘, 震恐之下再也不敢往尸体身上多看一眼, 面容憔悴得不像话。
另外昨晚陪同卢正卓张海东打麻将的两个青年也在一旁,惊魂不定地以目光追随谢轻非, 好像期望能从她身上汲取些安全感。被她目光扫到时十分自觉地举起双手,眼巴巴地诉说自己的清白。
五点钟声响起时,范思浩和邵盛从楼上下来。
两人一个睡得熟一个睡得死,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剧变,邵盛边走边说抱歉,解释自己晚来的原因。他气色比昨晚好了许多,明显烧已经退了,除了双腿还有些无力打颤,已经看不出虚弱。
范思浩奇怪道:“你们都站在外面干什么?快点落座吧。”
说着走过来,阻挡视线的门被推得更开,一地殷红猝不及防落入他眼里,范思浩吓得手上一松,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这这这……这是……”
“方旭死了。”卫骋把他拉起来,淡淡地解释道。
邵盛闻声,面上从古井无波到飞速溢出狂喜,跌撞着跑到尸体面前。谢轻非因他的举动生出诧异,他的反应和其他见到尸体死状的人都截然不同,比她和卫骋还要冷静得多。
既不害怕也不作呕,邵盛就这么静静地盯了方旭几秒,忽然发狠地冲上去掐住尸体早就折断的脖子,一副要将已死之人再掐死一次的架势。
谢轻非想要阻止他都没来得及,好不容易将他与尸体分开,他的手心已经血肉模糊,不仅有尸体身上带有的血液,还有尖锐的碎屑割破他手掌造成的新伤。
“邵盛,破坏尸体是重罪!”谢轻非将人拉甩到一边厉声叱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又怎么样!定我的罪啊,让我坐牢啊!”邵盛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新换的西服裤腿上沾上点点泥浆,赤红着双眼道,“承轩在方旭手底下吃了这么多苦,我看到他死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邵盛你别犯浑!”范思浩挡在他面前,对谢轻非歉疚道,“谢警官您别介意,他是口不择言,这话不能当真的。你也知道纪颂以前在星雨过得不如意,当兄弟的想为他出口恶气而已。”
邵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光中犹带怒火,和范思浩争拗几下,还是被拉远了些。
“行了,所有人都到中厅集合,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离开。”谢轻非看了眼邵盛,“你也去,身体不舒服就别瞎折腾了。”
邵盛眸光颤了颤,平静过后动了动唇角,道:“对不起。”
“去吧。”谢轻非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们走。”李欣遥轻声安慰着陈疏桐,率先离开。
谢轻非意外地看到她还在,出声叫住了她,“李小姐,请问你凌晨是否外出过?”
李欣遥诧异地转过身,“没有啊,我昨晚一直在自己房间。”
谢轻非抬了下眉,范思浩也疑惑着问:“可昨天我们看到你的车开出去了啊。”
“噢,是卢先生。”她神情无奈道,“卢先生来找我说要出去一趟,希望我把车借给他。”
谢轻非:“你和他很熟吗?”
李欣遥摇摇头,道:“要是熟我倒可以随便拒绝了,正因为不熟我才不敢得罪他,哪怕再不情愿也只好借他了。”
范思浩往停车的地方瞄了一眼,道:“他没说去哪吗?怎么还不回来?”
李欣遥垂下头,美丽的眉目间写满无可奈何,“这我就不清楚了。”
范思浩自告奋勇要在警方过来之前协助谢轻非,把所有人聚集在了中厅。原本要开始的追悼会因为这个意外不得不暂停,邵盛独自走到祭台上,看着冰棺出神。转而,他望向背后的黑白遗像,伸手摸了下照片中人的侧脸,方才沾染的没来得及擦拭的血迹就弄到了上面,诡谲的一团红。
谢轻非又仰起头,看向方旭坠落的那个阳台。
每层共有6个房间,一边3间。以楼梯口为参考,方旭的房间在正对楼梯的走廊的右侧第二间,而她的房间在三楼左边第一间,窗口开在不同方向,所以没能看到方旭坠落的身影。
此时阳台前的栏杆已经松扯断裂,部分金属零件随着方旭的下坠散落在他周身。高坠死亡事件较多见的情况就是意外或自杀,他杀的情况相对较少。教堂年久失修,围栏松弛,承受力度能力削减,再有人倚靠其上,加速已老化零件的断裂是极有可能的。
谢轻非回忆着,昨晚他们和范思浩在房间内打牌,五楼音乐声又很吵闹,鼓点咚咚地响,哪一声都可能是方旭坠落后砸到地面发出的声音,众人在卢正卓和张海东的噪音折磨下对此见惯不怪,更不会想到这些噪音里夹杂着一条死讯。
“你在看什么?”谢轻非发现卫骋一直站在方旭尸体面前没动,“好了,尸检的事情等程不渝过来就行,血次呼啦的你看着不难受啊?”
“自家领导就是好,还会心疼人了。”卫骋顺口打趣了句,没立刻走开,玩笑过后正色道,“只是在想,他死前那几分钟一定很痛苦。”
谢轻非:“‘几分钟’?”
“喏,看他膝盖位置。”卫骋没戴手套无法直接接触尸体表面,只大致指了下方向,“尸体头部最先着地,摔到地面后躯体侧向扭曲,右腿没有与地面有直接接触,膝盖位置的布料应该是干净的。就算外面有雨地上也脏,溅出的污渍和他身上沾有的泥灰也不是同一种。”
他一提出这点,谢轻非又查看了另外几处部位,发现他腰臀、内侧袖口处也有同样的半湿润状态的泥灰,这些尘灰大面积附着在他的衣物上,哪怕有雨水浸染,濡湿后依然是一片明显与众不同的脏污。
卫骋道:“他应该也没别的机会弄一身泥灰,要么就是栏杆将倒的那瞬间他没有立刻掉下来,而是以枕部悬空的姿势摔倒在了阳台的地面上,但因为突然失去了凭靠,重心没法及时稳住,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脱力掉了下来。这么想想,拼命求生想要爬回去的这会儿时间里他肯定比死还痛苦。”
谢轻非道:“你觉得他是失足掉下来的?”
“这我哪敢随便说,”卫骋揉了揉太阳穴,看久了还是有点作呕,背身过去,道,“这是肉眼可见的最合理解释。”
谢轻非轻轻一笑,道:“对,这样看,确实是件合理的事故。”
卫骋挑起眉,“请谢警官赐教。”
“雨势汹急,阳台不是封闭的,外圈早就被风雨刮得乱七八糟了,他再怎么睡不着也不会穿得整整齐齐靠到外面栏杆上淋雨吧。”谢轻非垂眸看着面目全非的尸体,“光是这点,就已经不合理了。”
“师尊!”
席鸣带的人已经找了过来,听谢轻非的嘱咐没有直接开车。
“哎累死我了,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导航都导不明白,把我给累的。”席鸣道,“诶?你俩不是说来参加葬礼的么,还能遇上这种事儿?”
“废话那么多呢你。”谢轻非给技术科的人员指了路,程不渝带着助理去对尸体进行检查,“对了,路上有什么发现吗?”
席鸣把相机给她,道:“确实发现了单行的轮胎痕迹,是从你们这儿开出去的,一直到快上马路那边的大水沟子附近就找不到了。”
“只有这一辆车的踪迹?”
“就这一辆。”
谢轻非走在最前面,到了五楼方旭的房间门口,套上鞋套戴好手套,站在门口打量了下室内环境。
房间的布局和他们在三楼住的除了方位对称外没有其他区别,阳台方向的推拉门打开着,一夜凄风苦雨的冲击,把地面糟蹋得不成样子,窗帘也被浇得湿透,靠近门的那一侧四指勾崩了一地,窗帘失去了支撑,也萎靡地垂了一截下来。
地面上有踩踏痕迹,长度和大小都和方旭脚上穿的鞋子吻合,还有一道不甚清晰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室内。
果然,技术人员随后就道:“谢队,发现一根直径10毫米的红色登山绳,端口有死结,内经长度45厘米,另外阳台屋顶有可悬挂的铁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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