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非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会儿,然后很实际地告诉他:“克里斯·埃文斯。”
卫骋:“行。”
谢轻非被他吃瘪的样子逗笑了,道:“开玩笑的,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现在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来。况且,制定理想型本来就没有意义。”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按摩椅上倒下。放映机开始续放歌单曲目,她对卫骋道:“留下吃完午饭再走吧,你看看有什么能吃的,我有段时间不在家了,可能要委屈你将就一下。”
卫骋在厨房走了一圈,闻言吐槽道:“你是想留我吃饭,还是想让我给你做饭?”
谢轻非道:“卫医生英明。”
厨房的流理台一尘不染,吧台上只有咖啡机和各种各样的杯子,餐边柜打开,里面也是满满当当的杯子。再打开橱柜,还是杯子。
卫骋:“……”
他最后打开冰箱,总算看到了点能够烹饪的食材,匪夷所思道:“谢轻非,你买二十斤猪肉干什么?”
对开门的大冰箱,里面除了码得整整齐齐的矿泉水瓶,只有一整块未经切割的猪肉,表面伤痕累累,还插着把蛋糕抹刀。
谢轻非也扬声回答:“查案用的,放心,是新鲜食材。”
卫骋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早上五点多。想要弄到这么一大块完整的猪肉就得早点去菜场等,否则抢不过老头老太们的。少爷不知道吧?”
卫骋握着柄把抹刀拔出来,明白了,“所以你看完尸体情况之后就有了两种怀疑……你一直就知道凶手身份不单一?”
谢轻非被按摩椅捏得很舒服,声音染上了倦意,听他不耻下问还是忍不住回答:“当然。凭借尚不完整的证据链作出单项推断是对思路的禁锢,我的考虑范围明显不会那么狭隘。你知道用这种不带刃的道具想要刺穿皮肉多费劲吗?我的力气在同性群体里面已经不算小了。”
卫骋不禁感叹:“谢轻非,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片刻他也没等到回音,按理她该神气起来了。
卫骋伸头看过去,低缓的音乐还在播放,可以听出是Mr. Probz的《Nothing Really Matters》(注)。而谢轻非呼吸平稳,竟无知无觉间睡着了。日光穿过她的发丝,卷曲的睫毛下也洒了两团扇影。
When I'm lost
And need a sign
She leads the way
And I'll be fine
Nothing really matters
Nothing really matters
伴着曲声卫骋低低自语道:“这么放心我啊。”
他看了她一会儿,用眼神一寸寸描摹她的五官,眸中温度逐渐降下来,变得漠然冷淡。
随后他开始思考这仅有的二十斤食材该怎么处理。
谢轻非两个晚上睡眠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六个小时,这会儿是身体在叫累,才让她暂时能够入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在赵景明的事情发生后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固定的作息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乱了,没有缘由地失眠、浅眠、神经敏感,一点点的动静都会让她惊醒。这种折磨实在不好受,她总是被迫保持着高度警觉,连最基本的睡眠需求都无法满足自己。
所以她才会知道哪个时间点最适合去生鲜区,也能在完成实验后继续和席鸣去案发现场调查。
熟悉的梦魇感又浮现,恍惚间她觉得整个人被封闭在很狭窄的空间内,手脚都受到极有力的束缚,挤压感愈发清晰。
窒息,无尽的黑暗。
谢轻非猛地睁眼,眼前光线昏暗——窗帘被拉上了。
按摩椅松开时发出抽气音,她反应了两秒,拿出遥控器关掉,又起身去把窗帘全部拉开。
阳光重新照亮室内,谢轻非感受了会儿温热打上皮肤的酥麻,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鼻尖有饭菜的香气,谢轻非看向厨房,却没看到人,直到纸张翻页的声音响起来,她才发现卫骋正倚在书架边翻阅一本硬壳画册。
“是你拉的窗帘?”谢轻非走过去。
“看你睡着了。”卫骋说着,却蹙了下眉,“做噩梦了?”
谢轻非说:“没有。我只是不习惯在没有光的环境里睡觉。”
卫骋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一般人睡觉也没我这样的毛病。”谢轻非态度随意,又道,“你看的什么?”
卫骋把封面亮给她,“哈利·克拉克的插画集。”
提到这个谢轻非想起来,道:“说起来,哈利是花窗玻璃艺术家,你美食街那间店面选花窗的时候有没有参考过他的作品?这么一看,你和这案子确实有缘份。”
卫骋道:“我对哥特式建筑喜好不大,但你要是感兴趣,我倒可以为了你去了解了解。”
他认真不到三句又开始不正经,谢轻非懒得理他。
“你做什么菜了啊?”
卫骋无奈道:“全猪宴。”
“……”谢轻非屈指挠了挠眉心,“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两袋速冻水饺的。”
卫骋将画册放回原位,应和她:“嗯,如果它们没有过期一年多的话。”
“好啦,下次请你吃现包的。”
“谢警官还有这技能?”
“请你去餐馆吃别人现包的。”
“……你不会是吧?我会。”
“卫骋!”
两人向餐桌走去。
一张书签在卫骋松手后从画册中掉下,上面摘抄的文字已经有些褪色,就算是谢轻非自己,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你存在于我,而我一死,请看这个影子吧,这是你自己的影子,看你多么彻底地扼杀了自己。”(注)
尘埃在正午的阳光中跃动。
第19章
“浪潮美食街杀人案”在案发24小时内告破, 官方通告一经发布,此事当即成了整条街居民的饭后谈资。
下午一点左右,餐馆还都忙碌着, 街头街尾人多,眼神都往晴朗蛋糕房所在位置瞟,不乏有临近的商户老板感叹, 说丁老板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出杀人的事。
车流量太多,卫骋只好在道路入口就找停车位熄火。谢轻非刚推开车门就看到斜对面有家叫Nightingale的酒吧亮着灯, 现在显然不是这些场所正常的营业时间。
不过很快她就想起来, 王晨辉出事之前去的正是这家酒吧。
席鸣发消息来说路上有事耽搁, 要稍后才到, 谢轻非回复让他注意安全不用着急,又仰头看了眼幽蓝色的招牌, 回头道:“你有事就去忙, 不用陪着我。”
卫骋靠在车门上, 懒懒道:“我闲着也是闲着。”
谢轻非正要说话, 酒吧的门从里被推开, 一个瘦削的秀气青年走出来。想来是队里的人提前和这儿的老板打过招呼, 知道会有人来案后走访。
谢轻非看出青年就是酒吧老板, 直接出示了证件,又按捺不住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青年却越过她望了望卫骋, 道:“谢警官, 进来说吧。”
谢轻非就问卫骋什么打算, 他神色淡淡:“你去吧, 我就在这里等你。”
卫骋首先是个帅哥, 日常和别人的正常交往中,他还是个酷哥, 所以谢轻非也常常觉得他不讨人厌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
老板闻声挑了下眉,也没说什么,替谢轻非撑住门。
酒吧作为营利性场所,抛开人本身对死亡的畏惧,其实是不讨厌大新闻发生的。周边关注度一高,生意自然就来了,所以今天才会趁热度破天荒地早早营业。谢轻非了解完当夜的情况,出来时发现卫骋正和人说话。
他抱肘站着,姿态慵懒,个高腿长,又长了一张十分俊美的脸,无形中已经很吸睛。一步之外是个穿浅蓝色T恤的男生,抓着很乖的栗色短发,羞涩又期待地抬头看他。
卫骋还一脸茫然,以为是哪个问路的。谢轻非走近时就听到男生说:“哥哥,要一起喝一杯吗?”
他指了指Nightingale的招牌,投影光打在地面上,转啊转的。
卫骋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拒绝:“不用了,我不是……”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男生看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反而没因为被拒绝而生气,“来嘛,来喝一杯嘛,哥哥。”
谢轻非忍着笑,叫了他一声。
卫骋猝然回眸,见到救星似的快步走到谢轻非身后。
男生看到谢轻非,就没再做纠缠,只是步入Nightingale之前依依不舍地回了好几次头,满脸的遗憾。
人走后,卫骋板起脸:“你早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也是看到老板之后才猜到的啊,”谢轻非彻底绷不住了,笑得泪花闪动,气息不匀地说,“谁让你这么有魅力呢,哥哥。”
卫骋一僵,接着同手同脚地退开她几步,脖子红成一片。
谢轻非没注意,她给江照林发了条微信让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他提醒王晨辉的老婆去做个身体检查,关掉弹满问号的对话框后,又本着缺德到底的坏心眼儿逗卫骋:“别生气了哥哥,要不我请你喝一杯?”
卫骋两手贴着裤缝,像每周一参加升旗仪式的小学生一样端正地站着,轻声道:“好啊。你算清楚自己欠我多少个承诺,可别漏了,我记性很好的。”
两人沿着街道往晴朗蛋糕房走,夏日的暑气没倾轧到升州,日光晒在身上还算温和,谢轻非的心情跟着轻松了不少,再经过刚才那个小插曲,看卫骋也觉得顺眼多了。
想到两人已经达成了医患协定,以后总不能还像小时候似的与他针锋相对。他们在锋芒最盛的少年时相识,再遇见已经是够成家立业的年纪,处境和心态早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谢轻非其实并不排斥与他过密的交往。
只是他们之间奇异的磁场始终滞步不前,和他吵吵闹闹,倒像重返十八岁一样。
谢轻非好奇道:“我都有十年没见过你,你那天晚上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呢?”
卫骋偏头看她,说:“那是你。”
“怎么,你意思是我记性差还是我不认人?”谢轻非哼了声,回想过来,说,“如果我当时没把证件给你看,你也未必能立马认出我是谁。”
卫骋笑笑没说话。
谢轻非“嘁” 了一声。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店铺的门牌,她又问:“对了,你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不想回答可以不说。”
卫骋话没来得及过脑子就顺着说了出来:“本来我也是打算出结果后告诉你的,没什么不能说的。”说完他立刻抿了下唇,屈指摸了摸鼻子。
谢轻非一时也觉得有哪儿不对,虽然他们接下来有长期“合作”,但他私人的事情也没必要知会她吧,怎么搞得好像要汇报似的。不过,她也确实不该开口过问。想到这里她有些懊悔地沉下脸。
卫骋瞥了眼她的侧脸,不阴不阳地来了句:“别多想,我是怕你质疑我的行医资格。”
谢轻非:“……”
她就不该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温情的话。
卫骋放慢步子落在她身后,谢轻非也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
他手插在兜里,脸上的笑意没什么温度,腔调懒散地说:“你说得对,我确实没什么必要浪费时间陪着你。”
气氛一瞬间凝固。
谢轻非眼中的温度散尽,也沉静地望着他。
应该的。
这几次的接触双方确实都有些越界,不管是他频频相送,还是她带他回家。他们水火不容的关系并不会因为时间的跨越而缓和,相反这十年充其量只算按下暂停键,没给他们延续争斗的机会,眼下重启了,卫骋这个态度才是正常的表现。
“好。”谢轻非道,“这两天耽误你的时间,真的很不好意思。”
卫骋似乎欲言又止,但谢轻非已经转身进了蛋糕房,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席鸣火急火燎地赶到,看到人后跳起来从后面勾住卫骋的脖子:“呦,又来当免费滴滴师傅啊。我师尊人呢?”
“里面。”卫骋烦躁地推开他的脑袋,语气不佳,“你师父还是我师父?我替你上班得了。”
“干嘛突然发这么大火,我招你了?”席鸣莫名其妙地挠挠头。
卫骋直接进了隔壁,没再搭理他。
席鸣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忽然福至心灵,心想真是死对头啊,办完事儿就双双翻脸了。
蛋糕房今天无人营业,店里只有李文英一个人。
她因为够不上包庇罪,还有阻止的行为,所以昨晚就被放回家了,看得出来她一夜未眠,妆都没化,和上次见面时的意气高昂简直判若两人。
这会儿她正整理丁阳留下的东西,门响时都没抬头,像是不意外谢轻非会来。
她手上拿的是丁阳的记事本,上面的内容依然停留在6月27日,一旁的水池边放着好几个高矮不同的杯子,她似乎是想按照丁阳写的配方表调制出那杯据说邻居都称赞的新饮品。
搅拌棍滚落到水池里,李文英无奈地笑笑,对谢轻非道:“我在生活技能方面一窍不通,平时都是他做好给我的。”
想了想,她又说:“谢警官,我没有找到你要的那枚戒指。”
“我知道。”谢轻非看着她不再年轻的脸,憔悴间还有意料之中的淡然,忽然问道,“我一直挺好奇,你有身家有地位,大可以一辈子随心所欲过自由的生活,到底为什么会选择丁阳?”
选择他或许有很多理由,完美情人的特征都能在他身上找到,但将这段关系与婚姻捆绑上,于理是很冒险的事情。李文英能有今天的成就,她绝不会是个恋爱脑的女人。丁阳情况又极为特殊,有时候躺在她枕侧的丈夫只是陌生人,其中一个还差点让她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身陷囹圄。
李文英眼神放空,似乎在追忆过往。半晌她脸上露出个温柔的,近乎甜蜜的笑容,将千言万语都凝成了一个简单空泛的理由:“因为我爱他啊。”
谢轻非不意外,却仍旧一知半解。
李文英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因为爱情就是两人间流动的一种……感觉,向任何第三个人说都说不明白,而这个东西即便在我和他之间,也没有多说的必要。我是拥有很多,但理性了一辈子,就想跟着心走一次。我也不觉得自己选错了,起码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很幸福,他想到我的时候,也会这样觉得吧。”
说来说去,也不过这些内容。
爱情是个复杂命题,又私密得很,是少数的“旁观者迷”。谢轻非刚想把这个无趣的话题从脑子里删除,突然揪住一抹思绪。
如果温柔的丁阳才是唯一与她心灵相通的丈夫,那么丁晴明知自己的计划草率,栽赃的方式拙劣,为什么依然这样操作呢?尽管她口口声声嫌弃丁阳懦弱无能,但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丁阳报仇,到最后关头都在维护他。她那么厌憎男人,却对曾经给予过她关怀的李老师留存感念,又怎么会毫无道理地让同样爱丁阳的李文英背锅?甚至连同那个只字未提及李文英的第三人格,他的无视态度,是因为无情到没把这个朝夕相处的妻子放在眼里吗?
他们两个都知道计划不完美,而警方查证后反倒可以第一个消除李文英身上的嫌疑。只要再作出对她不屑一顾的姿态,就能彻底将她和案子的关系撇清。
人说到底是感性动物,只要对外界施加的伤害还会感到痛苦、愤怒、仇恨,那都说明他们还不是真正的无情,还能在这些恶意中抓住仅存的一点好,当作是支撑人性的最后浮木。
第三人格并没有获得绝对的胜利,第一人格也没有彻底地消失,说不清谁成了谁的影子。
谢轻非一出来,发现席鸣正扒着门框和卫骋说话。
见到她来,席鸣把车钥匙还给她,说:“报告队长,本次任务执行完毕,请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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