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治疗指南(猫猫巷)

路景依旧沉默。十二天来，这件事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回忆宛如鲜血淋漓的伤口，因为置之不理而开始坏死、发烂，他知道自己必须得面对，必须要试着将腐烂的部分剜去。
纵使会很痛苦。
半饷，他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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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5日，柯宁和路景13个月纪念日后的第两天，星期日。他们像往常一样约在猫咪奶茶店准备一起看老友记。
他们两个都是老友记的死忠粉，约定要一起完完整整重刷一遍，不过每周末才看个几集，工程进度颇为缓慢，现在还没看完第四季。
柯宁说有几个快递要拿，路景到奶茶店。周末来这儿约会的情侣很多，但他们几乎每天都来，和店长关系逐渐熟络，因此获得了预留专属座位的权利。
“来啦？”店长段巧是大他们几届的学姐，毕业后在学校开起了奶茶店。虽然今年才第四年，生意却非常好。她端着托盘走回柜台后，笑眯眯地看向面前的小帅哥：“怎么就你一个，宁宁呢？”
“她去拿快递了，”路景点了一杯生椰拿铁、一杯冰美式和一块提拉米苏。
“还是你们懂，新来的客人都不晓得，虽然我们这儿叫奶茶店，但老板的咖啡功夫才是一绝，”段巧眨眨眼：“靠窗5号桌，给你们留了。”
“谢谢巧巧姐。”
来到座位，路景插好计算机，打开网盘里的老友记，等待女友的到来。
今天他们要看第24集。
店门上挂着一串风铃，每次开关门都会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他坐得笔直，手搁在桌上也不看手机，就那样认真看向门口。
叮铃铃、叮铃铃。
第9次的铃声带来了他小女友和一只大橘猫。
“嘿冰果，姐姐今天给你带了猫条哦。”柯宁用下巴固定着怀里的一堆快递，努力侧头去看脚边的小猫咪。
他上前帮她分担了一半，疑惑：“买了什么这么多？怎么没叫我帮你。”
“嘿嘿，又不重。”柯宁傻笑，没回答他前一个问题：“我们等会再看老友记吧，我有件事得先做完。”
她说完，坐进对面的沙发，开始拆快递。
路景回到座位，依旧坐得板正，看着她拆包裹。项链、眼影盘、一些衣服、电动牙刷、不知道什么东西、剃须刀？墨镜？这又是什么？…
随着包装盒一个个渐渐拆开，他的眉头皱起。
这还不算完，柯宁又掏出手机对着每样东西三百六十五度拍拍拍，项链和墨镜之类的要戴在身上自拍…拍完又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然后再把东西又装回了盒子。
整个过程中，她都处于一种极其兴奋的状态。
路景更胡涂了。
“宁宁，你在做什么？”
“工作！”发完最后一条评价，柯宁心满意足地从手机中抬起了头，她伸手拍了拍剩余没拆的包装袋：“这些是衣服，等回寝室再拆。”
路景越听越胡涂：“工作？什么工作？”
说到这个，她顿时像在海边捡到贝壳的小孩、迫不及待献到父母眼前，眉飞舞色地解释着：“寄拍，朋友介绍我的。就在群里按他们的要求买东西，拍照，给好评，然后把东西寄回去，他们就会给钱！这样一单能挣几块到十几块，我上次有一单挣了…”
“宁宁，”路景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有耐心：“你最近很缺钱吗？”
敏感如她很快注意到男友脸色不对，快活的神色一下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轻轻摇动脑袋：“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攒一些钱，然后我就能给你买新的键盘…”
一直腰板笔直的路景弯了背，他抬起手扶住额头，有些无奈：“我不需要你攒钱给我买键盘，上周不就和你说过了吗？我可以自己买，这又不着急。”
柯宁咬住下唇，很快在上面留下齿印：“可是我想给你买…”
路景抬起头看向女友：“你为什么不把钱多花在自己身上呢？给自己买一些漂亮衣服或者化妆品？前几天纪念日，你已经送了我那么多礼物不是吗？”
柯宁垂下头，手死死揪住衣摆，关节开始泛白。
“宁宁，你是个学生，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你没有必要为了一点钱去做那种没意义的体力劳动，这只会占据你宝贵的学习时间。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保研去B大吗？你的绩点还需要再往上提一提不是吗？”
路景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烦躁。尤其是今天看到女朋友为了几块十几块而忙碌，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堵得很慌，他控制不住自己，怒火像战车一样狂奔。一时间语气有些超过。
他想说不需要给买那么多礼物，不需要事事都先考虑他。
他希望柯宁能先照顾好自己。
他希望柯宁首先是柯宁，然后才是他女朋友。
“寄拍有很多骗子…你知不知道…”他双手撑着脑袋，声音越来越低。
柯宁慌张站起，坐到男友身边，抱住他的胳膊用轻柔地声音哄道：“对不起嘛，我把这些寄回去我就不做了，我保证。我知道你说得对，我会好好学习提高绩点，和你一起去B大，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路景偏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和自己已经交往了13个月的女友。她笑得很温柔，晃动着他的胳膊撒娇，他一贯很吃这套，可是今天他却从那个笑容中看出了一丝讨好。
她在害怕他生气。
她甚至没有为了自己的想法据理力争，只是因为不愿他生气就直接轻易放弃了。
宁宁啊，努力提高绩点不是为了我，你明不明白？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好到让我心疼…
那天下午，他们见证了罗斯的婚礼上来自瑞秋的祝福，也见证了钱德勒和莫妮卡确定对方为彼此的唯一。（注1）
他们像依偎在一起看剧，与往常别无二致。路景却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抽离了出来，在旁边无情地围观着。
他把柯宁送到宿舍楼下，自己也回到寝室。他拿起摆在书架上柯宁送他的13个月纪念礼物，一瓶香水。虽然母亲的卧室摆放有很多香水，但他并不喜欢，也没有做过多的了解。柯宁送他的这瓶是淡淡的茶香，他闻着很舒服，偶尔也会喷一喷。顺着瓶身上的名字，他在官网上查到了这瓶香水的价格。
阿玛尼玉龙茶香，100ml，1700元。
他知道柯宁每个月的生活费是两千块。
路景站在阴影中，胳膊缓缓下垂。
他只不过是前两天写程序的时候偶然提过一嘴键盘用太久不灵敏了，她就开始攒钱给他买键盘。
她总是源源不断的给他买东西，事事以他为先，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却很少考虑自己的需求。
她会为了能和他吃早餐，在没有早课的上午早早起床。
她几乎没什么玩得好的朋友，每分每秒都和他待在一起。
她总是照顾他的情绪，一旦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就会立马放弃自己的立场。
他们时刻处在一张重量不对等的天平上，他这一端永远沉在底部纹丝不动，哪怕他已经走到了天平的正中间…
一桩桩一件件事从脑中闪过，路景痛苦地捂住头，手指用力揪住头发，将整张脸藏于臂弯中。
他曾经在心里发过誓，要好好照顾她，可现在柯宁却正是因为他而委屈自己…
他不想看见她在感情里这么卑微，
是不是，分开一阵子会好些？
昏暗的寝室里，传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第二天，星期一，他们上午依旧做着平常一样的事。只有路景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下午，他的实验结束得很快，仿佛在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助力。
他先到的奶茶店，然后给柯宁发了一条消息。
【我在奶茶店等你，我们聊聊吧。】
其实并没有像他预期那样聊很久，柯宁在他说完“我有点累了，我们暂时分开吧一阵子吧”就开始流泪不语，一直沉默到他离开。
他的柯宁，甚至连被分手都没有为自己争辩一句话。

那你还喜欢他吗
“所以你拒绝了复合？！干得好！咱身边现在又不缺帅哥，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他路景算个球！”电话对面的艾依依很是激动，隔着话筒柯宁都能想象到她眉飞舞色的神情。
“不是因为你说的那样，”她叹了口气，靠着墙壁蹲在，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环抱膝盖。为了不吵到室友，她现在在宿舍走廊尽头的热水间里打电话，声控感应灯因为她和艾依依的对话而一直亮着。“之前我是真的很想和路景复合，可是当他站在我面前，和我道歉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只想逃跑…”她低垂着头，用手指去扣牛仔裤上的破洞。
“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游戏的出现让我突然对对自己产生了疑惑。以前我一直觉得感情是生活的全部，但是现在我发现生活里其实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东西，我的未来、我的学业、我的朋友…它们都被我忽略了。所以现在，比起弄清自己的感情，我更想先弄清自己。”
“而且，感觉哪怕有过两次恋爱经历，我却依旧是个爱情菜鸟，我需要时间来好好思考。”
想要，试试先学会如何爱自己，再去好好爱别人。
艾依依忍不住感慨：“我们家宁宁真是长大了啊！真得好好感谢这个游戏策划，游戏有没有氪金通道？你要不充点钱吧！”
柯宁扑哧一笑，眼眶中氤氲的泪花因此而化作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但心中积郁已久的情绪也随之消散，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
半个小时前的宿舍楼下，路景突然的出现让她一下子慌乱了起来。程子安发觉氛围不对，及时道别离开，他走之后，一向话少的路景说了很多心里话，道出了他分手的原因，而在他道歉并表示想复合时，她释然了。她的喜欢并没有被辜负，这段感情是善始善终的，但这并不代表她还想继续下去。
“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嗯…”柯宁歪头想了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在还没确定未来要何去何从时，先好好学习准没错。
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如同一只轻柔地手拂过她的发顶。感应灯依旧亮着，她却不再觉得昏暗，内心仿佛被澄澈明亮地照亮，不再被迷茫和犹豫所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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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完成最后一道题，柯宁没有提早交卷，而是耐下性子将整张试卷检查完一遍，这才合上笔，在铃声中交上卷子。走出教室，傍晚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是最后一门中期考试，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一会儿了。
这时，两个同专业的女生也走出了教室。
“李老头儿是不是有点太狠了？明明说好只考PPT上的，全是骗人，卷子里有一堆没见过的题！”
“笑死，张修才写了半个小时就交卷了，我瞥见他卷子后面一页全是白的。”
“哈哈哈哈哈哈好歹写几个字吧。”
“估计是编都编不下去了。”
她们边笑着，与柯宁打了声招呼。
“柯宁，你考得怎么样？”
“非常努力的编满了，希望李老师看在我字多的份上多给我一些分。”她故作哭相，惹得那两个女生又笑了起来，三个人自动走成了一排。
“别担心，半期总共就占10分。”
边聊天边走向寝室，柯宁从包里拿出静音的手机看了眼，刚打开就发现收到了不少消息。班群里在匿名求老师多给点分，小艾给她分享的沙雕视频，还有外院迎新晚会群里通知下次的排练安排，她一条条回复着，突然又弹出来了一条新消息。
【周绪：今晚七点半在图书馆研讨室201.】
对了，还有创新创业大赛。看了眼时间，现在不到六点，时间还算充裕。
【收到！我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对面很快回复：【不用紧张，组员都很随和。今天晚上就是聊聊项目，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虽然这么说，但柯宁还是生出一些紧张，盘算着回去化个妆。看来暂时还没法完全摆脱容貌焦虑呢…
“我们准备去吃晚饭，柯宁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
“好不容易考完，必须吃点好的补一补。”
嗯，化妆的事就稍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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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是初次见面，柯宁还是匆匆回寝室换掉身上沾满火锅气息的衣服，化了个十分钟快速妆容。感谢她蹬单车的速度，居然还能提早十分钟到研讨室。
在门口花三十秒调整好呼吸，她这才推开201的大门，小心翼翼从门缝里探了进去。
门刚打开，顿时传出吵闹的声音，闹哄哄地仿佛坐了一整个班的人，而在她露出脸后又瞬间寂静无声，四张脸齐刷刷看向她。
柯宁露出尴尬的笑容，关上门非常不自在地招呼道：“嗨…”
回去换衣服真是明智的决定。
原本停滞的空气在她这声招呼中很快被打破，坐在最里面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十分夸张地大声嚷嚷道：“周绪，你小子从哪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小姐姐！”
“你少说话，”一旁计算机后的周绪起身把他按回了座位：“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救兵。”
他来到柯宁身边，先是温和地笑了笑让她因为熟人而少了些紧张，接着说道：“介绍一下，这是来自遥感专业的柯宁，擅长图像处理。”说完他指了指刚才的黑框眼镜：“那位是计科的林思源，靠窗的叫余乐，来自地理专业，他俩是我们组的技术骨干，黑衣服的是肖飞明，擅长绘图，他和我一样是城规专业。”
柯宁先是涨红着脸推脱自己并不算是”擅长图像处理”、“救兵”，然后又同房间内其余三人一一打过招呼。
“今天的安排是先把朱老师发的项目数据看一看，大家讨论一下，然后填写开题需要提交的部分材料。”
跟着周绪，柯宁顺势坐在了他身边，好歹算是这里唯一“认识的人”了。她另一边是看上胖胖的有些腼腆的余乐，见她坐下很和善地笑了笑。
研讨室是一张长桌，几人围坐，周绪拿出打印好的资料给他们人手一本。其余几人跳着看，很快便放下，林思源和余乐凑在计算机后聊着些什么，肖飞明则是一直低头在iPad上写写画画。而柯宁仔细看着资料，这比之前周绪给她讲解的要更详细，她比其他人落后一些，得赶紧补上。
周绪侧头看向安静阅读的少女。灯光下，她的发丝柔软而光滑，轻轻地垂落在肩膀上，染上一抹温暖的金色光晕。她的眼睫毛浓密而卷翘，轻轻扑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是两颗深邃的星辰，专注而好奇，每一次翻动书页，眼睫都会微微颤动。周围似乎套上了与外界隔离的薄膜，那里安宁氛围仿佛是专为她而设。
他不自觉轻声开口道：“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嗯…”她眉头轻蹙，看上去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靠了过来，夹带着一股…火锅的味道？接着手指指向某一段文字：“关于这个分辨率的问题…”
“我直接把影像调出来给你看看吧，”周绪连人带计算机往她那边挪了一步，接着闻到一股更浓郁的火锅味，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想笑的表情，但却强忍住了笑意。
柯宁完全没发现自己特意换的衣服只是白费功夫，她看过数据后点头表示明白了，又坐直身体去看手里的数据，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没有恢复原状。
直到她放下手里的文件，周绪这才开口说道：“软件的开发主要基于A市的城市道路进行，后期验证如果精度合格会再应用于其他城市。项目初期需要先对影像进行初步处理，这部分柯宁负责，余乐辅助，”说完他侧头用眼神询问身边人的答复。
“可以的。”柯宁坚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目前对她来说还很困难，但她会努力克服的！
“我也没啥问题。”余乐也乐呵呵地说。
看到她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周绪眼角挂上笑意，继续说着：“林思源主要负责道路提取算法，我和肖明飞来设计软件界面…”
接着他们就几个关键问题展开了讨论，柯宁用心倾听，无论谁在说话，都专注地看向他，时不时在手中的纸上写写画画，而只有在被提问时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回答得也很一丝不茍。被她影响，原本吊儿郎当的林思源都收敛了起来，会议的效率出奇的高。
“好了，大家把这份报名表填一下吧，不出意外，之后我们将共事很长一段时间。”周绪嘴角上扬，看向正埋头填写数据的“救兵”，心中十分感谢向自己推荐了柯宁的梁老师。
等所有事情搞完时针也已经指向九点，她婉拒了提出送自己回寝室的新朋友们，表示自己可以骑单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