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与北海道(种瓜)

陆知让把它装进箱子，出门的时候，遇见从诊室里出来的医生。
医生跟他打招呼：“欸！老板！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您未婚妻呢？我跟老板娘打声招呼啊。”
说完，还伸长脖子朝他身后望来望去。
陆知让淡声：“她回家了。”
他随即交代道：“我也走了，你们好好工作，有问题及时联系。”
碰上陆知让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在宠物医院里多留一会儿，帮小动物看病，或者跟其他医生和前台聊几句。
但现在，莫名其妙的，他又没什么心情了。
回到公寓，家里的原住民和新猫需要先隔壁一段时间，不能立刻接触。
陆知让无视在他脚边喵来汪去的特特和别别，找出一套新的猫咪用品，把小橘猫暂时安排在了书房。
他蹲下身，又仔细检查了它的伤口，确认没问题之后，关门出去。
特特和别别一见他出来，又立刻凑到他旁边，龇牙咧嘴地乱叫，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陆知让过去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家里的两小只，像开家庭会议一样，语气认真地开口。
“刚才那只是你们的新朋友，以后也要住在我们家里。”
“以后你们三个要友爱相处，不能打架，不能抢东西，不能闹矛盾。”
“不然就扣你们的罐头！”
狗子特特像是听懂了一样，乖巧地“汪汪”两声。
猫子别别似乎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一声不吭，就坐在地上盯着他。
陆知让准备继续给这只猫教育洗脑，手机突然嗡嗡几声。
他先拿起来看，发现是帮他们拍婚纱照的摄影师阿叶发来的消息，告诉他照片已经修好了，下面跟着一个压缩包。
陆知让站起身，随手拿来一台笔记本，解压文件。
成片比他想象中要好看，虽然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温书瑜甚至还有些凝重，但背景、服装和构图各方面都不错，乍一看还显得挺亲密，像模像样的。
陆知让想了下，找到一张有温书瑜正脸的照片，展示给地上的两只小家伙。
“这位…”
他犹豫了下称呼措辞，继续道：“这位女士，也即将成为我们家的新成员。”
两个小家伙这回都瞪圆了眼睛，特特对着屏幕上的照片欢快地“汪汪汪”，连别别都“喵”出了很婉转的叫声，很明显是在表达喜欢。
陆知让看着它们，眯眼思索几秒，切到另一张只有他自己正脸的照片，再次把屏幕怼到特特和别别眼前。
一猫一狗瞅了眼，然后，毫无反应地同时转身离开。
“……？”
陆知让顿时感到胸口沉闷，低低冷哼一声。

温书瑜到家之后，去厨房泡了杯红枣茶，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下周就要开学，农业大学的新校区第一年入住新生，里里外外有许多事情要忙。
院里给他们这批刚入职的青年教师都安排了与迎新有关的工作。行政老师人手不够用，得要他们这些教职岗去帮忙。
院领导前几天还私信，新学期没有给她安排授课，让她和其他几名老师一起，先专心负责实验室的筹建。
温书瑜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开始写下一周的工作计划，具体到每一天要完成什么事项。
写了快一半，微信连续弹出很多条消息。
陆知让：【照片修好了。】
后面全都是图片。
温书瑜点开，很快地划着浏览一遍，全选保存，就关掉图片浏览器。
她看不太出来照片有哪里修过，总觉得跟当时在摄影师的相机预览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温书瑜切到陆知让的聊天框，简短回复：【收到。抱拳:/】
顶上显示了很久“对方正在输入”。
最终，只收到两个同样的表情。
陆知让：【抱拳:/抱拳:/】
她没多想什么，看了眼消息，继续去写工作计划。
新的一周很快到来，温书瑜还住在市中心，每天早起乘地铁前往开发区。
院里给她分配的办公室是三人一间，除她之外，还有两名都是新入职的老师，一男一女。
男老师三十岁出头，叫孙万勤，刚从国外的学校做博后回来。年纪轻轻就聪明得“绝了顶”，穿着也很老派，乍一看像四五十的人。
女老师就是农业大学本校毕业的博士，植保院院长亲自带出来的，叫方苗，性格活泼外向，刚进办公室就给两人分零食。
刚过八点，新生报道还没开始，方苗坐在椅子里打了个哈欠：“我读博六年都是阴间作息，突然要早起，感觉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
孙万勤端起他的大茶杯，“还是得规律作息。”
“对了，我本来打算申请教师公寓，结果院里每批，你们知道附近哪里租房比较靠谱吗？”
方苗立刻拿起手机：“我刚找到一个中介，他手里还有别的房源，中介费能讲价，我推给你。”
孙万勤道了谢，方苗又看向温书瑜：“温老师，你需要吗？”
温书瑜想了下，摇头：“不用了。”
再过两个月她应该就要搬家，现在租套房还得多搬一次，麻烦且没必要。
方苗八卦地问：“温老师现在住哪啊？离得不远的话，以后下班我们可以搭伴回家。”
温书瑜如实回答：“我现在还住在市区，不过等过段时间，我结婚之后就会搬过来了。”
方苗愣了会儿，拍着脑袋感叹：“天哪，你这么年轻都要结婚了！”
“孙老师你也成家了吗？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是孤寡老人，现在不会全办公室就我一只单身狗吧？”
孙万勤抬头，推推眼镜：“…我也是单身。”
方苗笑起来：“得，2v1，还是孤寡老人占多数。”
温书瑜低头看电脑，没参与两人的聊天，但能感觉到这办公室气氛好像不错。
她打开网站，顺手开始查这两位新同事曾经发表的论文，思考以后跟他们合作申报课题项目的事。
开学的第一个月格外忙碌，迎新工作结束之后，又开始折腾实验室。
学院里购入了不少新设备，连同老校区搬来的器材一起，从零开始往实验楼里搬。
虽然搬运的工作不用他们上手，但从早到晚都得有人盯着。周围其他老师基本都有教学上的工作，温书瑜便主动承担起这些杂事。
忙到差不多十月，她日历上弹出一条日程提醒。
七天后，是当初商量好要和陆知让领证的日子。
那天正好是周一，温书瑜有学院的常规工作会议要开。
她先在微信列表里搜索陆知让的名字，点开他的聊天框，发了条消息过去确认。
温书瑜：【陆医生，我们下周一去领证？】
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还停留在九月初，陆知让给她发来一段小橘猫吃猫条的视频。
当时她正在实验室忙，忘记回他消息。
三天后温书瑜才想起来看那段视频，发现这小橘猫被养肥了不少，她真心诚意地发了两个大拇指emoji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次，快到下班时间，微信终于弹出消息。
陆知让：【嗯。】
于是，温书瑜打开了搜索引擎，查了下北阳市民政局的结婚证领取流程。
了解清楚之后，她说：【要先在网站上预约时间，你大概什么时候段方便？我也跟院里请个假。】
陆知让：【我都可以。】
过了几秒，他又发来一条信息：【真的要领证了？】
【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温书瑜十分茫然地看着这两条消息，输入：【之前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温书瑜慢吞吞地打字问：【你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吗…还是下周一抽不出时间？】
陆知让：【没有。】
陆知让：【你不用再考虑的话，就下周一去吧，你来定时间。】
温书瑜呆呆坐在椅子上，又反复默念了两遍他发来的消息。
应该…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吧？比如后悔之类的？
如果有，他肯定会说出来的。
温书瑜这么想着，自顾自点头，回复他：【那就上午十点吧，我去预约。】
陆知让：【好。】
陆知让：【方便问你一件事吗？】
温书瑜抱着手机，埋头戳字：【当然，想问什么都可以，没有不方便的！】
她眨了下眼，又补充：【除了涉密的课题。】
“……”
陆知让：【高中的时候你认识我吗？】
温书瑜不假思索就回答：【不认识。】
高中时她基本只认识老师和班上的同学。
她转头去看电脑，再打开陆知让聊天框的时候，发现对面撤回了一条消息。
温书瑜：【？】
陆知让：【没事，点错了。周一见。】
温书瑜低头看了眼，不疑有他。
周末是陆奶奶生日，陆明礼在外地出差，陆知让和父母一起过去。
陆奶奶最近身体保养得当，之前心脏手术过后，虽然一直在吃药，但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
吃完午饭后，一家人去阳台看陆奶奶种的花花草草。
陆奶奶很有兴致地给他们介绍，这是什么马达加斯加茉莉，那是什么春石斛。
但一群人对养花种草都毫无研究，只能哑巴似的默默听着。
许久后，陆奶奶也感觉自己一个人说没意思，叹了声气：“唉，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她突然转头看向陆知让，“小让，你对象是不是研究什么植物的，她肯定懂这些吧？”
陆知让只能猜测，不太确定地回答：“她是研究植物保护的，好像偏农学，但应该也懂点。下次有空我带她一起来看您。”
陆奶奶点头，笑容慈祥：“这就好。总算能盼到小让成家，原先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
陆知让皱眉：“您别这样说奶奶，您看您现在精神多好。”
陆奶奶笑：“老人家了，现在日子也没什么盼头，就指着你们小辈的喜事。可别嫌弃奶奶思想古板，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说不定就明白了。”
陆知让在心里沉出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扶着陆奶奶去沙发那边坐。
陆奶奶下午有午休的习惯，现在为了身体，更注重规律作息。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她就上楼去午睡。
陆爷爷听到楼上卧室门关上，问陆知让：“你跟书瑜，挺好的吧？”
陆知让：“挺好的，下周就去领证了。当时您和温爷爷商量的日子。”
虽然，他原本的猜测在这几个月中被自己无数次否认。
不论是工作忙，还是性格内敛，都不大可能在喜欢一个人还订有婚约的情况下，整个月都不联系对方。
甚至发过去一条消息，三天后才收到敷衍的大拇指表情回复…
旁边，陆爷爷点点头：“那就好，我看人准。书瑜那孩子看着可能有点傻乎乎的，但没坏心眼，性格也单纯，跟你合适。”
陆知让默了几秒，忍不住开口：“之前我哥带女朋友回来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说他们很合适。”
陆明礼的前女友他也见过一次。
总之，是完全跟温书瑜相反的类型，无论气质、长相还是打扮都很有攻击力，而且能说会道的。
陆爷爷笑：“你说小礼啊？他确实就合适那样的，不然治不住他。唉，可惜了。”
陆知让没再说话。
旁边，姜晚缇提醒：“你们记得商量商量去哪度蜜月啊，蜜月期最适合增进感情了，和书瑜一起旅旅游，到处走走逛逛。”
“嗯。”
陆知让应了一声，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周一这天，两人直接约在了民政局门口见面。
结婚证的照片可以在外面拍，但他们都没提这事，默认到婚姻登记处之后现场拍。
温书瑜请了一上去假，早早就从家出门，提前了几分钟到，站在门口等待。
北阳的秋天景色很好，路边的行道树都纷纷落下黄叶，堆积在树下，又被秋风卷起，在路边回旋打转，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出几分萧瑟之感。
一会儿后，她远远看见陆知让从停车场方向走来。
他们不约而同都穿了白色的衬衫。
陆知让今天的衬衫款式明显要正式很多，不像平时那些休闲风的宽松版型，更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高挑。
他缓步走过来，停在她面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
“啊…”
温书瑜抬头看他几秒，也说：“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已经是八月底，转眼现在都十月份了。
陆知让手里拿着需要的证件，朝里面扬扬下巴：“进去吧。”
“好。”
周一领证的人似乎有些多，虽然有限定人数的预约，但登记处大厅还是在排队。
四周其他人的画风都跟他们相差很远，除了穿着婚纱、礼服那种浮夸风的，几乎所有情侣都是黏在一起窃窃私语，眼中含着藏不住的笑意。
温书瑜又把证件仔细检查一遍，看向前面排队的夫妻，不由有些忐忑。
也许是这两个月太忙，她完全忽略了结婚这件事，刚才看到“婚姻登记处”几个大字，感受到里面的气氛，才产生了一些即将结婚的实感。
温书瑜微偏了下头，看到身边男人清俊出众的脸，不自觉弯起唇角。
恰好，陆知让也看向她这边，捕捉到这一瞬的表情，微挑了下眉。
办理手续的全程，两人都很安静。
直到出登记处大厅，各自手上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小本子。
除了法律上双双变成已婚人士，但好像又没什么太大不同。
陆知让偏头问：“待会儿去哪？”
温书瑜看向他，回答：“我要去农业大学新校区，下午还得上班，只请了半天假。”
两人在停车场前停住脚步，对视几秒，温书瑜摸了下鼻子，轻声：“你不顺路的话，我就去坐地铁了。”
陆知让轻描淡写道：“顺路，我也要去公司。”
温书瑜：“那麻烦你了！”
两人前后脚走进停车场。
陆知让今天开了辆两座的跑车，她没有去后排的机会，只能拉开副驾驶车门，坐在他旁边。
他的车里有淡淡的香味，跟他身上的味道类似，在狭小的空间中显得很有存在感。
陆知让也开门坐进来，发动车子，引擎响起很大的轰鸣声。
他低头，盯着手中的结婚证看了几秒，放进旁边的储物格。
温书瑜正举着手机给结婚证拍照，打算发给父母看。
陆知让骨节分明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跟她一样，光秃秃的，也没戴戒指。
车子驶到路上，他语气随意地开口：“你想去度蜜月吗？”
闻言，温书瑜抬起头。
陆知让顿了下，薄唇轻抿，紧接着说：“如果没空就算了，也不是必须要去。”
温书瑜想了想，“应该可以去。”
“我有一个星期的婚假，不过应该要在办婚礼的时候休。”不然到时候婚礼还得请假，太耽误工作。
陆知让刚才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偏头看她一眼，看到她腿上放着打开的结婚证。

陆知让声音温和了些：“好，那就是十一月。想去哪？”
温书瑜边想边说：“度蜜月就是一起旅游对吗？”
“我之前好像也没有专门去哪里旅游过…也不太了解哪里好玩，不然你来定？”
旁边，陆知让安静片刻，缓慢开口：“一个星期，去太远的地方可能赶不及。国内的话，可以找个海岛。或者去日本也行，可以去北海道滑雪，还能顺便去趟东京。”
迪士尼什么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尤其像温书瑜这种看起来就很可爱的女孩子。
果然，温书瑜毫不犹豫地说：“那就去日本吧。去海岛好像没意思，而且我不会游泳。”
陆知让很浅地勾了下唇。
“可以。我让人提前定飞机航线。”
温书瑜眨眨眼：“定航线？”
陆知让：“嗯，家里有私人飞机，出行方便一些。”
温书瑜愣了下，随即点头：“也可以，不麻烦就行。”
签证的事也商量好之后，温书瑜点开手机查看消息。
父母已经收到了她拍的结婚证，发过来几个类似“百年好合”“恭喜”的表情包，告诉她等过年他们有假期时回北阳来看他们。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车子驶进开发区，在市区开了一小段，就快到农业大学的校门。
陆知让问：“你现在，每天都要来这边上班？”
温书瑜：“对的。周一到周五，偶尔周末也会过来。”
“路上多久？”
“一个多小时大概。”
陆知让默了下，目视前方，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这边的房子已经打扫好了。”
虽然，其实保洁每隔几天就会过去做常规清洁，并不是最近才开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