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让长长松了口气。
浴室里安静了一会儿,灯还开着,温书瑜实在是不好意思讲话了,拼命往浴缸里缩。
陆知让回过神,看着她,哑声道:“刚才太危险了,幸亏只是鸡血,万一他桶里装的是硫酸怎么办?”
温书瑜脑袋都快埋到胸口,片刻后,小声说:“硫酸一般不会装在金属器皿里…”
虽然,她当时真的没考虑到这么多,只是看到那些人好像要伤害陆知让,就直接冲了过去。
陆知让眉头依然皱着,看她的眼神中全是心疼。
“那也可能是别的危险物质,你要是出什么事,我…”
他阖了下眼,甚至不敢继续想。
“对不起。都怪我。”
温书瑜现在虽然没跟他对视,但也能感受到一道目光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聊天,她攥了攥手,轻声:“我没事了陆知让,是我太莽撞了…我能不能,先洗澡…”
陆知让没说话,也没动。
温书瑜看向他,脸红得几乎要赶上刚才的鸡血,“你在这里我、我…一会儿等我出去我们再说,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虽然,刚才昏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帮她洗澡的,但现在清醒了,还是很不好意思。
陆知让站起身,叹了声气,脑中全是温书瑜刚才突然冲出来,挡在他身前的画面,心脏像是被揉碎,又像是融成了一滩水。
他紧抿了下唇:“不舒服了就叫我,我就在浴室门口。”
温书瑜轻轻的:“嗯…”
温书瑜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洗的了,应该是刚才被他洗过一遍,现在身上只有香喷喷的沐浴液味。
连头发上都没有其他异味。
温书瑜把身上的沐浴液冲干净,迈出浴缸,从挂钩上取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套上,忐忑地推开浴室门。
事发突然,他们都不可能带换洗衣服。
陆知让就在浴室门口,搬了个椅子坐在那,此时身上也披了件跟她同款的条纹病号服,正在接电话。
“你全程也在场,我要陪我老婆,先不过去了,你协助警察处理就行,有什么再给我打电话。”
“先不说了。”
听到动静,陆知让挂断电话,站起身,垂眸看向她,“还难受吗?”
温书瑜回答:“好很多了,就是腿还有点软。”
陆知让扶着她往病床那边走,“去躺着休息一会儿吧,等完全不难受了我们再回家。”
温书瑜咬了下唇:“嗯…”
她躺上床,陆知让就坐在病床边,俯身帮她把被角都掖好,然后,再次紧握住她的手,一秒钟都不想再跟她分开的样子。
他想了想,索性直接上床,跟她挤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上,把她抱进怀里。
片刻后,陆知让率先开口,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去医院找我,你知道我在那里吗?”
温书瑜刚才在浴室太害羞了,现在他提到,才再次想起来正事。
她低下头,看见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无名指上交叠的对戒。
温书瑜眼睛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我是用手机看了你的定位,才找过去的。”
陆知让迷茫了一瞬。
温书瑜偏过头,眼巴巴望着他,继续道:“我在家里、我、我看到了你放在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
陆知让蹙起眉,疑惑道:“什么离婚协议书?”
他问完,一拍脑袋,自己反应过来了。
呵呵。周栩……
还有他这个脑子………
第55章
温书瑜身体本来就还是有点不舒服, 想到离婚协议书的事,又被这个当事人紧紧裹在怀里,扑面而来全是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
一时间百感交集,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就像脱了线似的啪塔啪塔往下落。
温书瑜抽抽搭搭地吸了吸鼻子, 哽咽着问:“你真的想离婚吗?”
问这句话时也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
不常哭的人乍一掉眼泪, 就好像根本停不下来, 越想越难过, 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头也更痛了。
陆知让看到她这样, 心里刺痛刺痛的, 他阖上眼,又在心里把周栩骂了一千八百遍, 语气极其诚恳地出声解释:“我当然不想啊。我从来没想过。”
“那个协议书不是我准备的。”
温书瑜此刻的思考能力实在不太高, 一时半会儿连眼泪也控制不住, 泪眼婆娑地偏头看向他, 片刻后问:“那是谁准备的…”
该不会是, 陆知让刚刚才转变了离婚的想法,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骗她的吧。
陆知让把她抱得更紧,立刻回答:“周栩。”
“啊?”
温书瑜真的懵了, 捏着他的手,只能猜到一种可能性,“周栩他…难道他喜欢你吗,所以想要你离婚?怪不得他一直没结婚, 也没谈过恋爱,他…”
陆知让有点被膈应到的表情, 赶忙打断她:“不是啊。”
温书瑜看着他,小声:“那为什么…”
陆知让深吸一口气,也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自己留了,把当时与这张离婚协议书有关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他低垂着眼,耳根微微泛红,轻抿了抿唇,声音沉缓道:“之前我出差那几天特别想你,想到每天都睡不着觉…被周栩知道了。”
“回家之后,你那几天又在忙着赶论文,睡在书房,我每天都见不到你几面,所以还是不太开心…结果又被周栩看到。”
“他以为我跟你是闹矛盾了,他平时又经常接什么婚姻情感的咨询,就给我塞了个信封,里面有我们婚礼时候的照片,还有这个离婚协议书。具体什么套路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他平时用来劝夫妻和好的办法,我们又没有吵架,当然也用不上,我就随手一丢…”
温书瑜安静听他说了半天,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止住了。
离婚协议书好像真的是个误会…
既然是误会,她攥了攥衣角,捕捉到了别的重点:“你出差就…三天,想我想到,睡不着觉?”
…这话她反问一遍都觉得特别肉麻。
陆知让耷拉着眼皮,虽然不愿承认,但为了他婚姻的稳定和幸福,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温书瑜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但下意识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两人都没说话。
一个正在整理思绪,另一个正在不好意思。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温书瑜轻轻出声:“昨天我忘记结婚纪念日,你还生气吗?”
据许如生的分析,这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当然得再问问清楚。
陆知让默了下,摇摇头,诚实地回答:“其实早就不生气了。”
家庭地位什么的,没有就没有吧。
反正他本来就是这么好哄。
温书瑜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感觉胸口压着的大石头彻底被击碎。
她抬手把泪痕也擦干,后怕地嘀咕:“吓死我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真的想跟我离婚…”
陆知让看向她,认真而坚定地说:“不可能的。”
他把头埋到女孩儿的颈窝,嗓音低沉缱绻:“老婆,我这么这么爱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想要跟你分开。”
这下,又轮到温书瑜脸红了。
虽然是为了澄清误会,但这也太太肉麻了吧…
她感觉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
加上这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好像对心脏和脑细胞也不太好。
温书瑜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正琢磨要说些什么,或是也酝酿一些她接受范围内的类似情话。
但这实在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一个字还没蹦出来,就听到病房门外有动静。
温书瑜睁大眼,刚才的头昏脑涨四肢乏力症状也都缓解地差不多,以为是医生过来查房,立刻挣开男人的胳膊,“蹭”地一下就掀开被角跳下床。
不管这里是什么私人医院还是什么酒店式的vip病房,那总归是个病房,两个人黏黏糊糊搂搂抱抱挤在一张病床上成何体统!
于是,乌泱泱的三五个人进来,就看见这样的画面。
而且,男人看起来很健康,病号服也没穿好,像是套了个休闲条纹衬衫一样,松松垮垮披在短袖外面,眼神微微错愕。
“呃。”
为首的是医院里另一位中年医生。
他们老板的朋友带老婆来这儿看病,刚刚受到老板嘱托,特意过来看望。
李医生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沉默两秒,保持礼貌地问:“是陆先生和陆太太吗?”
陆知让:“…嗯。”
他偏头,看向刚才嗖地一下就瞬移到床边的陆太太。
温书瑜攥着袖角,有些尴尬地别开脸。
李医生说明来意,接近着道:“请问陆太太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刚才接诊的医生跟我们说应该是晕血。”
他看向陆知让,猜测道:“还是陆先生您现在有哪里不舒服?”
陆知让轻咳一声,缓慢下床,平静地说:“没有,替我谢谢你们老板。再给我太太检查一下吧。”
李医生和后面的医生护士都很有分寸的没多问,拿出听诊器帮温书瑜检查。
晕血症一般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机体的反射性晕厥,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
温书瑜的晕血症状也并不严重,自己生理期或者看到别人割伤手指这种程度都不会晕,除非是遇到意外、自己受伤,本身情绪就很紧张的时候。
今天会晕这么久,也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实在紧急,而且血量过于大。
温书瑜后知后觉地在想,今天被泼了一桶鸡血,网上有个词叫“打鸡血”,那是不是能因祸得福让她的工作学习劲头更上一层楼。
胡思乱想的功夫,李医生取下听诊器,询问她是否还有自己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没有,等休息好就可以回家了。
等检查完,陆知让客气地把这些医生护士送走,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二月份,北阳的气温仍然没有回升。
两人的外套都被弄脏了,只能打电话让张阿姨送两身干净的衣服过来。
张阿姨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在病房里无事可做,陆知让手机上其实还有一堆消息等着处理,但他现在全然没有心思。
他又想拉着温书瑜回病床上躺着。
刚刚发生过那样的事,而且,温书瑜因为误会了他生气想跟她离婚,伤心得一直在哭。
陆知让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特别特别柔软,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或是把自己做成一个小挂件,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都挂在她身上。
但是,无论多么喜欢也坚守底线的温书瑜拒绝了他邀她上床一起躺着的小要求。
她咬了下唇,小声但坚决地说:“这里是病房,我们可以回家之后去家里的床上躺着。不然一会儿再有人进来,看到我们这样,不太合适,不对,就算没人看到,也不合适…”
陆知让当然妥协。
夸张点说,温书瑜现在无论提出什么要求,就算是想让他上天去摘月亮,他可能都不舍得拒绝。
所以,陆知让环视一周,拉着她去窗边的小沙发上坐好。
离婚协议书的误会已经澄清,他思绪飘了一圈,再次强调医院的事:“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他拥住温书瑜,缓缓道:“你知道我学过散打啊,而且我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一般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特意加重了“身强体壮”四个字。
温书瑜皱起眉,“你也说了,万一是硫酸或者其他危险物质,身强体壮有什么用。”
她低着头,虽然发言内容可能有点冲动,但语气还是一本正经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了!”
闻言,陆知让愣了好一会儿,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仿佛浮起薄薄一层水雾。
温书瑜抬起手,在他眼皮上碰了碰,不太确定地轻声问:“陆知让,你不会也要哭了吧。”
陆知让有些懊恼地闭了下眼,克制住某种酸涩的情绪,立刻摇头。
几秒后,他牵着温书瑜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
只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温书瑜能清晰感觉到男人炙热的体温,硬邦邦的肌肉,还有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重量。
她脸有些热,但手又被按住,想躲也躲不掉。
陆知让的嗓音低沉好听,就在她的耳边响起:“你感觉到了吗?”
其实温书瑜心跳也很快,茫然地张口:“啊?”
陆知让一字一顿地对她说:“我感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温书瑜睁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望着他。
她正要出声,陆知让抬起另一只手,径直捂住她的嘴,沉重地说:“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
温书瑜:“唔?”
陆知让缓缓沉出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感动到晕过去的。”
其实,是感动到哭出来…
但是,家庭地位已经一点都没有了,为了维持男人的尊严和丈夫的面子,他还是不容许自己如此失态的!
温书瑜被他捂着嘴也说不了话,乖乖“嗯”了一声。
寂静的病房中,两人无声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突然暧昧到了极点,仿佛周围都充斥着那种电影特效中才会有的粉红色泡泡。
这时,陆知让的手机响起。
张阿姨:“我已经到医院楼下了,陆先生您和太太在哪一间病房?”
接到电话之前,张阿姨还在尽职尽责地准备出门遛狗。
她拎着两大袋衣物匆匆进门,看到陆先生和陆太太双双穿着病号服,忧心忡忡道:“诶呦,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都生病住院了,需要陪护吗?”
刚才陆先生在电话里也没有细说,现在两人看起来都好胳膊好腿的,既然不是外伤,张阿姨发挥想象力,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得了的流感病毒啊?”
陆知让平静道:“没有,就是遇到一些小意外。辛苦阿姨跑一趟了,你先去忙吧,我们换了衣服就回家。”
张阿姨放下心,“哦哦哦,那就好。我还想着要是住院,我再回去拿点儿生活用品送过来呢。”
“对了,你们晚饭要回家吃吗?刚才太太弄乱的厨房我都收拾过了,回家吃的话,我现在赶紧再去准备。”
陆知让疑惑地看了身边的女孩儿一眼,先应道:“简单准备一点吧,我们回去吃。”
张阿姨笑着答应之后,离开病房。
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尤其刚才浴室还那么亮堂。
温书瑜把装衣服的袋子打开,背了个身,就开始给自己换衣服。
中途,就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你把厨房怎么了?”
温书瑜咬了下唇,垂头丧气地坦言说:“我是打算做菜…补过纪念日的,但做菜真的太难了”
陆知让错愕两秒,勾唇笑起来:“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温书瑜:“……”
陆知让等她换完衣服,牵着她的手离开病房,轻快地说:“以后不用你做,这种事交给我就好。”
晚饭之后,温书瑜在书房整理桌子,陆知让就在旁边接电话。
派出所那边已经都处理好了,小陈打电话过来汇报情况。
责任全在那家闹事的人。
他们医院大厅和诊室的监控录像都是保留三个月的,给煤炭检查的各种记录也都有详细存档,包括陆知让当时接诊是跟他们说过的情况。
这家人三年前就有去诊所敲诈勒索的案底,但当时的小诊所确实在用药上有失误,也没有保留他们敲诈勒索的证据,所以不仅败诉,还赔了这家人一大笔钱。
也许是有了成功经验,这次他们变本加厉的故技重施,甚至提前在网上查过陆知让这位老板的背景,得知他还开救助站热衷小动物慈善事业。
他们跟家里老人的关系也的确很淡薄,老太太住院之后,还因为遗嘱中遗产分配的事去病房闹过好几回。
而且,煤炭的病情加重也是因为为首的女人为了说服老人修改遗嘱,给自己多分遗产,背着其他人把煤炭带去了病房,让它病中离开熟悉的环境,导致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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