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她带着三只野鸡,两只野鹅来到集市上叫卖。
郎中终于等到她,匆匆跑来告诉她,那个男子醒了,但是脑子似乎傻了,一问三不知。
“令王傻了?”孟楚瑶惊愕地微微前倾, 问沈竹。
“狗剩子.......令王未傻,他只是将过去种种全部遗忘,不知姓甚名谁, 不知家住何方。”沈竹赶忙解释。
孟楚瑶松懈紧绷的上身,舒口气:“上天保佑令王, 幸好活了下来。”其实不然,她只是惋惜这么高摔下来, 怎么没摔死, 反而奇迹般活下。
但是外人面前,表面担心的样子还是需要假扮。
季凛云自知道兄长还活着并忆起所有, 此女还说兄长要杀皇上,那便是奔着来杀他,将他赶离楚瑶身边。
他的身体变成了沼泽, 心一点点无所依傍地陷进去。他很想立即逼问沈竹, 兄长在哪。
可楚瑶却对兄长遗失记忆的这段生活很感兴趣。
胸腔有什么喧嚣着, 呼之欲出, 却只能故作无事地忍着。
一旦兄长出现, 自己的处境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顺。
季凛云看了眼楚瑶兴致盎然的侧脸,安慰起自己, 她亲口对他许诺, 只要自己乖顺便是她的唯一。
压下心中的躁动,他收回目光, 落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脸上。
片刻他发现自己竟看不清女子的相貌, 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仍旧在说兄长的事情。
“我见他无家可归, 心生恻隐,于是暂时让令王入住我冬天屋内刮风, 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草房。”沈竹语调缓慢,双眉皱起,眼角下垂。
将自己打造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为人无私充满善心的悲悯形象。
真实情况并非如此,郎中气急败坏地拖着狗剩子过来,用的担架还是她随手做的那副。
郎中说她留的银钱,早就用完。
郎中也是个老狐狸,早就看出沈竹急于摆脱的态度,天天蹲守她,一旦等到她,说完那些话,扔下草药一溜烟跑了。
一个半死人躺在铺位前,她还怎么做买卖,只能带回屋。
“沈竹姑娘为人淳朴善良,我与皇上会重重赏赐你。”孟楚瑶莞尔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赏赐只是因为提早通知她们,那人还活着还妄图做着春秋大梦,而她也能早做防范。
季凛云睫羽一低,阴影遮盖半数琥珀色眼瞳,双眸变得讳莫如深。
下瞬,他安慰自己:“不是的,楚瑶只是为可以提早布局赏赐沈竹。”
即便清醒的内心认为没错,但心还是忍不住坠了坠,面上表现得愈加轻松。
“你带令王回家后,遗忘过去的他行为举止是什么表现。”孟楚瑶单纯好奇忘记所有的人,是个重头开始生长的人,还是为人依旧会受过去影响,仅是不记得从前种种罢了。
沈竹本见铺垫得差不多,仅是救了令王就有重赏,那她赶在狗剩子偷袭她们前知会,岂不是还有重重重赏。
于是打算直奔重点,哪知皇后竟然问起狗剩子的生活。
沈竹被打得措不及防,迟疑片刻才反应过来,因为她在脑海中整饰那段狗剩子并不好受的日子。
她边回想边斟酌用词,娓娓道来:“我将令王带回去,几日后他身体修养好,提出尽力所能及之力料理家事,虽然手脚笨拙,但渐渐学会收拾屋子,下厨房做饭,饲养鸡群,如今已得心应手。”
沈竹瞧见皇后稀奇的挑了挑眉,揣测她对这部分内容比较感兴趣,便说详细点,“令王起先起灶火都不会,但虚心请教,初时难以下咽的饭菜,如今手艺堪比名厨。”
沈竹虚伪地夸赞,心想暂时说些狗剩子的好话,反正帝后知道他要造反,他也没有再打压报复她的能力了。
孟楚瑶真心实意的吃了一惊,“令王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竟然学会下庖厨。”这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季凛云意味深长地看着楚瑶惊诧的侧脸,心思翻涌震荡着,最终只能咬着颊边软肉,不动声色地强忍。
观楚瑶神色,她对于兄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变化,很满意,似乎还产生了点新意。
季凛云扭脸,再次告诉自己,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楚瑶仅是单纯的惊讶而已。
沈竹虚伪地扬起笑脸,附和:“令王很勤奋,比我一个猎户起得还早。”
他当然起得早了。
带回家后,沈竹见他昏睡多过清醒,打猎前会提前给他烧好汤药和备好早午膳,夜晚回来再做晚膳。
如此半月,某日她捕猎晚了,第二日晌午才赶到家中。
刚进房,一只瓷碗砸来碎在她的脚前,狗剩子面色阴郁,手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昨夜为何不回来,他要饿死了。
沈竹一宿未睡,天未亮念着家中有个半死人身体虚弱,急忙返程,结果骂人的声音如此洪亮,手臂力气也大。
心头火蹭得一下就行了,一耳刮子呼过去,他歪到在炕上,呆愣之际。
沈竹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将他临空抓起,丢出家门,“病好就滚。”说罢,砰的关上门,推上门闩。
第二日,沈竹打开门再进山,注意到门边蜷缩成一团的狗剩子,她掀了掀眼皮,朝他踢了一脚,“别死在我门前。”
踢完离开。
日暮时分回到家,门口已没有人,但是土墙的上方缺了一角,地下有搓下的黄褐色沙土。
她推开门,狗剩子僵直地站在院子中间,局促地细语他煮了饭。
沈竹绕过他,一声不吭走进逼仄的庖厨,饭是夹生饭。
但最终她还是吃了,看他一副瑟缩样,沈竹心里有了打算,正好让他变成家仆。
在她的严厉的打骂下,狗剩子厨艺越来越好,家中有了人,她抓来两只野鸡让他饲养,到她离开时已繁殖五只小鸡。
她要求狗剩子在她前起身,准备一天的饭菜,如此她进山的伙食也变好了。
如果不是她强迫,狗剩子这个又懒又蠢又坏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勤奋”。
想到自己跑出来,光顾着给皇后通风报信,连日打听帝后行踪,风餐露宿,一日三餐都是溪水就干巴巴的炊饼,忍不住怀念起曾经的美食。
怀念着,猝不及防肚腹也怀念起,咕噜咕噜大声地响起来。
沈竹仓皇望向帝后,他们脸上是没有作伪的震惊,她羞愧地捂住肚子,企图压住腹部阻止声响。
门外的侍卫以为发生暴动,立即闯进营帐内,却发现情形与他们所想不一样。
沈竹蜷缩成球,恨不得与地毯融为一体。
孟楚瑶回神,自上方望着沈竹局促不安的头顶,燥红的双耳,她人都快要钻进地毯之下。
对进来后茫然的侍卫道:“命御厨准备今日的午膳,多备点肉食。”
侍卫得令退下。
孟楚瑶让沈竹起身,走近几步让她看看。
沈竹身形匀称,身子挺拔,光是看她双脚撑开的站姿,好似蓄着力的猎犬,在密林里可敏捷穿行。
手掌宽大厚实,指骨关节强健有力,掌心是厚硬的茧,虎口也有茧。
孟楚瑶收回视线,望着沈竹:“你打猎技术如何,山林里近身搏斗能力又如何。”
沈竹从十岁起便随师傅进入密林学习猎捕技能,如今已有十二年,独立打猎也有七年。
可以说是附近闻名的猎户,箭无虚发。
沈竹自豪挺胸直背,眼里闪光,中气十足地回答皇后:“民女射箭百发百中,野山猪的皮我都能一箭射穿,没入半掌深。”
她口若悬河:“但凡民女听见声响,闭着眼也能射中猎物,绝无空箭。”
皇后眉眼弯弯,温和而专注地看着她,沈竹似受到了鼓舞,说得更多了,“皇后,民女是十乡八里有名的猎户,山里的野物跑的可快了,我得比他们还快才能抓到它们嘞。”
孟楚瑶满意地点点头,“你很厉害。”她想若是能招沈竹进孟家军,父亲亲自训练后,沈竹一定能和初霁一般厉害。
沈竹憨笑两声,晶亮的眼眸笑成两道弯弯细细的倒扣明月。
“用过午膳,本宫想看看你的实力,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孟楚瑶乘机检验她的真正实力,如果没有假,那她就想办法留下,为她所用,她可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人才。
沈竹一口应下。
孟楚瑶命人带她下去更衣洗脸。
等营帐内只剩下孟楚瑶和季凛云时,她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了。
意识到自己过于投入到与沈竹的对谈,而忘记了身旁的季凛云。
季凛云的脸色并不好,苍白着脸,魂不守舍。
她问:“你是担心你兄长的事么?”
季凛云无法与她说实话,他担心兄长回来后,夺回楚瑶身侧之位;担心兄长告诉楚瑶一切事情,压根失足掉落悬崖,而是他亲手划破衣绳,蓄意陷害手足,只是为了接近她。
而他感受到了威胁,想要赶在兄长找来前,彻底杀人灭口。
他惨淡地笑了笑,答:“我在想兄长现在回来,定会给你的计划造成一些阻碍。”
孟楚瑶覆上他冰冷的手背,“是有点麻烦,但是他如今已撼动不了我。对付他不急于一时,你难道不好奇他九死一生后的情况吗?”
季凛云扭脸看着她闪着好奇异光的眼眸,心里答复她:“不好奇,我一点也不好奇,我只想找到并杀了他,连他的尸体也要埋进深坑里,让你一眼也看不到他。”
可面上却是忧心忡忡道:“我光想着兄长会给你添乱,并未注意沈竹说了什么。”
他不想再与楚瑶说兄长,可楚瑶并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反而耐心地转述起沈竹的话,一字不漏。
他有些恍惚,楚瑶似乎在说起兄长饲鸡,下厨时口吻愉快地上扬,冒似很满意兄长的变化。
放在扶椅上的手收回来,握紧守在腿侧,唯有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能抑制心底无端的躁动。
只听一道干巴巴的声音回她:“兄长变了很多。”
第37章 始末
季凛云强打起精神, 连自己也不知晓附和了些什么话,直到沈竹收整完,干干净净走进营帐内, 他才从兄长的压迫下逃出身。
此时,御膳房也准备好午膳菜肴, 宫人井井有条布置桌案和餐具。
孟楚瑶看着沈竹狼吞虎咽,进食速度虽快, 却不显邋遢, 甚至令人食指大动,不知不觉吃了比平日多一半的分量。
宫人前来收拾残羹冷炙, 孟楚瑶才留意到季凛云跟前的菜肴并未减去多少,而他神色落寞,魂不守舍。
她手伸到桌下, 牵住他的手, 轻声与他说:“无需过分忧虑, 我会派人捉住他, 他翻不了什么水花。”
季凛云回一个惨淡的笑容, 默默握紧掌心的柔夷,抚平心底的杀意。
沈竹砸吧嘴里的油香味, 敏锐地看向前方的动静。两只眼瞳在她们交握的双手转了转, 暗想,好一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
狗剩子说他的弟弟强占了他的妻子, 以她亲眼所见, 狗剩子倒像是个多余的。
沈竹咽下用来漱口的茶水, 继续未讲完的事情。
“日子来到十二月, 令王依旧没有想起任何往事,冬雪呼啸, 一夜大雪后,进山唯一的路被封住。我与令王只能待在家中,幸好家中腊货充足,这个冬倒也不难过。”
“只是吃了一月的咸干腊货,也吃腻了。听闻陵水镇张富绅三日后要为其娘亲大办七十岁寿宴,人手不够,正在找人,不仅有喜钱拿,还能吃上新鲜事物。
寿宴当日,我与令王天未亮便从家中出发,赶到张府时天还只是擦亮,便撸起袖子投入忙碌中,直忙到下午天擦黑才结束,回去时,令王头被打烂......”
沈竹慌张改口:“令王没留心脚下,跌倒砸中后脑,因祸得福想起了从前过往。”
季凛云恹恹听着,目光一凛:“你方才明明说的是令王被打烂头,怎么又变成摔伤头。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欺君会被重罚!”
沈竹瑟缩,第一次体会到皇帝的锋芒毕露,猎人趋利避害的直觉使她竖起寒毛。
方才的磕巴是她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让帝后察觉不对劲,迫她说出真话,可这下她真被恫吓到。
慌张毫不作伪:“还请皇上、皇后恕罪,令王是被人砸破了后脑,民女撒谎只是这起因并不光彩,才有意替令王遮掩。”
季凛云敏锐地察觉到此中蹊跷,死咬着不放,不光彩最好。
“所有事情忙完,管家发喜钱时,令王不在,我便帮他领了,我是在后门找到的令王,当时他手里握着半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我问他打哪来的,他答是从地上捡的。”沈竹默了一下,抬眼去往上方的两人。
皇后皱了下眉,皇上则是看向皇后,勾了勾唇。
她继续说:“我便没多问,转交他的那份喜钱,与他一起回家,走到城门时,身后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同时还有年幼女子的娇喝声,‘就是他!抢走了小梅的糖葫芦!’”
未免伤及无辜,沈竹立即闪躲一旁。
乌泱泱五六个人,拿着棍棒团团围住狗剩子,还有两匹马一左一右堵住他的去路。
“来者是张府家仆,五六个人围上去将令王狠狠打了一顿,等人群散去,令王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已然没气了。”
“令王怎会偷孩童的糖葫芦?”季凛云将重点又扯回他欺负弱小,偷吃糖葫芦的事上。
余光留意着身边,楚瑶皱起了眉,他暗暗满意。
沈竹说起狗剩子的事,只有这一段没有作假,原汁原味还原事件本身。
她无辜地提高语调,“民女绝对没有撒谎,当日之事就发生在城门,周围有许多百姓亲眼见证,皇上可去纤镇调查。”
“八岁的女童,何必派出那么多家仆,追到城门为难人?民女想不通。”
季凛云垂眸,面色沉重地望向楚瑶,痛惜道:“的确,我太震惊,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心里想的却是:“楚瑶,你听到了吗?兄长就是如此卑劣无耻的人。”
孟楚瑶端量他的表情,深褐色眼瞳异动,闪着兴奋的光,好似幸灾乐祸。
她看破并不戳破,收回目光,叹气道:“因果报应。”
让沈竹接着说。
沈竹怎能说她根本没打算救狗剩子,而是扛着他走出镇,来到难走的乡道上,看中一块土壤松软的地方,将尸首随手从肩上抛到地上。
哪知这一砸,反倒将他胸口积压的淤血撞出来,人活了过来。
见此状,沈竹也不能活埋了她,掏出怀里他那份喜钱,丢到他身上。本性如此恶劣的人,留在身边,终有一天会反过来害死她。
“令王头部受伤,反倒因祸得福想起了过往,不过忘记了他被我救起后的所有事情,并让我带他去找本县的冯县令。”沈竹说。
“记起了落河前的事情,却忘记了后面的事情?”
“他再次遗忘了?”
孟楚瑶和季凛云都嗅到一丝不对劲。
“令王说那些话时,口吻和气度与民女印象中的狗剩子截然相反,便信了他的话,将他送到冯知县府上后,连夜离开了。”沈竹道。
正是这幅样子,骗过了沈竹,最后再帮了他一次。
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时,一个半月后,冯知县突然派人接她。
尽管再也不想与狗剩子再有交集,可是冯知县的“请”,她无法回绝。
冯知县含糊地透露狗剩子身份不简单,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要重谢她。
可当她跪谢狗剩子时,后劲直竖起寒毛,有浓烈的杀意笼罩着她。她下意识抬头望他,捕捉他来不及收回的憎恨。
什么忘记,他记得所有的屈辱,并蓄意报复回去。
她装作没看见,与又变成温和模样的狗剩子对谈几句。
冯知县强迫她留在府上,实际上就是软禁了她,但又要装作是友好的挽留,只是不许她出府,府内走动却很自由。
几日观察后,她绕到了季凛云房间的后窗位置,偷听墙角。
听见许多山林猎户无法接触的事情。
譬如狗剩子声称他是皇帝,被暗卫所害跌落悬崖,发妻被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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