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却觉得很开心。
等到过年的时候, 她爸妈过年回来, 说要带她一起去城里生活,崔静静心里有向往有期待, 还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父母对她并没有对弟弟妹妹那么耐心温柔,但崔静静觉得,这应该都是太久没见还不熟悉的原因。她想,只要她到家以后干活积极一点、听话一些、帮爸爸妈妈照顾好弟弟妹妹, 他们一定也会对她好的!
崔静静怀着对未来的期待离开了藏有不少魔鬼的崔家村。
这一个新年,除了崔静静, 还有不少在城里打工的人回来带走了寄养在亲戚家的孩子,这些童年被毁掉的孩子们有人明白自己过去经历了什么, 有人懵懵懂懂还不知道那些事情会对他们的未来造成什么影响,但他们能早点离开这个魔窟,比正常时间线上绝望无助的他们要好太多了。
崔静静跟着父母到了新家, 看着和乡下土房子截然不同的干净明亮的屋子,有些局促地把手交握在一起。她在来之前就换上了父母给她的新鞋,可是因为鞋码不对,脚趾只能紧紧蜷缩在一起。
崔钰涵和崔钰珍各自奔向自己的卧室,把门一关不出来了。
崔父看着狭小的空间,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大女儿带回来。
他跟妻子说:“你把……阳台那里收拾收拾,等明天我去找张床,让静静住那儿吧,今晚先睡沙发上。”
崔母看着黑瘦娇小的崔静静,犹豫道:“要不跟珍珍说说,让涵涵和她睡下边那床,让静静睡上边?那高低床还挺宽呢。”
崔父了解崔钰涵和崔钰珍,他说:“那两个小崽子毛病多着呢,他们肯定不愿意和静静睡一个屋,就让静静住阳台吧,等以后有钱换大房子再给她留间卧室。”
崔母想到崔钰珍崔钰涵两人卧室的那个高低床,心想明明可以让珍珍和涵涵睡下边宽的床,让静静睡上边,怎么就不行呢?可是出于对丈夫习惯性地服从,她只是点点头,带崔静静去了卫生间,教她怎么使用热水器以后,拿着抹布和扫帚去了阳台。
崔父站在门口吸了一口烟,他想到过年看到孩子的时候,莫名涌上心头的那股愧疚和不舍,再看看六十平米的家,有些头疼——这么小的屋子,原本住一家四口就够挤了,现在还要再加一个,哪儿还有落脚的地方啊!
当时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非要把孩子接回来呢?她在农村八年都住了,等小学毕业再接过来就可以直接读初中住校了嘛!现在住着不方便,还得去找学校给她办转学,真是头疼。
崔静静洗完澡出来,崔钰涵和崔钰珍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四岁的崔钰涵说话已经很流利了,他指着崔静静问崔母:“妈妈!这个农村姐姐为什么要来我们家?”
崔母轻轻打了他指着崔静静的手一下,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尴尬和难过的崔静静,给孩子解释:“这是你亲姐姐,也是妈妈的孩子,这也是姐姐的家!”
崔钰涵生气了,直接爬下沙发,冲到崔静静跟前推了她一把:“我只有珍珍姐姐这一个姐姐!你不是我姐姐!你快回你们农村去!”
崔静静心里难过,低头使劲想把眼泪憋回去,可是泪珠还是一滴接一滴的掉在地上。
崔母拉着崔钰涵教育他不该这么做,看到崔静静哭了,说道:“静静啊,你弟弟还小,他不懂事,你别跟他生气!”
崔静静知道弟弟还小,而且跟她不熟,可看着一年才见一次的妈妈拉着弟弟的手耐心说话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六岁的崔钰珍知道崔静静是自己的姐姐,她也不喜欢这个姐姐来自己家,看到弟弟指着她让她滚出去的时候,她其实是很开心的,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看到低头掉眼泪的崔静静,她心里有些嫌弃和鄙视,弟弟都没说什么就哭了,真丢人!
……
虽然弟弟妹妹对崔静静并不友好,但崔静静还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尤其是她在某次去学校的路上忍不住悄悄哭泣的时候,发现了一家神奇的屋子,里面姓苏的美女老板提供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课程教学,而且还不收学费!她在里面上一节非常有趣的课,出来以后发现时间仅仅过去二十多分钟,更是让她忍不住一有空就去那里学习。
在这里,她逐渐变得坚强独立,变得不那么在意家人的态度,她知道了自己过去经受过什么,可是心理变得强大以后,她已经能够接受留下伤痕的自己。
崔静静的这种变化,让崔钰涵特别不满。
“崔静静!我的衣服你怎么没洗?”
崔钰涵看到自己堆在洗衣机上的那堆脏衣服,大叫着问道。
崔静静把东西叠好收进箱子里,她开学就要高一了,父母仍然要求她住校,家里还是那套六十平米的小房子,随着弟弟妹妹的长大,一家五口站在里面,觉得腿都伸不开。
崔静静初三毕业在家里的小阳台住了两个多月,白天去那个神奇的小课堂听课,顺带打工,晚上回来十点多就赶紧洗洗睡了。
她八岁多刚来这个家的时候,为了获得家人的认同,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崔母一开始还怕她做不好,后来看她做的不错,渐渐习惯了让她去做那些繁杂的家务。
就是那个时候,崔钰涵养成了指使她干活的习惯,衣服脏了就甩给她,作业不想写了就交给她,没钱花了就去要崔静静的零花钱。
崔钰珍看在眼里并不阻拦,她跟崔钰涵看上去关系不错,可她既不帮着崔钰涵欺负崔静静,也不帮着崔静静喝止崔钰涵无理的要求。她享受着崔静静的服务,却在心里鄙视她,这么多年了,还像个土包子一样,做一些老妈子才会做的事情。
崔家人习惯了崔静静的劳动付出,把一切当成是理所当然,于是等她初中三年住校不回家的时候,崔家人好一阵都不能适应什么都要自己做的日子。
当崔静静初中毕业回到家里的时候,崔父崔母都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主动包揽家务,可谁知以前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崔静静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崔母让崔静静早上出门前把早餐准备好,崔静静笑着答应了,然后每天五点半起床,在厨房听铃哐啷一顿折腾,吵得崔家其他人都睡不了,崔母让她动静小一点她就装傻,让她晚点做,她就说自己六点多就要出门,要做早餐就要这么早起床收拾。仅仅一个礼拜,崔家人就无法忍受地让崔静静早上不用管他们了。
崔钰涵打她一下或者随便弄坏她的东西,崔父总是让她忍着,说弟弟还小不懂事,或者说弟弟是想和她闹着玩。以前的崔静静,作业没少被崔钰涵胡乱写画,她总是忍着,在学校抽时间重做一份。可是这次回来,在某次崔钰涵撕了她的毕业照时,崔静静在崔钰涵得意的笑容中一脸微笑地走进崔钰涵的卧室,直接撕掉了他写了一半的寒假作业。在崔钰涵发疯哭闹给父母告状的时候,崔静静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我农村来的,不知道城里小学生的作业这么重要。再说了,弟弟总和我这么闹着玩,我以为他就喜欢这样呢,没想到他指喜欢撕别人的东西,不喜欢别人撕他的啊?”
她之前洗衣服的时候,因为反正都要用洗衣机,每次洗自己的一两件有些浪费水,所以会顺手把其他人的也一起给洗了。这一行为给了崔钰涵一种错觉,就是崔静静还会主动帮他洗衣服。因而在这一次他的衣服扔在洗衣机上好几天都没洗的时候,他立刻生气了。
崔静静毫不在意,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弟弟妹妹一个嫌恶的表情或是一句嫌弃的话语而哭泣的小孩子了。
她把自己的衣服装好,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锁好密码锁,这才回答崔钰涵的问题:“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洗。我是你姐姐,不是你的保姆。自己洗吧小男孩,或者你可以去找你亲爱的珍珍姐姐,我想她那么关心你,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吧?”
崔钰涵还想骂几句,可是想到崔静静笑着撕他作业的样子,又顿时没有了勇气。他小声道:“崔……静静姐姐,你能帮我洗一下衣服吗?我后天想要穿这身衣服出去上课外班……”
至于求助崔钰珍这一方案,被崔钰涵毫不犹豫地排除了。他跟崔玉珍的确是更亲密一些,但也是因为更熟悉,所以他知道,崔玉珍是一个十分冷酷的姐姐,对他看起来再温和再耐心,但真正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一脸无奈和抱歉地找借口推脱。
崔静静可不管崔钰涵怎么想的,她背起书包,提起行李箱,脸上的笑容十分敷衍:“你早这么说话,说不定我会考虑要不要帮助你,不过你说的有点晚,我要去学校报道了,你自己洗吧。拜拜!”
崔钰涵眼睁睁地看着崔静静提着行李走出家门,有些不高兴地撅嘴小声嘀咕:“没礼貌!走都不跟爸爸妈妈说一声的嘛?”
崔钰珍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快速换好鞋,跟上了崔静静。
她早就觉得崔静静不对了。
假期的时候,她跟过崔静静几次,可每次都会不小心跟丢。她觉得崔静静在外边认识了什么厉害的朋友,所以才会变化这么大,还变得很有钱。崔静静说她的钱是打工赚的,但那怎么可能?打工一天才多少钱啊!看她穿的衣服和鞋子,根本就不是打工能买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