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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懦万人迷美而自知以后(君幸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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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8更新◎
就像她这梅花小楷, 这么漂亮,这么精致,如若不是在这个时候,她需要写上自己的名字, 就好像是缩在角落里盛放的花一样, 有谁能循声闻到她的香气呢?
谢月明心中甚至升起了一种怜惜。
她想, 人在这个时候,在内心的保护欲和怜惜升腾起来的时候,哪里还能去管那些由理性驱使的东西,那些所谓的时代大义, 要是她,她又怎么会去经过。
周绍月见她对谁都笑,乃至于对谢月明,都笑得两靥生香, 只觉得一股晕厥感袭来。
“我他日,会来见你的。”
新时代我不指望看到了。
周绍月后面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周绍月对上江寄那淬了毒一般的眼睛,竟然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了, 心里的那点恐惧,在这种巨大变故才能造成的失落感下,被他丢到了一旁。
然而江寄看着周绍月那遗憾的、后悔的、痛苦的面容,唇角嘲讽性地上扬, 那凤眼里头盛满了不屑。
这样的人, 怎么配她?
他朝随从挥了挥手, 便让人从外面喊来了照相师。
这个时候照相师当然是非常稀少的, 那工具也很少人见得。
这便是江寄答应虞渔今日不说话的条件。
“留个记录, 好登报。”
于是天空中一声爆破的声音,那老式的照相机在空中闪过了类似于爆炸的火光,那影像里,便留下了虞渔和周绍月两人拿着和离书看向镜头的模样,虞渔微微地笑着,那眼睛里头似有哀伤,又有几分解脱,当那强光绽起的一瞬间,她面上带上了一丝恐惧,苍白着脸眼睛垂了下去。
她是害怕这些新东西的。
她对江寄说,她总觉得这些冰冷的东西最后要像牙齿和嘴唇一样吞没她,江寄当时听了,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再也没让虞渔碰过这些新玩意,她不喜欢,他便换一种方式养,她躲在那些木头和玉还有绸缎里面,比躲在这些铁盒子里头更让江寄稀罕。
那相机爆破了好几声,虞渔便一动也不敢动,僵硬了身子。
等那师傅说了一声“好了。”
周绍月便立刻朝着虞渔看过去,然而江寄几乎是大步流星朝虞渔走了过来。
他一靠过来,虞渔那身子便软了下去,如同柳条一样,歪倒在了江寄的怀里,江寄的心从没有这么软过,他见到虞渔含着眼泪,然后便埋在了他的怀里,她很轻,身上温热,她那乌黑的鬓发间,红绿交错的钗子晃呀晃,珠光宝气中又带着几分似遥远似亲近的光,江寄眼神深沉着,但是那双修长的手,轻轻抚在虞渔的背上,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并不像是一个军阀头子能说出来的话,尤其是不远处还跟着几个手下,那手下何时见过江寄用这种软和的声音讲话,江寄说:“别怕,下次再也不照相了。”
“那光好刺眼。”
“我不喜欢,江寄。”
她细声细气地说,声音里头满是委屈。
周绍月几乎就站在她们的身旁,看着虞渔是怎样埋在江寄的怀中,江寄的手又是怎样揽住虞渔的腰,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背,而另一种手陷在了虞渔那纤细的腰间。
虞渔那鬓发间闪烁着的朦胧的光,正在他下意识握紧拳头,从未拿过兵器的手上浮现出暴虐的青筋的时候,虞渔忽然从江寄的怀里抬头,婆娑的泪眼在这室内,几乎是闪烁着星子般的光,然而又没有星子那般敞亮,在那红绿紫的珠宝的衬托下,一切都带上了一种陈旧的雍容华贵,可是偏偏又鲜丽得令人着迷。
譬如她微微泛着红的鼻头和唇锋。
那双眼睛望向的,是周绍月。
可对上周绍月眼睛的那一瞬间,女人却又倏然垂下了眸子。
周绍月内心翻滚,他似乎清晰地望见了那朦胧泪眼下的哀伤。
恐惧和哀伤夹杂着,周绍月也分不清楚是什么。
只是周绍月因着这一个眼神,产生了幻觉:虞渔似乎还爱着他。
他想起那日在渡口时,船慢慢远离的时候,虞渔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样,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虞渔的眼里只有他,而如今她却是靠在另外一个人的怀里如此看着他,同样的哀伤,然而她已经不再是属于她的、会一直等待她的小妻子了。
他几乎难以呼吸。
虞渔这副模样,在场的人并不敢多言。
虞渔终究是没说什么,安静地在江寄的怀里呆了一会儿,微微颤抖着的肩膀便也停了下来。
“阿寄,我们回去吧。”
这话也清晰地传进了周绍月的耳朵里。
“好。”
她说的是“回去”,在海林的将军府,有一处地方,如今就像她曾在周家的卧房一样,此刻是虞渔的家。
那处院子漂亮么,现在是春天,里面是不是有桃花?
周绍月不知怎么,叫住了虞渔。
“我有样东西给你。”
说完,周绍月便转身消失在了这房间里,再来的时候,他气喘吁吁,怀里捧着几簇桃枝。
虞渔看到这桃枝的刹那,面上闪过惊讶。
可是她被江寄揽着腰,却只是看着周绍月,没动,也没有伸手接。
“你喜欢桃花,如今院子里的桃花开了,你我夫妻一场,这便当做是临别赠礼。”
“带回去赏玩,也还能养几天。”
周绍月喘着气,要将那桃花递给她。
可是接那桃花的人是江寄。
江寄将他桃花扯了过来,一双凤眼仅仅在上头停了两秒钟,便松开了手,任由那花甩在了地上,花瓣溅起满地,江寄的靴子,甚至踩了上去,在上面狠狠地捻了两下。
“这花便太寒酸了,我府上的院子里,栽满了桃树,每一株都是从苏河的桃林里头选的最好的树,开的话比这好看多了,周先生将这花给虞渔,到底是有些看不起人了。”
他唇角上扬,眼神里头满是轻蔑。
这相已经照完了,和离书也签完了,这姓周的男人惺惺作态的模样,实在令江寄想笑。
原来,真是个蠢货。
这样的人,倒也不如死在英国。
然而花被踩得稀烂。
周绍月还是一眼看向虞渔。
却见虞渔定定地看了一眼那地上的花,然后抬起头来,唇角微微上扬。
她的乌黑的发间,那珠光宝气的钗子们晃呀黄,她脸上病态的红晕似乎更重了些,然而眼中的那莹润的光彩,似乎在这一抬眼间充盈起来,无论什么时候,她仿佛看什么都很深情,然而此时,那深情仿若淡了淡,里头有一些并不明朗的哀伤,但更多的是一种疑惑,仿佛在无声地说:你怎么会送给我这个呢?
“先生。”
“这花并不漂亮。”
“我以前总觉得院子里的花好看,不过是我在这里呆得很欢喜,总是企盼有个人回来同我一起看花。”
“现在这花我一看,总觉得寡淡,花不够大,也不够艳丽,看上去就像是生病了似的。”
“也不够香气。”
“我的院子里头,由将军栽了很多桃树。”
“现在开满了花,花比周府的花漂亮很多。”
“您便不必再给我折桃枝了。”
她的声音轻轻细细的。
犹如温柔的人拿起剪刀,剪断了周绍月的最后一丝幻想。
然而她却也说“以前我总是企盼有个人回来同我一起看桃花”,她说的那人,周绍月想到那人是自己,便只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天的渡口,做到了船上。
他甚至有些不知廉耻地想,若是没有这个姓江的强取豪夺,也许虞渔仍旧会在原地等着他,永远是他的小妻子。
可是周绍月便又想起了那日袁玉马的神情。
她一旦被人看到,便会被人所抢夺,谁都想将她占为己有,却又视之如珠如宝。
他为何去英国呢?他因为奔跑而变得带上红意的面颊,一瞬间苍白下来。
周绍月因为那日渡口的一眼,便被虞渔种下了梦魇,如今再回来,这梦魇便成为了吸得他心头血的魔虫。
这世上的面,见一面便少一面。
以前周绍月年轻气盛,不懂得这个道理,如今懂得了,那凭着一眼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深沉的爱与欲的小妻子,此刻已经转而投入他人的怀抱。
他此刻,脑子里哪里还有新时代呢?
他恨不得快马加鞭地奔赴那昏黄的旧时代,与虞渔永远在一个时空里。只要那里一抬眼便能看见虞渔坐在窗边羞怯的笑——就仿佛是一种隐喻似的,一种文人才谈到的隐喻。
此刻,周绍月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失落,在一行人惊讶的眼神中,竟然就这么犯了晕厥的症状,晕了过去。
而虞渔却没义务再理睬周绍月了。
周绍月晕倒的那一瞬间,虞渔听到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任务完成】
她轻轻地看了一眼被下人扶起来的脸色苍白的周绍月,在路过谢月明的时候,谢月明忽然又叫住了虞渔。
“虞小姐,将军府里的桃花很漂亮么?”
谢月明尽管长了一张温婉的、知书达理的脸蛋,可是如今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她似乎在王者虞渔出神,双颊还微微地红。
江寄皱了皱眉头。
然而虞渔却朝人露出了一个羞怯的,却又带着几分别样意味的笑容,除去了方才的哀伤,她不知什么时候摸上了谢月明的手,然后轻轻地碰了碰,笑起来看着她的时候,说的每一个字都温柔,而又讲话讲得很慢:“是呀,你要来同我一起看么?”
“谢小姐。”
谢月明那微微红的脸蛋,瞬间便红了个彻底。
虞渔这个时候,便又听到耳边传来了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附加任务】
作者有话说:
文章又被人举报了,实在是不懂现代人的心。感谢在2023-12-17 11:09:29~2023-12-18 08:1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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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个世界上, 的确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
在手中温热的触感消失,几乎浑身泛着柔弱感的女人被高大的穿着军装的男人揽着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谢月明居然真的想冲上前去问:什么时候可以来你家看桃花呢?
她一碰她的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叮铃铃的响声, 也许是宽大的衣袖下面, 不同材质的手镯互相触碰的声音。
那就是旧时代的声音, 然而谢月明几乎听得入迷。
这声音和她那柔软的唇齿间传来的声音,便不就是旧时代的繁华,是那种人们皆要为之入迷的温香软玉么?
望着虞渔那露出一般的,掩映在衣衫中和黑发中的雪白的后颈, 谢玉明终究竟感到一种怅然若失。
她在这里所追求的新时代的一切,真的是对的么?
那一头在兵荒马乱地扶起晕厥过去的周绍月,这一头的谢月明脸上挂着某种思虑,仿佛一个局外人。
她仿佛忽然对周绍月这个人失去兴趣了, 以致于她现在并没有任何想要担心周绍月的意图和冲动。
谢月明没能看到将军府的桃花。
江寄并不允许谢月明到将军府来找虞渔玩。
虞渔有两个丫鬟陪着,那两个丫鬟对虞渔死心塌地, 又何须谢月明过来。
这桃花漂亮,虞渔在将军府过得如同被笼子里豢养的金丝雀,日日不厌其烦地听着戏班子变着花样为她研究出来的新戏, 学的新活,她就活在这将军府里头,从未提起过讨厌这里的生活。
就连戏班子里头的人,也都对虞渔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情谊。
里头原有一个小孩, 原来演得是杂当, 总会变着花样讨虞渔欢心, 几年过去了, 小孩长成了眉清目秀肩背挺阔的少年郎, 从原来的杂当,变成了小生,当了主角。
虞渔最爱的戏总是那几曲。
她无论什么时候,身上的衣服总是带着艳丽的暗纹。
这孩子年龄日复一日增长,然而倚靠在那床头听戏的虞渔,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
她总是那样羞怯地、清澈地、带着几丝风情地笑着,他们唱什么,她从来仿佛都听得入神。
对他们挑剔的是江寄,女人从来没有对他们挑剔过。
在黄昏或者下午,她靠在软塌上,那阳光就斜斜地打在她的雪腮上。
她姿态很懒,哪怕是躺着,头上的明艳的钗子也总是晃荡着,那殷红的口脂总是给这份在她这里度过的时光朦胧上一层黄昏时的颓败和哀伤来,她身上的那种朦胧的气质,仿佛是她的灵魂,和这旧时代同体。
小孩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诗,小孩的爷爷曾是个秀才。
他最爱唐代的一首诗,便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他爷爷每次提起这首诗的时候,都抚着那花白的胡子,看向那夜空中的月亮,脸上满是神往,爷爷说张若虚是个狠人,留下这一首诗,便被后人称作是“孤篇压全唐”。
而小孩在将军府慢慢长大这些时日,总会想起那春江花月夜,那孤篇压全唐。
这女人倚在软塌上,或者靠在窗口上看戏的时候,小孩望着她的模样一开始是讶异,慢慢地,他便学会了羞涩和脸红,后来,每次虞渔那双眼睛朝他望来,他便总是失去一些该有的直觉,唯独脸和耳朵在不断地散发烫意。
有一日,他演了张生,演完之后,虞渔忽然叫住他。
她用那双眼睛抬眼看向他,好奇地问:“你叫梅若生么?”
“几年前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如今这么高了。”
梅若生听到自己用那种很结巴的声音回:“是,是啊夫人,我叫梅若生,我家里人便姓梅,不是艺名。”
“如今不算是小孩了,我已十六岁了。”
虞渔亲手朝他递过来一盘葡萄,那盘子是青花的盘子,虞渔涂着丹寇的手伸出来,挨着盘子的边缘,衣袖却微微朝后缩,露出一串洋红色的串珠来,那珠子衬托着她那如雪一般的皓腕,几乎刺伤了梅若生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颤抖着接过那盘葡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头,他呆呆地望着那葡萄许久,忽然口齿生津,极端的渴起来,他囫囵地摘下几个葡萄朝嘴里塞进,汁水从少年的唇齿间泌出,他脸吃得通红,这葡萄丰盈、酸甜、可口,是江寄特意请人从荀南的葡萄产地,使人包着冰,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他从来不告诉虞渔这些东西的来历,只是问喜不喜欢,只要虞渔喜欢,下次便总是还有。
梅若生听过这些传言。
他忽然想起为什么,每次看到虞渔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句“孤篇压全唐”,一个“孤”字竟然很符合虞渔的气质,一个“压”字若用到虞渔身上,则又完全合适,他再没见过比虞渔更漂亮的女人,她的那种漂亮,如同一层雾气,压在所有见到她的人的心上。
而“春江花月夜”,这首诗的名字,春江,花,月夜,这些从古至今从未发生过转移的,只要提到便让人想到昳丽之美好的食物,几乎好像可以一一安在虞渔身上,她就如同这些意象一样,静静躺在哪里,身上便散发出某种不止于皮相的风月无边来。只消她一眼看过来,那种淡淡的神采,便压垮了一个少年人的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梅若生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这些葡萄,他最爱惜他的嗓子,可今日这种吃法却仿佛令他忘却了保护嗓子要注意的各种情况,他此刻仿佛被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支配了。
等一盘葡萄吃完,梅若生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想到他端着那盆葡萄回来的时候,碰到的一个眼神凌厉的军官,他盯着那盆葡萄,眼神转移到他身上的时候,梅若生在里头看到了一种深深的敌意。
可那军官却并不是江寄。
偶尔她会让他们戏班子里头的人教她几句唱词。
她只消随意地学几句,没有什么技巧,那嗓子却那样妩媚动人,尽管细声细气的,却无端勾起任何人的欲望。
他脑子里总盘学着她唱的那几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等江寄回来的时候,有时候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虞渔拿着戏本,细细细细地在烛火下面练唱的模样。
虞渔不要现代的灯,她要蜡烛。
江寄忽然问起:“听说你送了一盆葡萄给那唱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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