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用意,也是为了不堕您的芳仪。”
崔舒若知道能由窦夫人送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有问题,她不再纠结,问了问时辰便准备出去。
赏花宴来的可不止贵女,还有各府的主母。
崔舒若自然不必跑去一堆上了年纪的各府主母面前被人挑捡夸赞,笑话,难不成齐国公府娇养出来的女儿是随随便便见人的吗?
她要做的,是待在花厅,跟赵平娘一块招待做客的贵女。
看看是不是起争执了,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甚至是衣裳被茶淋了,等等。
但鉴于并州暂且找不出比她们姐妹俩身份更高的闺秀,并州的官场基本也被齐国公治得服服帖帖,所以一般而言,不会有不长眼的闹事给赵平娘找不快活。
那么便容易了,先招待小娘子们坐下品茶,再让仆人把花搬来鉴赏,要是有闲情逸致写写诗做做画也是不错的。身为主人家,也必定不会让她们的画作诗篇流传出去,但若是闺秀们自己想要扬名,那齐国公府也不拦着。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彼此尽欢,消磨时光。
但若是有意想相看,彼此心照不宣的出去散散,偶然撞见了,那自是再合理不过的。
崔舒若不好躲清闲,就跟着赵平娘,亦步亦趋,弄得赵平娘直笑,“你怎么总跟着我?好好一个天仙似的女娘,可要拿出些气势,叫其他人好生瞧瞧!”
崔舒若还想蒙混过关,拉着赵平娘的衣袖,眨了眨眼睛,“阿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未在并州交际过,那些小娘子我都不识得,还要接待她们。”
赵平娘拗不过崔舒若,也看不得她担忧得样子,索性道:“也罢,那你去外头庭院里先瞧瞧花,等人差不多都来了再过来,到时也不必一个个的认,还能轻省些。”
崔舒若当即展颜,明眸皓齿,灿烂明媚,“我阿姐果真是世上最好的!”
赵平娘伸手一点崔舒若眉心,“油嘴滑舌,快去吧,我的小祖宗。”
崔舒若眉开眼笑的去了庭院,这时已来了不少宾客,但摆放名贵花卉的庭院里除了几个下人,还算是清静。
还是赵平娘了解她,自从用了乌鸦嘴,时常损耗功德值,进而引得她体力消耗得很快,时不时就嗜睡后,崔舒若便很怕吵。她在芳芜院时,只要在小憩,下人们连脚步声都不敢有。
今日却要应付宴席,虽说能有资格来窦夫人赏花宴的各个身份贵重,能到崔舒若和赵平娘面前的更都是大家小姐。可人多了,即便众人都细声细语,凑在一块依旧吵闹。况且她们进来以后,先是要同主人家寒暄。
崔舒若精神头不好,真要是一路寒暄下来,只怕头又要痛了。赵平娘了解她,否则光是没交际过的由头可不能让赵平娘放人。
还不是心疼自己的妹妹。
崔舒若也生出些闲情雅致,在清静的庭院里,细嗅花香,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还没等崔舒若轻缓片刻,隐约间听见动静。
好似是女子的声音。
她回头对身边的婢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自己也放轻步子朝前走。
不仅是崔舒若,在她脑海里的系统也陡然兴奋起来了。
【幽深庭院,女子声响,天啦噜,统统的主系统哇,这是吃瓜现场!!!】
【亲亲亲亲,你快点!】
系统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的数据大西瓜,还把手手变成了勺,喜滋滋的翘脚,双重吃瓜。
崔舒若就没有这么好的际遇了,她停留在墙的拐角,但也足够叫她看清听清了。
“原来是孙大娘阿,你身上的绫罗要价不菲吧,哧哧。”身穿嫩绿半臂月白襦裙的一个女子忽地一笑,配上她的话,虽说没有明着说什么,可那眼神那打量,还有最后的笑声,无疑是在嘲讽孙宛娘。女子意指孙宛娘攀上了国公府,才能有如此华贵的衣裳,毕竟她家里早已败落。
另一个额间点了小鱼形制的艳红花钿的女子,冷哼一声,十足十的瞧不上,“都说赵家三郎丰神俊朗,有胆有识,虽是贵胄出身,可弓马娴熟文武双全,是并州郎君中的佼佼者。可没想到,并州仰慕他的贵女之众,最终却……”
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被四五个贵女围在一块,假意寒暄,实则合起伙来阴阳排挤的孙宛娘并不慌张,脸上也没有羞愧之色,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
即便点了小鱼花钿的圆脸女子如此说她,她依旧心平气和的善意回道:“宛娘蒲柳之姿,的确不堪配赵三郎君。”
在几人面有得色,互相对视,自以为孙宛娘认输的时候,她却继续道:“但此桩婚事为陛下所赐,宛娘自认在闺中恪守四德,并无差错,来日亦会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圣旨。”
孙宛娘不卑不亢,最紧要的是她把陛下搬出来了,再说些二人不匹配的话,总不好明着说陛下没眼色,瞎点鸳鸯谱吧?
其余几人都偃旗息鼓了,唯独是点了小鱼形制花钿的圆脸少女不依不饶,她气愤的指着孙宛娘,“好啊你,拿陛下压我不成?
哼哼,陛下圣明,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哄骗。打量并州谁不晓得你是靠替窦夫人挡箭才得了这门亲事,赵家三哥哥明明就是被迫的!”
说这话的女子,名唤潘浅浅,小名鱼奴,阿耶是齐国公手下的猛将,和赵家交情深厚。她阿耶当年还将齐国公从死人堆里背出去。别人或许会顾忌齐国公府的权势,但她根本不用担忧,因为孙宛娘还只是定了婚事,即便他日入门,也只是齐国公三子之妻,她知道窦夫人脾性,断不能因为排揎孙宛娘几句话就怪罪他人。
她说的理直气壮,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崔舒若知道此时正是自己出现的时机,她款步上前,轻笑一声,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
“你怎就知三哥不会喜欢宛娘,兴许他们是天定良缘,能流传千古的伉俪呢?”别看崔舒若体弱,但她说话吐字清楚,便多了一分别人没有的力道,更容易进耳,也叫人能听进脑子里。
原本潘浅浅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想反驳,她过往时常出入齐国公府,不时能见到赵三哥哥,他喜欢谁她怎么会不知道,又要哪冒出来的人来多嘴。
结果,在开骂前,叫潘浅浅瞧清了来人,她哑然无声,脸上竟还起了红霞似的两团红晕。
她眼神仰慕,下意识低头,竟有些羞答答和不可置信,“你!你是齐国公府的二娘子!”
潘浅浅一说完,周围的几个女子都惊呼一声,看向崔舒若的眼神好生热切。
崔舒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刚刚好剑拔弩张随时能嘲讽人的贵女们,突然就变了样子。
她下意识朝左右望了望,也没见多了什么人啊。可她也不是什么俊朗男子,对她有什么好羞涩的。
崔舒若正要问她们这是要做什么,就见潘浅浅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凑到自己身边,眼神发亮,“你真是二娘子,我、我,我知道你,你在祭天时救人,还造了新的织布机,救了许多女子。
我们都很仰慕你,你是并州女子的楷模。往日我也来过府里,可你总在休养,我不敢打扰,今日竟能与你如此相近,实在叫人心生欢喜。”
“啊?”饶是崔舒若才思敏捷,也被她变脸的速度之快而打了个措手不及。
潘浅浅却趁机挽上了崔舒若的手,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似乎下一刻都能喜极而泣,甚至晕厥过去。
不仅是潘浅浅,就连其他四五位贵女也围了上来,虽说没像潘浅浅那样动手动脚,可也把崔舒若围了个水泄不通。
偏偏她们身边也都带着婢女,和在一块,竟然拦住了行雪等人。
崔舒若只好无奈放弃替孙宛娘撑腰,转而问她们,“那你们呢?”
身穿嫩绿半壁月白襦裙的女子冲崔舒若盈盈一福身,态度恭敬的不得了,眼神却似乎能把人炙伤,“我们都听闻,您夜梦仙人,被仙人收为徒,不仅有祈雨之术,还能预测未来。”
“嗯?”崔舒若蹙眉不解,“前者无错,后者似乎并非出自我口。”
另一个点了蓝色花钿,戴了珍珠流苏的女子兴奋接过话,“您那日救了孙宛娘时,不但断言她能活下来,还说她将来夫婿显贵。
果不其然,那么重的伤她都活下来,不久之后果真圣旨赐婚,您可不就是有预测未来之能吗?”
崔舒若:“……”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力反驳。
浅蓝花钿的女子继续道:“不知可否请二娘子为我等看看、看看……”
她说着就停下了,满面娇羞,“我们未来的夫婿是何等样子!”
崔舒若尴尬笑笑,她貌似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对上她们期待的目光,崔舒若只好歉然一笑,“你们误会了,不过是谣传罢了。”
“马上要开席了,还是先回去吧。”崔舒若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但那些贵女怎么可能放弃能问到将来婚事的机会,一个个都簇拥着崔舒若。
可能是潘浅浅给她们的灵感,一个个开始疯狂拍崔舒若马屁,还有献宝的。
“二娘子雪肤花貌,若非当世珍品,怎堪用在您身上,我近来新得了一副璎珞项圈,若是能戴在您的脖子上,定会使它愈发流光溢彩。”
“璎珞项圈有甚稀罕的,我阿耶有一副前朝画圣的春日宴游图,倒有我们今日宴上的几分风光,不若转赠给二娘子品鉴?”
“说到底不过是俗物,二娘子仙人弟子,品性高洁,怎会喜欢凡物。我近来同阿娘时常令下人施粥难民,也只盼能学得二娘子的一二分心善。”
恭维声不绝于耳,崔舒若快要连脸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
她限于花神冠上的流苏,动作不好太大,只能小步疾走,一心到花厅里,能得到赵平娘的解救。
然而就在她步履匆匆的时候,经过院门,蓦然一瞥,正巧看见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神情孤寂的赵知光。
他一人萧萧瑟瑟,仿佛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齐国公喜爱上进、有才、爽朗无双的骄傲郎君,可他不是,时人喜好或儒雅端方贵公子如赵仲平,或勇猛恣意善文武如赵巍衡,独独没有他。
而崔舒若恰恰相反,她被众人簇拥,人人都瞧得见她,人人都爱她。
一人在人潮涌动中,受所有人爱戴,一人寒鸦老树,落寞孤寂。
他们的际遇,天差地别。
在蓦然相望一眼后,即便清楚赵知光眼神里的悲寂孤独,崔舒若也没有停下,她被女娘们继续拥着朝前走。
至于赵知光如何,她不清楚,因为那只是记忆里的匆匆一瞥。
崔舒若好不容易到了宴上,有赵平娘在,替她挡住了这些人。
崔舒若发觉,虽然赵平娘对她一贯是和颜悦色,至多是笑眯眯的逗她,但在并州的贵女里头很有威信。赵平娘说一句,就有不少女娘应声,甚至马首是瞻,她要是哼一声,其余的人便都不敢说话。
总算能松口气了,崔舒若跪坐在席上,觉得宴席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好不容易没有女娘们围追堵截,非要求她算姻缘,可一场宴席下来,长时间跪坐,为了维持贵族仪态,连动都不好动一下,脚险险充血麻的彻底没有知觉。
等挨到宴席结束,崔舒若回到院子里,被雀音推拿脊背,惹得她不断抽气。不过,崔舒若身边的婢女确实各个都有自己的出彩之处,行雪四角具全,她甚至连崔舒若费神去看的世系谱都一清二楚,贵族的礼仪,甚至是一些勋贵间的姻亲也悉数记得。行雪平时更是妥帖的很,从不需要崔舒若费心。
雁容的话,什么方面都欠缺些,毕竟是崔舒若从定北王府别院里带出来的小婢女,可两人共患难过,她有别人没有的忠心,为人也小心谨慎。
莺歌自不必说,府里的家生子,天生一副笑模样,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府里的消息没有能瞒过她的。
雀音最不起眼,可她竟然有一手推拿的好功夫,还会些药理,若是当初去寺庙上香时能带上雀音,说不准孙宛娘还能少受些罪。
这次上建康,别的不说,她们四个贴身婢女是一定要带的。
赏花宴结束以后,孙宛娘在并州官场女眷算是有了名字,一二般人应当不敢再轻视她了。因为宴席到一半,窦夫人突然命人把孙宛娘请去,带着见了各府主母,显见是在护犊子。
这里头,说不准就有庭院里贵女们对孙宛娘一通排挤的缘故。而等到赏花宴结束后,不知怎的,一些贵女就不怎么出去赴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们的阿娘关在府里好生教导。
崔舒若管不了外头的事,也没空管,因为齐国公府开始大动干戈的准备上建康的事宜。
建康离得远,没有一个月恐怕到不了。
如今的路况极差,沿途说不准连过夜的地都没有,所以像齐国公府这样的大贵族,每次出行,尤其是路途遥远的时候,势必要将路上的一切都准备齐全。小到崔舒若兴许要换的几十套衣物,大到入夜睡的床榻被褥,熏香的铜炉……
这回上建康的又是一大家子,只留下赵二赵四,几十箱行囊都不算多。
吃一堑长一智的齐国公,这回带足了护卫,更是休书给漕帮的吴帮主,准备这次能多走水路就走水路。而且胡人占据了北地不少好山河,水路还能避开些,否则要是撞上他们的地盘,那可真就是自找死路。
崔舒若身边的婢女早早都开始收拾,下人们白日里似乎也是行色匆匆,但仍旧忙活了好几日,才终于定下动身的日子。
夜里,行雪早早服侍崔舒若睡下。
等到第二日,天都还没有亮,崔舒若就被行雪温柔的唤醒,别的婢女则一层层的挂起纱帐,点了灯烛。
崔舒若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雁容把洒了花瓣,加了花露的洗脸水端上来,服侍崔舒若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水里还加了醒神的东西,崔舒若觉得脑门清凉,慢慢就清醒了。
之后就是穿衣,出门在外,不比府内,又是要赶路,穿的自然不比以往繁复,就是简单的儒裙半臂,头上也没有那么多环佩叮当,就是几根丝带,又加上绒花,显得俏皮。
等到了用点心的时候,行雪倒是端上了茶饮,可崔舒若犹豫了一下没喝,三下五除二,干咽了被压成福字的糯米糕点,又吃了两个小巧到能一口吞的荷花酥。
对崔舒若而言,虽然马车上有方便的马桶,但让她大白日当着婢女的面上也太难为情了。至于让她们都下马车,追在马车旁等自己,那似乎更难为情……
所以保险起见就不喝水了。
好不容易都准备好了,行雪帮她把绣鞋也穿上,然后就是等。
结果明明从一大早开始就闹出动静,却等到巳时才动身,窦夫人派人来叫崔舒若。
她身后跟着整整齐齐两列婢女,浩浩荡荡的出芳芜院。
等到赶路的时候,实际只会有行雪她们四个陪在崔舒若身边。
然而才出了内院,崔舒若就看到似乎早早在等候她的赵知光。这段时日下来,她多少能闹清楚他的意图。
想起窦夫人,崔舒若还是决定停下对他说两句话。
崔舒若摆了摆手让婢女们先站着等她,而后上前去。
“你等我许久了吧。”崔舒若道。
“不久。”兴许是要分别,也或许是察觉到崔舒若要说什么,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讨好崔舒若,围着她说话,而是恢复了之前正常的模样,不过没有了夹枪带棒的嘲讽。
崔舒若没有绕弯子,她撕破了两人的窗户纸,开门见山的说,“你我相见不过数次,起始几次你对我还厌恶嫉恨,我虽不妄自菲薄,可也清楚自己没到天仙成能让人失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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