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使(咖啡树下的猫)

“是这样。”
“但停下，并不意味着你体内就没有灵力的储备。”
“弱小的战士，只会在需要的时候，从周边重新汲取灵力来战斗。”
“强大的战士，会提前在体内存储灵力。”
“这一点，你已经提前做到了，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不断尝试拧紧阀门，不让灵力流出；这样你的对手可能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然后失去对你的警惕，从而获得非常好的进攻机会。”
巨斧直接腾空而出，好似一座巨山当头压下。
杜青碧急急避让，灵力在脚下化作驱动带着她迅速后撤，以一种不算优雅，但的确有效的方式与死亡的危险擦肩而过。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听见秋旻的声音——
“背后！”
那柄巨斧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快速飞来。
哐当哐当之间，她直接擦着月宫那些看起来格外剔透美丽的砖瓦被整个砸飞出去。
如果此时有什么考古学家，或是建筑设计师之类的人在这里，或许会因为看到这些结合了人类精巧构思，却丝毫不损自然美感的建筑被这样大肆破坏而感到心肌梗塞。
还好这里的一切等到第二天又会全部自然恢复到最初的模样，所以她们打起架来的时候，谁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手下留情。
杜青碧擦了擦嘴角冒出来的血，语气里终于有了些欣喜。
“你用的力道变大了！”
即便隔了很远，嫦娥柔美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从月宫那头传了过来。
“因为你的确变强了，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就应该拿出什么样的实力和态度。”她说道：“我看你现在的实力已经即将达到化器，心中似乎也对自己适合的武器有了构想，为何至今还迟疑不决？”
杜青碧脚下一蹬，重新回到他们面前。
“因为我不确定自己现在的选择是否正确。”
她捏紧拳头，灵力如龙咆哮而出，将月宫那犹如水晶一样的地面整先掀了个底朝天。
但嫦娥笑道：“真是痴儿！”
“谁能预卜先知就知道自己当下做的选择，对于后世而言就是最好不过的？又或许它只是一时的最优解，等过几年后，又有更好的选择摆在你的面前。”
“人从古至今能做的，不过是在此时尽可能选择一个最好的选择，随后坚持这个选择走下去，有的时候不穷尽我们那有限的寿命，恐怕也看不到当初的选择，最后的结果是否会尽如人意。”
玉斧沉重，但玉兔的笑声俏皮又嚣张。
“她这就叫痴人自扰，八字还没一撇呢！”
饕餮听到它说这话心里就很是不乐意，“没文采的兔子，应该说她是八字只差一撇了！”
也就是在这时，杜青碧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位旧居月宫的神女所言。
她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不后悔吗……那我好像明白了！”
“就像当时我跟着秋旻去登龙门一样！”
有淡淡的龙吟声在少女身边响起，像是在应和她本人心境的变化。
莹白色的光汇聚在她的手上，最后从半液态的状态彻底凝固成实体。
一直漫不经心目睹着她们之间对战的玉蟾猛地睁开眼，甚至下意识像还未炼化橫骨时那样从喉咙嗓子眼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咕——”的惊叫。
“这么快就化器了？！”
不不不——
混沌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听起来语气还有些感慨。
“赤子之心的确难寻。”
“她当初帮助那小龙登上龙门的时候，就是以纯粹无暇之意，先过化心……或者说是化龙门槛，随后再像水到渠成一样炼化橫骨、突破化器。”
饕餮也不忙着啃冰激凌味的树皮了，它现在简直是荣辱与共。
“那可不是！我当初就发现这孩子很有潜力的好吧！”
嫦娥饶有兴趣地对眼前这个来自未来千百年后的年轻人说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她握紧手中的武器，又嘱咐自己的搭档。
“小心些。”
玉兔面对这样的警示从不托大，它说道：“放心，就算本大爷死了好长时间了，但是战斗又没有退步！”

“来了！”
杜青碧简直像是人比声音先到, 等到这两个字追上她的身影时，她的拳头已经落到了对手的腹部。
她的动作晚了。
嫦娥脑海里瞬间闪现出这个概念，某种意义上她感觉自己刚才甚至像是看见了羿拉弓射出的金色之箭出现。
但是应该打不穿她的灵力盔甲！
当她脑海里自然出现这二个概念的时候, 月兔不复之前嚣张的语调显得格外沉稳有力。
“撤退！”
她在战斗中对自己的两位搭档有绝对的信任感，哪怕看上去上一秒局面还是看似她占据着优势，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近身格杀对方的好机会。
然后, 她就看见自己刚才所站地方的平稳灵力, 竟然像被击碎的墙壁一样彻底碎裂成不复最初模样的狼藉。
嫦娥诧异, “你把灵力击碎了？！”
灵力是个很难琢磨的东西, 御兽师更喜欢将其比作是像水一样的动力源，将其吸纳的时候都是像流水一样行云流水地使其进入自己的体内, 可是杜青碧现在竟然能把其变成这样的形态甚至是“击碎”了它，让位处那块地带的御兽师就像突然失去动力源一样骤然减慢速度, 甚至是没有多余的动力去支撑自己去发动攻击，这可是很恐怖的事情。
不过就像她之前说的, 强大的御兽师都会在自己体内储存必备的灵力, 所以她刚才才能在搭档的提示下迅速后退。
她顿了顿，“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前不是没有人擅长影响灵力，可那大多是利用如水的灵力掀起惊涛骇浪，或是冻结成冰，但几乎没有人能将灵气整个击碎的。
杜青碧说道：
“其实这是我听老师提起来的时候想到的点子。”
“西式的御兽师……啊，虽然他们自称为是什么教廷执事，书里说他们在利用灵力的时候, 是把它们当成燃料，也就是说他们在体内静脉里常备一些灵力, 但是不擅长, 或者说没有系统学习过持续吸收灵力。”
“虽然像我们那样源源不断地吸取灵力, 更具有持久性，但是像刚才那样的话，就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她摸着下巴思索：
“我可以结合两者的优点，互相取长补短，然后发展出更有效的攻击手段。”
“固化的灵力除了可以像刚才那样使用以外，我还可以将它重新化作像水一样的存在。”
她挥挥手，原本灵力中空的地带迅速被重新恢复成流水一样形态的无形灵力填满。
“不过远处的灵力也是会往这边流的，只是一般而言速度会很慢，来不及很快就填满。”
嫦娥愣神了一会儿。
“他者的想法……”
在她的印象里，在滔天的洪水从天幕的裂缝里汹涌而出的时候，世界的西方或许只是一片汪洋大海。
不过……
“取长补短，的确是个进步的好方法。”
她抬起眼。
“另外你的武器。”
所有异兽的视线都落在她的拳头上，在她的指节处黑色的指虎折射出浅淡的光线。
这个武器比起其他人的直剑弯弓、长/枪短刀，或者是更加稀奇少见的东西，实在是简约、以及不起眼到极致了；可也就是这样的武器，做出了刚才惊人的一幕，将如水的灵力击碎了。
“我原本想的是能够一击击碎别人的防御，不过似乎加入了秋旻自己的理解。”
杜青碧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拳，感觉自己非常满意新获得武器。
她甚至不需要更多适应就能自如使用，好像它天生自己的一部分一样；同时化器成功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经脉中停滞已久的灵力阀门又被打开了两扇，这让她对灵力的控制更加自如，刚才那一拳砸碎固化的灵力范围已经达到足够将一整个后花园的面积。
空中传来轻轻的龙吟声，像是很高兴自己的脑回路非常完美地与杜青碧的契合在一起。
嫦娥轻轻点头，“既然如此，我就该使出一半的力了。”
她的手腕看起来不足以支撑如此巨大的玉斧，可她不仅拿得动，更是能以此为战。
“境界到了化器期，也算是能够踏足诸天战场的小卒，勉强可以称得上具有自保的资本。”
杜青碧感觉到从玉斧上散发出来的灵力更加狂躁，那只兔子带上血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劈碎她！”
她清晰地看见嫦娥的双眸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经是像月兔一样鲜红的竖瞳，这和计轻舟之前的模样很像，可是实力不像他那样只是有限的增幅。
玉斧泛起刺眼的红色，直到现在她发现对方五行属火，于是流水一样的灵力在对方挥斧的时候，简直就像变成了火上浇的汽油，猛地炸出无形却足有有力的威胁。
杜青碧不避，因为避让除了让对方更快地完成一次击杀以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她脚下一蹬，直接冲向对方。
近身战才是她的强项！
青红交错的玉斧与纯黑的指虎撞在一起。
异兽化成的武器坚硬异常，更何况苍龙虽然说是刚跨过化器期的门槛，可实际上它在最初就已经到达了化心期的异兽才能调动灵力的境界实力，它与其御主缺乏的不过是对战斗技巧和经验的积累。
杜青碧的出拳非常质朴，但是相当有效，一击不成就来第二次，第二次不成就挥拳第三次。
她就像在春风吹拂下绵延不息的植物，死去的部分会化作成长的养料，让其他的种子更快更茁壮地生长起来。
这是双方第一次在梦境中战得有来有回，其震动的声响甚至让其他残魂的目光也投注过来。
“哦？又是炎黄的子孙？”
“新的战士？看上去年纪也不大。”
“敢和这女人交手，倒也是有些胆量的，不过她不是还没有死？”
“竟是活人神魂？”
饕餮无奈地看看四周聚过来看八卦的残魂们，此时她们两人还在月宫上战个痛快，来不及顾上那些围观的残魂，但它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全都是上古时期在诸天战场喊得上名号的人物，放在后世也都是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们。
“你们猜来猜去，甚至说可能是混沌那家伙的契约者，为什么不说是我的？！”
它很不满。
“你的？”
“人家都和一条小龙签订契约了，我倒是觉得她和混沌契约，都不一定和你这个只想着吃的家伙契约。”
饕餮喷出鼻息，“我哪里只想着吃了！”
“你以前假装自己柔弱无力，去各个部落蹭吃蹭喝的事情，该不会以为我们都忘了吧？”
“但是话说回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和兽化的嫦娥打成这样的小姑娘了，她看起来还没有兽化的力量影响。”
“也不是谁都能兽化的好吧？但是嫦娥和我们一样到底只是残魂，力量早就大大削弱了，目前这里实力最强的应该是刑天那疯子——快跑！真来了！”
“我就说怎么半天不见他来看热闹，原来是准备直接上啊！”
饕餮也傻了，赶紧对混沌喊道：“快快快快！快把人送出去！”
混沌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她们两个现在灵力缠斗得很厉害，暂时分不开。”
“你想让刑天把她们两个一起劈死吗？！那家伙打架的时候，是完全不顾自己和他人死活的好吧！”
“我能不知道吗……但是……”
玉蟾说道：“主人，刑天大人要来了。”
嫦娥遗憾地看向杜青碧：“看样子，要回头再和你对战了。”
杜青碧：“等等——！”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整个人就已经被一条薄纱一样的披帛给甩了出去。
看见那条披帛上的纹路，她忽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可以同时操控两只异兽所化武器，难怪刚才她的说法也是，今天可以用上一半的力。
等到杜青碧刚刚被甩出混沌的梦境，另一个人猛地从空中砸落到刚才她们两人战斗的地方。
地面上琉璃色的砖块崩裂出夸张的裂缝，本来这片庭院就已经是被灵力摧残得惨不忍睹，此时突然又来一位，更是显得像是被狗刨过似的凄惨。
但嫦娥面不改色，手中拎着玉斧，臂间挽着披帛，看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刑天……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对手，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定下规定，不可朝这里的人挥刀。”
对方说道：“我闻到了不属于这里的灵气！”
“你闻错了。”
如果不是她手上拎着与柔美美人外表不符的巨斧，如果不是月宫这地上、屋上都留着明显战斗过的痕迹，如果不是对方那敷衍的表情都是如此明显，说不定他还乐意不过脑子相信一下她的话。
他在这儿逮着误入此地的异兽砍了千万年了，一身武艺都快生了锈，现在想要找个对手切磋一下有什么不对的！有什么不对的！
他怒吼：“你信不信我把你们都砍了！把这月宫都一起砸穿了！”
他说的砸穿了，绝对是物理意义上的砸穿。
月宫的背面就是日殿，金乌残魂居于彼处。
巨斧与巨盾同时出现在他的手上，睚眦隐隐露出它的利齿，扬起和它主人一样海蓝色的竖瞳紧盯眼前的女人。
披帛飘动，玉斧高举。
嫦娥面若寒霜：“你敢试试！”
日殿里有她深爱之人，当初她敢为了他吞下不死灵药，以化器不到的身份直接跃进化心期的实力，他去当个救天下人的英雄，她就当一个拯救他的英雄。
往昔她敢举斧劈向兽潮，现在她一样敢杀在她面前狂吠的每一个人。
“……你们等等啊！”混沌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你们打起来，梦境就要碎了！”
“再说……其实这里也没有人来是吧！你们说是吧！”
知道刑天这人开始打架就收不住手脚，所以一旁没走的其他残魂们纷纷睁眼说瞎话地赞同。
“没错没错！我跟你说，刑天老哥，这里碎了，纯粹是因为饕餮那小羊蹄子痒，磨蹄子去的。”
饕餮：？
“那屋瓦碎了，是因为嫦娥老妹想要换个建筑风格，但是饕餮心急，帮她先敲碎了。”
饕餮：？？？
“至于你看到的其他情况……呃，我怀疑是饕餮梦游不小心踢碎的，哎哟，还好没把金桂给啃了。”
饕餮：有病吧？？？它现在就已经在混沌的梦里了，还能再梦游？！
刑天吼道：“无所谓！你们不告诉我，我自会有朝一日找到此人！”
看着对方飞走的魁梧背影，其他残魂感慨道：
“我就说神农缝头的手艺不是很好，头都掉了，果然想不到自己只是一缕残魂，根本就飞不出梦境嘛。”
“……你应该庆幸他头掉了，要不然他能追着你砍一年。”
“为什么是一年？”
“因为[年]出来的时候，他去砍年了，等旧年死了，他再来砍你。”
“……我觉得后来的人们有句话说的好啊。”
“什么？”
“我说，无语了兄弟。”

◎月光不藏私◎
杜青碧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感受那直接砸穿床板的刺激感。
她像是被人从月球上直接踹下来一样，咚的一声发出巨响后掉在地上。
吓得隔壁床上铺的孟烟还来不及擦掉嘴角的口水，先一步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坐起来喊：“敌袭——！”
苏合警觉地翻身坐起来。
然后柳尺素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是不是不小心翻身掉下来了？”
毕竟杜青碧现在是在床下。
不过苏合的声音幽幽从上铺传来，“谁家不小心翻身掉下来的时候，还能把不锈钢的床板砸个洞来？”
柳尺素感觉自己也没话说了, 因为她想象不出来谁睡觉能把宿舍那么硬的床板砸出一个人形的窟窿出来。
孟烟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什么？什么？不是敌袭吗？我们要不要起床救人？”
苏合看了她一眼, 再看了平躺在冰凉地板上还有闲情逸致把手交叉放在腹部, 模仿一种似乎很优雅躺尸动作的杜青碧，难得语气里带了些哄小孩语气地对孟烟说道：“行了, 没你事了，去睡吧。”
听到这话, 孟烟像是放心了，也咚的一声又倒回了自己的床上, 一秒都没有耽搁地继续做自己的春秋大梦。
但苏合没有继续睡觉, 她动作轻巧无声地撑着上铺护栏的边缘，像一只会飞的冷色蝴蝶轻飘飘地落在杜青碧的面前，然后像要为她送一束上坟的花一样靠近了问她：
“你躺在这儿干什么？”
杜青碧回答，“反正现在床也不能睡了，所以我就地躺在这里看月亮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