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使(咖啡树下的猫)

见到那名脸上也带着伤口的少女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想到了那以绝对强势姿态君临于此的强者，自己猎杀的猎物是要展现给其他人看的，因为这样才能让他们直观地看见自己的强大与勇猛。
杜青碧仰起头，迎着阳光看高空的战斗。
随着药效渐消，那些非法御兽师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部分有实力的御兽师与他们定下契约的异兽一起死去的时候，就会有兽名的空缺，这对窥伺着更强境界的异兽和御兽师而言又是一次竞争的机会。
这次猎杀和反猎杀后，会造成山海界与御兽界的又一次实力大洗牌，似乎也隐隐寓意着天下格局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一些变化。
王归将最后一个脱力的信徒直接砸落地面，像是发觉到下方看过来的视线，这个年岁堪比这个新国家的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五桥，我感觉我真是老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的搭档才说道：“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你老的吗？”
“是啊，我最讨厌别人这么说我，那些小兔崽子什么档次的实力也敢和我这么叫嚣？”
“……你说这话的时候，可千万别让下面的人听见，要不然几十年的形象可就毁于一旦了。”
王归冷哼一声，“我能不知道那些人暗地里叫我什么不没读过书的老匹夫罢了。”
那个年代能读书的都是殷实之家的孩子，的确和他无缘。“但我刚才的意思是，我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了。”王归说道：“真是可笑，我之前总是觉得迟暮这种东西大概还是和我无缘的，但岁月果然不饶人，我做不到像异兽那样与日月同寿。”
玄武说道：“任何异兽也是会死的。”
“但是那也比人类活的时间太长太长了。”他的语气里有些羡慕，“你看，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群年纪大的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取代。”
“你就是从以前开始就想得太多，到现在你竟然还有头发也算得上是一种奇迹了。”
说到这里，王归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那花白，但还算茂密的头发。
“你以前可比我小气多了，谁多吃你一块肉，你都能把人家手指头都咬下来。”
玄武说道：“那肯定也是跟你学的。”
然后它顿了顿，问道：“那条龙看上去是和你看中的小姑娘订下契约，你还要继续按照原计划推荐她去参加九大的招生考试吗？”
王归想起记忆里那对冰冷的竖瞳，想起足以再建王朝的那个枭雄。
他感觉到冰冷的空气在挤压他的肺部，让他重新感受那种被压迫的窒息。
“不一样……他们或许还是不一样的……”他喃喃自语，“我们现在要的是能找到‘天机’的人，固步自封只会让我们如百年之前一样，丢掉抢占先机的可能。”
到他这种境界的御兽师，即便是在这样的高空往下看，也能看见那名少女搂着林深山肩膀，开朗说些什么的模样。
“她不一定会成长为‘暴君’，如果引领得当，或许就是我们开辟新时代的大将。”
“嚯……林深山同学，你的门牙掉得正好可以和我凑成一对。”
事情结束之后，他们毫无意外地又去了一趟熟悉的医院。
不过这次伤势不像上一回那么夸张，平医生给他们开了外伤药后，自己定时换药，过不了多久就能慢慢恢复。
但是在与何百城近身搏斗的过程中，杜青碧左边那颗门牙光荣牺牲。
而林深山在和名叫范峰，但后来借助异兽力量逃脱的教团信徒缠斗的时候，自己右边那颗门牙直接飞出去半颗。
平医生给林深山看完牙后，干脆提议，“你要不然直接把剩下半颗拔了吧，反正依照御兽师的身体素质，一两个星期后门牙就重新长回来了。”
听得林深山是既郁闷，又觉得要是天天说话漏风，那还不如拔了它。
杜青碧已经在他旁边笑了最起码三四次，她倒是完全不在意牙齿漏风这件事。
林深山看看她，想要说话，但是觉得那样太丢脸后，还是决定闭嘴不言。
在等林深山拔牙的时候，杜青碧低头看看环在自己手腕上的小苍龙，如果它不主动显形的话，其他人似乎是看不见它的。
想起刚才被无数人围在门口问一堆问题的盛况，杜青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缺牙，这凉气吸得有点多，导致她心肺感觉一凉，反而咳嗽起来，最后还是平医生臭着脸出来表示，医院里不要吵吵闹闹的，才算还给她一个清净。
不过杜青碧以为她最起码要像在省博出来那样去录笔录，但这次的过程比上次简单不少，甚至连半个小时都没有超过就结束了，总之是简单到有些不可思议的程度。
“秋旻……秋旻！”她小声喊道。
几秒后，一道睡得半梦半醒的声音从她的手腕上传来，“嗯？”
它怎么又要睡着的样子？难道龙也有冬眠的习惯吗？
杜青碧无奈地问道：“刚才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这么困？是因为刚才战斗的影响吗？另外你有没有看见有一把‘钥匙’落下？”
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那把看似平平无奇的钥匙的确是有从何百城的手中掉下来，但仅仅是一秒不到的时间，它就凭空消失，随后直到战斗结束，它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苍龙打了个饱嗝，“我吃得有点多……”
它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还没有睡饱，然后说道：“钥匙被我吃了。”
“被你吃了哈……被你吃了？！”杜青碧的语气逐渐变得震惊，“你怎么把它吃了？！你什么时候把它吃了的？！”
对方老老实实回答：
“就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
展厅占地面积不小，但对于一头庞大的巨兽而言，还是小了不少。
似乎是发现自己也许是吃了本来不应该吃的东西，苍龙接下来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就越来越小。
“但是那是最浓郁的灵力，不吃掉的话，肯定会形成黑渊的……而且吃了，我才有力气揍他！”
结果竟然是被吃掉了……话说肚子真的不会爆炸吗？
就在这个念头从杜青碧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听他们说，要回收那把钥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防止教团的那些人通过钥匙穿梭两个世界，既然被吃掉的话，那好像也算是解决了这个隐患。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见秋旻说道：
“不过那团灵气似乎有些不一样，吃完之后我就成功炼化橫骨了。”
橫骨是异兽提升实力境界中的第一道门槛，炼化橫骨后它们才能流畅地说话。
杜青碧一愣，然后听见它继续说道：
“然后，我现在发现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山海界那边的情况了！等我把那些灵力炼化成功，就可以带你去那边和文奇一起玩了！”
杜青碧：？！
敢情钥匙的功能是转移了吗？！变成秋旻自己可以自由穿梭两界了？！
“这就是‘龙’出现的地方吗？”
在杜青碧他们离开市博不久后，有一位打扮奇怪的瘦弱少年来到仿佛被定点爆破一样的市博第二展厅门前。
他四处张望着，兴致勃勃地如此说道。
拎着医疗急救箱，穿着白大褂的一位医生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然后无奈地对他说：“贺博士，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这里可能还有很多潜藏的、没有被排除的危险，直接过来未免太危险了！”
贺吾游。
这个名字出现在杜青碧他们刚进入展厅时，在门边的展布上看过。
研究资料整理者、研究者的名字栏目上写的就是这三个字。
虽然一般写在那里的名字往往代表的都是最起码年过三十，头顶可能已经变成地中海的知名或有钱教授，但实际上贺吾游的年纪比杜青碧与林深山还要小些。
这个实际年龄只有十五岁，按理说还应该上初中的小少年，穿着厚厚的无菌防护服，犹如一个行动笨拙的太空人缓步靠近这里。
他年纪虽小，可每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正规御兽师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认真和他问好。
“贺博士。”
“贺博士，您好。”
…………
毕竟这个小小年纪的天才写出的著作，改革了御兽师对灵力的运用，使得华国的御兽师在技术落后的情况下，重新审视古老的战斗技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跻身世界的前列。
贺吾游也笨拙地抬起手，隔着玻璃头罩向其他人问好。
他从小就身患病症，比起其他地方，医院里的无菌病房就是他的家，偶尔能出来也必须穿戴好这件防护极为严密的防菌服。
王归看见他的身影时，忍不住直皱眉头。
贺吾游的声音从防菌服里瓮声瓮气地传出来。
“王老也不用这么紧张嘛，我要是真死在外面，也不会算在您头上的。”
这话听得随行医生也直皱眉头。
王归瞅了他一眼，暂时没吭声。
他心想，你要是真死这里，上面铁定要把他扒一层皮下来。
“那贺博士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这话算是明知故问，因为整个朱鹭市都已经亲眼目睹了那条龙的踪迹，更别提还有多少消息早已像雪花一样飞向国外。
贺吾游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就是来现场看看损失情况，毕竟这也是我挂名的展览。”
王归背着手，虽然年纪老大，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老一小互相闲扯几句，接着贺吾游说道：“但是我猜，王老还有其他人的意思是不忙先把这件事公布出来。”
龙，这种异兽的寓意天生带着与众不同的感觉。
加上已有接近百年没有这样的异兽出现过，整个异管局从上到下对它都是如此的茫然和无措。
“所以要靠你想个办法糊弄过去，尤其是对外。”王归补充。
他说的“对外”是指对境外媒体的解释，和华国本土不一样，外国对异兽的态度都显得格外神圣，而且天然和宗教因素挂钩，这导致教团的人回回一行动，异管局着手反制的时候，总有境外媒体跳出来开始嚷嚷他们侵犯人权。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有一条龙重新出世，指不定马上被扣上《死去的帝国重新复燃》这样耸人听闻，又暗中煽动的大帽子。
贺吾游心如明镜。
“哦……在线编一个合理解释，这个我在行。”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虽然因为防菌服的缘故，他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过‘龙’啊……”他和老者说的这句话，像是意有所指，“这会不会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王归说道：“贺博士，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山海界随时会涌现的兽潮，还要面对一些不怀好意分子的针对。”
“天下未有之大变局……我们需要一只‘奇兵’，来为整个华国赢得一分立于世界之巅的先机，如此才能更有把握面对未来的大灾难。”
这些天老刘看看杜青碧那张青青紫紫的脸，几次想要和她说话，几次又觉得这么问她，会不会触及到青春期少女敏感的心思。
马上就要高考，但是这孩子三天两头就在课后见不到她人影。
回回都是有正经请假理由，可是每次回来都是脸上身上带伤，导致班上已经有不少同学都明里暗里和他表示，班上有一位同学是不是遭受到了暴/力事件。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的话，大概会把上面的话换一下主语位置。
按照正常人的武力值比较的话，现在只有杜青碧欺负别人的份。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杜青碧这孩子单独说了几句，后者又表示什么都不用担心。
临近高考，杜青碧自己也知道笔试成绩要是不过关的话，自主招生考试的推荐也只是镜花水月一样的美好幻想。
所以在日常巡逻和锻炼之外，她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投身在学习之中。
于是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杜青碧正式接到去参加中央第九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
班主任老刘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自己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这位头发逐渐秃顶的中年人操心看着她的时候，发现对方似乎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对比他的黑眼圈，自己的学生简直就是精神焕发。
“要不要老师送你去？”他想了想，生怕她在路上堵车，“我开电瓶车送你去。”
杜青碧瞅瞅自己老师像是一夜没睡的萎靡样子，在深深感受到对方关心的同时，还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没事老师，我有一个朋友可以开摩托送我去。”
老刘说道：“那你们路上可千万要小心。”
顺带还叮嘱了不少常规的“别忘带身份证和准考证”“早点去考场做准备”“千万别紧张，你高考估分应该不低”等等，杜青碧都一一应下。
怎么老师比考生都紧张？
结果等到她坐车一路安静地到考场的时候，她就发现还有一个人也比她紧张。
摘下头盔放到林深山的手上，她看看对方脸上僵硬的表情，最后无奈地说道：
“你也给我放轻松一点，对我这么没有自信的吗？”
林深山想了想，“这倒不是。”
“那你紧张什么？”
“你分数很高的话，我可能在九大没分到一个班。”
杜青碧：“……”
他们耳旁传来一阵软糯的笑声。
“让你当初没用全力。”
杜青碧说道：“但是我考试可不会留余力哦。”
林深山说道：“你尽管考，九大培训半年会根据分数调整班级，到那时我会跟上你的。”
中央第九大学的笔试考试在昨天就已经考完，今天自主招生的实战考试借用了城区一所学校相当宽敞的体育馆。
对比其他学校的考试，这里的安检程序是既简单又麻烦。
每一个参加考试的考生先亮出自己的契约异兽，然后进门。
但是进门就是第一个考题，那里是密度不小的灵力屏障，如果御兽师的灵力不达标，那是连实战考场的大门都跨不进来。
今年的主考官一边翻阅着今年考生的资料，一边和身边的另一个考官说道：
“今年王老是不是有专门推荐一个学生？”
“是。”助理考官点头，“他老人家已经有好几年没推荐过考生了吧。”
主考官把资料专门找出来，然后看看那表格上少女的证件照，再看她的笔试成绩和契约异兽的相关资料，最后语气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契约异兽是[黑蛇]，看起来不是很出众……该不会是他老人家的孙女？”
他是经典觉得王归他老人家是年纪大了，但是还舍不得放弃手中权利地位的人，不仅如此，还总是喜欢推荐学生之类的。
“他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小的孙女……而且他老人家的确是没成家，到现在也没留后代。”这位考官吐槽，“虽然她成绩不是顶尖，但也的确是够参加的资格分数线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就是需要学校推荐她而已，不过他们学校推荐的是另一个学生。”
主考官叹了口气，然后把资料往面前的桌上一扔。
“等等如果她能进来，就安排……”
他的视线扫视几位负责实战对战的考官一圈，最后落于正在考场上的一个年轻考官身上。
“让小王负责吧。”
刚才搭话的那位考官心里明了。
小王是他们中实力最弱的，但也是在考核要求水平之上的，这算是卖给王老的面子，只要你推荐的学生实力达到最低水平线，那也是可以录取。
不过前提是，这位叫做杜青碧的考生能顺利突破进门的第一关。
主考官抬眼看了一下监控。
“今年考生质量是不是不太行？来考试的有五十三个，现在进来的才不到二十个，一半的成功率都没有。”说着，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噗——！”
话说到一半，茶先喷了出来，然后滋了监控一屏幕的水。
“小赵！小赵！”他赶忙喊来刚才的考官：“赶快去看看门口的灵力屏障是不是失效了！怎么有考生直接就进来了！”
灵力屏障会失效？
不会吧，这玩意儿是根据贺博士的理论改造出来的，国外都进口华国制定标准，怎么可能突然就失效？
但是这位主考官的表情实在不像是开玩笑，赵考官也把头凑过去。
监控屏幕上的灵力检测波动有一个非常不正常的峰值高度，如果说用于淘汰的灵力像细密的渔网要筛掉大部分浑水摸鱼的人，那这个峰值代表的灵压强度几乎堪比一块巨石直接把用于筛选的网络砸出一个明晃晃的破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