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使(咖啡树下的猫)

她有些仓皇无措地看向看起来更年长、更可靠的林深山。
“哥哥，怎么办？！”
姐姐还在里面！
“是因为她还没有走完吗？所以这个门才不开？”
时至今日，几乎已经没有哪个异兽分馆还会浪费口舌，专门在人流量巨大无比的安检口解释那些繁琐无比的流程，到底是为了什么；所以哪怕是出身相对更接近御兽世界的林深山，也对现在发生的意外情况一无所知。
但是在听到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人会本能地因为这些声音，感觉到紧张和不安。
如果杜青碧现在已经从门里出来，那他估计一手一个拉着就跑。
可眼下杜青碧还被关在门里迟迟没有出来，他怎么也做不到单独先出去。
面对方瑗急切的提问，林深山摇头。
“我当时走甬道的时候，那边的工作人员有说过，无论里面看到什么，只要三分钟的时间一到，他们就会把人带出来。”
他回想当时的情况。
“我从终点出来的时候，也看见有普通的工作人员直接进去把人带出来的，那个时候他也没有用钥匙开门。”
但现在距离杜青碧从起点已经过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他不得不怀疑，也许正是因为她进去了，所以才会引起门无法打开，然后出现警报声不停的危险情况。
“小瑗，要不然你先出去！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方瑗抿紧唇，“我来帮忙！”
如果这个时候她选择离开，那她肯定和之前一样，会后悔一辈子！
林深山回头看她，看见她眼底的认真后，沉默几秒，然后他的手紧紧握住黑门的门把手。
“我喊一二三，同时使力。”
“明白！”方瑗学着他的姿势。
“一、二、三——！”
两个人一同使力，以他们现在的力气足以轻松推动一辆重型卡车，可在这扇黑门面前，他们的努力犹如泥牛入海，使出全身的力气也不见它打开一丝缝隙。
“再来一次——”方瑗喘口气。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喊口号的时候，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从他们背后袭来。
两条手臂一左一右地环住他们的腰，就要把他们往回带。
“我们已经联系专门的小队来解决这件事，你们快和我出去！”
“普通人！”林深山像是没头没尾地忽然喊了一句。
但只有刚才被吓一跳的方瑗明白，如果不是他突然提醒，自己可能会因为惊吓过度，直接在使用灵力的状态直接把人踢飞出去，就算和她签约的异兽不是擅长力量类型的，被踢的普通人也很有可能也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林深山努力克制自己的焦躁，他感觉自己在遇到杜青碧之后似乎性格变得相对沉稳了些，要不然按照他还在首都平京的时候来看，他这个时候早就不耐烦地把来者打晕了丢出去。
“我们要去救人。”他长话短说，但语气里明显带着焦急。
余明城吼道：“你以为你们是御兽师吗？！现在还想着救人，赶紧先救自己！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因为看到录像里这几个孩子都没有经过特别安检，他下意识以为，他们也和其他大部分学生一样只是普通人而已。
林深山和方瑗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林深山突然说道：“小瑗，转头。”
方瑗一愣，但还是下意识按照他的话转过头去。
然后林深山转身反手就把要把他们带走的工作人员用手刀敲晕了。
只见这位中年大叔身体一软就往下倒，方瑗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接住的时候，就听见林深山说道：
“小瑗，你带他赶紧走。”
她不愿意，“不行！只留哥哥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在我反而不好放开手脚。”林深山看她，语气听起来完全不是在糊弄她，“但是这里有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很有可能会受伤，所以需要你带他出去。”
方瑗犹豫一瞬，但看看那个昏迷不醒的工作人员，想起他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也要赶过来的那一幕，她还是背起对方。
“你和姐姐……一定要都平安回来！”
“好。”林深山果断应下。
等到人离开，右坂的声音才在他身旁响起，吊睛白额虎微微偏过头。
“如果是以前的你，估计巴不得她留下，看看你现在足以解开二重封印的力量。”
林深山的手重新握住门把手，手背的青筋尽显，不过他回话的语气很是平静。
“如果我能把封印解开，那灵压也会对周围造成破坏，更不提周围还有普通人。”他一边说着的时候，一边手上已经用力，“况且我现在不用证明给我爸看，我的能力有其他更需要使用的地方。”
周围的灵压猛地增强，现在少了一个人的力量，但原本纹丝不动的门此刻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好像逐渐被撬动的蚌壳。
吊睛白额虎看向自己的御兽师，长啸一声，云雾缭绕着虎身，下一秒那只庞大的猛兽消失，只留下一把镂空七星重剑深深扎在原地，在它简洁优美的剑身上，第二个镂空的位置逐渐显露一点星光，然后越来越盛，和第一个镂空位置上的一样，甚至是更明亮几分。
林深山咬牙，感觉自己或许是在和自己左右互搏，每一次的用力都比上一次更用力。
门在被他一点一点地拉开，终于露出狭小的缝隙。
他急迫地想要呼喊杜青碧。
“杜、杜青碧——！”
她到底在不在里面？她有没有受伤？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里面传来声音——
“林深山？！你在哪里？！”
七星镂空重剑像是定海神针一样定在原地，以一股庞大的灵压暂时维持住门的那一丝缝隙不合。
林深山只能从那狭窄的缝隙中伸进一条手臂进去，然后试图不断告诉她，自己就在这里。
“杜青碧！杜青碧！我在这里！”
终于，有一只温暖的手从里面握住了他的手。
他这次没有来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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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碧有史以来第一次知道原来光也可以化作黏稠的半液态的东西。
那条走廊已经彻底没有了走廊应有的轮廓, 纯白无暇的光把四周照成一片朦胧纯净的海，她走在无声无息的浪潮里，就像逐渐回到母亲的胞宫一样宁静舒适。
之前耳边喧闹的声响已经一个也听不见了, 这片光源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天地间似乎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呼吸。
她走在潮汐浪涌之中，迎着并不刺目的白光，看不见这片天地的尽头到底位于何方。
她像是远古时代走在混沌之中的巨人, 循着创世之父盘古的脚步寻找不一样的可能。
遥远的声音轻轻传来, 像是有谁在呼唤她的名字。
“凡人你在我的梦境中做什么？”
那道声音像是含糊不清的梦呓, 又像是清晰时分的斥责, 在安抚人心的同时，也震慑人心。
杜青碧讶异地回头。
一沉不变的白色让她已经快要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她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又觉得自己或许才在这里走动了没有一分钟的时间。
可她的确没有在路上见过任何一个人。
那这喊住她的声音, 又是谁？
“……我不是故意闯入这里，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 就在这里走不出去了。”
她想了想, 如实解释道。
虽然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只是听起来的确有一种预谋不轨的阴谋感。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的灵魂里有文奇的气息。”
当那个声音说出“文奇”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身边原本平静无波的光海像是忽然坠入一颗石子，层层涟漪以那个名字为中心荡漾出去，延展到她看不见边际的白色尽头。
“文奇是谁？”对方似乎并没有上来就打算把它杀掉她，甚至还有可以交谈对话的可能, 于是杜青碧问道：“你又是谁？我应该怎么出去？”
那道声音好似已经半入梦乡，以一种自言自语的方式回答她接连不断的问题。
“到底是风希氏的造物, 总有那么几个什么都敢问, 什么都敢说。”
风希氏。
这个词语说出来的时候有些陌生, 可就像血脉中流传的本能，她想起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被世人奉为母亲神的存在。
“女娲……”
那道声音距离她近了些，像是什么看不清全貌的庞然大物在这片白色中低下头在看她。
“没错，女娲当初与无痕一同以泥造人身的日子似乎还近在咫尺，没想到一晃已过如此漫长的岁月……那时候的文奇还是丁点大，天天被风里希抓着蹄子玩。”
如同说话间自然会回忆过去，她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终于有了色彩的变化。
先是出现葱葱郁郁的绿意，河岸边的草地上点缀星星点点的白花，有一位身姿窈窕的长发女怀里正蹂躏着一只绵软的黑色山羊。
不，那不是单纯的山羊，毕竟那只雄性塔尔羊有着虎爪和虎牙，看起来比那种温顺绵软的羊具有攻击性多了。
“呃……饕餮？”杜青碧不确定地问。
“嗯？你认识文奇？”那声音像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在莫名的睡意下变得懒散，“对了，你的灵魂深处有文奇留下的气息，认识倒也不奇怪。”
但是饕餮已经活了那么久吗？甚至那个始终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的女性就是女娲吗？
杜青碧还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也想看看那位穿着简朴，但看起来身姿健美的女性又是何样的存在时，那只黑羊突然开口说话。
“你做梦能不能梦点好的，没事梦这个女人干什么？”
它这时候说话的语调还带着咩咩的尾音，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刚尝试着说话一样。
“你就算梦伏羲仓颉，也比梦到这个女人安全得多吧。”
那声音在半梦半醒中做出回应，“只不过提起了她，自然就想到了她。你当初最喜欢跟在她身后讨要用火煮熟的食物，你难道忘了？”
饕餮说道：“她捏的那些小人的确擅长做饭，但是我哪知道，他们也想过把我做成饭？！要不是我跑得快，风里希这女人和腾蛇那家伙一定就把我扒皮抽筋了！”
“无痕一口吃不下你，你还对它撅过蹄子。”
“要不是我朝它撅蹄子，我恐怕早就没了！”饕餮持不同意见。
杜青碧左右看看它们斗嘴，感觉也很有意思。
“不过，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在双方暂歇的时候开口问道。
饕餮说道：“这家伙是混沌，你来的这个地方是它的梦境；之前我和小蛇那家伙察觉到山海界有部分地区灵压异常，过去一看果然发现是因为你，还好你误入这片梦境，要不然能当场被两界之间差距过大的灵压碾成粉末。”
混沌懒洋洋的开口，“我只是路过。”
“是是是，你从全天地路过，还好有眼力见，要不然当初盘古一斧头把你一起砍成两半。”
“那我现在出得去吗？”
“出得去。”试图从女娲怀里挣脱出来的饕餮努力未果，发现在这家伙的梦里，这个能单独补天的女人还是强得离谱，于是只好被她捏着脸颊两边软肉的同时，含糊不清地对杜青碧说道：“你和我走的话，可以直接前往山海界，正好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签订契约的事情。”
杜青碧一愣，“山海界？”
“没错。”
饕餮的脸已经从圆形蹂躏成椭圆，再横向拉长，最后反复搓圆，虽然它很想反抗，但是完全反抗不过，混沌的梦境中还残留着这些人灵魂的一丝气息，但这些气息在它领域的加持下就是能强到和当初鼎盛时一样的境界，在它的世界里，英雄永远不会迟暮，自然也是可以压着幼年期的它暴打的程度。
它现在没脾气地和杜青碧解释，“你们凡人建造的那条甬道实在太小，只能让一些实力不强的异兽过去，透过两界狭小的缝隙与凡人签订契约，像我们过去的灵压可能会直接把它全部压垮。”
它说道：“你之前不是说很想看看山海界是什么样，现在就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混沌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你想让这个人类给你烧饭，你可以直说。”
女娲下手的力道似乎大了点，黑羊咩咩叫了两声，像很早以前面对生气的女娲时那样替自己反驳。
“你可不要胡说！我那是罩着她！”
杜青碧心动了。
山海界。
听这个名字大概就能心神驰骋于那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那里肯定存在无数她从儿时就幻想见到的神奇生物。
但是——
“但是，门外还有人在等我。”
她犹豫了。
饕餮口齿不清地和她说道：“我觉得凡人很厉害的一点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分出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还能把很多不好吃的东西变成好吃的。”
“山海界有很多好吃的，我可以带你和小蛇一起去看看。”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动和犹豫，它忽地再加上一句话。
“你知道小蛇最近会说话了吗？”
杜青碧精神一振，“真的？！”
它说道：“是啊，你等等。”
说着，它抬起头，身边平静流淌的湖面无风掀起巨浪，又化作水龙卷冲上天空，最后砰的一声如烟花般炸开细密湿润的雨幕。
但这小雨并不惹人厌烦，相反，是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
然后，杜青碧在这雨幕中听见了一个略显笨拙的声音。
“父子……”
小小的，带着圆润的钝感，让人联想到光滑又好看的鹅卵石，在经过河水的漫长冲刷后，就会有这样不会让人感觉见尖锐的弧度。
“不是‘父子’，你想说的是‘夫子’是吧？”随后是饕餮的声音响起，听起来还有些无奈，“我怎么办还要负责教你说话，算了，接下来和我学‘你吃了吗？’。”
“泥瓷了么？”
“……这到底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杜青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了。
她反正也走不近那开满鲜花的河岸旁，于是干脆就地坐下，迎着混沌记忆里那天的微风，和饕餮说话。
“这你明明才是它的夫子了。”
“呵，你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一种自己不自知的炫耀。”饕餮说道：“你知道，它会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它说——”
雨幕中那道笨拙的声音还在反复练习着发声的精准度。
就在饕餮说着“你还是歇歇吧，人家说不定都不想你”的时候，蛟龙突然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很想杜青碧。”
它这回咬字都很标准，带着点生疏，可说话清晰，表达的感情是如此诚挚和简单，好像一只小狗在听到有人说，你的主人不想你的时候，也会固执衔着球守在家门口，等待着主人回来。
它不需要对方告诉自己，是不是很想它；它想告诉对方的是，自己的这份想念一直在这里。
杜青碧忽然大叫一声，然后低下头疯狂的挠头发，其突然癫狂的程度甚至让那位被称之为造人的母神也不禁微微侧首，露出半张面容的线条。
“不行不行不行！”因为感受到自己的动摇，所以她才这样对自己说，“我也很想和你去，但是我和人有约在先。”
她猛地从草地上站起来。
“如果言而无信，我就算去了，心里也不踏实。”她满脸写着“想去山海界”，可是态度很明确，“但是对不起，我要先回去。”
哪怕她要暂时和自己的梦想说再见，哪怕她不能签订契约；但是她答应了方瑗和林深山要回去的，所以她不能言而无信，让那两人担心。
像是应和着她的决心，无垠草地的尽头像是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人的声音。
他们远远地朝她挥手，呼喊着杜青碧的名字，像是告诉她，快到这里来。
混沌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既然如此，是时候说再见了。”
“但是仓颉曾说过这两个字是，还会再度相遇的意思。”
“再见，杜青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6 21:00:00~2023-11-27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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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
“你和那个小女孩说, 可以回到人界，但是你没告诉她，两界潮汐就在她身后, 跑得太慢的话，还是会被吸进我们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