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黑眼的青年站在她身后，配她一起眺望着那被映成金红色的地平线。
“罗瑞尔塔楼的风景可不是这么看的，珂赛特小姐。”他算了算时间，一笑，“啊，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伸手捂住珂赛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轻嘘了一声。他的手腕微微用力，珂赛特的身体不自觉地后倾，她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腕，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库洛洛先生？”
“现在先把眼睛闭起来好吗？”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五、四、三、二、一……好了。”
伴随着响彻整个阿忒兰的八声钟鸣，珂赛特缓缓睁开了眼睛。
无数的白鸽扑啦啦地朝天空飞去，羽翼浸没在夕阳之中，被染上了温柔到极点的橘红色。罗瑞尔塔楼前，广场上的喷泉开始了鸣奏，清澈的水流划出漂亮的抛物线，逆着夕阳，水珠被映成绚丽到极点的色彩，在朦胧的水雾中，有细小的彩虹流动着。在喷泉两旁的花圃之中，纯白的花朵骤然盛放，无数白色的小花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蔷薇的图案。
夕阳沉到地平线之下，只留下一线血红的余辉。那辉光照在白花的蔷薇之上，将它也染上了绯红的颜色。
“这才是罗瑞尔的夕阳。”他微笑着说，“只有在这里，才看得到‘薄暮的蔷薇’。那种白花是沙漠蔷薇之中的单瓣品种，只在遇水的时候才盛开，很快就会凋谢。阿忒兰的城市设计者特地将它们建造在喷泉旁，将花圃设计成蔷薇的模样，八点的时候喷泉让白花绽放，夕阳将它们染色。这就是阿忒兰独一无二的珍宝。罗瑞尔夕阳下绯红的‘薄暮的蔷薇’的真相。”
珂赛特睁大了眼睛，无言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好漂亮……”
库洛洛单手扶着栏杆，侧过身来对珂赛特笑，他的侧脸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清俊，黑色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样，黑暗到了极致反而显出一种微微的光。那样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珂赛特，忽然伸手替她扶了扶歪掉的修女帽。扶好后却并不离开，指尖留在她的发间，勾出一丝亚麻色的长发。
“珂赛特小姐……”
他的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两道童稚的声音异口同声的打断了他。
““珂赛特！”
银发的双子从珂赛特背后扑过来，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她的裙摆，这对双子都是小孩子的模样，穿着丧服一样的黑衣，长发的女孩子穿着洛丽塔风格的长裙，短发的男孩子穿着英伦风格的小西装，他们头上都顶着白花做的花环，绕着珂赛特转来转去。
“给你，珂赛特！”女孩将白花的手环套在珂赛特的左手上。
“珂赛特，给你！”男孩将白花的手环套在珂赛特的右手上。
““好棒好棒，珂赛特最漂亮了！””两个孩子手拉着手笑嘻嘻地对珂赛特说。
“对了哦，珂赛特。”姐姐忽然抱住珂赛特的腰。
“坏人又来了哦。”弟弟从另一边搂住珂赛特的腰。
““要我们处理掉他吗？””两个孩子仰起头来，笑着问珂赛特。
如血的斜照之中，珂赛特慢慢将玫瑰念珠缠在手腕上，微微笑起来，因为逆着光，半边脸落在阴影中，看不清她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但唯有一点是鲜明的。
她的眼睛并没有笑。
“好呀。”
捧起双子的脸庞，珂赛特轻轻亲吻了双子的唇。
“那就拜托你们了。”
双子开心的一击掌，袖子微微扯上去了一些，露出了手腕部的球状关节。他们抱住彼此，在彼此的脸上亲了一下。坦桑石做的眼眸凝视着彼此的脸，吃吃的笑了起来。
“那要好好干了呀，姐姐。”
“没错呢，弟弟。”
而珂赛特只是握着蓝玛瑙做的玫瑰念珠，微笑着注视着。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压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
…………
………………
维罗妮卡醒来的时候，奇犽正在她床边啃着一个面包。很硬的黑面包，口感也好不到哪去，他微微皱起眉头，把面包干咽了下去，而后才来跟她说话。
“你醒了啊。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维罗妮卡静静的看着他，奇犽举了举手里的黑面包。
“你饿了？”
维罗妮卡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去，温柔地抚摸着奇犽的脸，替他擦掉了嘴角的面包屑。琥珀色的眼眸深深的凝视着他，眼神温柔得像一片海，奇犽被那目光看得怔了一怔。在奇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维罗妮卡轻轻凑过去，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早安，珂赛特。”
维罗妮卡微笑着说。
……
……
……
奇犽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维罗妮卡常吃的那种镇静剂，戒断反应除了多梦之外，好、好像还有一个啊……
奇犽僵硬的转过头，看了正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温柔地摸着他的发心的维罗妮卡一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颈骨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好像，那个戒断反应，是出现幻觉来着……
维罗妮卡对着他露出柔软的笑靥。
“怎么了，珂赛特？”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奇犽面无表情的想。
☆、2003年9月15日，克罗萨伊
第十三章 2003年9月15日，克罗萨伊
“……我很想你，珂赛特。”维罗妮卡拥着妹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一直一直，都很想见你。你呢，你想见我吗？”
“喂，我可不是你妹妹。”奇犽头疼起来，“你给我看清楚啊。我不是珂赛特。”
维罗妮卡怔了怔，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奇犽。一道忧郁的阴影在她眼中浮起，哀伤宛如微蓝的湖水一样满溢而出，静静地流过她的面颊。她就这样安静的凝望着奇犽。须臾。微微露出一个苦笑。
“虽然也有想过这种情况，但是实际遇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难受啊。”维罗妮卡喃喃，而后，轻轻捧住妹妹的脸，“你忘记我了吗，珂赛特？”
如果将奇犽此刻内心大片的吐槽归纳一下的话，那大概就是下面这句话吧。
——被一个不吃药的疯子当成她妹妹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我真的不是你妹妹……”奇犽觉得自己的头前所未有的疼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珂赛特。”维罗妮卡抚摸着妹妹的眉毛，“你看，你的眉尖这里还留着那道小疤呢。那是以前你替我挡下妈妈扔来的瓷器时候被砸破的，留下了疤。那时候你还问我‘姐姐怎么办，我是不是破相了’，就算我跟你说‘没有关系，珂赛特永远是最漂亮的女孩子’你也不相信，委屈得就要哭出来呢。所以我每天早上都会帮你画眉毛，这样别人就看不出这里缺了一小角。现在你已经自己会画了啊，你画的很好看呢。”
“你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奇犽不耐烦起来，“我不是——”
维罗妮卡忽然抱住了奇犽，打断了他的话。她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将手指轻轻在唇边比了一下。
“嘘……”那双眼睛里的哀伤几乎要把奇犽淹没了，“不要说这种话啊，珂赛特。就算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所以……拜托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奇犽推开维罗妮卡的手顿了顿，但也只是顿了顿而已。他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了维罗妮卡，向后退了几步。
“我没有办法和现在的你沟通。等你清醒过来再说吧。”
维罗妮卡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原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着奇犽，悲伤的裂纹在微蓝的湖水下绽开，苍白的笑影在她的面上破碎开来，她安静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鸟儿受伤的翅膀一样颤动。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的话。”她慢慢扪住自己的脸，露出一个吃力的微笑来，“好吧。”
奇犽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维罗妮卡无意识地抱紧自己的肩，纤细的手指深深陷进肉里。她沉默的垂着眼睛一语不发，靠在床头蜷缩起身体，膝盖紧紧抵着胸口，亚麻色的长发垂下，遮去了她的表情。
她没有再对奇犽说一句话。
长久而压抑的沉默中，打破死寂的是奇犽略显迟疑的声音。
“虽然不是你妹妹……”他别扭的扭过头去，“听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维罗妮卡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苍白的嘴唇绽开一个玫瑰色的微笑，她凝视着奇犽的脸庞弯起眼睛，双眼的线条越发显得长而柔美。她向着奇犽伸出手来——向着妹妹伸出手来。
“坐到我身边来吧。”
——就像从前那样。
……
…………
………………
“你大概已经忘记了吧，丽兹姨妈曾经带我们去过郊区的葡萄园，那真是很少有的机会，只带了你和我。你不愿意走路，让彻丽把你抱进车里，然后就一直撒娇要我抱，丽兹姨妈为此还很不高兴呢。不过车在路上停下来的时候，你一下子就活泼起来了，跑下去摘了一大把野花要给我编花环，结果被荨麻扎了手，哭的怎么都停不下来，还是我把编好的花环戴在你头上你才笑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