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难为(龙柒)

想起这些往事，林也奚嘴角弯起，轻轻喝了口杯中茶。
一如既往的甘甜。
如同他们在苍澜峰上的点点滴滴。
白灿灿笑盈盈的：“味道如何，黄师兄说是今年的新茶，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又忽悠我。”
林也奚知道的，白灿灿从不舍得喝这茶。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峰上只有林也奚筑基辟谷了，其他人都好吃好喝的，根本不需要。
没喝过，他自是不知道这茶的好坏。
林也奚隐隐觉得这茶较之前略多了些甜腻，她不想拂了白灿灿的一番心意，只道：“是新茶，味道不错。”
白灿灿兴冲冲道：“再来一杯！”
林也奚便又喝了一杯，放下茶杯后，问道：“说罢，有什么要紧事。”
白灿灿还在拿着茶壶，神态却凝重了些，他问道：“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林也奚指尖摩擦着玉色茶杯，反问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白灿灿干咽了一下，道：“师姐，你有什么事别自己担着，我们虽说境界不行，修为不高，可好歹多几个脑子，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和二师姐也是能帮上忙的！”
苍澜峰上，林也奚是亲传弟子，妥妥的大师姐。
秦安安虽说比林也奚入门早且年龄大，但因为只是外门弟子，便排了第二。
林也奚思忖着，白灿灿莫非真感受到了什么，许是他被侵染的程度过低，只是偶尔笑笑，其实心里还是清醒的？
在我行佛的畛域里，大家虽说都疯疯癫癫，可其实都有自己的思考逻辑，一切围绕着“心执”展开。
“伪善”这个概念，并非极恶，许是还有些回旋之地？
眼见林也奚思考，白灿灿眸色暗了暗，他又道：“师姐，别瞒着我们了，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帮你的！”
林也奚一怔。
她察觉到了白灿灿话中的奇怪之处。
尤其是语调上，怎么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一阵脱力感袭来。
林也奚只觉体内灵力失衡，竟一时间感知不到内田灵海！
破天哐当一声落地。
她体内灵力溃散，神剑与之失去感应，竟成了无主之态。
林也奚陡地看向白灿灿：“茶里有什么？”
她从未想过，白灿灿会给她下药。
哪怕在这畛域里，她也没怀疑过清月茶里有异常。
白灿灿盯着她：“师姐，你只要告诉我，许轻如在哪儿，我立刻给你解药。”
林也奚握住了椅子扶手，指甲刺入木屑才堪堪稳住了涌上心口的窒息感：“你什么意思？”
砰地一声，门开了。
秦安安和一众苍澜峰弟子都立在门外，他们没再笑了峮死二而贰呜九义si戚，反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林也奚，像在看一个迷途的羔羊。
秦安安上前，往日里平静宁和的声音里全是担忧：“小奚，你最是嫉恶如仇的，我不信你会包庇许轻如那般恶人！”
白灿灿也道：“师姐，你若有什么苦衷，告诉我们便是，我们齐心合力，定能还你清白！”
其他弟子中也有人走出来道：“师姐，你是我们见过最善良的人。”
“师姐，若没有你，我们哪能踏上修行之路，我们都明白，我们相信你。”
“是啊，师姐，你是我们的榜样，是整个乾坤宗最好的人。”
林也奚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着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子，看着自己一手建起来的苍澜峰……
只觉陌生，让人脊骨发凉的陌生。
她哪还会不明白？
可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
昨夜她夜闯合和峰，将许轻如带了出来。
今日白灿灿他们便知晓此事，甚至故意将她骗回来，给她下了封锁灵海的药，质问她为何包庇许轻如，为何窝藏许轻如。
伪善……
林也奚真切体会到了这两个字。
白灿灿又道：“师姐，你只要说出许轻如在哪儿，律法堂的长老定不会责罚你的。”
秦安安也道：“对的小奚，那许轻如罪该万死，我们知道你是被她蛊惑了。”
其他人也说着：“是啊师姐，你常常教导我们与人为善，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林也奚一动都动不了。
不只是因为那药剂封锁了她的灵海，更是因为他们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语。
“白灿灿，给我解药。”
“师姐！”
“给我解药。”她盯着白灿灿，哪怕周身灵力尽散也威慑力十足。
白灿灿恍惚了一下，他忽地面色发白，可很快那笑容浮上面庞，他温和地笑着，善良地笑着，手里却抽出了佩剑。
这笑容仿佛会感染人一般，秦安安也笑了，周围所有弟子都笑了。
他们异口同声，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师姐，你怎可与恶人为伍。”
“师姐，你的良善之心呢？”
“师姐，你有没有想过，你包庇恶人，会牵连整个苍澜峰！”
“我们不要跟你一起去死啊！”
话一落，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长剑刺过来，鲜血翻飞。
“杀了她！”
“她不是我们的师姐！”
“她被邪魔蛊惑，已经堕落！”
“苍澜峰是名门正派，不留你这种与邪魔为伍的败类！”
林也奚有致命伤免疫。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生效。
玉简早就详细说明过致命伤免疫的效果。
类似于时光回溯，会让濒死的林也奚瞬间回到全胜状态。
剧痛自心脏处蔓延开来。
林也奚体内灵力翻涌。
她周身金光暴涨，一声声昏睡诀落下，让躁动的弟子们归于平静。
林也奚抬头，望向那如玉盘一般的冷日，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宋万鹤，我会杀了你。
明亮的太阳上，露出了一个慈和的笑容。
祂温柔地注视着这残忍的一幕。
许轻如越想越不对劲。
她心神不宁，总觉得林也奚此去太过蹊跷。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刚回合和峰时，也是被吓了一跳。
林也奚那般看重自己的师弟师妹……万一……
不好，这是个陷阱！
许轻如陡然想起一事。
合和峰这个原本人人喊打无人结交的峰门，竟与律法堂那边关系密切了。
林也奚那一剑劈下去。
谁都知道是破天神剑。
合和峰若是上告律法堂，那苍澜峰上的人肯定也知晓了。
许轻如蹭地起身，拎着离游直奔苍澜峰而去。
她落地时，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了震。
幽静古朴的小院中，林也奚满身是血，红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鲜血簇拥着少女细长的脖颈，此时她孑然而立，周围昏睡了一众弟子。
冷风徐徐而过，那挂在天上的冷日，落下像刀子般尖锐的光芒。
林也奚不为所惧，倔强抬头。
无声的对峙中，有着让人战栗的恐怖蔓延。
许轻如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她哪怕用力掐住离游的胳膊，都无法冷静思考。
倏然间。
一切都像未发生过般散去了。
林也奚看到了许轻如。
许轻如牙齿打颤，勉强说道：“我该跟你来的……离游能让他们……”
林也奚摇摇头道：“带走离游，他们不能清醒。”
许轻如怔了怔，懂了她的意思。
苍澜峰弟子全都中了昏睡诀。
即便如此，许轻如也能看出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能清醒。
醒了后会记起自己做了什么。
在这畛域笼罩下，他们反倒会彻底疯掉。
林也奚给了自己一个清洁咒，让法衣恢复如初后，她轻轻拢起散落的长发，问许轻如：“你留在这儿，行吗？”
许轻如：“交给我吧。”
林也奚随意扎了个马尾，应道：“交给你了。”
她握着破天，径直走向了苍澜峰后山。
林也奚知道，宋万鹤在看着她。
他不愿让她唤醒沈让尘。
所以才故意搞了这一出，让白灿灿和秦安安他们拦住她。
然而，他触了她的逆鳞。
林也奚原本还对玉简有所忌惮，可现在她一定要唤醒沈让尘。
苍澜峰后山是个奇怪的存在，可几乎所有苍澜峰弟子都“误入”过。
然而怎么进去怎么出来，连位置都不会变一下。
它的确在那里。
一座山峰又怎会只有前面没有反面。
可是进不去。
前一脚踏进去了，后一脚又回到原地。
林也奚上次来时，宋万鹤是牵着她的手。
他们在一片白雾中走了许久，才看到了那冷冽山涧。
苍澜前山很有人情味，后山则是一派上古密林的景象，像是千年万年都无人踏足般冷寂静谧。
林也奚敛住思绪，看向封锁此地的迷阵。
这想必是宋万鹤设下的。
她越发坚定了，沈让尘未必是闭关修行，很可能是被宋万鹤设计困在此地。
林也奚一脚踏进去，下一瞬又回到原地。
她试了三次后，玉简的声音响在她耳畔：“是否需要路径指引？”
林也奚一愣，这升级后的玉简果然不简单，还有这样的能力，不像之前那样，只知道呆呆地发任务。
她斟酌了一下，问道：“免费的？”
玉简：“需消耗生命值30点。”
林也奚：“……”果不其然。
林也奚看了眼自己的生命值，又问道：“生命值要如何恢复？”
玉简：“服用丹药。”
林也奚：“鹿茸丹可以吗？”这是修真界很常见的回血丹药之一。
玉简：“可以。”
林也奚谨慎得很：“有品阶要求吗？”
玉简：“请自行摸索。”
林也奚：“……”
行吧，能用丹药恢复就行，哪怕多花点灵石也是能接受的。
林也奚：“使用路径指引。”
玉简：“已开启。”
林也奚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她看到了一个透明色的门。
按理说，透明是看不见的。
可就像那颗透明心脏一般，它是偏向于液态的，会留下淡淡的涟漪，让人看清门的轮廓。
玉简果然是和杀戮之心融合了。
这透明色不要太明显。
林也奚看到这透明色的门，反倒安心了些。
按理说，杀戮之心也是极危险的。
可一想到季燕北，林也奚又莫名觉得是安全的。
安全……
林也奚脑中闪过白灿灿的一声声质问，她自嘲地笑了笑，凝神贯注，全神戒备地踏进了透明门。
白雾弥漫。
林也奚知道自己走过了那道迷阵。
透明色门成了一个拱形通道，她一步步向前走着，在茫茫白雾中也没有失去方向。
倏然间，眼前豁然开朗。
她来到了苍澜峰后山，看到了那嶙峋的山崖，看到了倾泻而下如银河般的瀑布，也看到了如翠玉般莹亮的寒松和散发着淡淡幽光的神秘洞府。
林也奚轻吁口气，依旧走在了透明通道上。
通道直抵洞府，她一步步踩上去，如同虚空漫步一般，脚下是柔软坚硬的，前方是巍峨壮阔的。
林也奚径直走向洞府，在一脚落下时，她背后轰地一声巨响。
宋万鹤拦不住她，因为那透明色通道。
林也奚没回头，她看到了破天剑曾伫立过的地方，看到了一间石门紧闭的密室。
透明色门覆盖了石门。
林也奚透过一阵阵涟漪，看到了室中景象。
这是间犹如墓穴般的密室，仅有一个宽大的石床。
石床上有人在闭目打坐。
银发如雪，白衣似雾。
明明是一身雪白，通身都是极清冷的色调，却又异常繁复奢华。
说不上哪里清冷。
说不上哪里繁复。
似乎一切都是一种主观感受，无论看到了什么，简单也好冷白也罢，都华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林也奚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喃喃出声：“季燕北。”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不对，那不是季燕北。
两人气质截然不同，且眼前人的眉心没有那抹殷红的朱砂痣的。
这是沈让尘。
苍澜真人沈让尘。
可他和季燕北的容貌怎会如此相似！
作者有话说：
嗷，二号就位！评论区有红包掉落，么么啾。

林也奚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出了这间密室。
毕竟是当世第一剑修，她拿不准自己和玉简的沟通, 对方能否听见。
可她急需说点什么, 尤其是面对这暴涨了20%的侵染度。
“能告诉我，这侵染度是什么时候涨的吗？”
“是否开启侵染度提醒？”
“消耗多少生命值？”她不觉得玉简会免费给她服务。
玉简：“不需要。”
“别的呢？”她也搞不清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消耗的。
“免费。”玉简用了她能理解的词汇。
林也奚松口气，那还等什么，不用白不用，她道：“开启。”
林也奚又问了之前的问题。
玉简给了她一个十分精准的时间：“七点六分。”不是十二时辰, 而是现代计时。
林也奚怔了怔，压住了心中不安。
玉简升级后, 更加“智能”化，十分像一个“系统。”
为什么会这样？
林也奚不觉得玉简是什么后现代产物，她只觉得这东西深入她精神, 窃取到了更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不过，从她握住玉简那一刻，就已经被侵蚀了。
自己的识海如同敞开门的后花园。
别说玉简了，便是温辞盈也能随意进进出出。
林也奚敛住思绪, 回忆着这个时间点。
七点多是她收到白灿灿的传信符后, 心急如焚地赶回苍澜峰。
也就是说，在抵达苍澜峰后, 她的侵染度就暴涨了20%。
果然, 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再加上情绪波动大, 极容易被侵染。
就好比鹿白和蒋云照, 他们哪怕紧挨着离游, 也不会像许轻如这般清醒。
林也奚闭了闭眼。
在畛域解除前，她不敢回苍澜峰了。
早上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林也奚没急着进密室。
她在透明通道中就地打坐，在心中默念着清心诀。
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先给自己降一降侵染度。
约莫半个时辰后，林也奚再度查看，侵染度已经降到了10%。
她毕竟身处畛域，这是最低的侵染度，不能更低了。
林也奚这才起身，重新走向那紧闭的密室。
透明门浮现，她走了进去。
此时的她比方才要清醒得多，可仍是被震了震。
沈让尘同季燕北生得有六七分像。
尤其是五官。
眼睫很长，但不卷翘，而是微微下压，在眼尾处又浅浅拉长，勾得眼型越发蛊人。
鼻梁是恰到好处地高度，加深了五官的立体感，又不会过于突兀。
唇色都偏艳，尤其是在这冷调的肤色映衬下，更是衬得殷红似血。
林也奚心咯噔了一下，又退出来问玉简：“他和季燕北是什么关系？”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难道是兄弟？
咳咳，以两人的年龄差，何止兄弟，父子、爷孙都含蓄了，得从祖宗十八代论起。
玉简：“男主。”
林也奚：“？？？”
这是她没想到的答案。
林也奚问道：“都是男主？”
玉简：“都是男主。”
林也奚纳闷了，这叫什么关系？
她还都是妖女呢。
这念头闪过，她心剧烈一跳。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脑海，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林也奚虽是在心里说话，却也忍不住干咽了一下，“我这算职业妖女的话，他莫非是职业男主吗？”
玉简：“是。”
林也奚：“！！！”
她惊了，问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玉简：“请自行探索。”
林也奚：“………………”草、草是一种植物。
信心量太大，林也奚在透明通道里缓了好一会儿。
她只是随便问一问，没想到玉简给了她这样的答案。
职业妖女VS职业男主？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林也奚顿时觉得自己这活儿好像更轻松些。
所谓妖女，只是书里的小炮灰罢了。
戏份少得可怜，稍微走一走就完事了。
哪像男主，动辄百万字起步，还得跑完三本……
嗯，妖女挺好，男主才不是人干的。
林也奚想起季燕北的状态，觉得他不像演的，又问道：“他也有‘剧本’，也有‘任务’吗？”
玉简：“没有。”
林也奚：“那他……”
玉简：“主角的意志，决定了书本内容。”
林也奚：“……”原来如此。
在一本书里，主角和配角的确不同。
主角是这个书本世界的“我”，而配角只是他人生中的过客。
“我”的意志决定了书本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