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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斐然(三三娘)


这里靠近哥大,住着很多留学生,尤其是亚裔。虽然哥大不缺美女,而商明宝今天又穿得乱七八糟的,但不妨碍她唇红齿白,是阳春下的雪,清新而突出。
商明宝早就被骚扰得不胜其烦,起先还热情招呼,后来发现比起买漂漂亮亮的珠珠串串,这些人在二手群里流通蛋白粉和哑铃的可能性大概会更高一点……浪费她时间!
因此,当又一双显然是男士的腿站到她面前时,她连理都懒得理,头也没抬。
向斐然蹲下身,因为病着的缘故,沐浴在阳光下的肤色很苍白,跟黑色口罩形成鲜明对比,
开口,嗓音比平日哑了几分:“迷路,帮朋友,还是社会实践?”
商明宝身体一僵,猝不及防抬头,跌入对面晦沉戏谑的视线里。
单薄的眼皮底下,眼眸漆黑如星。
见她还愣着,向斐然不得不勾下了一点口罩:“认不出?”
廖雨诺反应比她快,一个箭步冲过来,全自动孔雀开屏道:“向先生?”
向斐然更正她一本正经的称呼:“叫我斐然就好。”
“哦……”廖雨诺一字一顿地念:“斐、然。你还记得我叫雨诺吗?上次忘了告诉你,可以叫我cheese,cheese cake的那个cheese。”
她故意的,谁让商明宝生闷气不理她。
商明宝果然更生气,蹭地一下站起来——腿太麻了,吃痛哀呼一声,被向斐然扶住。
廖雨诺眨眨眼:“你看,她不让我叫你斐然,那加个哥哥吧,斐然、哥哥?”
向斐然神色毫无变化,声线也很平稳:“幸会。”
隔壁餐车在卖鲜榨果汁,他借口请她们喝东西,不动声色地走开。
商明宝拧廖雨诺胳膊:“不许对他这样!”
向斐然回来时,两人已经达成阵线和好如初,廖雨诺将商明宝往他身边推了一推:“你们去逛,这里交给我,我看着。”
向斐然便把手里的果汁递出去。
这片集市不大,但人流量还可以,管理方会预先审核各个摊位的东西和品类,因此还算有趣。正好到了下午也出了点太阳,不像早上那么阴惨惨的,附近的居民也都下来散步遛狗了。
商明宝逗了会儿一条一直缠着她的边牧,起身时,扶了扶丸子头:“早上出门急……”
她现在很后悔,不应该穿条瑜伽裤就出门的,那件棕色的咖啡色灯芯绒外套非常吃妆容,她今天四舍五入根本就没化妆,也许看上去很暗淡。
向斐然把果汁递还给她:“你的意思是,下午见我会换身衣服?”
商明宝嘴硬道:“那当然,我是讲礼貌的人。”
找了处石阶坐着晒太阳,向斐然把三明治递给她:“我猜你应该没吃东西。”
“你不是也没吃?”商明宝可不忍心抢一个病号的午餐。
向斐然的眼神看不出撒谎:“我吃过了,这是给我室友带的。”
商明宝便接了过来,拆开包装纸,金枪鱼和黄瓜、芥黄酱的气味很引食欲——虽然在此之前,她还没有吃过这种外带快捷食品。
在咬下第一口前,她停住了,说:“你、你转过去。”
“什么?”
“这个太大了,吃起来不好看。”商明宝认真地说,耳朵红红的。
向斐然:“……不至于。”
“转、过、去。”她冷冰冰地说。
向斐然只好站起身:“我去买杯咖啡。”
商明宝看他真的走到一辆咖啡车前,才转过身背对他方向而坐,认真地吃了起来。
向斐然特意跟咖啡师说:“你可以慢慢做。”
咖啡师是个热情的拉丁裔,一边摸鱼一边跟他聊:“你女朋友真漂亮,看上去真小,成年了吗?”
向斐然口罩下的唇角勾了勾,只回答了后面那个问题:“十九岁。”
话题果然又落在了“你们东方人是不是有长生不老药”身上。
他刻意消磨到了商明宝吃完了那个三明治并擦完了嘴、补上了口红后,才回到了那边。
“现在可以喝咖啡了?”他递过去一杯拿铁,意有所指地问。
商明宝点头:“做完手术后就可以喝了,虽然医生说有复发的风险,但是目前还没有出现过。”
射频消融手术不是百分百有效的,许多病人做完后还会复发,于是便去做第二次,但是风险系数当然也会相应上涨。
他们默契地都没有提人工呼吸这件事。
“斐然哥哥,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里?”
向斐然便跟她说自己住在96街,而这里有家装饰品古董店在卖他的标本画。地方不远,商明宝跟着他一起从街巷里穿过去。集市的人声渐远了,四周安静下来,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家从门口开始就堆了各种柜子灯具的家具店前。
老板是个高个儿白人,很瘦,叫斐然“Felix”,行事简洁,说已经把那副坏了的标本画放在工作台上了。
见了商明宝,少不得调侃一句:“你是felix的女朋友?眼光真不错——你们两个都是。”
向斐然穿过昏暗狭长、亮着灯的店内,没回应,于是商明宝只好磕磕绊绊地说:“不,其实我是……失陪。”
她抿着唇,亦步亦趋地跟着向斐然。可恶,走这么快,都没给她留下解释的时间。
后方的工作间里是一张立式工作台,上面很乱,显然老板没少在这儿修东西。向斐然拆开玻璃框放到一边,用一柄小小的尘刷刷干净松果掉落后磕出的碎屑。
这是一幅画与物结合的立体装饰画,背景是笔触细腻的植物科学画,上面则用胶水固定着已经经过处理的植物果实、叶片与枝桠。
室内安静,只听到刷子的刷刷声。光线昏暗,只有工作台前的台灯明亮,照着向斐然低垂的、专注的眼。
过了会儿,向斐然交代她:“我要上胶了,气味不好,你去外面等。”
商明宝反坐在一张椅子上:“不要,等下他又开我玩笑。”
向斐然放下刷子,目光检查着画,头也不抬地说:“你解释一下就好了,虽然当我女朋友可以获得他一点优待。”
“什么优待?”
“比如一杯年份够久远的特调。他以前是很有名的调酒师,拿过国际金奖。”向斐然漫不经心地说。
商明宝心里乱跳,半咬着唇:“真的?那他看穿了怎么办?”
向斐然抬起眼眸瞥向她,似笑非笑:“那就等他看穿了再说。”
他戴上手套,给胶枪插上电,等加热的数秒中说:“好了,去吧,钱Becca小姐。”
商明宝恨他这会儿还要揶揄她,哼了一声,撩开档帘出去。
店里没有客人,老板果然坐在柜台后自酌自饮。在他身后的柜子里,陈列着数十瓶各色酒瓶和奇形怪状的酒杯。
不等商明宝说什么,老板先哈哈大笑起来:“我猜felix肯定告诉你,如果你是他女朋友的话,我就会给你调一杯我的经典之作。”
商明宝鬼灵精地说:“他说你很厉害,我不信,你有证据?”
老板便跟他自报家门,让她Google一下,“By the way,这杯叫做‘芳地’的酒,曾经的拍卖价格是三千美金一杯。”
商明宝“wow”了一下,没碰手机,歪了下脑袋说:“那我有这个幸运尝到吗?”
老板更笑:“不行,因为你肯定不是他女朋友,你是来骗酒喝的小妹妹。”
商明宝眼神一闪,镇定地回:“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肯定不喜欢你这个类型,你看,你太little girl了,我认为Felix这样的男人应该喜欢更美艳性感的女人。”老板老神在在地说。
他用的词是“definitely”。
如果说之前是玩笑,那么这一句后的商明宝,就真的是在努力进行表情管理,不让自己的笑难看下来。
“Well……”她找不到话说,缩在袖口里的手指勾着手心。
“谁说她肯定不是我女朋友?”向斐然撩开门帘出来,单手勾住商明宝的颈项,将她以亲密无间的姿势拥到怀里,唇瓣在她耳边轻声:“不碰你,别紧张。”
他口罩不知什么时候勾到了下颌,嘴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商明宝的耳廓,带起了一片不受控的绯红。
老板在饶有兴致的旁观下迎来了他意味明确的一瞥:
“还有,我肯定我喜欢她的类型。”
他用的也是“definitely”。
老板服了他,一边翻白眼一边笑着举手投降,骂骂咧咧地滚过去调酒了。
商明宝站在向斐然的身边,心跳未定,给了自己默数的五秒。五秒后,她的心跳没有好转,在如雷的心声中,她放纵了自己,将手塞进他的掌心。
“斐然哥哥,你不介意装得像一点吧。”

向斐然只僵了很短的一瞬, 就毫不犹豫地牵紧了商明宝的手。
被他手掌包裹的感觉很陌生,他的手很大,掌心温度灼热, 更衬得她的手柔软而凉。向斐然牵着她, 像捞着一段沁了水的丝绸。
商明宝咳嗽了一下,往向斐然身边挨了一步,欲盖弥彰地说:“这样就不会穿帮了吧?”
“不牵也不会穿帮,穿帮了也不会怎么样。”
他脸上神情自若地的,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一手牵着她,另一手打开柜台抽屉, 从里面捡了一枚琥珀出来。
商明宝抿了下唇:“那你松手。”
刚要抽动, 向斐然便紧了一紧:“别半途而废。”
商明宝果真不动了, 依过去跟他一起看那枚琥珀:“这是什么?”
商明宝对彩宝钻石是有研究的,对于这些高珠不常用的文玩玉石了解便少了。她只觉得这它金黄剔透, 里面凝固的东西纤毫毕现,仔细看,似乎是一朵花。
向斐然答她:“缅甸金珀。”
“就是琥珀?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里面的是什么?花?”
“是一朵非常完整的花, ”向斐然非常自然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放大镜,一一展现给她, “你可以看到它的茎、花托、萼片,这是它的花瓣, 这是花柱和柱头。”
在这枚拇指大的金珀下, 这朵花细如丝线,薄如蝉翼, 但形态完整而栩栩如生。周围一同被凝固进去的浮尘、碎叶,形成一串飘花, 是生命的意犹未尽的省略号。
商明宝认真地看着,不由得问:“这是什么时候的?”
“白垩纪末期,距今一亿多年。”
“一亿多年?”商明宝懵了。
“是的,在早白垩纪,这个河谷生长着大片的水杉林,也许在某一次天灾中,受伤的水杉流淌树脂,将沿途所有的东西都包裹了进去,包括了这朵花。这是它最盛开的时候,它舒展蓬勃的姿态被猝不及防地凝固,经过一亿年地底的高温、高压与黑暗,在又一次的地质运动后终于重见天日,并从缅甸越洋而来,出现在了此时此刻你的眼前。”
他语速匀缓而口吻平淡,似乎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正好老板端着两杯鸡尾酒出来,向斐然便将这枚金珀收在手里,跟商明宝一起返回到他的柜台前。
他吃了退烧和消炎药,只能谢绝老板这杯价值千金的酒,老板便都推到了商明宝跟前。
“行不行?”在商明宝要喝第二杯前,向斐然虚虚地压住了杯口,端详她的瞳色。
商明宝没什么上头的感觉,只面色更红润了一些。“嗯”了一声,鼻音酸软道:“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也不能。”
向斐然:“……”
要不还是别喝了。
但是商明宝最终还是把两杯都喝完了,四舍五入一下,觉得自己立赚六千美金。
告辞前,向斐然将那枚琥珀示意给老板看了一下,并很爽快地刷卡付了款。他没问价格,商明宝也没看到他究竟刷了多少钱。
“我现在相信她是你女朋友了,因为你从没有这么出手阔绰过。”老板不忘揶揄。
商明宝反倒不好意思,她料想这个东西应该不便宜,向斐然也没说这是送给她的,老板这么一调侃,他反而难办。
便解释:“这不是送给我的。”
向斐然将礼盒塞到她怀里,像看傻子的眼神:“不是送给你的,还能送给谁?”
商明宝还想说什么,被他牵得跌撞一步。老板在身后喊:“打了九折也不说声谢谢!”
向斐然没回头,抬起手扬了扬,算是谢过。
出了门,他牵着她的那只手紧了一紧,继而了无痕迹地松开了,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或不舍的成份。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手抄进了口袋,仿佛怕冷风吹散温度太快。
商明宝将那个礼盒也收进灯芯绒夹克的衣兜里,没话找话地问:“那朵花有名字吗?”
她没想到真有。
“Lachnociona terriae。”向斐然答她。
“什么?”这也太拗口了。
“拉丁学名。中文名暂时还没有。”
“那叫它明宝花怎么样?”商明宝异想天开地问。
“恐怕不行,”向斐然好笑地瞥她一眼,“因为按定年来说,它出现在白垩纪,目前关于被子植物出现年代的假说及化石证据支撑,学界普遍接受为白垩纪起源、末期爆发,因此……”他顿了一顿,眸底笑意加深:“它算是被子植物里的老奶奶,你是吗?babe同学。”
商明宝窘了一下:“不行就不行,干嘛叫我老奶奶……”
她清清嗓子,面颊如有蚂蚁在挠:“干嘛突然送我礼物?”
向斐然漫应道:“重逢见面礼,不用太当回事。”
商明宝将手抄进兜里,指腹摩挲着礼盒的边角。
这是一亿年前的礼物,一亿年前的花,她怎么能不当回事?他说这句话就是犯规的,明知是她做不到的。
“你明明知道我会当回事。”商明宝轻轻地抱怨。
向斐然垂下视线:“会当哪一回事?”
商明宝被他问得心底一震,与他对视着,失了语。
她没回答,气氛微妙地沉了一下。
转过街角,集市的喧闹又再度闯入他们的世界。
“为什么会想到摆摊?”向斐然淡定地重启了一个话题。
商明宝将那些玄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怕他笑,先发制人说:“你不许笑。”
但向斐然早就已经笑开了,微哑的笑声闷在口罩里。
“那你呢?那些画,挂在店里的,是你做的?”
那些标本画风格独特沉静,是很有质感和美感的装饰物。向斐然最开始只是挂在网上,是老板主动联系了他。有店铺寄卖托管,他乐见其成。得知那些画一幅卖500-1000美金时,商明宝震撼了:“多少?”
向斐然重复了一遍:“里面有很多落果是世界各地的保护植物,或者分布地较为狭窄集中的物种,收集不易,有一定的稀缺性。”
对于自己那些精细绝伦的植物科学画,他只字不提。
商明宝没有求他教自己,而是迅速明白了一件事,摆摊的收入杯水车薪,如果不是爸爸给了她百倍的对赌承诺,她摆上一整天也买不来自己的一个抓夹。也许要找到自己真正独特、擅长的东西,并且定位到给得起钱的人群,才能养活自己。
天啊,揾钱太难了!为什么她不是商业奇才,这样大哥和大姐就能分点业务给她,她万众瞩目她缔造商业传奇,她把大哥从董事局的位子上拉下来,她成为位高权重举重若轻的细商董,包养、包养……
“你在想什么?”向斐然冷然的声音插入耳中。
商明宝心虚耳热:“没……在做梦。”
“什么梦?”向斐然喝了口咖啡,不经意问。
“斐然哥哥,你对……你对那种被富婆包养的好看的男孩子,怎么看?”
向斐然睨她一眼:“没接触过,不怎么看。”
“你不排斥吗?”
“跟我没关系,用不着我来排斥。”
“那要是有富婆想包养你呢?”
向斐然呛了一口,淡定擦擦嘴:“包养我……给她代写论文吗?按篇收费就可以。”
“当然不是!”商明宝气道,小小声:“包养就是那种包养咯……”
向斐然提着咖啡纸杯的杯口,好笑地看着商明宝:“商明宝,我们来聊聊你三观是什么时候开始歪的。”
商明宝大窘:“我又没说是我……”
话赶话聊到这儿了,她开始瞎扯:“帮我朋友问,朋友。”
向斐然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撑到了墙上,将她困在怀里:“那你告诉我,你哪个坏朋友这么不开眼,想包养我?”
商明宝脸红得厉害,故作镇定道:“一个漂亮朋友。”
“哦,漂亮朋友。”向斐然微挑眉,“多漂亮?”
商明宝:“……”
“跟你一样漂亮?”
“……”
向斐然的目光垂落在她嘴唇上:“那不如,见个面看看。说不定我不仅不用她花钱包养,我还倾家荡产倒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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