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刚有些回笼时,春节好像已经过了。
温汐环顾四周时,却像是失忆了一般,不知家里怎么就随地躺着这么多陌生人,姚成旺在,葛春兰也在。
她每回看见这个两人,总是有种生理性不适,这会儿见着了,状态倒是被刺激地精神了些。
温汐拧眉问: “你们怎么在这?”
“……”姚成旺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古怪地看她一眼后,忽而忒了一声:“别给老子装傻!一千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否则老子下半辈子拖家带口就扎根在这儿了!你就等着看谁耗死谁吧!”
温汐自来是没什么想与他们理论的,当下回身找到手机,发现没电了,就借用方柠的手机报了警。
报警这事,其实谁都能干,但毕竟事情出在温家,外人也不好擅自做主,还是得看温韶华和温汐的意思。
而姚成旺笃定温韶华不会报警,是因为在老一辈人眼里,家丑多是不可外扬的,尤其这桩丑事,还与她本人息息相关。
此时的温韶华,俨然就是副一意孤行酿成大错,却连最后的结果都不敢面对落魄模样,她又怎么经得起事情再进一步被闹得更大?
可温汐不是啊。
她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未达目的不计后果,哪怕是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的恶煞。
事情既然落在了她身上,就需得按她的风格来解决了。
所以,她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家子亲戚都送进了拘留所,却偏留下了姚成旺与葛春兰两人。
然后当真他们的面,给医院去了电话,断了姚玉龙在ICU的费用。
凭他们哭天喊地,站着恐吓还是跪着求,都仍自无动于衷。
不是说不怕耗吗?
那就耗吧。
结果当然是姚成旺夫妇先崩不住了,两人连滚带爬的从温家出去,四处筹钱想给姚玉龙续命。
奈何大半亲戚都进了拘留所,求助无门,最后都不惜去沿街乞讨了。
温汐自然是没有闲心去围观的,单把遗体送去火化,办完葬礼,就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
此后连着几天,都关在房间里不愿出来。
她生来就灰暗的人生,仅有的几束光,就这样一盏又一盏的泯灭。
先是乔念知,后是季衍。
好像她的人生,注定就该是黑暗的。
她躲在房间里,精神一再地放空,任由自己被这种强烈的认知,一点、一点,吞噬到只剩一具空壳。
直到手机响了又停,反反复复,不知道进行到第几次后,才终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偏了偏头。
这段时间,江声时不时地也会来电,温汐却总顾不上接,只在偶尔精神好些时,才会给他发个消息,说家里有事,暂时不方便回复。
但多数时候,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感官听到电话响了,却总也传达不到大脑神经,像不知道电话为什么会响似的,又得呆呆看着好一阵,才能稍微反应过来一点,电话响了、好像是要接的。
她怔怔地划过接听,听到久违的声音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喂?”
“……”温汐轻缓地呼吸着,神思好似被拉回了一点,却还是不足以做出下一个反应。
几秒过后,那边又问:“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又呆了好久,才极轻地、像只是气音般地应了一声:“嗯。”
江声想问出了什么事,却已经能从她游丝般的声音里,听出一种无可挽回的迹象。而这种感觉,他是熟悉的。
乔念知走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恍惚过许久。
所以好像,也没了询问的必要。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没话找话似的说:“现在在干嘛?”
温汐顺着他的话,怔怔地思考了下,才像个单细胞动物似的回答道:“坐着,打电话。”
“在家里?”
“嗯。”
“饭吃了吗?”
“不记得了。”
“要不要先去吃点?”
“不想去。”
“那再陪我说会儿话?”
“好。”
他就像是要调动她的思维一样,一句又一句地,问着极度无聊又没有意义的话,而现在的她,好像也只回答的了这些问题。
两人就这样不知聊了多久,温汐才像是恢复了一点神志似的,从而得以思考更深层一点的问题。
她偏了偏头,忽然喊他:“江声。”
“嗯?”
“今天几号了?”
“2月28。”
“……”温汐愣住。
“还在H市?”江声问。
“……嗯。”
“家里的事要紧。”他忽而轻笑了声,放缓的声音带着抚慰:“演唱会来不了就下次,以后总有机会。”
“我说了等你,就多久都能等。”
季衍去世后,家里乃至公司,都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有人去处理。
可饶是如此,对于温汐总关在房间里这件事,温韶华却是持默许态度的,更打从心里希望,这种状态可以一直保持。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温汐处理事情的手段,却是实打实地叫她觉得心安。
这个原本就貌合神离的家,一息之间又支离破碎。
她夜里总是睡不着,怕遭反噬,怕姚家人卷土重来,怕晚上做梦都是浑身是血的季衍站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你满意了吗?
她夜夜惊醒,夜夜跑到三楼,只有确认温汐还在家时,才能稍稍定下心来。
可笑她孤高一生。
最后的精神依托,竟然只剩下这个最不得她待见的孩子。
她的精神一度紧绷到有些变异,是以见着温汐一大早就穿戴整齐下了楼,立刻就应激似的质问:“你要去哪?”
“公司。”
温汐对她的态度,一贯只有公事公办的平淡,从前是,现在也是。
温韶华追了过来:“你是不是打算处理完公司的事就回A市?”
温汐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温韶华拧眉,态度极其强硬:“我告诉你,公司要运营,事情就不可能处理的完!你要经手就去把A市的工作辞了,老实在家里待着,我就把整个公司交给你。”
“你自己留着吧。”温汐声线极冷,绕开她后开了门:“我不需要。”
温韶华如今年逾60,早在几年前就全面放手让季衍全权管理公司了,所以现在公司实际的责任人就是季衍。
若非如此,温汐也根本不会去插手。
然而管理一家公司,依然没有想象的简单。
她单是了解了一下公司的架构和运营模式,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对于决策时该考量的因素更是无从入手。
她在公司呆了几天,匆忙间也只能综合公司元老和季衍生前助理的建议,赶在3月5号前,做了一些迫在眉睫的决策。
温汐知道温韶华防她防得紧,在公司或出外勤,总派人打听她的行踪,所以一直按捺到5号下午,才找到机会临时掉头赶往机场。
落地A市是8点,再打车到达中心体育馆就已经9点出头了。
常规情况下,演唱会开场后15分钟就不能入场了,但不知是因为拿着VIP票的原因,还是有人事先有交代过,温汐检票入场的过程还算顺利。
她从通道出来,一眼望去,黑夜里的万人体育馆犹如一片星海,千万尖叫都只为台前光晕下的那一抹身影。
她边往前走,边看到大荧幕上,坐在钢琴前的他视线落在前排某处,指间忽而拨起一段清棱的琴音。
却终是难掩失落地垂了眸,贴近麦克风,淡淡地说:“下一首,情书。”
话音落下, 前奏随之响起。
满场的尖叫声都在一息之间收了势,所有人都像是生怕漏听了某个音节,或破坏了音乐的纯粹似的, 而默契地屏息凝神、静静聆听。
直至满场寂然, 台前低哑的声音才颤动。
“初次遇见 不觉已经远去多少年
经年心愿似乎也只是再见你一面
却从不敢任由情绪蔓延
怕终将失控怕难自收敛”
温汐下行的脚步顿住, 不自觉地攥紧坐席边的扶手。
尽管这首歌发行已有5个月之久, 她也同样是第一次听他现场清唱,同样不愿意错过每一个音符。
“你是年少不知事里最盛大的海市蜃楼
遍寻不到你逐渐消失的轨迹
又总是不请自来流连在梦境
成了年复一年道不明又烫不平的心事
从此长夜无尽怕梦又怕醒”
间奏来临的间隙,舞台上的一个摄像头扫向观众,在观众席上流转一圈之后,台前某块硕大的LED屏, 倏然收录进一张精致的脸孔。
寂静多时的观众们,猛不丁倒吸了口凉气后, 又骤然炸开了锅:“向媛!是向媛!她居然也来了啊啊啊啊——”
“我就说他两有奸情吧?还发什么声明否认, 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嘛!我又没有反对他两谈恋爱呜呜呜呜……”
轰动的议论声中,舞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
“世事总有反复万般动容我都难有感触
直到将这一切代入你的轮廓
连天气不好都是失落的理由
不愿拖泥带水却无能连自己也瞒不住
终于患得患失我再难是我”
四下哗然,身处观众之间的温汐, 也不由侧目向荧屏看去,在看清画面里娇俏的面容尤带几分羞怯时,只觉得好似连舞台上的声音都淡化了。
而身旁观众的议论声,却忽然变得尤为刺耳。
“不是说她不是X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你傻啊!恋情这种事肯定得瞒下来啊!明星公关用的鬼话也能信?工作室说不是你就以为不是了?!”
“他这干净的跟张白纸似的,狗仔蹲了几个月都没拍到过什么!唯一的绯闻就是这个向媛!她要不是X还能是谁?”
“可不就是说啊!也不看甜甜现在唱的是什么歌!情书啊!X写给他的情书啊!他现在在演唱会上唱,镜头又刚好给到向媛!这意味着什么?!不是当众表白还能是什么啊啊啊啊——”
“我看那个镜头绝对就是故意的!虽然我们明面上不承认, 但也不妨碍我们秀恩爱是吧?好好好, 还是你们小情侣会玩!!!”
“本来就闹过绯闻呢, 这种场合还敢顶风作案!都是顶流又不用互蹭流量,真是普通朋友有必要这样??”
“双强就是YYDS!反正我是信了, 也嗑了!谁也别想拦我啊啊啊啊——”
“还别说,就咱甜甜这地位,配置低了他也不能看上啊!估计也就影后还勉强配得上了!所以是谁酸了我不说呜呜呜……”
“确实!比起那些四处找网红的,□□约炮的,或者随便找个普普通通,长得比我还一般的素人,好像还是好好谈个影后我更容易接受点……”
“……”
温汐怔忡地站在人群之间,来时冲动决然的心骤然失去凝聚,瞬息之间,变得空空荡荡。
天王与影后,凭谁看了,都会觉得还是他们最为相配吧?而自己这么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普通人,又怎么能与之相提并论呢?
就是做梦,也该有个限度啊……
舞台上有数块荧屏,巧妙的是,引起骚动的这一块,在舞台的角度上是看不到的,江声便就不知荧幕上的内容,带着耳返也隔绝了部分声音,千万人的声音又混乱至极。
所以他其实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却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演出却不得不继续。
指间继而游走在琴键上,将最后一段乐声落下:
“了了一纸情书
纵然自认刻骨却不想比世事难书
了了一曲情书
纵有遗憾拥堵亦不必将昨日重书
亦不必将昨日重书”
“呵……”
尾音落下,温汐失神笑了一声。
好一句不必将昨日重书。
她亲手写的情书,亲自描摹的结局,能为她人做一次嫁衣,怎么算、也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她怔怔地松开扶手,转身走向出口时不慎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台阶上,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整个人像被抽了精魄,挑了脊骨,空洞的只剩一层薄薄的壳,虚浮到连自己的身体都支配不了。
边上有人见了,好心将她扶起来,下一秒却又脱力地重新跌回去。
反复几次,扶她的人感觉她浑身软的像一摊泥,连目光都是呆滞的有些异常,彻底慌了神:“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啊?”
温汐茫然地接受了很久,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没有,终于像具游魂一样,踉踉跄跄摸索着出了场馆。
在门口上了一辆车,又想了好久好久,才记起宿舍的地址。
一路上,手机软件都在不间断地跳出新推送。
哪怕事情才刚刚发生,哪怕演唱会都还没结束,两位顶流联和的影响力,还是很快造就了数条爆炸性新闻!
#江声向媛#
#江声恋情曝光#
#向媛追爱演唱会#
温汐呆呆地,一条接着一条地看过去,就像是决意要死心,也得死的彻底一点那样,不想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希望,免得日后反复,庸人自扰。
却还是忍不住地红了眼睛,泪水一串接一串的溢出眼眶,直至将整个屏幕浇透,视线也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
进了家门,她连灯都不敢开。
好像只有蜷缩在黑暗里,才能让她感觉到一点点安全,可手机却总是不安分的,一次又一次地亮起来。
有Clara激动又愤怒的语音:“什么啊!不是说X不是向媛吗?为什么要突然曝光恋情!为什么啊?!让我继续以为他还是单身!继续这样意淫下去不好吗啊啊啊啊——”
有Terry这段时间总也不间断的消息:“Xaiver,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一个人加班真的要加死了啊啊!”
“Clara真的吵死了!跟她下楼买个咖啡都不带消停的,还是你这种安安静静的粉丝更深得我心啊!”
还有戴屹隔三差五,就要重新再问一遍的话:“Xaiver,你之前攒的假也都休的差不多了,家里的事要是忙完了,就尽快回来上班吧。”
“组里新招几个实习生都不太顶事,稍微加点班就怨声载道的,现在几个项目都有点滞后了,得等你回来赶紧把进度赶上了。”
“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后,记得给我个消息。”
方柠也来了电话,声音里满载出离的怒火:“那歌是你写的没错吧?X除了你还有谁?他现在是什么意思,拿着你写的歌去跟别人表白?!!”
“啊啊啊这种死渣男真该被千刀万剐!我要去告他!我去台里曝光他!我让他身败名裂啊我——!”
刚挂断不久,温韶华的电话又切了进来:“你去哪了?!我问你去哪了——”
“你哥才死了几天?家里的事你就打算不管了吗?!姚玉龙现在是还在ICU,他要是出来了怎么办?公司几千个人没人领导,你是想让你哥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吗?还有季嘉述,你要再不把这个姚家的东西给我领走,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他送孤儿院去——
“啊——”
温汐失控地大喊了一声,抓着手机奋力砸了出去,摔在墙上后又掉到地面,最后反弹了几下,彻底消停了。
满屏的新闻消息,所有聒噪混乱的叫嚣,全都消停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温汐急喘了几口气后,也终于被掏空内核,整个人瘫软的倒了下去。
双眼在黑暗中空洞地睁着。
一眨不眨,像只死鱼,看不见一点生机。
温汐无声无息地在家待了几天。
具体是几天不很清楚, 只隐约记得,太阳似乎升起又落下过几次。
再有动静,是门外传来按密码锁的滴滴声。
方柠解开门锁, 着急忙慌冲进屋。
一眼看到人在家后松了口气, 可第二眼, 看到她整个人暴瘦一圈, 散着头发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像停了呼吸的样子,瞬间就隐忍不住地嚎啕起来。
“温汐汐!你要死啊!谁让你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她冲过来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的眼珠动了动,想把人唤醒, 却连话都说得哽咽:“不就是个男人吗!没有就没有了啊,干嘛把自己搞成这样啊呜呜……我给你发消息不回, 打电话也关机, 知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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