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陆同舟没看靳明嫣，抬手和朋友碰杯，“我得努努力，争取第一个结婚。”
这句话里到底带了几分的暗示和试探只有陆同舟自己知道，身边的人都说不想迈入婚姻的牢笼，他却梦寐以求，这不是束缚，是安稳。
原定在京都只呆两天，第三天靳明嫣却没有返程，想回巴黎的心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急切了。
陆同舟早早去了公司，而靳明嫣十点才起床，敷了个面膜后约何今颜一起吃午饭，饭吃完何今颜也要赶回去工作，她刚接了一个练手的项目，抽不出时间陪她。
靳明嫣自己一个人逛了逛京都市，晚上没等到陆同舟回来就累得在卧室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客厅传来“砰”一声，吓得她赶紧起床去查看情况。
打开卧室门，客厅里的灯全开了，陆同舟整个人长手长脚地平躺在地板上，身上的衬衫七扭八歪，而成江海正站在旁边喘气。
“这么了？”靳明嫣赶紧走过去，还没靠太近，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啧，这么喝这么多酒。”靳明嫣赶紧跪在陆同舟身边，把他上半身扶起来靠在怀里，“陆同舟，你还好吗？”
“你别和他说话了，他早没意识了。”成江海甩着酸痛的手腕，一身疲惫，“这些人就爱劝酒，舟哥推辞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靳明嫣没说话了，和成江海一起把陆同舟扶到卧室的床上，成江海走后，靳明嫣打了一盆热水给陆同舟擦洗。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的状况，早上她还没醒陆同舟就离开了家，晚上喝得不省人事回来，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的时间。
靳明嫣从成江海那了解到了一些情况，陆同舟公司近半年的进项几乎全部用来给盛闻铺路了，现在正是关键节点，如果成功了，盛闻就是京都市最年轻的财政局局长，而陆同舟就是这件事背后最大的功臣。
难怪这半年来，陆同舟几乎是在用命赚钱，如果盛闻当选了，那么他在京都就有了最强后台。
成江海不知道靳明嫣和盛闻之间的恩怨，所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脸激动，“舟哥他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眼光独到，敢下最大的赌注，敢承担最大的风险！谁敢想啊！他白手起家，十年不到，他即将铸造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当时靳明嫣没说反驳的话，而是跟着成江海一起笑。这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不是吗？不管过程如何，不管跟谁合作，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只要陆同舟能得到他想要的。
靳明嫣睡在陆同舟身边，总是夜里失眠，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有了点睡意，陆同舟突然缠过来紧紧抱住她，“嫣嫣……”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陆同舟却没下文，刚刚只是一句梦话而已。
靳明嫣心酸，原来不在她身边的时候，陆同舟过的是这样的生活，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他自己的生活。
不能再让陆同舟这么喝下去了，身体迟早会扛不住。
思虑再三后，靳明嫣约盛闻见面，盛闻没有答应她说的在下午两点见面，而是把时间约在了晚上八点，地点就在他的车里。
现在风声紧，盛闻很谨慎，先命专人对靳明嫣进行了搜身，确认没问题后才让她上车。
“我还以为我在玩谍战游戏呢，神经兮兮的……”关上车门，后座空间不大，光线昏暗，靳明嫣继续嘲讽，“盛公子，哦不，我应该提前叫你盛局长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从家族的一颗弃子混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吧？”
盛闻的西装外套整整齐齐放在他手边，他身上只穿了白衬衫和马甲，闭着眼靠在后座，长腿交叠，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在盛闻还没对她发神经之前，他们之间的每一次见面就像现在这样安静，他永远让人猜不懂。
“盛闻，陆同舟是在为你做事，你不能总让别人灌他酒吧？他为你的上位铺路花了这么多钱，你就是这么对他的？明明只要你一句话，那些人就不敢为难他。”
“啪”，打火机一响，火焰跳动，盛闻点了一根烟，烟雾很快就在车厢里弥漫开，熏得靳明嫣睁不开眼。
靳明嫣不耐烦，“你说话啊，在这装什么深沉呢？”
“想知道为什么吗？”盛闻突然看靳明嫣，语气狎昵，“因为你。”
靳明嫣慢慢反应过来，“是你让人灌陆同舟酒的？你有病吧？你他妈都结婚了，还说什么是因为我！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太恶心了！”
盛闻眼神一暗，突然抬手，炙热的烟灰落在靳明嫣手背上，一阵细微的刺痛传开，靳明嫣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盛闻！！”靳明嫣恼怒，一巴掌往盛闻脸上甩，盛闻冷笑一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往车门上推，“几个胆子敢跟我动手？”
靳明嫣的肩膀重重撞在车门上，关节处一阵疼痛。
盛闻冷眼看着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如果当年你不出国，现在我们已经是夫妻。”
靳明嫣咬牙切齿，“少在这做梦了！”
盛闻却笑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疯子！神经病！这么多年越来越严重了！
靳明嫣冷静下来，“盛公子，别再为难陆同舟了，我跟你之间从来没有可能。”
“他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还愿意和我合作……”盛闻嘲讽，“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说不定以后为了前程为了利益，他会愿意把你送到我床上，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车里寂静许久，靳明嫣紧紧捏着拳头，面沉如水，“他和你不一样。”
靳明嫣打算离开，跟盛闻这个疯子根本无法正常交流。她伸手开车门，车门却被锁着，无论她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靳明嫣一阵暴躁，“你他妈！你还想干嘛？！赶紧把车门给我打开！”
她越生气，盛闻就越愉悦，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的侧脸，“再和我待一会儿，十点放你走。”
靳明嫣被迫和盛闻呆在一个空间里，她僵直身体目视前方，不肯给盛闻一个眼神。
盛闻就这么一直看着她，也不嫌无聊，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吴思思上个月刚生了二胎。”
靳明嫣一愣，听到这个名字，不好的记忆慢慢浮现脑海，此时此刻她更加无法忍受和盛闻呆在一起，气得直接用脚踹车门，“把门打开！”
让人没想到的是，车门真的打开了，靳明嫣来不及高兴，一抬头，陆同舟那张精致立体的脸就饱含怒意出现在她眼前。
陆同舟眼神阴鸷，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跳动，“下、车。”
靳明嫣被他的状态吓到了，立马下车，下一秒，陆同舟扑进车里，揪住盛闻的衣领，拳头高高抬起后用力砸下去，“老子说了让你离她远一点！！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陆同舟暴怒，现在的他让人望而生畏，靳明嫣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轻声喊他的名字，“陆同舟……”
陆同舟听见了她的声音，从车里钻出来，一秒不停地拽着她走。他的动作太粗鲁，靳明嫣差点摔地上，却依旧被他强行拖着往前走。
“放手！陆同舟！你干什么？！”靳明嫣也火大，今天晚上他们一个个都在她面前发疯，她也要疯了，“你到底怎么了？！”
一直到了陆同舟车前，他才放手，“什么要来见他？”
靳明嫣闻到了浓烈的酒气，抿着嘴唇没开口。
陆同舟突然一声大吼，“我问你为什么要来见他？！你他妈说话！”
靳明嫣被他吼得一个激灵，呆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忍着脾气，“你喝酒了，我不跟醉鬼吵架。”
“明知道他不怀好意，还跑来见他，你怎么永远不对人设防呢靳明嫣？吃了一次亏还不长记性，非要一而再再而三是吗？！”
“陆同舟！！”靳明嫣大喊他的名字，两行泪出现在脸颊上，“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你就是想要找理由和我吵架是吗？你想吵架找别人，我他妈不奉陪！”
他们在停车场里争吵，空旷的地方回声阵阵。
看见靳明嫣的眼泪，陆同舟脸上出现懊恼的神情，走过去拥抱她，“对不起，这些天太忙了，我怕我顾不上你。”
陆同舟一身酒气，闭着眼睛趴在她肩膀上，手指用力握住她的长发，“再给我一点时间，嫣嫣，再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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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不够爱吧。”◎
争吵完, 陆同舟找人送靳明嫣回家，自己则继续返回去应酬。刚刚他收到消息后立马中途离场，什么都没交代, 事情也没谈妥，那边的人都在等着他。
靳明嫣想跟陆同舟好好聊一聊, 于是一直等着他没睡, 陆同舟却一夜未归, 她坐在客厅里干等到天亮。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带着一身酒气被成江海和顾语一起送回来，别说聊天了，恐怕都认不出她是谁。
“大小姐……”成江海扶着陆同舟, 一抬头见她脸色难看, 急忙把人送进卧室里，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家庭医生。
他们几个在卧室里照顾陆同舟, 靳明嫣则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越坐就越心烦意乱, 站起身走到亮着灯的院子里去看花草。
过了一会儿, 成江海出来找她，看着她形单影只的背影叹气，插兜走到她身边，“大小姐，盛闻这人手段很脏, 你不要和他走太近。”
靳明嫣折了一枝花捏在手心，满心酸涩, 说出来的话虚弱无力, “现在这样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成江海在她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 靠近她一步, 语气焦虑，“大小姐，你就再等等他吧。”
“你觉得舟哥爱你吗？”成江海突然问。
靳明嫣居然无法立即回答。
陆同舟为她做的种种，看她的每个眼神，她都无法说出“不爱”两个字。可多年前的放弃，如今每天的奔波忽视，又让她惶恐。陆同舟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像盛闻说的那样，是权势地位吗？
靳明嫣轻笑，低声说，“可能……不够爱吧。”
“我以性命发誓，我敢保证他爱你胜过一切，他比你更爱你自己。”严肃的说完这一句，成江海扯起嘴角笑，又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他年纪小那会儿，最讨厌穿西装装逼的人，可听说你从京都回来，他在大雪天穿着一身西装来接你，但没接到，说起来还真有点遗憾呢，你是没亲眼见到他孔雀开屏的样子……那年他被宋昌衡他哥找来的人打得半死，出手术室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究竟对不起谁呢？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是对你说的。他也一定疑惑他的人生为什么这么难堪？追上你这么难。”
“我也不瞒你，刚知道他要跟你出国的时候，我劝过他留下，因为跟你走，注定前途未卜……”
“可他前所未有的坚决，他这个人多狠心啊，哪怕是我，哪怕是小妩，哪怕是他妈的骨灰盒都留不住他，那时候落星镇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听到这些她不曾知晓的往事，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痛彻心扉的夏天，陆同舟还是那个小镇里的少年，靳明嫣情不自禁掉眼泪，她抬手用力擦掉，“但他还是没跟我走，他还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放开手。”
成江海看着靳明嫣，大小姐始终都是大小姐，她其实没怎么变，出身决定了她会永远骄傲明媚，她很难懂陆同舟的苦难和挣扎。这不是谁的错。
成江海叹气，用手指给靳明嫣擦眼泪，“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搞清楚，当年到底是什么绊住了他？在相思成疾的这几年里，他的每一天就像现在这样活成行尸走肉，可他还是没来找你。”
“为什么？”成江海问，“这样爱你的陆同舟，到底得发生多么严重的事情，到底得逼他多狠，他才舍得要了自己半条命和你分开。”
小花园里突然安静下来，风声“沙沙”响，暗香弥漫。
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也是靳明嫣最深的心结。
一连挂了三瓶水，直到后半夜陆同舟的胃痛才开始缓解，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靳明嫣一直坐在床边陪着他，毫无睡意，眼睁睁看着窗外天亮。
清晨时分陆同舟醒过来，慢慢对上靳明嫣疲惫的神情，她坐在一盏孤灯里，叹了一口气，“……好点了吗？”
陆同舟的心脏阵痛，他朝靳明嫣伸出手，声音嘶哑，“过来。”
靳明嫣抓住他的手指，躺进他的怀里，眼泪不自觉就溢出眼眶，“少喝点酒啊陆同舟，钱和权这些东西都可以慢慢得到，不要这么急。”
陆同舟用双臂紧紧抱住她，牙齿轻咬她的肩膀，埋首在她怀中，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冰凉，靳明嫣起床吃完东西，准备出门去找何今颜，却在大门处被人拦下，她这才发现，别墅里里外外多了很多保镖。
“什么意思？”靳明嫣不敢置信，质问面前拦住她的男人，“陆同舟让你们看着我？不准我出门？”
“靳小姐，这几天比较特殊，先生让我们保护好您的安全，晚上他会回来亲自和您解释。”
靳明嫣心里怒火翻涌却没发脾气，乖乖走回客厅里看电视，只是心里怄着气，一天没吃饭等陆同舟回来，等着等着，陆同舟又是一夜未归。
她打电话找他，他次次都在会议中，说两句敷衍她的话就匆匆挂电话。一连三天没见到他的人影，靳明嫣又出不去家门，脾气上头把家里的东西砸得稀巴烂，几个保姆被她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到了第四天，靳明嫣从早上就开始疯狂拨打陆同舟的电话，次次都是忙音，最后一次是顾语接的，说陆同舟突然胃出血在医院做手术。
成江海赶来接她去医院，照样被保镖拦在门口，成江海嘴皮子都磨破了，这些人还是只听陆同舟的交代，不准他带靳明嫣走。
靳明嫣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这一幕十分具有戏剧性，还他妈的很滑稽，“想关住我？陆同舟他有本事就把我关到死！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他！”
成江海知道这位祖宗的脾气，连忙哄她，“大小姐，这几天他真的忙晕了，心里又放不下你，所以才偏激了，他——”
“闭嘴！”靳明嫣用力捏着手掌，转身走进别墅里，“我不想听你为他辩解一个字，只会让我觉得他真的很无能。”
成江海思来想去没办法，只能翻墙进院子，开车带着靳明嫣硬闯。一路辗转终于到了医院，手术已经结束，顾语坐在病房门口，见到靳明嫣来了，她松了一口气，这种工作强度，她也快熬不下去了。
靳明嫣冷着脸走进病房，见到陆同舟的第一眼，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VIP病房很大，陈设却很简单，简单到有几分孤寂，在这一片孤寂中，陆同舟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哪还有什么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总算明白陆同舟在巴黎时为什么发了疯要带她回国，原来看着一个人拼命努力却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是这么一种心情啊……
靳明嫣失语痛哭，又怕吵醒陆同舟，捂着胸口跑出病房，成江海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崩溃的模样。
成江海也慌了，赶忙走过去安慰她，“大小姐，你别这样，一个小手术而已，没什么问题。”
靳明嫣一直哭，眼泪从手指缝里溢出来，种种事情都让她难受。历史好像又在重演，她却已经不能说出让陆同舟跟她一起走，他是他，她是她，他们有不同的追求。
靳明嫣当晚留下来照顾陆同舟，虽然靳明嫣不说，但成江海知道她是最心疼陆同舟的那个人。
成江海离开医院前，靳明嫣喊住他，“大成，明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给他带一束花吧。”
成江海挑眉，靳明嫣却站在苍白的病房里展露笑颜，“在压抑的生活里，我想让他看见一些光鲜亮丽的东西。”
成江海笑起来，“得嘞！大小姐，我们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成江海哼着歌抱了一束五颜六色的花走进病房，推开门，陆同舟闭着眼躺在病床上，清晨阳光洒落，病房里却没了靳明嫣的身影。
成江海停在原地，他昨天晚上就应该想到的，大小姐终究会选择离开。
陆同舟还在昏迷中，靳明嫣已经到机场办好了值机，她只拿着手机，没有带任何的行李，更像是一场匆忙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