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早自习的时候，陆同舟拿着面包牛奶放她桌上，靳明嫣看着书，头也没抬就说，“滚远点，别烦我。”
陆同舟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弯腰凑到她面前，眯起眼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太听清。”
靳明嫣淡漠地抬起眼帘，“我说滚，要点脸就滚远点，别影响我考试。”
陆同舟眼下黑眼圈明显，在清清楚楚听到靳明嫣的话后，他不耐烦地用舌尖顶了顶右边的腮帮子，气笑了，“用完就扔？优良品德？”
“滚。”靳明嫣还是这个字。
“行啊，听你的。”说完这句话，陆同舟没马上走，而是站在课桌边看她。
靳明嫣背课文，陆同舟懒散站在一边，视线却十分具有压迫性，靳明嫣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背书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闭嘴。
这人怎么这么烦。
陆同舟却在这时转身走了，“好好考试，考得好给你奖励。”
靳明嫣把书砸桌上，谁要他的奖励，他以为他是谁！
考试的两天过得很快，考试也还算顺利，但她没感受到任何开心，心里头有事压着难受得慌。
手机一开机，陆同舟的电话和信息就疯狂弹出来，靳明嫣皱着眉全部删除。
考完试就放寒假了，靳明嫣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远远看见吴思思站在马路对面看着她。吴思思下学期就转学了，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吴思思突然瘦了很多，加之她皮肤白，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唯独在看见靳明嫣时眼睛亮了几分。
靳明嫣满眼厌恶。
陆同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靳明嫣就没再关注吴思思了，而是皱眉看着大冷天只穿着一件白色T恤的陆同舟。
“你有病啊？”
陆同舟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挑眉痞笑，欠揍得要命，“心疼我啊？”
“心疼我的眼睛！大马路上到处是穿羽绒服的人，只有你一个疯子。”靳明嫣不愿意搭理陆同舟，抬腿就走，还不忘威胁他，“别跟过来，跟过来打你。”
陆同舟慢悠悠跟上，时不时用胳膊碰碰她的肩膀，“好冷啊。”
靳明嫣冷着脸，“三岁小孩都知道冷了要穿衣服。”
陆同舟笑，“我不冷。”
“我管你冷不冷。”
陆同舟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闹脾气？”
他不问这个还好，他一问，靳明嫣就气得要炸了，恨不得给陆同舟两拳。
陆同舟是以为她不知道是吗？是以为他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吗？可惜他身边女的太多了，他管不过来呢。
靳明嫣冷嘲热讽，“我是你的谁啊？你又是我的谁？我们最好谁也别管谁。”
“靳明嫣！”陆同舟沉声叫她的名字。
“对对对，你就这么叫我就行，客客气气的，连名带姓的。”
陆同舟被呛到了，怎么？女孩子发起脾气来都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吗？
他忍着笑，语气软了，拖着长音，“我错了，大小姐，嫣嫣，嫣嫣祖宗，嫣嫣宝贝……”
“你少他妈恶心我！”靳明嫣用力往陆同舟腿上踢了一脚，态度恶狠狠的，“谁要当你的宝贝二、三、四、五号！”
陆同舟弯腰凑到靳明嫣眼前，“哪来的二三四五？你就不就是这个唯一的一吗？”
靳明嫣脸色更差了。
这个油嘴滑舌、诡计多端的男人。
靳明嫣又要走，陆同舟赶紧拉住她细细的手腕，任凭靳明嫣怎么挣扎都不松手。陆同舟拉着靳明嫣进了一个小巷子，把她按在墙上不能动。
“死远点！”靳明嫣怒目圆睁。
陆同舟紧紧抱住她，双臂用力桎梏着她的肩膀，“好冷啊，必须取取暖。”
“陆同舟，你个无赖！”
陆同舟闭着眼睛，“嗯，我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靳明嫣胡乱扯他的头发，陆同舟哼笑，“怎么跟我捡的小猫咪一样，刺挠刺挠的。”
“你捡猫了？”
“是啊，这么冷的天，我这么善良的人不捡怎么办？”
“……”
可真要脸啊他。
“衣服给小猫了？”
陆同舟嗯了一声。
靳明嫣抿嘴，眼神柔和了许多，装作不经意抬手摸了摸陆同舟的手臂，冰凉冰凉的，这个人还嘴硬说不冷。
陆同舟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心一下子就软了，“真不冷。”
靳明嫣冷哼，“对对对，你不冷，你属火炉的。”
陆同舟再次被靳明嫣阴阳怪气的语气逗笑了，稍稍往后撤开身体，拉着她的手往他T恤底下探。
靳明嫣立马脸红，小声嘟囔，“你别给我在这耍流氓啊。”
陆同舟死死抓着她的手，非要让她摸，“我不怪你占我便宜。”
靳明嫣摸到了陆同舟的小腹，硬硬热热的触感，偏偏陆同舟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靳明嫣脸发烧，慌忙要扯出自己的手，陆同舟捏住她的手指，“往哪摸呢？往下摸的时候还没到呢。”
往下？往哪？往……下？
想清楚往下的意思后，靳明嫣脑袋轰的一下晕乎乎了，陆同舟说什么耍流氓的话呢？？？
“我没………”她低喃。
“但我想。”陆同舟把双臂撑在她脑袋边的墙上，先低头亲亲她的鼻尖，这个动作真的像在哄小猫咪。靳明嫣没反抗，陆同舟得寸进尺，塌下腰侧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靳明嫣呼痛，陆同舟便放轻力道，用牙齿厮磨她那块的嫩肉。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黏黏糊糊的。
“热不热？”陆同舟哑声问。
靳明嫣侧着脖子让他又咬又亲，眼眶红红的，“……什么？”
“我的身体。”
“……”
“……热。”
走出小巷子时，靳明嫣脚步凌乱，陆同舟不远不近地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眼神愉悦餍足。
突然，靳明嫣停下脚步，心虚地去捂脖子。
陆同舟一皱眉，赶紧追过去。
马路靠边停着一辆黑色路虎，副驾边的车窗摇下来，靳明嫣朝坐在副驾上的女人喊了一声“妈”。

◎必须跟我回京都◎
突然的相见让靳明嫣猝不及防, 罗黎身穿黑色西装外套一丝不苟，摇下车窗时脸上高冷淡漠，和小镇里老旧昏暗的背景格格不入。
靳明嫣又喃喃地喊了一声“妈”, 她很想回头，却捏着衣角难以做出动作。
罗黎取下墨镜, 抬眼看过来, 看的却不是靳明嫣。
“阿姨, 您好。”
陆同舟的声音在靳明嫣身侧响起，不急不缓，透露出与平时不同的温文尔雅, “我叫陆同舟, 是靳明嫣的同学。”
余光中靳明嫣的衣角翻起来了，陆同舟不动声色抬手，靳明嫣却立马躲开, 他的手没碰到一分。
罗黎冷淡地点了点头, 皱眉看着靳明嫣, “上车。”
靳明嫣开门上车, 期间没看一眼陆同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和反应。
车子开出去很远，靳明嫣还能在后视镜里看见陆同舟站在路边，一个动作都没有。
靳明嫣闭着眼睛靠在车窗上，“你们怎么来了？”
“大半年没见, 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做女儿的狠心。”罗黎回头看靳明嫣，靳明嫣脸上看不出一点高兴的神采, 刚刚她一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看见他们时就变成了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罗黎忍不住生气, “我们来这里让你很为难？靳明嫣, 我好歹十月怀胎生你一场！”
靳明嫣还是闭着眼睛，嘴唇倔强地抿起。
罗黎气不打一处来，正在开车的靳成樽连忙握住她的手，“刚见面，和嫣嫣好好沟通。”
靳成樽眼神温和，从后视镜里看看靳明嫣，“嫣嫣，想去哪里吃饭？”
靳明嫣睁开眼睛，说去“小团圆”，下车时，靳明嫣一言不发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罗黎和靳成樽挽着手臂，两人都西装革履，举手投足间带着精英人士的气质，引发了一路的关注。
一进店，罗黎就问服务员有没有安静的包间，服务员把腰压得很低，将他们三个引到一个一年都不一定有人进去一次的包间。
靳明嫣放下书包，坐在了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大圆桌的另一端。
罗黎皱眉，“坐那么远干什么？不是说要好好沟通吗？”
靳明嫣低着头，“不是我说的。”
罗黎被堵得脸色难看。
靳成樽摸摸罗黎的后背，拿着菜单主动坐到靳明嫣身边，“上了一天的课，累不累？”
靳明嫣摇头，“今天期末考，没上课。”
靳成樽摸摸她的头发，“想吃什么？”
点完菜，三个人坐在一起竟然无话可说，罗黎倒是想说点什么，但靳明嫣看也不看她，一开口就是硬刺，母女俩说不过两句就要吵起来。
靳成樽一直在接电话，他那个公司像是一刻也离不开他。
靳明嫣觉得没意思极了，都这样了，没一个人开心期待，还见什么面？
吃完饭，靳明嫣迫不及待拿着书包走人，罗黎站起身追上她，怕她跑了似的拉住她的衣袖。
“你去哪？”罗黎眼神焦虑。
“我还能去哪？”靳明嫣笑得没心没肺，“我回家去。”
罗黎想了想，“我和你爸准备在镇上开间房住一晚，你跟我们一起，然后明天一起回京都。”
“不。”靳明嫣斩钉截铁拒绝。
“靳明嫣！”罗黎吼了一声，平静的样子再也维持不住，“你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靳明嫣不咸不淡拖着长音，用力甩开罗黎抓着她袖子的手，后退一步，眼神冷淡，“谁说了要跟你们回京都？”
“你不回去你干嘛？！要过年了你知不知道？！要过年了你不回家？”
“过什么年？过冷冷清清吃顿饭的年？还是过吃完饭你们就没了影的年？”靳明嫣笑着摇头，“我就不明白了，这年过着有什么意思，是为了安你们自己的心吗？可我不乐意奉陪了！”
“我和你爸从年头忙到年尾，在你嘴里我们就没一点好？”
“哪里好？”
罗黎脸色铁青咬着牙，她没有动手的习惯，如果有，这一巴掌靳明嫣躲不掉。
靳成樽终于挂掉了电话会议，走过来站在老婆孩子中间，“今天晚了，我先送嫣嫣回去。”
罗黎立马反驳，“她自己要走的，就让她自己回那里去！”
靳成樽扶住罗黎的肩膀安抚，“别生气，我先送嫣嫣走。”
靳明嫣跟在靳成樽身后走出包间，她背着书包躲开来来往往的人，脸上的不开心越来越明显。
靳成樽停下脚步，从靳明嫣肩膀上取下书包拿在手里。
靳明嫣问，“为什么她不愿意去外婆那里？”
靳成樽脱下外套披在靳明嫣肩上，两人走进冰冷的风里，靳明嫣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靳成樽打开车门让靳明嫣坐进去，车子开了一段距离，靳成樽才说话，“我们要尊重妈妈，你如果有疑问，应该去问她。”
“呵。”靳明嫣冷笑，闭上眼睛，“不说就算了。”
靳成樽问靳明嫣这半年过得怎么样，靳明嫣回答过得挺好，靳成樽问她怎么不打电话给他，靳明嫣反问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
靳成樽无奈，“这半年我都在国外，和你有时差，我总怕打扰到你睡觉。”
靳明嫣其实知道，靳成樽真的很忙，他没了儿子，女儿又没进入公司的心思，多少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
两人沉默下来，靳成樽说，“你妈妈过得也不好。”
靳明嫣扭头看着窗外，不怎么亮的路灯一盏一盏从她脸上划过，她回答，“哥哥走后，你们都过得不好，我知道。”
按照靳明嫣的指示，靳成樽把车停在洪秀禾家门前，靳明嫣以为他不会下车，但靳成樽不仅下车了，还从后备箱拿出了很多提前准备好的礼品，礼品很多，靳明嫣走过去帮着提了一些。
靳成樽一点也没犹豫，率先走进灯火通明的家门，靳明嫣跟在他身后。他的后背宽阔稳重，靳明嫣不争气的眼热，明明是寻常父女最常见的一个场景，可在他们之间却很少见。
突然见到靳成樽的洪秀禾很震惊，靳明嫣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震惊，洪秀禾浑浊的眼里含着泪，对待第一次见面的女婿不知所措，在自己家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这位特殊的客人。
洪秀禾频频看向靳成樽的身后，可是她最最期待的人却没有出现。
靳成樽没呆多久就走了，他放心不下罗黎一个人。
洪秀禾送走靳成樽，在冷风习习的门口站了许久，孤独的身影沉浸在夜色里。
靳明嫣故作轻松走过去搂着她的肩膀，“外婆，我饿了。”
洪秀禾来回抚摸她的手，“你没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吗？”
“吃了，吃不下去，吃不饱。”
洪秀禾又给靳明嫣做了一碗面条，靳明嫣记得第一次吃洪秀禾的面条时清汤寡水的味道让她咽不下去，现在洪秀禾的面条已经换了一种做法，换成了她喜欢的干拌式。
靳明嫣一口一口吃着，突然抬头问，“外婆，你想见她吗？”
洪秀禾坐在泛着油光的桌子旁边，皱巴巴的手里拿着靳成樽塞给她的红包，眼睛越来越红，这晚她的眼泪擦了又擦，最终摇摇头。
于是靳明嫣就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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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靳明嫣站在窗边看着陆同舟的房间，那里一片漆黑，说明陆同舟还没回家。本来今天就应该问清楚的事情，先是被陆同舟耍流氓打断了，后来罗黎和靳成樽突然出现，她想问的一直没问出口。
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却突然很想知道陆同舟和那个何丽丽到底什么关系。
靳明嫣给陆同舟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陆同舟一直没回消息过来。
第二天早上，陆同舟才发消息说棋牌室有点事情，他暂时不回家。
靳明嫣坐在床上皱起眉头，打了个电话过去，陆同舟没接直接挂断了。
【Mojito：？？？】
【陆同舟：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
【陆同舟：你想我回来吗？】
靳明嫣想了想，这几天罗黎和靳成樽在落星镇，她并不想陆同舟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于是回了一句“你不方便回来就别回来”。
等了很久，陆同舟那边没了下文。
陆同舟突然冷淡的态度让靳明嫣更加烦闷，但她赌气地不想去追问陆同舟究竟为什么。
又睡了一觉，到了下午，手机上全是罗黎的未接来电，靳明嫣是真的不想接，接了也就是来来回回几句话，然后是无休止地争吵。
靳明嫣直接把手机关机，打开电视看广告，就算这样也比和罗黎沟通要让她轻松。
却没想到，罗黎真的会找到洪秀禾家里来。
傍晚时分，天暗了，罗黎穿着白色风衣，手里拎着包，站在洪秀禾家门口不肯进去，靳成樽在门口礼貌地向洪秀禾询问靳明嫣的位置。
洪秀禾不敢看罗黎，指了指楼上，“嫣嫣看电视呢，有什么话，做父母的要好好和孩子说，别过多指责。”
罗黎面无表情，眼神里却充满了嘲讽。
靳明嫣跟着靳成樽下楼，一眼就看见罗黎和洪秀禾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里，气氛说不出来的怪异。
靳明嫣走到洪秀禾身边，完全忽视罗黎，“外婆，站在门口干什么？风这么大，别感冒了。”
洪秀禾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着急忙慌看向罗黎，罗黎不仅穿得单薄，还穿着高跟鞋。洪秀禾眼里担忧，对靳成樽说，“你们住在哪里？天晚了，冷了，赶紧回去吧。”
罗黎这才说出第一句话，“靳明嫣，跟我走。”
“不。”靳明嫣又是这个字。
罗黎结结实实被靳明嫣的态度刺到了，又觉得在最不想看见的人面前丢了脸，罗黎感到难堪，冲到靳明嫣面前拉住她的手臂，“今天你必须跟我回京都！”
靳明嫣的反应十分激烈，用力挣扎，“你放开我，你没资格管我！”
母女俩在门口拉拉扯扯，看热闹的人围过来，纷纷猜测这是不是洪秀禾那个从不回家的女儿回来了。
从不回家的女儿，不孝的名声已经传遍十里八乡。
“我没资格？”罗黎咬着牙，“你再说一遍，谁没资格？？”
“你听好了，我再说一遍！就是你罗黎没有资格！！！”
“啪——”
罗黎这一巴掌用了全力，靳明嫣的脸火辣辣的疼，嘴里有些血腥味。
“这是干什么啊？”洪秀禾张开手臂护住靳明嫣，含泪看着罗黎，几度哽咽，“不要动手啊……孩子……”
罗黎被靳成樽拉着，眼睛也是红的，“我教训我的女儿，你没资格插手。”
“……教育孩子要有方法。”
“你跟我谈方法？”罗黎觉得好笑，一字一字戳着洪秀禾的心，“你教过孩子吗？你知道孩子要怎么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