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夏季漫长,秋冬短暂而且并不寒冷,只要准备夏、春秋、冬三种厚度的校服,以及对应季节的运动服就可以了。除了特定体育课,比如马术之外,校服+运动服足以应付学校的所有日常活动。哪怕套装里面连鞋袜都有,校服的花费跟学费比起来,仍是微不足道的一笔钱。
这种花一点钱就能减小丑|闻的影响、挽回学校声誉的做法,校董们没有一个反对的,很快就让学校执行了。
当然,学校要做什么,学生是不知道的。
转眼之间,马上就要到中秋了。
这天上班之前,萧明姿特意叮嘱女儿:“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你去接月月过来一切过节吧,注意……”
“悄悄的,不要被人发现!”顾如笑着接口,替母亲把牛奶解决了,对她比了个V。“您放心吧!我明白的!”
并不是她们嫌弃跟江南月来往会丢脸,而是即便江南月是凭自己的实力拿到的奖学金和助学金,但给外人知道她跟萧家有关系,就会给她招来非议。江南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十分不容易,不管是萧明姿还是顾如,都不想给江南月惹麻烦。
也不想江南月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中秋。
江南月倒是不怎么在意,或者说,因为家庭的缘故,她从小就对过节没有什么期盼。与其过节,还不如去趁机赚点兼职的钱呢。
可是中秋放假三天,市一中的宿舍也放假,没有人值班,就不许学生留宿,江南月只能去萧家。
顾如都跟她商量好了,放假那天就去市一中附近等着,看到江南月从学校里走出来,就使劲招手:“月月,这里~”
跑过去之后,才发现,江南月身边还有个女孩。
顾如想了一会儿,猛地记起,这不就是楚怀瑾的姐姐,楚菀瑜吗?
“菀瑜,我朋友来了。”江南月跟同桌告别,“你是自己回去还是等你弟弟来接?”
“等我弟弟,我自己拿行礼有些辛苦。”楚菀瑜礼貌地跟两人告别。“再见。”
“拜拜。”江南月先跟楚菀瑜告别了,才四处望了一眼,发现顾如晃了晃手机上的二维码,她便笑了,悄声说:“哇,好荣幸,大小姐要陪我坐公交啊?”
“可不是嘛!所以你今晚要帮我看看数学,哎呀,我真是被数学折磨死啦!”顾如叽叽咕咕地跟她抱怨着。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在公车站等着公车,上车之后,公车晃晃悠悠地越过街角,顾如不经意间看了一下街边,忽然神色一动。
江南月跟着望了一眼,发现楚菀瑜还在校门口附近等着她弟弟,便低声问:“你还得她?”
顾如点了点头,看了好友一眼。
江南月也回了她一眼。
两人瞬间达成默契,换了日常的话题。
从公车换了地铁,出了地铁站之后又走了一会儿,才到云麓居。顾如刷卡进入以后,看看距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云麓居里面来往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豪车偶尔路过。
这里谈话应该没问题了,顾如先说:“我跟楚菀瑜她弟弟吵了好几次了,最近一次,还骂了他没种。”
然后把自己跟楚怀瑾之间的恩怨说了一遍。
把江南月听得直翻白眼:“这人有毒吧?他是不是仇富?”
“应该不是。”顾如思索着,“我感觉他就是单纯仇视我,而且,他应该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贫困生。他不是跟我还有橙子、杜宇学长一起上马术课吗?他既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杜宇学长或者橙子。”
“跟你家有仇……”江南月沉吟着,“或许还真的是。”
顾如一愣:“什么?”
“你还记得开学那天跟楚怀瑾见面的情形吗?”江南月提醒着,“你那天穿的衣服没有LOGO,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价格不菲,这说明,楚怀瑾以前家境很不错。否则的话,难道他跟我一样喜欢吃瓜?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很少有这种兴趣好爱吧?”
“而且经过我跟菀瑜近一个月的相处,我感觉她会的东西很多。上周音乐课,老师要找人演示钢琴,刚好我们班上几个会钢琴的都去参加比赛了,没有上课。菀瑜就上去了,弹得非常好。除了钢琴,菀瑜还会芭蕾和古琴,甚至画画也不错,不是我们那种拿铅笔瞎画的画。美术老师说,菀瑜的国画和油画基础非常扎实。”
顾如懂她的意思,兴趣爱好的教育,一定是跟财力挂钩的,像她跟江南月,从前就没有机会学习任何技能。因为每一种爱好,都是要烧钱的。
楚菀瑜会这么多东西,就说明她以前家境很不错。现在楚菀瑜跟楚怀瑾姐弟,一个成为青松基金会资助的学生,另一个靠成绩成为青文国际高中的特招生,说明他们家的经济确实出了问题。
难道真的跟萧家有关?
顾如对楚怀瑾没什么好感,但是对楚菀瑜的感觉却不错,觉得那是朵努力生存的、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月月,你说,我要怎么帮帮楚菀瑜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江南月皱着眉说,“我觉得菀瑜在面对她弟弟的时候真的很自卑,我不相信这是一个被疼爱的孩子会有的心理状态,我觉得她弟弟一定对她做过什么,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她弟弟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菀瑜真的很需要钱,我可以送外卖、做兼职,但是菀瑜那个身体状况根本做不了,马上就是冬天了,怕菀瑜连买棉服的钱都没有。”
“棉服这真是个大问题,我也是想到这个问题,才跟萧女士说要在学校推行校服制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冬天来临之前落实下来。”顾如叹着气。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树后面停了一辆车。车窗正好落下四分之一,里面坐着一个女生,听到顾如的话,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校服?”女生嘀咕着,声音里满是不屑,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青文国际高中又不是萧家的,哪怕是萧家的,以学校的管理制度,要推行校服哪有那么简单?
她很快升起车窗离开了。
与此同时,顾如和江南月也到了云麓壹号。
“萧女士好,爷爷奶奶好,林先生好。”江南月将准备好的吊坠取出来,一一交给众人。“中秋快乐,这是我自己做的,还请不要笑话简陋。”
一个个小动物造型的羊毛毡戳戳乐娃娃。
“哎呀!”孙瑞香看到心都要化了,喜欢得不行,拿着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不住地问:“月月,这是你自己做的吗?真是太漂亮了!你这孩子,手可太巧了!”
萧明姿也微笑着说:“真的非常可爱,月月,谢谢你。”
这些喜欢和谢意都是真心实意的,让江南月心里的负担大大减小。
她虽然跟顾如可以不计较,相依为命过来的交情,不用觉得谁欠谁的。但是对顾如的家人,尤其是除了萧明姿以外的家人,江南月还是有点忐忑。再怎么说,她贸贸然去别人家里过节,都是打扰。江南月怕顾如的家人觉得她是个来打秋风的,但又拿不出什么钱买礼物。
再一想,对萧家的人来说,别说她能买得起的礼物,就是一般豪门送的礼物,他们都不一定看得上。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要在意价格,只送心意。
这些羊毛毡戳戳乐是江南月在住院的时候,无聊跟同病房的姐姐学的,花不了几个钱,但她手巧,做起来就非常好看。除了每人都送了一个之外,她还做了一整套Q版娃娃,对应到了萧家的每个人,听顾如说萧明姿把林蔚然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还特意加上了林蔚然的Q版娃娃。
那样子,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连英炳看着都爱不释手,立刻用木条做了个支架,放在玄关上摆着。
“月月,来来来,吃果。”孙瑞香则不住地招呼江南月吃东西,不停地感叹她太瘦了。
江南月有点受宠若惊。她原本以为,萧家已经搬到云麓壹号,那过节排场一定很大,说不定还会有宴会。江南月已经做好了自己老实待在房间里的准备,没想到,只是一起吃家常便饭,吃完之后,就开始商量明天的中秋怎么过。
她跟顾如笑着闹着,忽然意识到,这是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过节的气氛。
就在江南月跟顾如试吃孙瑞香做的五仁月饼,并且震惊五仁月饼也可以这么好吃的时候,忽然,江南月的手机响了。
微信语音的请求,来自联系人楚菀瑜。
顾如跟江南月同时心里咯噔一下,两人火速跟萧明姿说了一声,找到安静的地方接通了语音:“喂,菀瑜,怎么了?”
一接通,那边就是一阵哭声:“南月,对不起,打扰你过节了,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能找谁了……”
“菀瑜,别害怕,也先别哭。”江南月急忙安慰着她,“你先说一下怎么回事,我们会帮你的。”
“嗯……”楚菀瑜的声音还是抖的,但可能是听到别人的声音,人镇定了一点,把经过说了。
这天放假,她跟往常一样在学校门口等楚怀瑾来接人,可是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看到。最后,学校都要锁门了,楚菀瑜只能自己回家。
市一中设置有内宿生,所以放学的时间比较晚,放学五点多,等了一个小时,又辗转坐车,回到家附近时已经快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看看黑灯瞎火,不知道藏着什么的老小区,楚菀瑜抱着书包,给楚怀瑾打了个语音。
没人接。
楚菀瑜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柔弱的美丽,所以很容易被坏人盯上。回家这条路又偏僻又没有监控,以前就出过好几次事,有人被抢,有人被调戏,还有次,有个少女差点被坏人侵犯,幸亏有人路过,大声报警了才没事。
因为太不安全了,所以,楚菀瑜从来不敢一个人走,都是求楚怀瑾接送的。楚怀瑾已经长得很高大了,又喜欢冷着一张脸,十分骇人,每次都能安全地走过。
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楚怀瑾没有来接她。楚菀瑜实在没胆子自己走这条路,只能给江南月打语音,寻求安全感。
“月月……”顾如低低地说了几句话,江南月马上说:“菀瑜,你不要害怕,你把共享位置打开,让我们定位你的位置,万一情况不对,你就大喊大叫地跑,我们马上报警求助。”
“嗯……”楚菀瑜一边抽噎,一边小心地往家的方向走。路上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吵架声和改造过的炸街机车的声音。
足足走了快十五分钟,楚菀瑜才松了口气,说:“南月,谢谢你,我到家了。”
“好,到家以后,你要记得锁好门,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江南月先叮嘱着,然后忍不住问:“你弟弟呢?”
“我不知道。”楚菀瑜哭着说,声音里满是担心。“他不应该突然失约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她忽然惊叫一声:“怀瑾,你回来了?你去哪了?为什么没有来接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有点事,耽误了。”楚怀瑾清冷的声音在通话里响起,随即不爽:“你在跟人语音?”
“对不起!”楚菀瑜马上把语音挂掉,她知道楚怀瑾不喜欢被人打听家里的事,急忙道歉:“是我不敢自己走这条路,所以打语音给我同学壮胆,你放心,我已经挂断了,她什么都没有听到的。”
楚怀瑾还没说什么,就听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这地方……确实不安全,你不是拿了五十万吗?还不舍得换地方?万一哪天菀瑜回来路上……”
“你闭嘴!”楚怀瑾蓦地厉喝,不知道心里爆升的怒气是因为道破了五十万,还是男人话里楚菀瑜的遭遇。他冷冷地看着躺在破旧木沙发上的男人,宛如看一坨毫无用处的垃圾,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扫地出门。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老子!”男人蓦地从木沙发上跳起来,摇摇晃晃地扑向少年,恶狠狠地骂道:“要不是我……”
楚怀瑾一拳将他打得摔在沙发上,暴怒地骂道:“要不是你盲目信人,我们家会落到这个地步吗?你还有脸提自己是谁?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投江了!你哪来的脸活在世上?你最好乖乖闭嘴,乖乖当你的废物!”
“呵……呵呵……”男人用手挡住眼睛,发出含糊的、不明意义的笑声。
楚怀瑾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心烦,松开他就往自己房间里去。
“怀……怀瑾……”楚菀瑜脸上挂着泪痕,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句。
楚怀瑾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冰冷的语气没有丝毫地改善:“现在我们上高中,免学费的免学费,拿补助的拿补助,暂时还用不着那些钱。我先留着,以后上大学用。”
说完,又补上一句:“我是楚家唯一的儿子,现在这个家由我做主。”
“哦……”楚菀瑜惶然地点头,“其实我……”
“我饿了。”楚怀瑾留下一句话,进房间关上门。
“我只是想问你下午没有去接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楚菀瑜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将眼泪擦干,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阳台隔出的地方,准备去厨房做饭。
路过沙发时,听着嘟囔不清的话,她还是狠不下心,将沙发上的毯子盖在男人身上。
然后去厨房做饭,一边麻利地动作,一边不住地掉眼泪。
其实以前他们家不是这样的。小的时候,她虽然处处都比不上弟弟优秀,但家里富裕。父亲虽然常年不在家,可每次回来,都会跟她说说话,还会说,可惜她是个女儿。
后来,父亲被人误导,投资失败,家里的所有资产都被拿去拍卖抵债了,父亲也因为不小心把一条腿弄断了,成了残疾人。两年前,他们一家三口只能搬到这里,租房度日。父亲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开始酗酒度日。楚怀瑾怨恨父亲把轻信他人,把家弄成这样,骂父亲毁了他一生,两人经常吵架。
一开始只是吵架而已,但随着父亲的身体逐渐垮掉,又废了一条腿,而楚怀瑾渐渐长大,两人之间的争执就从吵架上升为动手。楚怀瑾由此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挣不到钱,还打不过他了。从此以后,楚怀瑾就成了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父亲不满他的态度,经常骂他,遭遇的结果,就跟现在一样,被楚怀瑾直接打在沙发上,起都起不来。
楚菀瑜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
她知道家里破产了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但他也拖着残疾的身体去捡破烂,卖钱养家。之前家里还有得吃,就是因为父亲还没真的放弃。
可……可父亲也确实酗酒。
楚菀瑜难以分辨其中的黑白对错,只能做自己眼前的事。
比如,把晚餐做好,端到房间里给楚怀瑾吃,然后把家务做了,再去学习。
楚怀瑾没觉得哪里不对,楚菀瑜也不敢觉得。她从小就被告诉说,弟弟是家里的儿子,是所有人的依靠。后来家里出事,也是楚怀瑾说,他以后会出人头地,把楚家带回豪门行列的。为此,家里所有人都要就着他。
把所有的家务都做完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楚菀瑜忍着冷意洗了个温水澡,在台灯下开始看书。
中秋还是别的什么节日,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假期……还不如上课来得舒服轻松。
三天的假期就这么过去了,江南月从云麓壹号离开时,孙瑞香非常想给她大包小包装满东西,免得她去学校饿着,但被江南月和顾如劝住了。
江南月不好意思拿,顾如则怕拿了会在学校里被人说闲话。最后,江南月只带着满心的欢喜回了学校,只是有时候乐极生悲还真是至理名言。
在公车上刷二维码时,江南月不小心把手机摔了,虽然屏幕没事,但钢化膜已经碎成了蜘蛛网。没办法,江南月只能去市场上买了一张。
回到宿舍,其他人都没有到,只有楚菀瑜在书桌前看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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