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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女儿奴大佬早夭的闺女(姜红酒)


石洞的木门被关上,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狼吞虎咽的声音。
顾山长旁边顾家家仆掰了半个馒头给他,小声劝道:“老爷,吃吧,不吃的话您会死的,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马夫歪倒在一边,只顾着自己吃,已经没力气劝他了。从前,他只觉得顾山长是贵人,人上人。做什么都有风骨,是被仰望的存在。
如今,面对生死,马夫只觉得这老头真蠢!
见他不接,有人就嘲讽道:“到了这还有什么老爷,俺看就是从前日子过得太好,没闹过饥荒。俺们村闹饥荒那会儿连树皮都啃,谁给吃的就是大爷,隔壁村有人连孩子都煮来吃了呢!”
“就是,全身上下也就嘴最硬了。别搭理这种人,饿死活该!”
他们一面绝望,一面看到顾山长这样的贵人和他们轮到一样的境地又觉得痛快。说话越发的难听。
顾家家仆手还没收回去,手里的半个馒头就被人抢走了。先前那个驱赶赵凛两次的高大壮汉站在了几人面前,恶狠狠道:“不吃就都给老子吃!”说着又去抢家仆手里剩下的一个半馒头。
这里所有的工人对段家人来说就是驴,用来拉磨做事的驴。每个人从进了这里就没有了名字,都是按照编号来。死了的人就把编号让给下一个人,这高壮汉子不是最早来的,却混成了一号,平日里虽然怕段家的几个头目和这里的精兵。可门一关,他就是这群人里的老大,想打哪个便打哪个,想抢哪个的东西便抢哪个的东西。
往日,两百多个人,没人敢吱声。
但顾山长饱读诗书,育人无数,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发生!
他开始跳脚,爬起来颤着手去拉开高大壮汉,愤恨骂道:“你,你这样与禽兽何意?人贵知廉耻,有所谓有所不为……啊……”
高大壮汉不耐烦听他瞎逼逼,手臂用力一抬,把他掀得撞到后面的石壁上。叮咚一声响,一个玉刻的印章掉落出来。
高大汉子停下动作,双眼发亮的看着那印章,眼中全是贪婪:“老东西居然还藏着好东西啊……”
那印章赵凛认得,是顾师娘亲自给顾山长刻的,他平日里从不离身,最为珍惜。
不出赵凛所料,顾山长惊慌一瞬,第一时间弯腰去捡那印章。高大汉子抬腿就往他手掌上踩。
这汉子能在这矿场长长久久的活下来,身上是有些功夫的,那一脚一看就又重又狠。若是踩实了,可以想见老头儿的手骨会全碎。
就在所有人都闭气凝神,等待老头子的惨叫时。那高大的壮汉先被人一把揪住了头发,扯住脑袋就往石壁上砸。
哐哐哐!
往日跋扈凶横的人,居然被对方砸的好无还手之力!
等他软软倒下时,一桶屎尿倒头浇下。恶臭四散,两百多号人都忘了捂住鼻子,惊恐的看着这个今天新来的‘怂包’。
明明刚刚被一号驱赶两次都不敢吭声,最后只能挨着恭桶坐。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凶横起来,把在工人里横行霸道的一号往死里打!
他会不会比一号更狠,他们的日子会不会更难过啊!
赵凛环顾一圈,伸脚踩住一号没被淋到屎尿的小腿用力碾压,冷冰冰道:“人贵知廉耻,恃强凌弱而不知耻,贱人也!”
一号躺倒在地,惨叫连连。同样的话,方才没听进去,现在听进去了。
谁的拳头硬谁有理。
他边嚎叫边求饶:“小的,小的知错了,知耻了,小的是贱人!我贱我贱,我全家都贱,大侠,饶命啊!”
他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一想到刚刚两次驱赶对方又是一阵的恐惧!
惊恐的众人呆了呆:这二百一十二号怎么挥着最狠的拳头,说着最文绉绉的话?
顾家家仆和马夫显然也认出了赵凛,眸中燃起希望,开口就要喊。赵凛却先开了口:“都给老子闭嘴,往后别让我看到有人随便欺负弱小,不让见一次打一次!”
顾家家仆和马夫立刻闭嘴,有些犹犹豫豫的看向顾山长。
石壁的角落里,捏着印章的顾山长抬眼看着赵凛。眸子里先是惊喜继而惊讶,而后愤恨、恼怒:这竖子如何在这?读了这么多的书怎得还如此野蛮?从哪学来的土匪行径?
想想自己当前的处境,一时又觉得屈辱、羞愤、只觉得赵凛重复他的话是在讽刺他!

第116章 116
马夫和家仆都知道赵凛是荆州淮阳县的县令,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极有可能是来救他们的。听他喝止的话都齐齐禁声,不敢再喊他的名字,以免暴漏了。
赵凛吓住了众人, 走到顾山长面前,伸手要去扶他。顾山长避开他的动作, 没给他好脸色。赵凛讪讪, 示意家仆把人扶起来, 然后带着三人走到远离恭桶的东南角坐下。原本聚在周围的工人立刻让开一圈距离,缩到别处。
等顾山长重新坐下后, 他递了馒头过去。
顾山长依旧臭着脸不搭理他, 赵凛知道这老头子倔脾气又犯了, 无奈的摇头, 小声道:“吃点吧,不吃会饿。”
家仆也跟着小声劝:“老爷, 吃点吧,夫人还在家等着你呢。”
顾山长依旧不接, 受了几天苦的马夫有点无语了,气恼道:“有骨气也不是这个时候有骨气, 死这儿了别人也不会说您英勇, 只会觉得您傻……”
“你……”顾山长气得胸口起伏,脏乱的发都跟着乱颤。家仆连忙小声呵斥:“富贵, 怎么说话的?”
马夫不说话,嘴还是不服气的动来动去。
赵凛觉得这马夫不错,简直就是他的嘴替!
见顾山长实在不肯接,他也不勉强, 靠在一边自顾自的吃起来。两个大馒头嚼的嘎嘎香,吃完馒头又开始喝粥, 那吃饭的劲儿看得人肚子越发的饿。
顾老头咽了咽口水,干脆扭头不看他,靠在石壁上假寐。
赵凛在心里发笑:倒是要看看顾老头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吃饱喝足又从怀里摸了一个瓷瓶递给家仆,然后小声道:“涂完了药就先睡,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说。”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没睡,实在不宜说话。
他说完就靠着墙壁睡了。
顾山长其实有一肚子话想问赵凛,扭过头见他真的睡了,心里头气得不行,冷哼一声也只能靠着石壁休息。
睡到半夜,顾山长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胃部一阵阵抽痛。他从峡谷进入荆州后,恰巧碰见战事,就绕到走了南边,没想到遇到了马匪。当时他被打昏了,折腾了两天才被卖到矿场,到矿场除了第一日吃了两个馒头,这两天一直没怎么吃。
平生还是第一次体验到饥饿的感觉。
他开始有些后悔嘴硬了,饿得太狠,他一整个晚上也没怎么睡好。次日又被拉出去干活,好不容易等到早饭发馒头,没想到小头目让先前那壮汉帮忙发,硬是漏掉了他们主仆三个。
他此时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偏偏马夫还在旁边发牢骚:“先前老爷不吃也可把馒头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啊,现下好了,什么都没得吃。”
家仆不悦:“是那人针对我们,你怎么能怪在老爷头上。”
“他怎么就针对我们不针对别人?”马夫气恼:“还不是老爷现嘴硬说不吃,那人才过来抢?”
“老爷是富贵人家出生,不知道为了一口吃的能有多难,你倒是成全了自己的骨气,可苦了我们……”
顾山长从前确实不知道为了一口吃的能有多难,但他现在知道了。午餐,别说馒头,他连口水都没喝上。
他胃里空空,那小头目还故意针对他,让他清洗完矿石粉又去拉熔金的风箱。他老胳膊老腿又饿着,哪里拉得动。挨了几鞭子不说头发还被火嘶了一半去,蓬头垢面连个乞丐都不如。
临近下工已经支撑不住了,整个人虚脱的往后倒。摇晃的视线里,他看见了远远瞧着他的赵凛。此刻他多希望赵凛能走过来再给他一个馒头……
恍惚中他突然忆起多年前骂赵凛爱钻研,赵宝丫那丫头哭着反击他的话。她质问他有没有想过她爹为什么爱钻营?
他当时不太理解小宝丫说的话,现在突然有些理解了。
当人饿到极致的时候,什么气节都是鬼话!
他被抬了回去丢到了岩洞里,捂住胃蜷缩成一团,不过几日就瘦得脱了形。黑暗里,有东西掉落的声音,然后咕噜噜滚到了他手边,他伸手摸到了一个有些软的东西。
是馒头!
他莫不是饿出幻觉了?
尝试着把馒头塞在嘴里咬了一口,是真的!
他胃更疼了,嘴里疯狂分泌口水,一个声音叫嚣着,快吃了吧。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应该没人会看到吧。他捏起馒头慢慢的咬了起来,一阵淅淅索索后,最后一口馒头把他噎住了。他用力捶着胸口,喉咙里发出赫赫声,木门外微弱的火光跳进他眼里。他双眼发白,像是要死掉。
旁边突然伸来一只碗,碗里头是稀捞捞的米汤。他想也没想,端起来就往喉咙里灌,一口饮尽。等终于缓过来,他端着碗的手僵住。
所有人都缺食物的情况下,半夜怎么正好有个馒头掉在了他手边。他被噎住,哪来的米汤?
他端碗的手缓缓下移,昏暗里,对上眼神炯炯的赵凛。
隔了两息,他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问:“你可有贪?”
赵凛语气坚定:“没有!”他是拿了许多钱,但那是从皇帝手中抠出来的,还有就是从几个主事那抢的。
但他不承认贪!
顾山长显然是不相信他的,不然也不会因为一封信气不可遏的跑来质问。
他蹙眉继续问:“那你入荆州可有为百姓伸冤?干实事?”
荆州的形式一时半会也同这个老顽固说不清楚,赵凛只道:“老师,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们先不说这些,等我把您救出去,您且自己看。”
顾山长也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合适,忽而转移话题问:“你什么时候会的武?”
赵凛:“……”这要从何说起呢?
“怎么,这个也不能讲?”顾山长冷哼一声,不再继续问了,歪在石壁上闭眼睡觉。
赵凛暗自嘲讽了两声,也闭眼继续睡。睡到天将将明时,灵敏的捕捉到有股臭味朝这边靠近。在钝器砸过来的一刹那,他睁眼歪头躲过了。
昨夜被他扣了恭桶的壮汉惊愕,显然没料到他这么明锐。捏紧手上的铁钉又狠狠朝他胸口扎来,这两下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这边动静颇大,靠这么近的人已然惊醒,全都吓得后退。家仆拉着刚醒的顾山长也跟着后退。
在那壮汉手扎过来的一瞬间,赵凛就势扣住他手腕,卡卡就是两下。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他翻身而起,一脚踩在对方的脑袋上。夺过壮汉手里的铁钉,猛的往他太阳穴里戳。
这一下,这壮汉只怕会脑浆迸裂!
不少人吓得转过头去,顾山长蹙眉,突然出声:“住手!”
铁钉在壮汉太阳穴一寸处堪堪停下,赵凛抬头疑惑的盯着顾山长。顾山长咬牙:“别杀人,他纵有错但罪不至死……”
赵凛拧眉,陈述事实:“他想杀我。”
都这个环境了,妇人之仁只会后患无穷。
顾山长咬牙坚持:“你这双手不是用来杀人的!”
赵凛呵了声,松手:“好吧,但你会后悔的。”说着他又用力碾了一脚,喝道:“今后老子就是一号,再敢动手就等死吧,滚!”
壮汉努力爬起来刚走两步,又被赵凛一脚踹进恭桶里。他挣扎间,恭桶砰咚又裂开了,顿时味道四散。
周围的矿工吓得齐齐后退,捂住口鼻不敢吱声。
这都是造得什么孽啊,每天来一次。
顾山长对赵凛的暴脾气频频蹙眉,也不认为他会后悔,读书人本就不该造杀虐。对于赵凛身上表现出来的匪气,他很不满意。
外头渐渐亮了起来,砰咚一声,木门开了。两个小头目站在门口捂住口鼻,骂道:“什么味啊?一晚上的又全掉粪坑里了?”
“妈的,说你们是驴还真是驴,臭死了!”
“一号,一号,找人把碗收一收,再把岩洞里清扫清扫!”
壮汉抱着手腕缩在墙角不敢动,赵凛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朝那两个小头目点头哈腰:“大人,小的是一号,小的马上让人去办。”
那两人上下打量赵凛,继而笑道:“哎呦,不错嘛,才来多久就成一号了。快让人把岩洞收拾一下,然后出来干活!”想来昨晚上是有一番打斗了。
这种事在这暗无天日的矿场屡见不鲜,只要别打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是不管的。
不管谁是一号,只要能管好这群驴子,又能帮他们做事,他们不介意给两分脸面。
两个小头目下去了,赵凛走到瑟缩的壮汉面前就是一脚:“你,收拾一下岩洞,其余人都先出来。”
两百多号人陆陆续续的出来,开始按部就班的重复每日干的工作。干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两个小头目又抬着两大筐馒头过去,让赵凛把馒头挨个发下去,弄了一大缸水在岩洞边上,渴的人自己过去喝。
这次顾老头倒是没拒绝吃馒头,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原先在岩洞里打扫的壮汉也出来了,拿了两个最小最硬的馒头坐在角落里,眼神凶狠的看着赵凛。
赵凛只当不知,等再次上工时,他开始四下观察矿场的屋子。
这矿场是个天然的坑洞,呈圆形把众人圈在里面,除了天上能照进来阳光的天然出口,就只有来时狭窄的矿道了。
所有的矿工住一间岩洞,十八个小头目分三组,脸上分别戴着半边金、银、铜三色面具,不同颜色面具的头目分工不同。比如每次给他们分食物的小头目就属于铜面具头目,干的活多也杂一些,住的矿洞待遇也有细微的差别。矿场里总共有一百二十位精兵还有监工算账的齐州判。
这一百二十位精兵倒是住在矿场外的玉石场,但会分两批日夜在这值守,夜里岩洞的门反锁,站岗值守的精兵就有六十个。
等下次入了夜,他需要摸清楚这里还有多少岩洞,分别用来做什么的。齐州判住在哪,还有提炼出来的金子被运到了哪里。
这一刻,他想,要是丫丫在就好了。都不用他挨个去探,很快就能把这矿场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们两百个人住一个岩洞,要是晚上要行动,两百双眼睛势必有人是睁着的。看来想方便行动,最好还得说服这些工人跟着他反抗。
他正想着,突然瞥见那壮汉在和一个小头目交头接耳。那小头目先是蹙眉,继而朝在洗矿石粉的顾老头看去,眼里都是兴奋。
赵凛暗道不好,紧了紧手里的铁锤,又看了看守在边上的小头目。到底是没动,罢了,那老头子是该吃点亏,才知道人心险恶!
果然下一刻,那小头目走到顾老头身边,让人摁住他就开始搜身。在顾老头惊慌、怒骂声中把他藏在怀里的玉刻印章给搜了出来。
顾老头扑过去抱住小头目的腿,声音激愤哽咽:“你们这群土匪,把印章还给我,还给我!”
小头目一脚把顾老头踢翻,一口啐在他鼻梁上:“呸,还什么还,进了这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家的,下次再敢私藏就把你扒光了,掉在旁边的木柱子上!”
众人哄笑,他的自尊、高高在上被踩得粉碎!
那印章就是他的命啊,顾老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朦胧的视线里瞧见站在小头目身后的壮汉,心里在这一刻突然无比后悔:人心怎么就能这么恶呢!
他明明救了对方,对方不知感恩,不知悔过,还要抢走他最珍视的东西。
在这一刻,他跪在地上环顾四周:这里不是青山书院,不是长溪,他不在是人人尊重的青山书院山长。
环境不同,他从前以为的行事准则统统都不同。
人性本恶,在这里,自保自私活着是一切准则!
他抬头,形容狼狈的看向赵凛,赵凛站在那也看着他。那双眼睛看透世事,经历万般悲凉,似乎还在嘲讽他。
看吧,这就是我的世界,和你们世家截然不同!
他以前训斥赵凛的种种变得可笑起来!
赵凛错开眼,盯着那抢印章的小头目看了两眼,然后坚定的抡锤。
砰,砰,砰!
金矿石在他的铁锤之下裂开,迸溅、碎成无数块!
日头东升西落,矿场重新陷入昏暗。众人又被驱赶进岩洞里,顾山长变得异常沉默,颓废的靠在石壁上。
马夫不满的小声嘀咕:“天没亮那会儿把那人杀了就好了,都在这种地方了,菩萨心肠就是傻,迟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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