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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门贵妻(席墨锦)


采莲倒是吃惊。虽说这两人不对付,可少奶奶提起江璟琛的事似乎格外的在意。再一瞧,褚玲珑已经提起了裙,脚步走的飞快,真不知道她是急着看少爷呢,还是去看那江璟琛。
也是够稀奇的。
屋子里头,茶香袅袅,笼罩一层雾气。
罗徽倒是没有开腔,姿态是病恹恹的,一抬手:“小雀,给璟哥儿端一碗茶来。”
褚玲珑隐隐见着一个青莲色的背影,端容的站着,好像真是寻常的问话。她瞬间哑然失笑,夫君那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些私事和江璟琛过不去?
她真当是糊涂了!
褚玲珑停了步伐,打算等里头话说完了,再进去。
“璟少爷,用茶。”小雀端着一盏茶过去,手没拿稳,便一下子泼到江璟琛的手背上:“璟少爷!真对不住!”
江璟琛眉头微蹙,看过去。
小雀对这眼神有些发虚,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他朝着罗徽那处看了一眼,见自家少爷不发话,这才死皮赖脸的说:“璟少爷,这帕子都湿透了,不如换条新的。”
江璟琛抬了抬眼,目光聚集在小雀的手上,沉了声:“不用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小雀边说着话,手就往江璟琛那边拉扯。没轻没重,仿佛是要把帕子扯下来,“璟少爷,别挡着,让我们看个究竟!”
罗徽枕着个墨色嵌着金丝线的软枕,脸色苍白,眼珠子不断往他身上看,声音略带些沙哑:“璟哥儿是真大了,这帕子莫不是别的姑娘家给的,这才舍不得拿下来?”
感觉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个巴掌似的,褚玲珑站在门外头是不敢往里头走了。
“少奶奶?”
哐当一声,风吹在门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小雀见着外头的采莲,赶紧过来开了门,见了褚玲珑也在:“少奶奶,来看少爷了!”
“来的可真是时候。”罗徽沙哑的声音对着江璟琛说话。假少爷,假少奶奶,他们这段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褚玲珑跨进门里,上前见了礼:“夫君。”
“可当不起你这礼。”尤其是,她这一声夫君!让罗徽觉得恶心,他不客气的问:“璟少爷外头有了人,就该好好让少奶奶也看看?”
她动了动鼻尖,酸涩的快要流下眼泪来。
看上去,十分的委屈又可怜,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
江璟琛眉头蹙的更厉害,冷声道:“少爷,何必如此?和气生财。”
这就心疼了?罗徽,“对了,差些忘了这位少奶奶,是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
也是,那江璟琛的心头好。
罗徽瞥他们一眼,语气忽然难听了:“又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装什么。吃奶的孩子,都比你胆子大。”
嫌弃!褚玲珑恍然的退后一步,却被江璟琛一把扶着,“少奶奶,小心。”
她拿手去推,“多谢。”
那女人的神情,让人心疼。江璟琛直接连寒暄都省了,他开门见山的说,“少爷,这样的事,我们还是私下里说罢。”
“好啊!璟哥儿都了口,我还能怎么为难少奶奶?”罗徽的眼神从褚玲珑扫到江璟琛身上。
“少爷,宽厚。”
今日暂且放过她。他自始至终想要看到的,不过就是江璟琛从高处跌落,深陷困境里,无法自拔的好笑样子。罗徽盘算着,道,“璟哥儿,一物换一物,那你自己且把帕子掀开。”
这不是,欺负人。褚玲珑一下子懵了。
若是夫君见了江璟琛手背的牙口,又当如何?
她死咬住下唇,挤出一个字:“别。”
江璟琛雅致的掀开衣袖,露出手背上骇人的伤疤来。
“可真是够恶心的!”小雀捂着嘴喊了一声。
那手背之上,伤口发了脓包,已经看不清原先的痕迹。罗徽也觉得是在无趣,说自己不舒服,将人全部赶了出去。
外头的雨势更大了。
一个心里着急,一个是面容淡然。这两个人,可真是会够瞒着的。采莲道:“少奶奶,我去找小雀多借一把伞来。”
屋檐下,两人并排之着,躲雨。
褚玲珑把手里的油纸伞递过去:“给。”
江璟琛拱了拱手,道:“多谢少奶奶体恤,不过这伞只得您一个人撑。”
她咬了咬牙,“我全是一番好意。”
可是,他却躲得更厉害了?
半晌,江璟琛抿紧了唇角,把那笑容压下去:“少奶奶若是好意,今日就不该来这处。当少爷问话的时候,也不该帮趁着我说话,这才是对我好。”不再与她多话,转身的离去。
漫天的秋色里,金黄色的银杏叶落满地,那莲青紫色的直裰逐渐消失在大雨之中,却也绚烂了褚玲珑的眼。
“少奶奶。”采莲靠近褚玲珑身边,“这样的事,传出去怕是不大好。璟少爷他这是在避嫌呢!”
在她看来,他实在是没有帮她的必要。油纸伞上的雨珠打在鞋面,她望着那不远处,今日发生的事,也的的确确是江璟琛维护了自己!
“奴婢说过了,璟少爷和这府里的人不同,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别逗了!江璟琛是什么人,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他帮她,可是另有所图?褚玲珑带着稍许的不安。
因这江璟琛手伤,一连好几天没去校馆那边。起先罗徽也不大有意,只到了第三天夜里,老夫人那边亲自过来了一趟。
罗徽正当睡下去,被吵醒,面色很是不好看:“祖母,您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沉声训斥了一句:“璟哥儿的是从京城那边来的身世,可是你抖落出去的?”
“祖母心思是偏的,这么多年当璟哥儿是亲孙子,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再提。”罗徽那心里的一根弦,被拨动了。老夫人倒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一顿吼,可是让他觉着寒心。
老夫人觑了一眼这位气若游丝的孙子,都到这份上了还计较着这些,可见是不知道轻重缓急的。
“倒是不演了?大婚之日,你是故意将璟哥儿推出去的罢?”
病来如山倒,老夫人当初是关心则乱。现在真回过神来,哪里不知道里面的弯绕。
罗徽的眼一下子发了恨,对上那打量的视线,手都是发着抖的,“我堂堂罗府的嫡孙,祖母让我娶一个渔家女为妻,那不就是打我的脸!对外头说我就是个没用的哥儿?”
老夫人也不再惯着他,“你怨怼祖母?”
“孙子不敢。”罗徽冷哼一声,道,“孙儿只是觉得那褚玲珑身上一股咸鱼味恶心得很。”便如同,江璟琛分明就是卖豆腐家的,充什么世家公子哥的款儿,那是一样的让他觉得厌弃。
老夫人还是那句话,“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璟哥儿是从京城来的身世,可是你抖搂出去的?”
这话,问了两遍,就足见是真真实实的事儿。
“江璟琛,真是从京城那边来的?”罗徽他以前可不曾听过这事。
他原想着,等褚玲珑怀上身孕,就找个由头把江璟琛轰出去。到时候,不管是一棒打死了,还是演出一副山匪打劫惨死的样貌都成。可若是这江璟琛他有了背景,那还如何下手?
“是有这样的消息,但也还没落个实锤。毕竟高门大户,也分个嫡庶有别。”
只有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才会打发出来。
既便如此,罗徽也是被打乱了计划!他变得是踌躇不安起来,声音也尖了:“那还耽误着做什么!派人去查清楚啊!”
老夫人亦是没想到,罗徽会是这个反应,“多少年来,你都是不待见璟哥儿,想起来就做贱一番,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
两祖孙在今日交了底。
只要不妨碍老夫人抱孙子的计划,他想怎么闹都成。
老夫人又道,“可是没想到李家的夫子来她跟前提亲,如果不是打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如何会把李碧那丫头许配给琛哥儿?”
那李夫子可是江璟琛的先生。罗徽的眼神复杂,“孙儿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事。”
“若不是你说出去的,自然是最好。璟哥儿的身世要紧,你以后也不可再找他麻烦。”
就这个结果了?没个下文么……罗徽却察觉出老夫人对那江璟琛的看重来:“祖母,怎的不继续往下说?”
他得确认,自己的筹谋万无一失。
若不是徽哥儿,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京城那边的开始动手布局了。老夫人是不愿意再多说,“徽哥儿,祖母知道你心气高看不上玲珑渔家女的出身。可你也不想想,你和玲珑闹得不愉快。他们都已经好几天没圆房!”
不圆房,如何生的出孩子来?
这语气,分明就是责怪罗徽不顾大局。
孩子!孩子!真当是三句话不离孩子。老夫人不如直接说他无用好了!罗徽心高气傲,他哪里听得这些,阴阳怪气的回过去,“祖母要的是个孙子?还是要璟哥儿这一层身份罩着罗府?”
老夫人险些气晕过去,下了阁楼。李婆子慢悠悠的过来:“老夫人,外头留了个箱子。好像是冲着璟少爷来的。”
事情比老夫人想的还要糟糕!
果真是,京城那边的人动了手。
这不,听闻了他手受伤,就着急忙慌的丢了一大箱滋补药材在罗府门外。老夫人沉思的说,“更像是,明里暗里,告诫着我要善待璟哥儿?”
这一回,把江璟琛身份抖搂出去的可是李婆子。她是想尽办法和自己撇清干系:“老夫人,罗府是被人盯上了啊!”
府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那可都是有迹可循。在京城那边人的眼底下。
那江璟琛的婚事又是个怎么说法,李婆子其实是想问这事,拐弯抹角的问,“老夫人,这得怎么好?”
“还能这么着!我们罗府自然是把人好生供着!”眼见着一日又一日的过,褚玲珑的肚子没个动静。老夫人拍了案:“你今晚就去书香苑盯着,非让两人圆房不可!”
这还不是回到了最初,白瞎了李婆子的一番打算。
江璟琛的身世这么要紧,谁不想得些好处?
既然她家侄女的婚事不能成,那这和少奶奶生孩子的事。老夫人想要的也别太容易!
“虽说老夫人这边着急要孩子,可那两人不使力气,那也没用。”李婆子把事情挑明了说:“璟少爷那边,怕是不肯。”
老夫人收回思绪,经过李婆子这么一提醒,对她来说倒是大有用处。
“都老大年纪的人,这些把戏还用得着我教你?不过就是一碗汤药的事情罢了。”
李婆子心中装着老夫人的嘱托,先去找一趟江璟琛。食匣里是一碗浅黄色的参汤。
“给璟少爷,请安。”
江璟琛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手背上还缠着条帕子。
他看起来可是年轻极了,难怪自家侄女会这么喜欢,看了一眼就心心念念的。李婆子陪着笑,道,“老夫人本是亲自想来的。”
男人半垂着眼睫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不太领会李婆子的话外之音,他手执着笔,道,“这些天,老夫人的赏赐足够多了。来不来我这处,我都领老夫人的情。”
那都是京城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李婆子吞吞吐吐道,“璟少爷,您歇了这么多天,想必是没有大碍了。少奶奶那头还等着您早些过去。”
后半句话就自然而然的没了声。
这不,人不过去,就直接把补身子的汤药送过来了。
老夫人是指望着年轻人把该用的力气用到对的地方上……
叶落无声,江璟琛捏着笔,力道又用了几分,“婆子把汤药放下,我自会喝。”
李婆子嘟囔一句,“璟少爷,您也别让老奴为难了。”
眼下正是深秋时节,天气开始逐渐变冷了,江璟琛端起那汤碗,他一抬头,就瞥见李婆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晚上自会过去。”
说罢了话,李婆子才脸上堆了笑脸,小步的退了出去,“那老奴先去少奶奶那边知会一声。”
书香苑。
点上了灯,就是要圆房的意思。本该是盼望着的事,褚玲珑她却没多大喜气。
只淡淡的问,“你说夜里夫君要过来?”
李婆子忽然有所察觉,怎么少奶奶好像不待见那个“少爷”?语气比之前冷了许多。
“少奶奶,今日身子不爽利?”
褚玲珑又扫了一眼那红灯笼,轻轻摇头,“倒不是。”
“那少奶奶的意思?”
她如何和李婆子说,自从那日阁楼下来就对与夫君见面的事有些发怵。
见着褚玲珑不说话,李婆子就把东西拿出来,还是照旧说的那番话,“少奶奶,这是老夫人命我送来的,你趁热喝。”
“多谢,李婆子。”褚玲珑捧着碗,放到嘴边喝下。就是这汤药和往日里喝的不是一个味儿。她咽了咽喉咙,刚喝下,额头就起了一层薄汗。
采莲眼疾手快,递了帕子过去。
她擦了擦,抬起头,止不住的问,“江先生,他……”
李婆子也等着她把话问完。
褚玲珑把话在肚子里滚了一遍,才斟酌的开了口,“江先生,他因为手上的伤,已经好几天没来我这处上课。想我不该躲懒,便想问问他如今的伤势如何了?”
“您说璟少爷?他不单单没来你这处,连外头的校馆也没去。”
看来他的手伤真的厉害,当初她咬的虽是用了力气,但也不至于到这地步。
“老夫人遣了江先生教导一场,玲珑不敢辜负。”
他要遮掩牙印,是下了猛药。褚玲珑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得亏璟少爷教的好!少奶奶越发有大家闺秀的谈吐了。”
吹捧过后,像是忙着要去办什么事。李婆子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褚玲珑喝下补药后,见着月色还早,她本想是再多写一会字,可是这脑袋像是炸开一样的疼。张了嘴,去喊,“采莲!”
手边却落下一双大手,她顺着视线看过去。
吓得她推开他的手,后退好几步,“江先生,怎么无声无息的来了?”
瞥过那潮红不退的小脸,江璟琛淡然的开了口,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不算无声无息。我进来前出了声,是少奶奶正在想事情。又或许,您可是在想少爷?”
褚玲珑抿紧唇。
这一整日想的不是夫君,却是在想他,江璟琛。她觉得愧对夫君!
夜黑风高。
屋子里头却火热,李婆子冷笑一声,“我就是照着老夫人的吩咐把汤药送过去,可老夫人也没提这汤药到底要给谁?”
关系早乱了,不如来的更糊涂些!
江璟琛哪里不懂这碗补药的用意,正是老夫人变着法提醒,推说他无用!
要他记着,罗府对他有提携之恩,他就必须以自己的命,来报答!
也同样告诫,让他不要仗着有几分功劳,就拿乔!
天色还有点亮,外头吹起了东风,疾风徐徐,寓意着明天的气温怕是要变天。从箱笼里翻出一件陈旧的斗篷,江璟琛珍爱的摸过上头软和的狐狸毛领。他记得很清楚,这斗篷原先是老夫人赐给罗徽的,少爷嫌难看就丢给他。
小小的,在豆腐店家长大的穷小子他可不在乎这斗篷难看不难看。自己感激的给少爷磕了头!
老夫人和罗徽就像是看了一出有意思的猴戏。嘴上却笑着说,这书童聪明的很,未来必定有大出息。
他惶恐。
他不安。
生怕主人家不高兴,就把这御寒的斗篷给收回去。
等了一日,两日,江璟琛过得无比的煎熬。可他的运气也好,少爷的病一到冬天就变得更厉害,心情阴郁,打骂人出气是常有的事。他默默的挨下藤条,心里却松一口气,少爷打了人就会对他好一些。
这斗篷,也算是能留在手里。
天寒地冻的地板也冷的瘆人,江璟琛跪在那处一跪就是一整夜。老夫人身边的李婆子是第二日找到的他,同他说了,老夫人念着他读书辛苦,会打外面在找个伺候少爷的人。
他哪里不懂这里头的道理,少爷因病在家,书童却是在外头得了脸面,这已经是犯了主人家的大忌!话里的意思,就就是个书童的命,伺候不了少爷,留他也再无用处了。
江璟琛又跪倒老夫人身前求,他入了校馆,读得起书,全都是罗府施舍的恩典。
他一辈子记得少爷和老夫人的大恩大德!
老夫人是个要面子的,便就是再容着他读一年,做做样子,不让外头说闲话。
哪成想,江璟琛考出了童生。再过一年,县衙的礼府直接把“县案首”的红榜送到了老夫人手里。
一鸣惊人了!
人人都知道,罗徽身边有个会读书的书童!
老夫人笑得开了花,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得他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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