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妍琼应了一声。
声音幽幽传来,只是她一直没有转过身来,依旧背对着他们。
此时的梁妍琼穿着纯白色及膝的睡衣,夜风将她的裙摆吹得不断鼓起,布料呼啦啦响。
她叉开腿,脑袋垂下,眼睛直直看着地面。
弥什探身看过去,发现下水道井口…被打开了
井口深不见底,隐约能听到汹涌的水声来回翻涌,那是水声拍到井壁上的声音。
想要把这个下水道口打开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压在上面的自然石,鸟架,还有花草灌木,不仅是在破坏风水,还是防止外人打开井盖的障碍。
就连刚刚弥什探险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打开下水井盖看一眼。
但她嫌弃搬石头太麻烦,便没这么干。
结果一转眼功夫,下水道口就被打开了。
不仅如此,井口还站着梁妍琼的妹妹,反应不似常人——好好的一个女孩,大半夜不睡觉,双腿叉开站在下水道口上,哪怕哥哥一直在后面呼唤她,她也不回头。
怎么看怎么奇怪。
“妍琼,你别动,哥哥过来找你。”
梁砚行抬脚就要走过去拉妹妹。
鞋底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刚响起,对方忽然提高音量地回了一句:“别过来!”
与此同时,梁妍琼终于转过身来了。泪流满面。
即使月色暗淡也能看到她脸色煞白得不像真人,她哭着、抽泣着对梁砚行说。“哥哥。”
梁砚行目光下移,这才看到敞开的井盖,吓得声线都在颤抖。
“你先从井盖上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没办法好好说了。”梁妍琼疯狂摇头,说:“我活不下去了,哥哥,下辈子我还想做你妹妹。”
梁妍琼说完,双腿并拢,向下一跳。
她以脚并拢的姿势,直直跳进下水道里。
重物下落的速度是那么快,刚刚还好端端站在原地说话的人,转眼原地消失,掉进井口里了。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然的意外吓到。
梁砚行在梁妍琼跳井的瞬间,就立刻俯身冲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的身体被井口一寸寸吞没。
这时,一个白影从他身边窜过,速度飞快反应惊人。
是弥什。
弥什一个滑行,抓住夜色中最后一抹白皙。
她抓住了梁妍琼的手。
“我见过一次朋友自杀。”
弥什用尽全力,身体向后,硬生生将露出井盖的一个手腕,拉出了一截手臂。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这辈子,不会再犯两次相同的错误。”
“抱歉,你死不了。”
弥什拉住了梁妍琼。
幸好, 梁妍琼只是国中生的年纪,身量不高身材娇小,不至于把弥什也一并拖进下水道里。但即使如此, 弥什还是拉得龇牙咧嘴, 手腕撕裂般疼痛。
“快来帮忙啊!!”
弥什冲着后头傻愣住的男人大喊。
果然, 危机时刻,男人就是没鬼用!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加入这场和死神的拉扯较量。
奇怪的是, 明明有三个成年人合力,竟然都不能把梁妍琼从井里拉出来。
她就像泡水的米袋, 不断往井里深处坠落,又像有人拉着她的脚腕,把她往下水道深处拖。
“妍琼, 把另一只手给我!”
梁砚行趴在井盖边上,伸手去探够妍琼的另外一只手。
他半个身体几乎都伸进井口里了, 但凡有人在外面推他一下,掉进井里的人就不是梁妍琼,而是他梁砚行了。
“你别靠得那么近!”弥什拦了一下没成功,劝不动心慌意乱的梁砚行, 她只能劝梁妍琼了:“喂, 你说下辈子还要当梁砚行的妹妹, 那你一定很爱他吧?”
“你哥为了救你, 都快跌进下水道里了, 你想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梁妍琼明显已经失去求生欲望了,只有提到哥哥的时候, 她才有有那么一点点反应。
弥什话音刚落。
刚刚还如同死尸一动不动的梁妍琼终于有反应了,手上有了一点力。
弥什用手肘捅了捅梁砚行, 梁砚行再次低声哀求:“听话,把手给我。”
下水道里。
梁妍琼被哥哥慌乱的表情打动,终于愿意动起来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撑着井壁向上爬,结果手刚放上井壁,却被吓了一跳。
寻常下水道和井口一样,大多是挖了一条垂直的通道,然后用砖头将土壤隔开。
因为是砖面,所以是粗粝的手感。
梁妍琼摸了摸井壁,手掌传来的却是丝状沙沙的触感。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夜色中的井壁漆黑浓郁,手感像丝绸,就好像…密密麻麻的头发一样。
头发?!
梁妍琼吓了一跳,手里的力也跟着泄了一点。
她整个人往下坠了一寸。
梁家的下水道挖得很浅,按理她人吊在井口,小腿应该要泡到污水才对。可是梁妍琼惊觉自己不仅没泡到水,还隐隐有种脚踩到起伏凹凸的不平地的感觉。
她似有察觉,低头一看。
脚下居然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女尸!
因为离得近,梁妍琼发现女尸身上的白色套装早就被泡烂,呈现一条条的碎片状,露出皮肤。可奇怪的是,尸身并没有腐坏,而是泛起诡异的铁青色,
她背面浮在水面上,露出半个黑脑袋,梁妍琼就踩在了她的蝴蝶骨上,所以没有掉进水里。
忽然,灰青色的水波翻涌打在女尸身上,拍散挡在她脸上的头发。
一张死不瞑目的脸露了出来。
等等…她踩着女尸的脊背,却看到女尸的正脸?
梁妍琼愣了一下,随后,剧烈的尖叫声响起!
“啊!!——”
“有鬼啊,哥哥有鬼!”
梁妍琼疯狂想要离开这里,可越用力,脚掌无数次踩到女尸的脊背,她手脚并用地去够井壁,却因为摩擦力不够屡屡打滑。
梁妍琼一狠心,手抓在了井壁头发上,像攀岩一样爬上去。
她抓住井壁的头发,就像抓住了一茬茬被水泡烂的稻草一样,那些看起来柔顺漂亮的黑发,抓起来却是干枯开裂,碎成一段段地往下掉。
好在这些头发并没有害她的打算,梁妍琼顺利离开井口。
刚爬出下水道,她就害怕地锁在梁砚行身边,惊慌失措:“哥哥,下水道里有鬼,真的有鬼!”
梁砚行一边安抚妹妹,一边朝下水道口望去。
井口依旧平静祥和,只有乌青色的水在里面翻涌,时不时打在井壁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没有鬼。”梁砚行安抚梁妍琼:“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的有!我亲眼看到她了。”小女孩浑身都在颤抖,她身上湿了,但不是因为下水道的水,而是她身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她的正脸对着后背,尸身被泡得发肿胀大,眼睛睁着很大、很圆…”
“别想了!”
梁砚行打断梁妍琼的话,将妹妹护在怀里:“别想了,都过去了,别想了。”
这种兄妹团聚的场合,弥什和罗凡德不适合说话,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弥什低头看井口设置,那些她认为非常恶毒的墓碑设计,都被破坏干净了。
连自然石上的鸟粪,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换句话说,所有的罪证都被消灭干净了。
弥什原以为是梁妍琼想自杀,所以奋力弄掉压在下水道的东西,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看来梁妍琼在自杀之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她也是这个副本的关键。
弥什颔首思考着。
忽然,她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人正在凝视她!
弥什飞速转头,朝凝视的来源望去,猝不及防看到了井里的女尸。
准确来说,是看到冒出井口的半颗脑袋。
女尸双手撑在井口上,脑袋拧过180度看着弥什,只露出眼睛部分的脸。但也是这一部分脸,让弥什暂时推翻了先前假设的第一个可能,即:死者并非小眉,而是梁砚行的母亲。
因为那半张脸,单眼皮、塌鼻梁,光看五官就知道跟梁砚行没有半点关系。
反倒更符合女佣小眉的长相。
大概察觉的女尸对她没有恶意,弥什和她对视了很久。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梁砚行,让他看鬼,结果在梁砚行扭头看过来的刹那,女鬼脑袋向后一倒,消失在井口了。
梁砚行只来得及看到下落的后脑勺,还有那风中飘扬的黑发。
弥什和梁砚行对视一眼。
两人一言不发,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的事,那就是:这个下水道果然有鬼。
梁妍琼受到惊吓,彻底病倒了。
天亮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脸上身上都是虚汗。梁母守在她旁边,替她擦掉热汗,看着她一夜梦话却不断。
“有鬼!”
“母亲好可怕,我真的好害怕。”
梁母轻轻拍抚梁妍琼的胳膊,“我在,我在呢。”
可惜无济于事,梁妍琼依旧翻来覆去地说好怕,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弥什和罗凡德假装刚刚起来,过来探望梁妍琼的时候,正好听到梁母轻叹一声:“太奇怪了,妍琼的症状跟二十年前砚行的病症一样,该不会是魇到了吧?”
“我给医院打个电话,让王医生过来看一下吧。”
梁母端起水盆,走出房间,将场地留给梁砚行、弥什等人。临走前她还不忘嘱咐梁砚行,说:“你妹妹收到惊吓,让她好好睡一觉,别闹她。”
“知道了。”
梁砚行应道。
梁母走后没多久,梁妍琼就不再说梦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悠悠转醒,睁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弥什和罗凡德两人。
昨天晚上太黑,形势太严峻了,她虽然见过弥什、罗凡德,却没看清他们的脸,乍一醒来看到两个陌生人不免有些紧张。
“别紧张。”梁砚行劝道:“昨天是弥什小姐救你,你要好好谢谢她。”
“谢谢弥什姐姐…”
梁妍琼身上脸上的虚汗太多了,她像是刚从井里打捞出来,床单上有人形的水渍痕迹。
梁砚行心疼看着妹妹,可越是心疼,他就是越想知道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跑到下水道井里。压在下水道口的装潢是你破坏的吗?”
梁砚行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梁妍琼却显得兴致缺缺。
她翻了一个身,用后背对着大家,声音闷闷的:“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我的脑袋好疼啊。”
“妍琼,你再仔细想想,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再看到你昨晚要死要活的模样了。”
“哥哥,你不要逼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妍琼缩进被里,像是一颗拒绝和外界沟通的茧。
“妍琼…”梁砚行还想再苦口婆心地劝说,却被弥什拉住手臂:“别着急。只要人还在就行了,其他的真相都没有人重要。”
只要人活着,时间会把线索带出来的。
这句话既是对副本里的梁砚行说的,也是对100年后第一次看清周遭生活的梁砚行说的。
三人退出梁妍琼的房间。
梁砚行离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工具室走去,从里面拿出一把铁锹。他拿着铁锹走向花园,目标明确地走向下水道口。
这是要…
扑通——
梁砚行铲起一捧土,推进下水道里。
细碎的黑土落入井口,瞬间就被水波湮灭,像是被吃掉了一样。梁砚行默不作声,继续铲起第二捧土填进井口里。
弥什连忙阻止他。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下水道里有鬼,而且她已经伤害到我妹妹了。”梁砚行的眉头紧紧蹙起,后怕不已:“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找到妍琼,她就跳进下水道里自杀了。”
“我不能放任她害人,我要把这个下水道填掉!”
梁砚行边说,边铲土推进下水道口里。
弥什只好将他的铁锹抢过来。
“你冷静一下,你最好不要动这个井,或者说,不要直接动它。”
“为什么?”梁砚行不解:“你不用担心我被她诅咒。我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意让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来承担风险。”
“不是诅咒!我担心的是另一样东西。”
弥什难得发现梁砚行的又一性格了,那就是过分正直于是显得有些难搞。
怎么会有人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别人受伤啊?
这样的人如果误打误撞害死了无辜的人,恐怕会无比内疚,比死还痛苦。
事到如今,弥什再这么想隐瞒,看到梁砚行坚决的模样,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了:“事实上,我是担心水井里的女人,是跟你有关系的人。”
“又或者说,她可能是你母亲。”
长相遗传是一回事,说不定梁砚行跟他爸爸长得像,但是香奈儿、长发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弥什不愿意让那百分之几的可能,造成梁砚行终身的遗憾。
她将铁锹扔给罗凡德,罗凡德直接把它掰断。
“你说,她是我母亲?”梁砚行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对,你说你两岁的时候看到怪物从井口爬出来,我怀疑你看到的人就是跌进井口的你母亲,两岁正是记忆混乱的时候,你当时又发烧生病,说不定忘记自己母亲的长相了。”
“梁父又是失明,连大厅里有没有其他人都不知道,更别说妻子换了一个人了。”
弥什怕梁砚行冲动,语速飞快地将最有可能的线索如实相告。
说完后,她不敢再看梁砚行了——她怕看到他惊慌无助的表情,怕看到他手足无错的模样。
于是说完这一可能性后,弥什立刻低头,看着地板不再说话了。
没多久,一声轻笑响起。
是梁砚行。
弥什惊讶抬头,正好看到他眉眼弯弯,一脸无奈但又忍不住的浅笑。
梁砚行和弥什站得近,一低头就看到她的发顶,没有想法,他的身体如本能一般抬手摸了摸,
宽大手掌接触到发顶毛茸茸触感的瞬间,无论是弥什还是梁砚行都愣住了。原因各不相同,一个是觉得熟悉所以愣住,一个是觉得无礼所以愣住。
罗凡德挤过来,直接把两人分开,像柱子一样直愣愣站在中间。
他看了看弥什,又看了看梁砚行,脑子里劝自己对方就是个npc,嘴上却还是醋意满满地说:“干什么?当我不存在?”
托罗凡德的福,半尴尬半暧昧的氛围被打破。
梁砚行轻咳一声,强硬回到话题:“你这个“我母亲不是我母亲”的假设几乎没有可能性。”
他轻笑一声,说:“父亲虽然失明,对声音却很敏感。如果妻子换一个人,就算嗓音再怎么像,他也能听出各中差别。不存在妻子换人也不知道的情况。”
“如果你父亲知道,但是没说呢?”弥什不死心反问,她的怀疑始终落在梁母身上,没有变过。
“那就抛开我父亲不说。”梁砚行花园墙外不远处的医院,说:“我母亲是连锁药店的独生女,经常跟记者打交道,照片多次出现在报道里。而且她每年都要回家探亲。”
“就算两岁的我生病发烧,忘记母亲长什么样子,其他人和照片也不会遗忘。”
梁砚行的母亲,真的是梁砚行的母亲。
从始自终没有变过任何人。
弥什熄火了。
虽然她对梁母的怀疑依旧,但当着对方儿子的面,反驳他说的话,还坚持说他母亲有问题,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应对方式。
退一步说,就算梁砚行的母亲真的是他母亲,那在下水道口做下的恶毒布置又是这么回事?总不能是梁母嫉妒小眉,于是把她推进下水道里并生生世世地诅咒她吧?
弥什并不觉得一个能在民国时期写出“仁者爱人”的贤者,能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情。
于是她选择沉默,没有再说什么了。
好在罗凡德已经把铁锹掰断,梁砚行再想填井,也苦于没有工具,只能放弃了。
他费劲地将下水道井盖重新盖好,又将自然石扶起来,重新压在上面。其他被破坏的景观,只能找工人过来修复了。
即使如此,裸露的井盖使人感到不安。
三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花园,回到梁家,。
刚跨过门帘,就听到梁母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的声音。
梁家有电话,却是那种老旧笨重的转盘式古董电话,人想要打电话的时候只能坐在沙发上,一只拿着听筒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拿着话筒说话。
梁母苦恼,捏了捏鼻梁,这个动作和梁砚行的习惯动作出奇的一致。
她说:“母亲,抱歉忘记给你回电话了,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昨夜妍琼莫名打开下水井盖,还从下水道口里跳了进去…”
顿了顿,应该是对方反应激烈,于是梁母等话筒对面的人冷静下来才继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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