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叶苏见李小婉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好心提醒一句，“再不走可就没车了。”
李小婉却坐着没动，下意识看向顾安。
后者仿佛从她那一瞥里得到了什么信号，脊背瞬间挺直，清着嗓子说，“那啥，嫂子，小婉今晚跟我一起睡。”
关系好的小姐妹睡在一张床，晚上聊聊体己话无可厚非，可俩小姑娘脸上的小表情却透着神秘。
叶苏觑着眼打量两人，李小婉脸颊倏忽泛红，目光闪躲看向别处，叶苏顺着她的视线，一眼就看到了缝纫机上的一件衣服，看颜色显然是男士的。
觉察到她的视线，李小婉如临大敌，忙走过去用身体挡住，脸红得更厉害了。
“我……我不小心把人衣服弄破了，得做一件赔给人家。”
“做呗，藏着掖着干啥？”叶苏忍俊不禁，没戳破她少女怀春的小心思，“你可得好好做，拿出咱工作室的水平来。”叶苏煞有其事地交代。
李小婉极轻地“嗯”了一声，随即反手抄起衣服，扭身跑去了后院。
叶苏便又看向顾安，挑眉，使劲清了清嗓子。
顾安慌忙摆手，不打自招，“我答应小婉不告诉别人的！”
瞧，果然有秘密。
叶苏佯作生气，“我是别人吗？”
“不是不是！”顾安的手大幅度摆动，一张小脸愁得都快皱了起来，“就是……就是……那什么——”
顾安支支吾吾，想跟叶苏解释，又怕违背了小婉的诺言，又跺脚又叹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着急的可不只她一个。
这边顾安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边隔着一道门，突然传来李小婉恼火急切的警告，“顾安！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
顾安看向叶苏，无辜告饶，“嫂子……”
叶苏忍住笑意，假装妥协，“好吧好吧，不问了。”
顾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须臾，顾平喊叶苏去吃饭，顾安和李小婉已经吃过了，两个人从店里转移到顾安房间，神秘兮兮地，好似在密谋什么大事。
叶苏站在厨房门口，故意大声问顾平，“崔胜民他们啥时候才能回来？”
果然顾安脚步顿住，虽然头没转过来，可留神聆听的动作再明显不过。
顾平正往面条里拌佐料，哑着嗓子回答，“明天下午差不多能到。”
顾安似乎没听清，微微侧过脸来。
叶苏忍笑瞥她一眼，“哦，原来是明天下午啊，我还以为早上就能到呢，哎，某些人望眼欲穿了。”
顾安：“…………”
院子里亮起暖黄色的光，晚风清爽，送来应季鲜花的香气。几天的工夫，院子里的花就开得这样热闹，芍药嫣红，月季嫩黄，凤仙娉婷玉立……
叶苏站在花圃前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平又催她吃饭。
顾平把拌匀的面条放在桌上，叶苏坐下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顾平吃得极快，没一会儿就扒进去两碗，叶苏被他风卷残云的速度惊到，“怎么这么急？”
顾平吃完最后一口，把筷子平搁在碗上，“一会儿我去趟厂里看看设备的情况，这次产量大，生产前得把个别设备再调试一下。”
闻言叶苏点点头，“吃完药再走。”
“好。”顾平起身去拿药。
叶苏突然又想起什么，也跟着站起来，“再带杯水，渴了就喝，你嗓子还没好，缺不得水。”
顾平脚步微顿，对她笑了笑，“好，听你的。”
第二天刚过中午，崔胜民和李国志就回来了，比顾平预计得早。
彼时叶苏正在制衣厂里工作，李国志特意过来告诉她，墨镜已经放去了工作室。
叶苏应声点头，嘱咐他赶快回去休息。
李国志嘴上答应着，却一时没有离开，犹豫几秒，没忍住问道，“嫂子，小婉这几天都没回家……她是不是有啥事啊？”
叶苏一愣，挑眉看他一眼，又转眸看车间另一边，李小婉正埋头干活，显然没留意到这边。
“小婉怎么说？”
李国志搔几下后脑勺，“她就说厂子里忙，每天来回挺累的，要跟顾安挤几天，就先不回家了。”
停顿须臾，叶苏笑道，“之前几天我不清楚，但昨天晚上她确实是跟顾安一起睡的，放心吧，小婉没乱跑，昨晚就在我家待着呢。”
“小婉跟着你，我很放心。”顿了顿李国志小声问，“那什么，你们这里晚上也加班吗？”
“最近没有，以后生产需要的话，可能会排晚班。”
毕竟展销会在即，难免有需要加班的时候。
“放心吧，晚上加班，会安排白天休息，不会让你妹子累着，而且有加班费赚。”叶苏笑着调侃道，“你呀，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怕我剥削你妹子不成？在我这里上班不比在地里干活强啊？你瞅瞅小婉，少了风吹日晒，脸面都白净了不少！”
李国志被说中了心思，嘿嘿笑着，“那确实，谢谢嫂子！”
“不用客气，赶紧回去休息吧！长途夜车最是累人的。”
“好嘞！我这就回去补觉！”
李国志前脚刚走，没几分钟，一个中等身材的陌生男子后脚就进了门。
“请问叶厂长在吗？”那人笑盈盈道，“听说叶厂长前几天出差了，现在回来了没？”
叶苏快速打量他一眼，起身走到他面前，“我是叶苏，请问您有什么事？”
男人扫视的目光倏忽顿住，面露惊喜，“您就是叶厂长？”
另一边李小婉正好完成一个工作节点，活动脖颈时一眼看到他，赶紧起身，小跑过来。
“王经理，您来了！”
叶苏一愣，重新打量男人，心里闪过喜悦。
就像顾安说的，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不，能成的买卖，不用上赶着，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满脑子都是怎么扑倒顾平◎
男人笑得满脸囊褶, “叶厂长，我是北岐百货商店的王庆阳，今天来是想聊聊供货合作的事, 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叶苏收回打量的视线，点头，“车间噪声大, 我们去办公室聊。”
“好。”
叶苏带着王庆阳来到车间旁的小办公室，邀请他坐下, 左右看看，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在制衣厂里洽谈业务，茶叶和茶杯都没有准备，便两分歉意道，“招待不周，这里没有杯子。”
王庆阳连连摆手，“没关系, 叶厂长别这么客气。”
“多谢体谅。”
叶苏坐在他对面, 直入主题, “我想确认一下，您是打算代理销售我们厂的成衣？”
似乎对“代理”这个词有点陌生, 王庆阳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简单来说, 我们是想进你们厂的衣服来卖, 想问问批发价能给到多少。”
叶苏皱眉思忖须臾，告诉他一个数字。
王庆阳一愣, “是不是有点贵了？”
“我们的质量、做工都走得高端路线, 品质并不比量体定做的差。王经理应该对我们厂的衣服质量有所了解, 才会选择我们，对吧？”
王庆阳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目光闪烁，低声而略显神秘地问，“如果贵厂给我们供货的时候，稍微控制一下成本，价格是不是就能低一点……”
叶苏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挑眉，“您是说……以次充好？”
“不不，不是以次充好！”王庆阳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赶紧解释，“一分钱一分货，就给我们供货的时候，布料可以选稍微差一点的。实不相瞒，我们主要就是看中了你们衣服的款式，对布料要求没那么高。”
“恕我不能同意。”叶苏直接拒绝，“我们是做企业，不是搞一锤子买卖。”
她打造的是品牌优势，而不是低价倾销，这种目光短浅、自毁前途的事，说什么她都不会干。
说着叶苏直接站起来，送客态度明显，“王经理，看来我们没法合作。”
王庆阳脸色不好看，讪讪地咧了咧嘴，“叶厂长可以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叶苏脸上再无笑意，就差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苏看中的从来都不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是更为广阔的市场空间。实在没必要为了蝇营狗苟所谓的合作，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
与百货商店合作谈崩，叶苏没觉得多失落，李小婉却认为太可惜。不管怎么说，那可是北岐县唯一的国营商店，如果她们厂的衣服能在百货商店里占据一席之地，销售量势必翻倍增长。
不过就算没和百货商店达成合作，叶苏制衣厂的衣服也不愁卖。她的衣服质量好又有型，价格虽比别的厂家略贵一点，可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再说了，现在经济越来越好，谁不想花钱买个美丽大方？
且还有新上的时尚墨镜加持，顾客看中了眼镜，就忍不住添一件新衣服来配。墨镜、喇叭裤、蝙蝠衫，俨然成了北岐街头一道风景。
滨城展销会时间临近，生产有条不紊，叶苏忙里偷闲，开始惦记一件事。
那件……咳，她和顾平约定好的事。
怪只怪顾平最近实在太忙，自打从粤城回来，小夫妻俩别说“睡”了，就是亲也没亲几次。
转眼就到了五月下旬，再过几天叶苏就要出发去滨城，她决定无论如何得在离开前把顾平“拿下”。
这天周日，顾平照例去厂里加班，可下午却难得回来挺早。
叶苏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扑倒顾平，吃完饭就去洗了个澡，然后钻进卧室折腾自己，给自己画了个精致小淡妆。
可那闷葫芦就算早回家也闲不住，总想找点活干。之前打家具剩下的木头又被他翻了出来。
叶苏在卧室里等得都快睡着了，扒窗户往外一瞧，好嘛，顾平正对着几块木头锯来锯去，锉锉打打，忙得不亦乐乎。
可把叶苏气坏了，打开窗户就冲外面喊道，“不浪费电啊？”
顾平听到叶苏的声音，不仅不觉味，还冲她咧嘴笑，“你困就先睡。”
“…………”我睡你个大头鬼！
叶苏“啪”一下关上窗户，气呼呼地躺床上挺尸。
还是顾安心思细腻，没一会儿，披着外套从卧室里跑出来，直接关掉檐廊上的灯。
院子里顷刻黢黑一片，黑暗中传来顾平两分不虞的声音，“没看见我忙着？”
“哥，你再不进去，信不信我嫂子把你铺盖都给扔出来？”
顾平一愣，倏忽想起叶苏方才说话的语气，似乎是有点不高兴。他赶紧把东西往檐廊下一收，洗漱，进屋。
打开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悠然入鼻端，卧室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可往常他没回来之前，叶苏总会开一盏台灯，今天确实有点反常，难不成真生气了？
顾平没来由心慌，又不敢开灯，只好摸黑往前走，挨到床沿，摸索着坐下。
灯光却在这时骤然大亮，顾平下意识眯了眯眼，再度睁开，看到叶苏拥被倚靠在床头。
“忙完了？”她不冷不热地问，声调和表情带着明显的小情绪。
顾平更确定她生气了，忙说，“我不知道你在等我……对不起。”
叶苏心思被说中，感觉有些窘，低声否认，“……谁等你了？是你大晚上不睡觉，在那里制造噪音……你、你扰民！”
“我错了。”顾平好脾气地笑笑，“只是白天没时间，好不容易今天早回来，想再做个家什。”
“什么家什？”
“梳妆台。”顾平抬手一指，“放在那儿。”他几乎能想象到叶苏对镜匀面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
叶苏愣住，刚才所有的失落和委屈顷刻间烟消云散。须臾，她小声问，“你……洗漱了吗？”
“嗯。”
“……那上来睡觉。”
“好。”顾平说着挪靠到床头。
叶苏兀自在心里密谋“大事”，心跳不由加快。她斜眼瞥顾平几眼，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后来一想，有啥好怕的？自家男人，想“睡”就“睡”！
旋即一个翻身，骑坐在顾平身上。被子从肩上滑落，顾平看着她，瞳孔震颤，生生呆住。
身上的女人穿一件吊带长裙，石榴一样的火红，胸口开得低，堪堪遮住雪山沟壑，蜿蜒曲折。
在他微颤而震撼的视线里，叶苏愈发紧张起来，刚才练习过N＋1遍的“台词”这会儿忘得干干净净，只能凭临场反应胡乱发挥。
“……我的衣服，好看吗？”
顾平显然比她还紧张，视线自第一眼过后，就再也不敢往下瞧，“好看。”他哑声回答。
“我自己做的。”
“嗯。”
“……我还涂了口红。”叶苏说完就想拍死自己，精致的小妆容算是被她的白痴表现给毁了。
顾平匆促抬眼，一晃而过的视线里，女人的唇确比平时艳丽两分，是秋日红枫的颜色，也是漫天飞渡的红霞。
顾平身体紧绷，连呼吸都要小心克制，可她的香气却丝丝缕缕袭来，一点一点侵蚀他的呼吸，感官，整副身体，一切的一切。
“口红是香的？”他愣愣地问。
叶苏身子酥了一下，心跳乱七八糟，“……这是香水。”她伸出手腕抵在他鼻端，“你喜欢吗？”
香味瞬间催化了他的渴，顾平哑声说道，“喜欢。”
此时叶苏才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突然侧身，耳朵靠近他的鼻子，“这儿也有。”
鼻息间铺天盖地都是她的香气，顾平再难克制，头偏开，呼吸乱了节奏。
“你……在忍什么？”叶苏低声问。
暧昧灯光下，她的声音低如蚊蚋，又像鲛人哼鸣。
顾平喉结滚动，当然明白她今夜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是仍难免不安，躁动，慌乱，全在他闪烁的眼眸和喑哑的声音里。
“……叶苏，你…想好了？”
叶苏没有回答，只把双手搭在他肩上，缓缓往后，延伸到颈后，倾身环住他。
曾经于他而言，她是遥不可及的明月，现在明月在怀，顾平的心脉仿佛都在低颤，他缓缓低头，亲吻她的肩，带着极为珍视的意味。
男人的呼吸灼热而颤抖，像秋风摇曳一片霜叶，一寸寸移动，拂过她的颈，耳侧，脸颊，然后是嘴唇。
而她早已在等待，唇微微张开，迎他入香泽。
她在燃烧，和他一起。
近在咫尺的刹那，顾平拂开她散乱的长发，垂首看她，哑声问：“怕疼吗？”
他的呼吸滚烫，眼角或因忍耐而微微发红，叶苏咬唇轻问，“有多疼？”
她不知道，顾平当然也不知道。
“……疼就说。”
良久，香水味发酵，满室旖旎，她呼吸凌乱隐忍咬唇，顾平亲吻着她，“……疼吗？”
“疼。”她嗓音有些哑。
顾平身形一僵，手臂撑起，叶苏却一把将他抱住，“顾平……别让我白疼一场。”
“……好。”
疼吗？当然。
可似乎也没那么疼，痛感仿佛被一种难言的感觉弱化，叶苏紧拥他的背脊，闭上眼，仿佛看到万千烟花绽放……
穿书之初，叶苏没想过自己会结婚，结婚之初她没想过自己会爱上顾平，人生充满意外和奇遇，爱上就爱上了，她很欢喜。
心意相通的瞬间有很多, 可身心交融一刻的心意相通，却宛如连接着灵魂。
原来是这种感觉。叶苏在快慰中缓慢放松，整个人有些放空。
原来和喜欢的人交融是这样——痛并快乐。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震颤着她的耳膜, 有种轻柔的痒，叶苏枕在他胸口，抬眸看他, 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了一个圆。
这种时候自然是在享受贤者时光——她懒散而闲适地想。
见她没答，顾平用手轻碰她的脸, 须臾，突然问，“还疼不疼？”
“……”
暖黄的灯光弱化了女人脸颊的绯红，叶苏垂眸摇头，“……不疼了。”
顾平看一眼床上的痕迹，眸间情意愈发显得温柔，托着她脸颊的手动了动, 仔细看她的表情。
叶苏扬起视线, 和他对视, “怎么了？”
顾平拇指在她脸颊上轻抚，“觉得像是在做梦。”
叶苏眉梢染上笑意, 故意在他胸口掐了一下, “是做梦吗？”
顾平也跟着笑，眉目舒朗, “不是做梦, 你就是我媳妇。”
叶苏抬手捏他的鼻子，娇声说道, “傻瓜。”
夜已深沉, 万籁俱寂, 时有不知名的昆虫在某个角落低鸣，声音高高低低，时起时落。
暖风吹动，花影摇曳，是美好至极的夜晚。
开了荤的男人食髓知味，而开了荤的女人在经历过起先的酸疼之后，也稍稍尝到了甜头。
可这甜头没尝几次，很快就到了叶苏要出发去滨城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