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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夺娇(辣椒小七)


菱歌道:“我不去梨园,不会走到鹅卵石路上的。”
杨惇微怔,道:“你如何知道通往梨园的路是鹅卵石铺就的?”
菱歌将头埋得更低,道:“我是胡乱猜的。”
言罢,她不等杨惇再问,便朝着前面走去。
“等等!”
杨惇在身后唤她,菱歌脚下越发不敢停留,几乎听得到耳边的徐徐风声,哪怕脚下崴了,她也不敢迟疑,只忍着痛拼命往前走去。
听着杨惇的步伐越来越近,菱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脑子里飞速的闪过几个应对的方法,却觉得每个都瞒不住他。
他可是杨惇啊!千百年来世间难寻的奇才,她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菱歌正想着,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上。
那胸膛如硬石般,直撞得她头晕眼花。可这心跳声,她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菱歌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与他视线相接,她便被他陡然拉到了身后。
他宽阔的背脊就这样挡住了杨惇的视线。
“陆大人。”杨惇行礼道。
陆庭之微微颔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道:“杨公子推说陛下召见无法参加宴会,却是在这里……调戏本官的表妹?”
他的语调微微向上拉着,虽是疑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质问,劈头盖脸的砸在杨惇脸上。
杨惇敛去了唇角的笑意,依旧神色温和,极斯文的答道:“我的确刚刚从宫中回来,只是略感疲累,担心怠慢了贵客,因此未去宴会。如此,若是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子由在此,给大人赔个不是。”
他说着,便躬身作揖。
陆庭之冷冷看着他,既未伸手去扶他,也未出言让他起身。他只是很认真的将菱歌护在身后。
杨惇缓缓直起身子来,见陆庭之如此,便知是陆庭之误会了自己,解释道:“方才我如此想要追上令妹,只是想向令妹确认一件事。”
陆庭之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可确认的。本官的表妹胆小怕生,还请杨公子今后离她远些。还有,她是本官的表妹,杨公子的称呼错了。”
杨惇一怔,还未想通为何表妹不能用“令妹”来称呼,陆庭之便带着菱歌离开了。
他们走得并不快,陆庭之走在前面,菱歌跟在他身后约半步的距离。可不知为何,陆庭之周身都阴鸷得可怕,杨惇竟不敢追上前去问个分明。
菱歌紧紧跟在陆庭之身后,她虽怕他,却也知道只有跟在他身侧,才能避开杨惇的追问。
她实在没想好,该怎样面对杨惇。很多话也许总归要说清楚,可不是现在。
她正想着,只觉身子一歪,便被陆庭之拉到了假山的洞穴之中。
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腕摁在身后的石壁上。另一只手箍在她腰间,并未用什么力道,只是虚扶着,掌心滚烫。
菱歌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他似是不喜,皱了皱眉。
下一秒,他握着她腰肢的手臂骤然收紧,她一吃痛,几乎呼出声来。
他警告的看着她,道:“若是弄出什么声响,引了人来,只怕到时候你名节尽毁,就再也没法勾引男人了。”
菱歌此时已回过了神来,她清浅一笑,踮起脚尖迎上他的鼻息,道:“表兄舍得吗?”

他好像很喜欢皱眉,起码在菱歌面前是这样。
菱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若是名节尽毁,表兄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表兄便不得不娶我了。”
“娶你又如何?不娶你又如何?”他反问。
菱歌唇角微微勾起,一双眼眸亮如星子,道:“我听闻表兄是有未婚妻子的,为了我而放弃心爱的女子,表哥舍得吗?”
“你是在威胁我?”陆庭之怒极反笑,眼底像是淬了冰。
菱歌强压着如擂鼓般的心跳,道:“菱歌不敢,我只是帮表兄分析利弊。”
“堂堂沈家姑娘用自己的亲事威胁旁人,你以为能有多大的威慑力?”他冷笑。
“难道表兄愿意娶我?”菱歌莞尔一笑,眼底却全是冷意,笃定而又彻骨的冷意。
见他静静的望着自己,闭口不答,她便接着道:“我这样的女人,该是表兄最不耻的吧?你会愿意为了我,放弃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子?既然不愿,还不如两两相忘,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还是说……”
“还是说什么?”他问道。
“还是说,表兄舍不得我这副身子?”
“放肆!”陆庭之喝道,手上的力道不觉轻了几分。
菱歌趁机脱开了他的桎梏,侧身立在一旁,淡淡道:“我是□□,表兄是君子,从今以后还是各走各的路罢。从前那些事,表兄只当是前世姻缘,尽数忘了便是。”
言罢,她转身便要走。
“那杨惇呢?”他突然开口。
“什么?”她脚下一顿。
“他既是君子,你又为何要招惹他?”
菱歌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冷意,可她已全然不在乎了,道:“表兄似乎没有什么立场问我这件事。”
“长兄如父,如何没有立场?”
菱歌嗤笑一声,伸手理了理他飞鱼服上的纹饰,凑在他耳边道:“哪家的兄长会留恋妹妹的身子呢?”
他眼底一黯,还未开口,她便已翩然而去了。
陆庭之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死死的攥紧了手指。
杨惇……他竟如此不同么?
菱歌回到宴席之中的时候,宴席已过半了。
宾客们也渐渐忘记了初到时的拘束,开始三三两两的聊起天来,连男女之间也活络了许多,不似方才时严守着大防。
见菱歌回来,陆盈盈赶忙招揽她过来,道:“你去哪里了?”
菱歌见杨惇并不在场,也就安下心来,道:“我去梅林里走了走,可是回来得晚了?”
陆盈盈笑着道:“不晚,刚好一起玩。我们正玩双陆棋呢。”
菱歌朝着她身边看去,果然看见陆予礼正在和宋雅芙对弈。
陆辰安站在陆予礼身侧低头瞧着,见菱歌来了,忙避过头去,又似是觉得不好,终是抬起头来朝着她微微颔了颔首。
“谁赢了?”菱歌低声问道。
陆盈盈拉着菱歌坐下来瞧着,笑着道:“三哥不说旁的,这双陆象棋、抹牌道字,倒是无不通晓的,雅芙表姐如何赢得过他?”
菱歌细细看去,只见宋雅芙果然已落了下风。
周遭围着许多人,宋雅芙家中的庶妹们也在其中,她们看好戏似的看着宋雅芙,道:“女子与男子对弈,总是吃亏的。更何况长姐素来不擅长此道,输了也没什么,还是早些认输罢。”
宋雅芙顿时红了脸,手下也越发没了章法,输的更加难看。
她庶妹宋木樨因着生得貌美,又最得她父亲娇惯,自小便与她不睦,火上浇油道:“输了也就罢了,似长姐这般输得这么难看倒是少见。”
“你住口!”宋雅芙急了,此言一出,又想起这是在杨府里,赶忙住了口。
“长姐……”宋木樨顿时委屈起来,嗫嚅着不敢多言。
周遭的人见状,都已微微变了脸色,仿佛已认定了宋家嫡女是个刁蛮霸道的,连家中庶妹也不能容。
宋雅芙心烦意乱,手下的棋也越走越偏颇,很快便败下阵来。
“雅芙表妹,承让了!”陆予礼笑着道。
宋雅芙灰白了脸色,咬了咬唇,站起身来。
“还有谁玩?”陆予礼问道。
众人见陆予礼已连赢好几局,便知道他棋艺了得,女儿家素来爱面子,也就不肯来了。
菱歌站起身来,道:“我来一局,如何?”
陆予礼道:“表妹请。”
菱歌浅浅一笑,道:“我不想和表兄玩,我只想和……”
她的目光落到宋木樨身上,道:“想和这位姑娘玩。”
宋雅芙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道:“沈菱歌,你故意的是不是!”
宋木樨笑着道:“沈姑娘为何选中了我?可是因为姑娘看出我擅长此道?”
菱歌笑着道:“非也,我只是瞧着姑娘如此诋毁自家长姐,害得雅芙表姐心烦意乱,想让姑娘也尝尝个中滋味。”
“你!”宋木樨秀眉一挑,道:“你说什么!”
菱歌道:“实话实说而已。姑娘连这点诋毁都受不住,那么方才雅芙表姐失了分寸,也是情有可原了。”
“菱歌……”宋雅芙羞红了脸,道:“你不必……”
陆盈盈有些不安,忙低声嘱咐道:“表姐切莫轻敌,这宋木樨虽是庶女,却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只怕……”
菱歌浅浅一笑,从容的坐了下来,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宋木樨冷哼一声,亦坐了下来,傲然道:“沈姑娘是乡下来的,大约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我便让姑娘见见世面,免得姑娘认错了人,出错了头。”
“你说谁是乡下来的!”陆予礼厉声道。
陆辰安也寒了脸色,道:“如此中伤旁人,便是宋家的规矩吗?”
他言辞严厉,宾客们都不觉看了过来,连杨夫人和杨妍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宋家其他几位庶出姑娘都觉得好生没脸,她们虽素来与宋木樨亲厚,可今日因着她受此大辱,只怕将来连婚嫁都要难些,脸色便都变了。
宋雅芙严肃道:“木樨,还不向菱歌表妹赔礼道歉!”
宋木樨红了脸,硬声道:“等她赢了我,才有资格要求旁的事!”
菱歌玩味的看着她,捻起一颗棋子,道:“论玩双陆棋,我还没输过。”
是啊,青楼里的女子,最擅长的便是附庸风雅之事,逗客人开心。她更是被老鸨教出了一手好骰子,想摇几个点就摇几个点,再不会错的。
没想到,在风月场中滚过这一遭,还是有些好处的。
菱歌心中想着,闲闲掷出骰子,正是她想要的点数。
几回合下去,宋木樨已被她杀的丢盔弃甲,片甲不留了。
宾客们早已聚了过来,颇赞赏的看着菱歌,连方才嫌弃她身份寒微的人,此时看向她的眼中也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宋姑娘,你输了,还不道歉吗?”菱歌闲闲说着,将棋子扔回到棋盘里,发出闷闷的响声。
宋木樨脸色惨败,道:“你一定是使了诈!一定是!”
“你这人好生没理,众目睽睽之下,我表姐能使什么诈!”陆盈盈怒道。
菱歌笑着道:“宋姑娘,技不如人也就罢了,你方才诋毁雅芙表姐,诋毁我,这都没什么,可你红口白牙的污蔑杨阁老府上的骰子有诈……”
她顿了顿,还没说下去,宋木樨已慌了神,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木樨踉跄着站起身来,求助似的看向杨夫人,道:“夫人,您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夫人冷了脸,道:“宋姑娘还是好自为之罢。今日的宴席我请的本就是各家嫡子、嫡女,是你姨娘求了我,让你们几个庶女入府。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正砸在宋木樨和宋家几个庶女身上,宋木樨几乎站立不住,几个庶女更是恨恨的看着宋木樨,怪她惹下如此滔天大祸,害了她们。
“宋姑娘,还不快给我表妹道歉!”陆予礼道。
宋木樨回过神来,怨毒的看向菱歌,见菱歌脸上还挂着盈盈的笑意,她越发恨得厉害,道:“都是你,都是你这贱人害我……”
她说着,便朝着菱歌扑上来。
陆辰安下意识的挡在菱歌面前,将宋木樨推倒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陆辰安的脸上也带了一丝愠色,陆予礼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放肆至极!来人啊!”杨夫人道。
“不必麻烦了。”身后传来极冷厉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陆庭之正站在那里,他阴沉着脸,目光冷峻如锋,整个人都冷得像冰。
杨夫人温言道:“陆大人。”
众人也都齐齐行了礼,宋木樨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跪着走了过来,伏在他身边,道:“陆大人,求您为小女主持公道啊!”
“你?”陆庭之不屑道。
“大人,是沈菱歌陷害小女……”
话音未落,他便打断了她,道:“她的名字,也是你配唤的?”
“大人……”宋木樨不解的看着他,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连话语也没了方才的力道,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得厉害。
宋木樨有些晕,他方才打断了杨夫人,她以为,他是向着她的啊!
他的眼眸一寸寸的冷下来,道:“拖下去,打断她一条腿!”
“是!”锦衣卫的声音应声响起。
“不要……明明是她的错……大人最是公正……”宋木樨口不择言,整个人已被锦衣卫架了起来。
他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公正?本官素来护短。”
宋木樨身子一僵,道:“大人如此做,小女的父亲……”
“让宋世文来锦衣卫领他女儿。”他冰冷的声音响起。
“是!”
宋木樨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不远处,杨淳深深的望着菱歌,眉头一点点的耸起。
记忆之中,也有那么一个小姑娘,有那般骄傲闲适的神情。
可是,那个小姑娘已经死了……
就算她活着,似她那般善良天真,又怎会容忍锦衣卫如此处置旁人呢?
他想着,不觉攥紧了拢在衣袖中的手指,缓缓背过身去,大步离开了。
见到方才这一幕,宾客们皆被吓得面无血色,连见惯了风雨的杨夫人额角都不觉腻出一层薄汗。
宋木樨再如何,也是宋世文的女儿,宋世文官居三品,虽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了。而陆庭之却能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他女儿,还命他亲自去锦衣卫领人,可谓手段凌厉,霸道至极。
杨敬听到响动,笑着走了出来,走到陆庭之身边,道:“陆大人何必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子伤了肝火?还是随我一道进去吃酒吧!”
陆庭之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谢阁老美意,下次罢。”
言罢,他的目光扫过菱歌的脸,却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身后跟着一众锦衣卫,各个气宇轩昂,也各个眼高于顶,只听他陆庭之一人调遣,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旁人。
杨敬目送着他离开,方看向杨夫人,道:“继续罢。”
杨夫人点点头,道:“是。”
见陆庭之起身离开,宾客们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可却再也不能似方才般肆意玩笑了。
宋家的几个庶女更是推说身子不适,早早的向杨夫人告了辞。
宋雅芙自然也要和她们一起离开的,临走前,她走到菱歌身边,道:“多谢……多谢你今日为我出头。”
菱歌笑笑,道:“雅芙表姐不必放在心上,我此番,也不算为了你。”
“无论如何,我也是要谢谢你的。从小到大,从来没人为我做什么。”宋雅芙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突然道:“我认下你这个妹妹了!”
菱歌好笑的看着她,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荣幸之至。”
宋雅芙与菱歌相视一笑,又向着陆盈盈等人道了别,方才离开了。
菱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也不觉有些悠远。
陆辰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为何?为何要帮她?”
菱歌道:“表兄这话问得蹊跷,我帮个人就这么奇怪吗?”
陆辰安抿了抿唇,道:“我总觉得,你不是那种会轻易帮人的人。”
菱歌无奈道:“所以说啊,你看错我了。”
回到陆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候了。
应付了一整日,菱歌一回院子便睡了,可并非所有人都睡得着。
已是深夜,陆庭之房中却灯火通明。
“大人。”周临风推门走了进来。
陆庭之抬了抬眼,目光便又落到手中的案牍上,道:“说。”
周临风本是陆庭之父亲的部下之子,一路跟着陆庭之出生入死,如今也做到了锦衣卫千户的位置,深得陆庭之信任器重。
“梁翼受不住刑,全招了。”
陆庭之眉头微蹙,道:“沈家的事可招了?”
“招了。”
陆庭之将手中的案牍“啪”的一声阖上丢在一边,抬眸看向他,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周临风微一迟疑,旋即应道:“明白!”
陆庭之冷冷道:“梁翼死不足惜,临死之前,废物利用一下,也不枉他来人间走着一遭。”
“属下明白!”
周临风说着,便退了下去。
陆庭之幽幽的望着门外的方向,捻了捻手指上的扳指,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翌日,菱歌因着前一日累着了,早起倒比平日里晚了些。来到陆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众人已坐整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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