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去车行玩一会儿?”
“不了,下次吧,时间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陆娇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了,她买车的事情还没和大姨她们说,她还得去家具厂那边找大哥,想办法让他把这车收了,再和大哥商量怎么让这车没有波澜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陆娇不想去车行,顾遇也不勉强,他只又问她:“你一个人骑车回去行吗?还是我给你直接送回去?”
陆娇闻言不由觑他一眼:“你先前见我骑车过啊,有什么不行的,回去的路我也认识。”
陆娇的车技很稳,完全看不出是新手,确实不需要担心。顾遇沉默一瞬。
“那我走了?”
“嗯。”
突然要分别了,而且后面几个月都要减少见面,陆娇心里多少有些不舍,不过她没表现出来,轻轻应了声。
顾遇听她应了,拿着头盔下了车,把前座让给了陆娇,只是他没马上走,立在原地看着陆娇,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情绪。
“先前说的,下周带你去驾校报名,去吗?”
陆娇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是闲得没事干,她和大姨说了要找份工作,大姨他们已经在找人帮她问了,她不能让大姨他们去白搭人情,得尽快把自己的事确定下来,目前她还一点动作没有呢。
她现在想想,他提出来三个月时间其实没什么不好,他们正好可以借此磨合一下。
有时候不见面的思念,会比天天见更深。
小别,也是感情加深的一种方式。
“先不吧。”最终,陆娇道。
“我知道你心里的担心,你觉得我年纪小,心理不成熟,你想要三个月给我冷静,求个安心,既然决定了,咱们就认认真真去做。”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和你相看,并不是儿戏。”
陆娇抬眸看向顾遇,她带着头盔,有些挡眼,她干脆取下了头盔,认真去看了看他。
这会儿太阳还晒,两个人身上都晕着光一样,顾遇不算很白,但也不是那种小麦色的皮肤,他就是属于男人正常的白,眉骨深邃,五官优越,十分英俊的样貌,他眼角的伤应该上药过,已经结痂了,等伤完全好,还会更好看。
他长着一张招人的脸,人本身也有能力,当初那女人会缠上他,实在太正常。
只是缠上了,在得不到后生出那么大的恨,不惜以自己为代价来报复,实在太疯,也太可怕。
糟糕的是,当初她知道他避讳那个女人,也没问过他们具体怎么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
只知道那女人是看上他后通过他妹和他妈那边得逞的。
“这段时间,我不见你,你可不要出去招惹人啊。”
陆娇忍不住道,想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她又警告一般的提醒道:
“还有,如果遇到什么艳啊,慧啊,丽啊的姑娘,你最好是离远一点的。”
“在我这里,要是不守男德,在外面乱沾花惹草,会被休掉的。”
“你都在说些什么?”
顾遇顿时咬牙气道,他看她盯着他神色那么专注,以为她要对他说些什么呢,结果是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我没把你想成什么,只是我有那么一个爸的存在,所以打个预防针而已,你不是那种最好了。”他生气,陆娇也没怕,她摊了摊手,实话道。
顾遇闻言沉默,片刻,他盯着陆娇神色认真道:“我不会那样。”
“我不瞒你,我这些年经常出去跑,办事,会见一些人,有些老板确实喜欢选见面地点在某种闹场,但我身边没近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并不喜欢那样。”
“知道我的人也懂这个规矩,基本不会乱安排。”
“今后那种场合我不会再去,你不要担心那些。”
虽然没和男人上辈子那样,主动给身上装摄像头,但他能自己提出来不再去那些场所,也没有说什么如果的话,也还行吧。
陆娇牵起唇笑:“你说的哦,我当真啦,要说到做到!”
“嗯。”顾遇锁着她脸上的笑,应道。
“那我走啦。”
彼此看着对方静默一瞬,陆娇出了声。
“嗯。”顾遇应下,视线依然落在陆娇脸上,他立着没动,没有先走的意思,显然是想看着她先走。
他瞳孔深,眼仁墨黑,盯着人的时候有种专注感。
上辈子男人也总喜欢这么看她。
她工作忙没时间管他的时候,他就抱一沓文件坐她边上,她忙她的,他却捏着份文件半天不动,就盯着她看,一直到她终于肯抬头理他了,他立马合上文件凑过来。
那一天,他的那些文件都是摆设品。
用孟舫的话说,老顾自从和她谈恋爱,就无心工作了,活脱脱的昏君。
突然有点不舍得就这么走了。
总点留点什么记忆给彼此,好歹是这辈子的第一次约会呢。
陆娇左右看一眼,他们停在街尾路口的位置,大中午的,太阳又晒,估计都困午觉去了,几边街道一个人没有,只左边一颗白榆树底下一条不知道谁家养的狗伸着舌头在摆尾巴。
“誒,你站过来一下。”陆娇忽然开口道。
“怎么了?”顾遇疑惑看她一眼,脚一动,已经近了前。
陆娇没说话,只定定盯他一刻,下一瞬,她从车上直起身。
此时他站在车前,她双腿跨站在车前,两人相隔距离不足一步。
身高差相差一个头多一点。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彼此呼吸交缠。空气突然升温稀薄,又隐隐有什么在周遭弥漫。
顾遇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须臾,他捏握一下手掌:“怎.....”
话音没落,他脖颈忽然被一股力道带着猛地一个前倾,下一瞬,下巴处便传来被齿尖咬过的微微刺痛,又似有温软.濡.湿的东西卷过,带起一片麻酥。
顾遇浑身一滞,霎时他脑子一片空白,只眼里瞳孔猛地张大。
“盖个章。”
陆娇松开圈着顾遇脖颈的手,坐回车上,笑说一声,下一刻,她脚轰下油门,人已经随着车疾驰远去,只在轰鸣声里留下一句。
“走啦!”
太阳高挂在头顶,无数光刺下,灼烧炙热。
站在太阳底下的人此时却石化着,木木然一点感觉没有,只一颗剧烈跳动的心似正在烈火烹油,炸得噼里啪啦响。
许久,他抬起手摸了摸这会儿还有点麻.酥酥的下巴,上面还带着些微濡.湿,手指碰上去,隐隐摸到一个细浅印,是她留在上面的牙印,也是她嘴里所谓的印章。
路口早没了她的身影,顾遇看一眼她消失的方向转身就走,只过片刻又听到他一声低低的磨牙哼笑声。
“跑得倒快。”
顾遇手指过去把下巴她留下的牙印狠狠碾一遍,须臾,他重重吐口气,心里默念了一声“三个月”。
摩车托往家具厂方向疾驰。
陆娇坐在摩托车上, 一边稳着车头给车子提速,一边禁不住翘起唇笑。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一回,她人年轻了, 心也跟着幼稚了。
这回她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做出那样的大胆举动, 不知道男人醒过神来会不会恼。
应该会吧, 某一方面来说, 她算是小小的违反了下约定。
老古板怎么受得了, 关键他还不是主动的那方。
真有趣。
这是她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上辈子的她,可能小时候就被奶奶管得严, 后来又被巨债生活裹挟, 压制得太狠, 她性子相对扭捏。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 她习惯性做被哄的那一方。
她享受那种被他疼,被他宠, 被哄着, 再半推半就的感觉。
但原来, 主动大胆一些, 直白一些的感觉也不错啊。
陆娇脑袋里晃过男人那副太过震惊快石化的模样, 她唇角翘起的弧度又加大一些, 她不由得又加了一次车速。
城南家具厂在环北路, 从通惠路这边过去不算近,但也不算特别远, 陆娇车速快,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城南家具厂是目前余暨唯一的国营家具单位, 原来和余暨麻纺厂,齿轮厂被称为余暨三大厂之一。
发展盛时厂里员工一度超过了麻纺厂。
不过这两年余暨陆续有私营家具厂进入, 加上厂里领导班子大变换,各种不稳定的关系,家具厂已经渐渐在走下坡路。
陆娇会知道这些,倒不是叶岺在这里上班的缘故,实际上辈子她来余暨的时候,叶岺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那时候,他在市中心一家私人红木家具厂当大师傅。
这边家具厂正式进入她视野,是上辈子的后来,她和大哥把这家厂子给买了下来,作为易安家居的分厂之一。
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后的事了,目前城南家具还是只还没怎么瘦下来的骆驼,还气派着。
门口刷漆的铁大门紧闭,里面有不间断的机器切割锯木头的声音传出来,门口传达室里,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灰布衫的看门大爷正靠坐藤椅上打瞌睡,那鼾声一声一声,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陆娇把摩托车靠在大门外的大树底下,过去瞧见里面情况,她犹豫一下,去对面的一家小店买了一包烟回来。
“叔,叔。”
“谁,谁......”
陆娇声音不算大,但不知道是不是看门大爷本身在做梦的关系,只这么轻轻的两声喊,他竟然吓得一个激灵,人险些摔下藤椅。
有点完蛋。
陆娇最担心就是这样的情况发生。
国营厂的看门大爷不是谁都能当的,叶岺在里面上班,有些事情注意着比较好。
“抱歉啊,叔,打扰你休息了。”
陆娇换上笑脸看向看门大爷,又赶紧把手里买的烟递了进去。
看门大爷被吵醒,还险些摔了,本来火大想发火的,看到递到桌上来的红壳子,他发火的表情收回去,把烟摸过去抄裤兜里,再抬手抹了一把嘴,不冷不热的问了句:
“你什么事?”
“我想请您帮我叫个人出来呢,我有事找他。”陆娇没在意老头的态度,她笑着把事说了。
“哦,喊人啊。”
老头见怪不怪的应一声,去桌上端来茶缸喝完一口水,才问道:“要喊谁?”
“叶岺,他在里面上班的,麻烦你帮我叫一下他。”
“叶岺?”
老头要放茶缸的手一顿,他斜眼看一眼陆娇,看清陆娇的样子,他神色微动,问了声:“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妹妹。”
“哦,是妹妹啊,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么漂亮个妹妹。”
老头小声嘀咕一声,片刻,他懒洋洋躺回藤椅上,歪头随意道:
“他不在厂子里,你要找他,去厂子后面那条大街找他吧。”
陆娇一下愣住:“厂子后面那条大街?”
“是啊,后面那条大街,他前段时间把厂子里机器弄坏了,害得厂子损失惨重,厂子里给他调了岗,安排去负责选材备料,今天后面库房那边来了一批材料,人手不够,让他去搬了。”
“我大哥去做物料员了?他的脚怎么扛货?”
陆娇一下急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监督叶岺吃药调理他的腿,准备过段时间带他去海市做检查,看看能不能重新做手术的。
上辈子她是在好几年后遇到那个老医生,他告诉过她,她大哥的脚要是年轻的时候没有耽误,是可以二次手术治愈的。
重生回来,她第一时间就去找那老医生了。
她着急买摩托车,也是不想让大哥的脚再受到劳损。
“那来活了总得做啊。”
老头随口回了句,想到什么,他讶异的瞥一眼陆娇问了声:“怎么,叶岺犯这么大的事儿,差点坐监你们不知道?”
差点坐监。
陆娇心狠狠一沉。
“我们该知道什么?”陆娇眼色冷冷的看着老头反问。
“该知道我大哥为厂子里跛了一条腿却被亏待排挤?”
“该知道我大哥分明是工程师的水准,却被安排去扛货?”
“还是该知道这样亏待有功员工的厂子早晚该倒闭?”
“你这小姑娘嘴怎么这么毒呢,说话这么难听呢!”
老头在家具厂干了几十年,对家具厂维护得很,他听到倒闭两个字一下子急了。
“叶岺这样子可不是厂子的错,他自己该的,谁让他自己弄坏了厂子里的机器,那可是厂子里花重金买回来的机器,造成了厂子的严重损失,领导调他岗不是应该吗?”
“呵,”陆娇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那机器是什么情况,但我大哥他没把握的事从来不会弄,厂子里的东西他更看得比自己命还重,他救机器有可能,弄坏却是绝对不可能。”
“这里面不是有陷害,就是发生了什么让我大哥背黑锅了!”
陆娇说到这里,看了眼老头,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这些你们未必不知道,没听说,只是都喜欢当睁眼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老头脸色瞬变,他站起来勃然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事证据都出来了的,抵赖不了。”
“呵。”陆娇懒得和老头子扯,她转身就走。
厂子后面那条街陆娇知道,那是家具厂家属院的街,腾了一间屋出来装辅料,后来家具厂落败,那条街也出了名的脏乱差,当初他们把厂子收购过来,废了不少劲儿给整顿。
陆娇骑着车没多久就到了地方,两排平房居多的街道,这会儿大概都在上班或者午歇,街道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陆娇毫不费劲就找到了正在大太阳底下扛木头的叶岺。
他今天穿的海天蓝短袖衫,这会儿他身上的衬衫被全部汗水浸透,原本的浅蓝变成了深蓝,白皙的脸被晒得发红,头发也全被汗水打湿了,发尖仿佛随时会有水滴落。
他一只脚是跛的,本身也没做过多少重活,那木头厚重,他扛得很费劲,脚也跛得更厉害了。
可能是木头太重,他的伤脚承受不住那个重,陆娇注意到他趔趄了一下,陆娇下意识要冲过去,但刚迈出一步,她又生生停住了脚。
她不能过去。
大哥不会愿意她看到他的狼狈样。
她的大哥,一直很在意自己在弟弟妹妹面前的形象,他想成为他们的榜样,他不会想让他的妹妹发现他从大工程师跌落成了辅料工。
陆娇抬手狠擦一把泪,回身去溜着摩托车悄声走了。
这个时候的摩托车发动的时候轰鸣声大,这条街又安静藏不住什么,陆娇不敢去轰油门,她只能一点点把车溜着走,一边溜,一边忍不住掉泪。
她从来不知道,她大哥曾经遭受过这样的磋磨。
叶岺生得温润的长相,他的性格也偏温敛,从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喜欢研究木头,喜欢上了木工,十七岁中专毕业,他就进了这边家具厂。
他木工上的天分很高,画图创新设计也厉害。
陆娇还隐隐有印象大哥腿没出事的前两年,大哥来海市看她,那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模样。
他当时对她说:“娇娇,大哥已经出师了,当上大师傅了,大哥做的沙发拿去鹏城那边参展,还被外国商人看中了,下个月,大哥就能长一级工资。”
“今后你想要什么,大哥都能给你买了,大哥一年也可以多来几次海市看你了。”
但是,一场家具厂的大火,就为了护住那点机器,大哥的脚跛了。
那之后,他再没去过海市,再没和她说过工作。
他为家具厂付出了整整八年,付出了一条腿,最后竟然是得到这样的待遇?
难怪,难怪当初大哥会离开这边单位去那边小家具厂上班。
难怪当初他们收购这边厂子的时候,大哥的情绪那么复杂。
这个地方负了他,亏待了他。
城南家具厂。
她会讨回来的。
陆娇脸上发狠,脚下重重轰一下油门,方向一拐往市中心去了。
上辈子她和顾遇定情,却并没有很快和他结婚,性子要强的关系,她一直想做出自己的事业。
她从国外回来,那时候国内网上购物刚刚起步阶段,她抓住那一波,做起了平台家居。
吃第一波红利的关系,加上她选品合适,质量也把控到位,她很快打开销路大赚了一笔,之后她又联合大哥稳扎稳打开家具厂,正式做起自己的品牌。
她回来前,家具市场已经开始不景气,但他们的易安家居销售依然名列前茅,逐年增长,国内外销量都很好。
重生回来,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网络,各地展销会却很红火。
所以她一开始是计划先弄个店面,画几张图,找厂子代加工,通过展销会拿订单,等有一定积累的时候再办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