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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老公回魂了(竹兔南山)


“……”萧玉随想到了当初冥君把自己当孩子养的岁月,那真的、真的是一段很长的岁月,所以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些许忐忑,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不是你老公吗……?”
方渺沉思了一秒,想起自己早前隐瞒姓名的时候,直接建议对方叫自己老婆的事情,直接点头应下,又又又感概一句:“啊,万万没想到‘养成’这种设定也照进了现实,我的人生真是越来越洋气了。”
“我们……”她的目光在萧玉随的脸上逡巡半晌,唇边的笑意收敛了起来,“我们该回地府了。”
方天应还在地府等他们回去汇合。
汇合之后,就是……
闻言,萧玉随怔了怔。他眼皮微阖,掩住了眸中的神色,一个预感骤然降在心间,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是不是又到了‘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了?”
方渺低着头没说话。
萧玉随又道:“上次分开,也是在这里。”
方渺还是没说话。
见状,萧玉随微微探身凑近,浸在水中的胸膛和腰腹显露出来,他的手掌湿润且温暖,扶着方渺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她的眸中盛满了愧疚。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想要你对我愧疚,我已经受够了……”萧玉随却快活地笑了两声,昂首吻住她的唇,说话的声音变得黏腻。
他说——
“我只要,只要你爱我。”
唇齿微分,舌尖相触,呼吸变得急促滚烫。
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深吻。
方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舍不得你……”对她来说,回到百年后只需要一瞬间,但对于萧玉随来说,确实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了。
在她无法涉足的时间里,他会再一次……
这时候,萧玉随突然抬手按住她的后脑,不让她继续说,两道呼吸紧密交缠,融成一体,“我知道……可是你不是说了吗,让我一定要等你,我不是已经等到了吗?”
他松开方渺,脸上浮现出一道释然又松弛的笑,“我愿意继续等。”
再次回到冥府,又至阎罗殿。
方天应诧异地瞪大眼,从方渺手中接过一物,叹道:“这人参居然已经长出了脸?!这种品相都称得上是灵植了……”
方渺心中暗道:这就是灵植,本来是冥君打算拿来给少年炖鸡汤的,虽然对仙人没什么大功效,但是放到放在,放到凡俗间是真有奇效。可以说只要人没彻底断气,就能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一条命的存在。
“哎哟,大师你就收下啦,你教导我这么久……”方渺挠了挠脸,声音越来越低,不凑近听压根听不见,“就当我孝敬你吧。”
方天应低头看参的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察。

此殿中, 只有方渺与方天应两人。
由于鬼域中的打斗,三十出头的道士身上的衣着比初见时还要狼狈,面色有些苍白,好在参须的功效斐然, 不多时就恢复了精气神。
进门时, 方天应仍旧盘坐在地上,只是睁着眼, 慢吞吞地拾着地上的铜板, 不知道在测算什么。
见他的伤势已经疗愈了,方渺这才问起来, 就听方天应答道:“——你。”
“咦?”方渺反手指了指自己,“那你算出什么了吗?”
方天应摇摇头, 淡淡道:“与初见时一样, 什么都算不出来。”他顿了顿,又不明所以地道了一句, “有道是,医者不自医,算命不算几……”
方渺的脑中掠过一句在旧书册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便在心中默默往下接道:卦者亲缘,亦不可算。
思及此处,她心下一动,抬眼与方天应四目相对, 交换了一个眼神, 未尽之语皆藏在了此中。
方渺笑了笑,替方天应捡起一枚遗落的铜板, 塞进他手中, 换了一个话题:“大师, 你之前催促我生魂返体,现在坏蛋被拍死了,伤也治好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她耸了耸肩,“我要走了,回家去。”
尽管她之前透露过自己的家就在蓉城,方天应却只是点点头,洒脱一笑:“好事,只是以后见不到了,有点可惜。”
闻言,方渺也附和着道:“是啊,太可惜了。”
两人已是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了。
这时候,方天应抖落了两下大掌之中的铜钱,铜板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忽而提起了一件旧事,“你还记得我之前替萧小哥算过姻缘吗?”
见方渺看过来,他接着道:“萧小哥命途忐忑,与情缘深陷生死命局,一生一死,已成定数。”
却不知前世双死,才换来今生一生一死。
“生死局,我只在古籍中读过,现世百年难得一见,因此我十分好奇,私下多次卜算,却仍旧看不出端倪。”
“就在你进门前,我突然想明白了某件事……姻缘生死局牵涉了两个人,如果我不算姻缘,只测萧小哥的命格呢?”
“这一次,竟叫我算出了点东西。”
方渺已经提前找阎王看过改变过的命局,心中早已有数,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眸光晦暗。
室中寂静片刻。
这时候,方天应深吸一口气,突然没前没后地道:“先前我说过,我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被师门领养教导成人……”
方渺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记得。
“我虽然是师门中辈分最低,年纪最小的人,但修行天赋与速度却无人能比拟……”方天应一笑,又道:“后来师门因祸事倾覆,只剩下我一个。师傅临行前对我说,我天资过人,却注定因此犯下祸事,殃及后代,让我要多行好事……”
说着,他扭过脸去,从自己那个仿佛能承载万物的破布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东西呈扁圆形状,被一块厚厚的黑布包裹着,表面落满灰。
黑布被他揭开,里头的物品露出真容。
这是一个古铜色的香炉,只比巴掌大一点,明明看起来破旧无比,却给人以一股摄人的威压。同时,一股幽幽的檀香从里头飘出来。
方渺只瞧了一眼,就惊讶地睁大眼:“这东西……附着着愿力?”
方天应点点头:“约莫四五年前,我游历途径一个小村庄,那里极其封闭,家家户户都供奉某个我听都没听过的神明,不过各地风俗差异,这倒是能理解。”
“不过,真神仙没有,倒是因愿力催生出一只邪物,那是一只会吸人生气的精怪,好在实力并不强悍……”方天应道,“虽然精怪被我降服,但那些人长年累月的愿力却凝聚在这个香炉中,我怕因此再生事端,便将香炉带走了。”
方渺听得仔细。
而方天应说完,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祸事,但……”他将香炉往方渺的方向递了递,让她看清楚,“或许这东西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方渺的脑子冷不丁地窜过四个大字。
——香炉养鬼。
她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直愣愣地凝视着方天应,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变得艰涩无比,“大师,你是想……”
此时,方天应已经收回手,捏着黑布重新将香炉包裹起来了。见身前的少女眼眶微红的模样,忍不住探出大掌,在她脑袋上拍了拍。
这是一个很亲近的动作。
方天应在少女的头顶揉了几下,笑道:“所以你别担心了,还有我在呢。”
诉完离别之情,时间到了。
方渺跟方天应并着肩从殿中走出来,门外只有一个黑西装男人在等着,萧玉随不在此处。
在方渺与萧玉随去往天山之巅的时间中,发生了一件好事——大公鸡初通灵智,本来不足以迈入妖兽的门槛,顶多智商与寿命比同类拉高一大截。但它遇到方渺,多了一番奇遇,在鬼域中吞下三枚妖丹,如今已经跨入另一个境界。
它被阎王看中,往后便留在地府了。
换句话来说,它现在是一只编制鸡了,合同待遇让一旁围观的小黑眼含热泪,哽咽不语。
方天应站定,不再往前走了,眼看着少女跟黑西装男人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扬声问了一句,“不跟他告别吗?”
方渺回头,粲然一笑:“很快就能再见到了!”
还是那轮红月,还是那片花海。
方渺再一次登上了那艘小舟。
小舟顺着三途川的阴河水飞速而下。
方渺站在船中,忍不住朝花海尽头的那片灰雾处张望。雾色迷蒙,如烟似幻,看不到其中的人事物。
再扭过脸来,视线里却闯进来一道人影。
彼岸花海,三生石前。
萧玉随回首与她相视,又迅疾擦身而过……
匆匆一瞥,如大梦一场。
在方渺不曾参与的时光里,时代的脚步坚定不移往前迈去,然而时局自某年某月起变得动荡不安起来,战争的硝烟骤然在这片土地弥散。
枪火的爆鸣与国人的痛呼一同响彻天际,染红大地,此世间多的是懦弱屈膝之辈,但更多的是抱薪救焚的义士。
一年之秋,洋枪炮火砸开了一个名为‘蓉城’的城门,一场血战就此展开,城内势力以蓉城萧家为核心,反抗着敌人的入侵。
战事以蓉城惨胜告终。
残阳将逝,红霞如血一般,刺得人不住落泪。
这时候,一个衣着褴褛的道士披星戴月而来,踏遍半城,为蓉城萧氏族收敛了尸身,建坟场于荒山之中。
夜色深深,树影幢幢。
石碑林立,粗略一望,足有百来座。
道士的身后跟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神色悲戚又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嗫嚅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我二叔也埋进去?”
前方的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脸煞白,唇亦无色,一双狭长狐狸眼闭着,胸前几个弹孔,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了,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腥气。
闻言,道士捧出一个香炉,轻轻放在地上,轻声道:“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也有一个人在等他。”
他先是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心保存着的香,插|进香炉中,接着施行法术,将亡魂引入香中,以炉养鬼。
事罢,道士猛地喷出一口血,他却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在荒山隐秘处设下一处神龛,将香炉藏入其中,又让男孩叩拜燃起香柱,奉上供品。
此时天边已经微亮,林中一片灰蒙蒙。
道士褪下外袍裹住男孩,道:“你没有亲人了我会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跟你二叔一样勇敢的人,他们会照顾你。”
男孩悄悄牵住了他的指头,“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道士清正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道,“生死局,生死局……还是叫我寻到一线生机。”
那日,道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他留下了一个香炉,带走了一具尸体。
道士曾为一位少年卜卦,算出他的死期,死后又因体质特殊,吸收了大量亡魂怨气,无端端堕为厉鬼,最终下场凄惨。
道士无力改命,只好用愿力与血亲的供奉,助其死后化身成鬼神。
时光流转,战火渐渐消止。
人们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城市开始重建。
那个名为萧枫的男孩长大后回到了故乡,在往后的几十年中发展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却偏居一隅,长久地留在了这个小小的故里。
蓉城是个古镇。
它还有一个别名——
传说,萧家有一鬼王被困于此……
传说,只有鬼王娶亲才能将其释放……
传说,鬼新娘正是方家的大女儿……
于是整个蓉城都知道,濒临破产的方家若是同百年望族萧氏联姻,此后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方渺从一阵眩晕中醒来,耳边有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晃了晃脑袋,睁开双眼——
客厅中,灯光明亮。
方父方母以及姐姐方子清正围坐在她的身前,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方母顿了顿,再次提出了那个‘豪门替嫁’的主意,怂恿着她点头。
方渺:“……”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唰的一下站起身来,瞳孔被辉映的灯光染成了琉璃蜜色,唇角绽出一个极大的笑容。
她几乎跳了起来,双手握着拳,仰天长啸:
“耶——!”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回到卧室, 夜已过半了。
方渺还沉浸在兴奋当中,恨不得立即冲出门去找萧玉随,但这一欲望很快被压下去。
理智艰难地从角落钻出来,揪着方渺的神经, 提示着她先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拍了拍脸, 转身进了浴室。
不多时,浴室里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方渺站在淋浴头下, 冷水流兜头而下, 打湿了她的长发与身躯。此时正值夏季,六月末, 洗个冷水澡倒也不会感冒,反倒让她极度活跃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她阖上双眼, 表情逐渐沉静下来, 回顾起自己作为方渺的过往十八年人生——幼时聪慧,紧接着就是一路长歪, 成了个不学无术,颓靡度日的学渣一枚。
哦,今年高考的成绩还是128分。
这点倒是没变。
方渺心里犯着嘀咕, 这时候脑中闪过一道讯息,揉搓着头发的手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动作……
“砰砰砰——!”
方渺湿着头发,身上仅裹着一件纯白浴袍,啪嗒啪嗒踩着拖鞋, 冲到了走廊另一头的一间房门前, 大力拍打着门扉。
这夜,方家人大概都睡不着觉。方渺低下头, 看到有明黄的灯光从底下门缝泄出来, 拍门声刚落, 就见这线光影晃了晃……
吱呀一声,门开了。
方子清握着门把手站在屋中,见到来人是方渺,神态不大自然。
方渺的视线穿过她的肩膀,望见室内的地板上摆放着一个敞开的大箱子,里面已经装了半箱的衣物。看样子,方子清已经开始准备出国了。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们在家里玩捉迷藏……”方渺直奔主题,“ 我藏到了后头仓库房里,你怎么都找不到我这件事?”
原本是没有这件事的。
姊妹俩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尤其是今晚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迎着方渺炽热的目光,方子清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低声应了一声,“嗯。”
方渺眼睛一亮,一边抬手在身前比划,一边连声描述起来,“那个仓库里放了很多杂物,不少是以前祖上传下来的,明明不值钱,老一辈偏偏又不让丢。那时候,我从那里面翻出来一包东西……”
“旧书,符纸,罗盘,还有一枚白玉扳指……”方渺细细数着,停顿了一下,继而盯着方子清一字一句道,“我把白玉扳指送给你了,对不对?”
方子清仍旧偏着脸:“嗯。”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方渺忍不住呼出一口气,以此平复自己的心绪——想来这枚扳指就是萧氏忽然找上方家,提出与方子清联姻的起因。正是因为小时候的自己将扳指送给了方子清,才缔造了这场错位的姻缘。
没成想兜兜转转,竟然拨乱反正了。
方渺笑了笑,朝方子清缓缓伸出手,道:“还给我吧。”
闻言,方子清的目光极快地从她摆在自己身前的手上擦过,怔了怔,忽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那种破烂玩意儿,早就丢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留着?”
方渺静静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二十出头,五官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脸更瘦长一些,气质也更加温婉,只是眉间萦绕着郁气,板着脸的时候更显淡漠。
方渺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留学避风头只是你寻的借口,是你用来骗爸妈的话吧?你是不打算回来了?”
见方子清目露诧异,方渺淡淡道:“我跟你一样,嫁出去就不打算回来了,以后大概率就见不到了。”她把手掌往前递了递,直直地伸到女人的眼底下,“所以……还给我吧。”
“这件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方子清脸上的讥笑渐渐隐去了。
她沉默半晌,才将房门轻轻掩上,“等我一下,我去拿。”
门缝狭窄,一道亮光横穿过方渺的掌心,她无聊地抓了抓,本以为要等好一会儿,没想到方子清很快就拿着一个小盒子出来了。
这是一个椭圆的红色首饰盒。
方子清的表情很冷漠,没说话,随手将其丢给方渺后,就把门合上了。
方渺利落地接了过来,眼尖地看到她身后的箱子里,衣服的摆放位置似乎变动过了。
一扇房门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两个人。
方渺将首饰盒拢在掌心,翻开了上盖——
白玉扳指静悄悄地躺在绒布中,表面覆上一层红色绒布的反光,看上去有些粉。方渺将它捏起来一看,才发现脱离了环境,戒身仍旧沁出了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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