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的情绪, 他到底是怎么了……
白笙回眸瞥了眼身后, 传音给恒子箫道,“那是禛武宗的峰主, 禛武宗乃是三大仙宗之一,有弟子上万, 契地占尽中原沃土,门内弟子上至仙盟副盟主, 下至当朝国师,且第一剑修就在禛武宗内。
恒子箫懵懂地意识到,“这么厉害?”
“是了,那位叫做赵尘瑄的峰主,就是一名元婴级别的剑修。不论是禛武宗还是他本人,我们都招惹不起。往后出门在外,你也要尽量避着这些大宗子弟,免得平添麻烦。”
“元婴……”恒子箫喃喃念着这词,他的目光落在了前头啃糖葫芦的司樾身上,又小声问白笙,“师兄,你可知道师父是什么境界?”
白笙一笑,“连首席弟子都不知道的事,我这个师侄又怎么知道。”
两人传音时,纱羊也在拼命给司樾传音,“司樾!司樾司樾!方才那人你看见了吗!”
她不等司樾回答,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下一句,“赵尘瑄,是赵尘瑄啊!”
“怎么,”司樾瞥了激动的纱羊一眼,“你情郎?”
“什么情郎!是赵尘瑄!小魔头上辈子那个混蛋师父!”
今天这场面实在是巧,把恒子箫今生今世的三个师父都聚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司樾就觉得好笑,“他师父可真不少,莫非是吕布后人?”
“这时候你还开玩笑!”纱羊嗔她,“那可是赵尘瑄啊!”
“那又如何,”司樾看她,“难不成你还要冲过去把他杀了?”
她这平淡的态度让纱羊也冷静了一点。
赵尘瑄的突然出现让她过于激动了,可仔细一想,如今的赵尘瑄又和恒子箫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司樾不被人夺舍,恒子箫就不可能再去禛武宗,更不可能被赵尘瑄利用。
可虽然不至于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万一又遇上个什么第一剑修第一符修的,认为恒子箫是天煞灾星,派人来追杀,那可如何是好。
纱羊恍然大悟,下界这么多年,终于明白了司樾的用处——有她在,恒子箫必然平安。
白笙进了仙盟,把该交的东西交了,便带着几人出来。
穿梭仙盟之中,他对恒子箫介绍道,“东区是专门接悬赏令的地方,仙盟的悬赏令分黑白两种,黒令专指斩妖除魔的悬赏,白令则比较杂,小到跑腿押镖、护院作法,大到闯秘境夺宝,各类杂事都归在白令内。这两种令虽多是修真界发布,但也有一少部分来自凡俗界。”
进入东区后,往来修士多了起来。
恒子箫一边观察着那些修士,一边问:“凡界也用灵叶吗?”
修真界的金银铜都注有灵气,是单独冶炼的,和凡界有区别。
“凡界的钱币的确和我们不太相同,但我们和凡界互通往来,或是管辖契地时要在凡界住宿,或是问凡界购买粮食布匹、鸡犬牲畜,或是山下百姓在凡界还有亲友,便会找我们用灵币兑换凡币寄回去。
“言而总之,他们的钱我们多少也用得到。你得了凡币后,也可以在化城这样的大城市里找到钱铺兑换成灵币,不过汇率不好,还是自己留着划算,早晚有用处。”
恒子箫记得白笙家里就是在凡间做生意的富商。
他既在裴玉门,那家也一定在裴玉门的契地里,他们也算同乡。
不知道自己从前和奶奶上街时,有没有见过白笙家里的产业。
这时候白笙停了下来,指向前方,“你看那屋顶上,有行升的便是黒令堂,有斗牛的则是白令堂。”
恒子箫注意到,白令堂里的人比黒令堂多出了五倍不止。
这不仅是因为接白令的人多,也是因为发布白令的人比黒令多得多。
东区大多都是雕刻了斗牛的房屋,行升只有两座。
白笙指给他看,“屋子越小,发布的悬赏令等级越高,难度越高。”
悬赏令的等级从高到低一共五等,分别是甲乙丙丁戊。
“除了东区外,方才我们去的主殿也发布悬赏,不过那里的悬赏不是常人可以接的。”说到这里,白笙道,“裴玉门中,只有你师父接过一回。”
恒子箫扭头,想找司樾,却发现司樾已远远落后于他们。
她在一间白令堂里闲逛,正和一修士唠着什么。
恒子箫只得问白笙,“那主殿里都发的什么令?”
“主殿里发的叫做金令,通常是由名门大宗或是仙盟直接发布,金令种类繁多,但无一例外都是极其凶险的任务,即便是元婴高手也难全身而退。”白笙一边走一边和恒子箫道,“譬如你师父当年接的那一令,我记得是击杀一头魔狼。”
“在你师父之前,那头魔狼已经咬死了七.八位金丹修士,又打伤了两位元婴高手,最后悬赏的价格达到了十万灵叶。”
恒子箫震惊不已,“十万!”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铜板都要计较的师父居然怀揣着十万灵叶!
怕他误会,白笙连忙道,“这十万你师父一分都没拿,全部给了门里。”
恒子箫更加震惊了,师父居然会把整整十万灵叶转手给了他人。
他好奇道,“那头魔狼是活捉回来的,还是砍下了头颅?”
白笙回忆了一番,“好像是你师父把狼皮带回来了。”
“只是狼皮?仙盟不怕是别的狼身上剥下来的吗?”
白笙摆手,“那头魔狼通体雪白,比狮虎还大,世间哪还有第二头这样的狼可剥皮。即便是用幻术幻化出来,先不说能不能躲过仙盟的审核,只要那头魔狼再出现一次,谎话自然戳穿。欺瞒仙盟的下场,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话到这里本该了结,可恒子箫想起上个月他给司樾搓背时的对话,不由得问:“或许可以告诫那头魔狼,让它别再出来作乱了。”
白笙闻言,笑了起来,“若是如此,那还叫做魔物么,岂不成了仙兽。”
他觉得恒子箫还是天真可爱,恒子箫却想着,那时他也问了师父——「既一心向善,那还算是妖魔么」
师父没有回答他的话。
兴许,她是要他自己去悟。
恒子箫又回头去找司樾。
只见司樾抬起了左脚,对着一名修士指着自己脚上的鞋,不知聊些什么。
她另只手里还拿着只剩下一颗山楂的糖葫芦,眉眼衣着都不出挑,却也绝没有所谓的“冲天煞气”,普普通通的和寻常人无异。
师父,算是妖魔么……
说话间,白笙带着恒子箫走去了最里面一间,也是最大的一间白令堂,这代表着这是接挂最低级白令的地方。
“你看看,可有意愿。”
他带着恒子箫站在门口,这里门庭若市,人比其他地方都要多,因着里面挤不下了,还在外侧的墙上挂了不少。
两侧外墙上钉满了钉子,每个钉子下挂着一张令。
有不少修士立在墙下,抬头望着上面那一张张悬赏令,挑选自己可以接的,挑中了就直接把纸从钉子上扯下来。
白笙陪恒子箫站在外圈,恒子箫定睛看去,上面果如白笙所讲,有的是帮忙春种,有的是帮忙采药,还有帮忙送信等等。
这些事情琐碎的很,初出茅庐的修士总是更愿意去接黒令。
恒子箫自然也更愿意接黒令,只是一想到师父,他便对斩妖除魔四个字有些抵触。
再一想,师父居然自己就斩杀了一头魔狼,他心里又说不出的复杂。
恒子箫看了一圈,一时无处着手,分不出好坏。
“怎么样,选好了么。”身后忽然传来司樾的声音,恒子箫一回头,见司樾已经和路人闲聊结束,最后一颗山楂也吃完了,签子一扔,带着纱羊来到了他身边。
“师父。”恒子箫摇头,这墙上的单子都差不多,他不知道该选哪个。
“那我帮你选一个。”
司樾卷了卷袖口,一指左上角的单子,“这个就不错。”
恒子箫顺着她的指示看去,是一张帮人遛狗的单子。
这单子不是普通的单子,是凡界发来的悬赏;
遛的也不是普通的狗,而是四只细犬和四只狼狗。
白笙看了,呀了一声,“这可不轻松啊。”
司樾食指一勾,那张单子从墙上飞到了她手上,“不轻松,才赚得多。”
她把单子往恒子箫胸口一拍,“去罢,就这个了。”
恒子箫拿着单子,一进屋就看见了排着队的柜台。
长条的柜台后有四个接待,左边两个专管发令,右边两个专管接令。
屋里和屋外一样,前后左右的墙壁上都钉满了钉子、挂满了悬赏令。
恒子箫排队时,顺便看了眼左侧的柜台。
来这里发悬赏令的,需要向接待讲明发令人、发令处、发令内容、发令期限、接令人数以及最重要的奖金数目。
悬赏令的奖金不是完成令之后才付的,来柜台发令时,就要把钱一次性.交给接待。
戊白令堂是整个仙盟令堂里悬赏奖金最低的地方,可看着一枚、五枚、十枚的灵叶流入柜台左侧,又从柜台右侧流出,恒子箫还是有些心动——若这些钱都给他,他拿去给师父该有多好……
他又想起师父把整整十万灵叶都捐给了门里,可见师父是取财有道的君子,且具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豁达。
后者恒子箫一早便知道,他虽然认识的人不多,可师父必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豁达者,至于前者,虽有意外,也还在意料之中。
早在他还在裴莘院时,便听说师父高深莫测,打败元婴高手无数。
若师父真的爱财,有这样的能耐何愁赚不到钱,可她偏安裴玉门一隅,足见她并没有真的敛财之心。
恒子箫看向手里的悬赏令,师父摘下此令,嘴上说着是因为悬赏金额高,如今想来,师父背后必有深意。
他此前被表象所迷惑,真的以为师父爱财如命。
可她既不爱财,那爱什么呢……又为何要表现出一副贪财的模样来……
不等恒子箫细想下去,前面的人都已办完登记。
柜台后的接待伸手问他要令,他陡然回神,将思绪收敛,递出令去。
和发令一样,右侧的接待也是问他姓名、来历和境界。除此之外,还要悬赏金额四分之一作为押金。
这部分押金,等还令时会返还一半,另一半则被仙盟收下,是所谓的介绍费。
办完这些,他们便给了恒子箫一枚小小的牌子,上面标着数字,说是信物。
他们会立即联系发令人,告知他牌子上的数字,届时双方一比对,省的有人冒名顶替。
恒子箫登记完出来后,看着手上的牌子,忍不住问司樾,“师父,您接金令的时候交了多少押金?”
他觉得有些荒谬,怎么给人办事还要先交钱?
好在这张悬赏令的金额不至于太大,否则他连押金都付不起。
纱羊一惊,看向司樾,“你什么时候接的金令!我怎么不知道!”
司樾懒得解释,就说,“忘了。”
白笙替司樾回答了恒子箫的问题,“师弟有所不知,因低级的白令堂里鱼龙混杂,故而有押金一说,黒令堂是没有这个规矩的。
“除此之外,若是界内的名流,或有大宗、名流担保,也不需要押金。”
恒子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笙自己的差事办完了,又带着恒子箫熟悉了仙盟,随后便要回客栈。
此时其余弟子也将物资采办妥当,一行人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要回裴玉门。
白笙在出房门之前,和恒子箫作别。
“你天资聪颖,年龄却还小。外头不比门里,风餐露宿,勾心斗角都是有的。”
他总归有些放心不下,“为兄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只这二十枚灵叶,权且当做是盘缠,倘若在外有什么不如意的,就回来吧。”
恒子箫当即推却,“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年门里发给我的月俸我都还没用过,算下来也有不少,不劳师兄再破费了。”
进了一趟城,恒子箫才意识到裴玉门的经济状况并不乐观。
这里的修士都是锦缎丝绸,而他们的弟子则多是布衣裹身。
这一路他看着、听着,有些事白笙虽然没有对他明讲,可他也隐约明白了裴玉门的境遇。
他既然是裴玉门收养的孩子,日后除了赡养师父外,自然也要为门派出一份力。
白笙欣慰他懂事,也不勉强,“好吧,若你日后缺钱了,只管写信告诉我。”
恒子箫点点头。
白笙又出门辞了司樾和纱羊,便带着子弟们回去了。
恒子箫站在客栈门口送他们,双方行了礼,就此别过。
他一直站到望不见白笙的身影,才稍稍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走罢,”肩膀倏地被人一拍,司樾拿着烧饼,从他背后走过,“我们也该去遛狗了。”
恒子箫转过身来,看着司樾和纱羊,轻轻嗯了一声。
司樾分出一个饼来给他,“吃么,红糖的。”
恒子箫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热腾腾的红糖水从饼里流出,浸润了酥脆的饼皮,那甜滋滋的糖水上还冒着香甜的热气。
恒子箫自六岁来了修真界, 就再没有回过凡界。
两界之中隔着一道太拟虚屏,进来容易出去难。
当初设立这道屏障,是防止心术不正的修士和妖魔窜入凡界, 滥用法术, 因此从修真界去往凡尘, 需要通过仙盟的审核,走他们的通道。
仙盟在诸多地方都设立了出口,眼下总部座落的化城自然也有。
恒子箫对山下的事一无所知,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司樾, 司樾果然又不御剑, 她带着恒子箫徒步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了城郊。
此处矗立着两座高阁,两阁之间有一间重屋联通彼此。
此处房屋样式和仙盟总部同出一脉,重屋门上挂着“太拟虚屏口”的绿字大扁。
一路走到这里,人又多了起来, 都是等着领票出去的修士。
恒子箫看见一群着装统一的修士带着一群孩子在排队。
看着那些孩子们身上的包裹,他猜想, 应该是哪个宗门又到了遣返落选新生的时候。
他没有遣返的经历, 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落选的学子们是这样回家的。
他跟着司樾再往前走, 见左右两处高阁下各竖一块牌子, 左边的写“金丹及以上”, 右边写“金丹以下”。
“师父,”恒子箫看向司樾, “我们要分开走吗?”
他不知道司樾是什么境界,但想来也是金丹以上。
“不打紧, ”司樾并着他去了右侧,“一块儿走吧。”
说着, 她伸手抓住了在空中飞的纱羊,“你倒是有点麻烦,在我怀里藏着罢。”
纱羊被她塞进了衣襟里,她钻出一个脑袋来,犹有些担心,“会不会被查出来?”
司樾用食指推着她的额头,把她推进衣服里,“好好待着,别乱动。”
她和恒子箫进了右边的阁里,这里再没有柜台了,厅里分了四个小门,门上挂着布帘,男子走左侧两个小门,女子走右侧。
掀帘进去后,每个门里各有两位筑基以上的修士,负责检查搜身,搜完了身,又要通过两道石框,石框一丈高,半丈宽,框架上刻着细小的符文。
第一道用来检测境界,第二道用来检测邪气。
司樾穿过了两道石门,前方是一个甬道,穿过甬道便是凡尘界了。
她先恒子箫一步出来,甫一见天日,纱羊立刻从她衣襟里飞了出来。
“好险好险,竟然真的没有被人发现,”她拍着胸脯,嘴上说着好险,可倒也没什么吃惊的,只是有些疑惑,“下界之后你从来没出去过,怎么知道的这个地方,又怎么对这些流程那么熟悉?”
司樾道,“三十六小世界大同小异,我没在这里待过,还没在其他世界待过?”
纱羊倒是没在其他世界待过。
她好奇道,“三十六小世界都和这里一样吗?”
“那倒不是。”司樾道,“灵气越少的世界修行者越少。这里的灵气已经算是极为浓郁了,许多世界里根本看不见什么修真者,更别提什么仙门了。”
“居然有道法如此衰败的世界?”纱羊感叹道,“难怪你当时用黄金糊弄白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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