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困得流泪,打着哈欠点头,“想试试?”
她发呆一天了,走动走动也好。
“我!”“我!我!”几个孩子提着剑走了出来,见司樾点头便往她身上扑。
司樾脚下一晃,在孩群里如游鱼戏水地走了几圈。
她速度并不快,摇摇摆摆,左踏一圈,右倒一下。
两个孩子堵住了她的左右,她往前倾,前面的孩子立刻全神贯注地做好了准备。
那伸出去的脚蓦地又收回,虚晃一枪往后去了。
“哎呀笨死了!”外面观战的孩子急得吵嚷,“左!左呀!”
他们看得着急,明明人就在那里,速度又不快,怎么会抓不到呢,定时那些人太蠢,于是自己也加入进来,半个院子都玩起了老鹰抓小鸡——只有一只鸡。
场地不大,可不论多少孩子、如何动作都抓不住司樾的一根头发。
他们甚至手拉手围成圈把司樾套在里面,收圈锁死时,被她一个腾空大跳,直接跳出了圈外。
跑了半个时辰,孩子们累得坐地喘气。
司樾看着一地的小孩儿,嗌嗌发笑,“怎么,这就不行了?”
几个丫头小子坐在司樾脚边,气喘吁吁地仰头看她,“真人,你都不累吗?”
司樾转了转脚脖子,“怎么不累,离开床的那一刻起,我就累了。”
“怪不得先生说你从来不露面,你是在停云峰躺了二十年吗?”
纱羊点头,“倒也没差。”
“你天天躺着,为什么还那么厉害呀。”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司樾随手拔了根草放到口里嚼,她也蹲下来,蹲在孩子中间。
“我若说天生的,是敷衍你们。若不敷衍地说,那是我也曾当过学生,修得时间比你们长,自然比你们强些。”
“那您是怎么修的?”
“站着修,坐着修,跑着修,滚着修。不过——”她把嘴里的草拿了出来,笑道“我还是喜欢躺着,在梦里修。”
孩子们顿时惊呼,“梦里!睡觉也能修道么?”
“别听她胡扯。”纱羊飞过来,补充道,“不过也的确有类似的修法。”
孩子们看向她,她向大家解释道,“你们现在还小,等练气之后,你们的师父会教你们如何入定。入定从外表来看和睡觉很像,都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床上。”
“哇,那修仙就是整日睡大觉咯?”
司樾点头:“差不多。”
纱羊摆手:“绝不是!”
司樾身旁的孩子瞅着蹲坐着的司樾。
他悄悄的,悄悄伸手,趁司樾和前面的人说话时,朝她脚踝摸去。
正要碰到,那只脚倏地一收。
他吓了一跳,抬头,就见司樾笑吟吟地指着他,“哈,你这小子,还给我玩偷袭。”
男孩羞赧地嘿嘿一笑,“您又没说结束了。”
“不错不错。”司樾对他大加赞赏,“有点子谋略。”
乙堂的人数比甲堂多得多,且没有让人生畏的贵族,气氛便活泼许多。
孩子们围着司樾,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司樾不像他们的先生那么古板,这不许那不许的,司樾绝不会说出“荒谬”“造次”“无稽之谈”等回答来。
发现这一点后,问题便止不住了,慢慢的,连尊称也没了。
“你是什么灵根?”“你多大啦?什么修为?”“你有多强呀?”
司樾直接从“真人先生”降级为了“你”。
乙堂的先生在一旁听得又是心惊又是恼怒,害怕孩子们冒犯了司樾,又气他们把自己教的尊师重道全都抛之脑后了。
他盯着司樾,仔细观察司樾的表情,见司樾不仅没有发火,反而还坐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司樾盘腿坐在地上,挨个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我是……”她思考了下,“五灵根吧?”
“五灵根?”孩子们一下子炸了锅,“那不是废物吗?”
“裴玉门里都没有五灵根的。”
刚松了口气的先生立即大声地咳嗽了起来,只可惜处于震惊中的孩子们根本没人在意他,他咳得喉咙痛了,孩子们也注意不到他的眼神。
不止是孩子们震惊,实则先生心中也万分惊愕。
五灵根,废物的灵根,这是修真界公认的事实,能打败一众元婴老祖的司樾怎么会是废物灵根?
甲乙丙三堂只隔了一道一人高的围墙。
中间乙堂吵嚷起来,两边都听得到。
在乙堂的孩子喊着五灵根的时候,左右院子都听见了这话,其中也包括甲堂里的众人。
“谁说五灵根是废物的?”不必司樾回答,纱羊便和孩子们争论了起来。
“先生说的!”“书上写的!”“灵根越多越差!”
“才不是这样,”纱羊道,“你们想,单灵根只能运用一种灵气,双灵根就能用两种了,以此类推,五灵根能用五种,能使用五种力量,难道还不比单灵根强吗?”
“可先生说,灵根越多修行越难。”孩子们反驳道,“练不起来有什么用。”
纱羊张了张嘴,这时候才意识到了神子和神的区别。
大世界是不分灵根的,大家统一吸收天地灵气,但小世界灵气稀薄,且人类经脉纤细、身体脆弱,因此只能把灵气拆分,单股吸收。
且大世界的生灵寿命长久,有的是时间修炼,不像人类只有短短几十个春秋。
基于人类的这些特质,才会有了“五灵根是废柴”的理论。
纱羊哑然,这时司樾慢悠悠地开了口,“有没有用,得看做什么用。”
“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单灵根有单灵根的好处,五灵根也有五灵根的妙用。”
她比划着,“野外造饭,金灵根、雷灵根或是风灵根这样的单灵根有个球用。而五灵根,木积柴,土建台,火生灶,水做汤。这时候单灵根不得给五灵根跪下,喊一声亲娘救我?”
“哦——”孩子们豁然开朗,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五灵根好强。”“单灵根只能饿死。”
于平民家的孩子来说,吃饭的确头等要事,比修不修炼重要得多,能做饭的五灵根也就比单灵根强得多。
她的话翻过围墙,传到了甲堂那边。
这些话对于裴玉门所有孩子来说都是一种侧面的鼓励,却独独成了对一个人的侧面辱骂。
宁楟枫脸色有些难看,短短几句话间,他直接从天之骄子变成了最没用的单灵根。
他握着剑的手指收紧,在凌五担忧的目光下,乙堂那边又传来一声——
“可要是练不起来呢?”
有个清醒的孩子把话题拉了回去,“五灵根练不起来,不还是没用?”
宁楟枫手指一松,面上装作练习,耳朵则偷偷竖了起来,想听司樾如何作答。
司樾方才的回答是建立在五灵根能够练起来的基础上的,可要是练不起来,不还是废物一个?
司樾闻言,反问,“怎么算练起来?”
“不说飞升成仙,至少也要像先生们那样能御剑!”
“哦?为什么要御剑?”司樾问。
“因为很俊呀!”“在天上飞多好啊!”孩子们立刻高叫了起来。
司樾哈哈大笑,“若只为如此,何必苦修数十年?这工夫拿出十分之一 来去城里做工,所得的工钱便够你们去驿站坐几十次飞剑了。”
“什么?”孩子们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这么容易就能飞天吗?”
“当然,有了钱干啥都行。买两个你们先生那样的修士,日日供你们上天都行。”
“那我不要修仙了,我要去赚钱!”
“我也是!”
孩子中,有一智者问:“既然赚钱更容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选择修道呢?”
司樾道,“有人所求是道,所以修道。还有人靠修道谋生,所以修道。前者百里挑一,后者多如过江之鲫。”
“求道者,一生清贫多舛,可无论单灵根或是五灵根,都能练至飞升。”
“牟利者,大富大贵,可无论是单灵根还是五灵根,都不得其法。”
“境界高低,不是灵根高低。你们呢——”她扫了一圈周围的小孩,“你们是想一生寒苦地求道,还是富贵太平地寿终?”
几乎所有孩子都喊道,“要富贵——”
司樾大笑起来,“正是!正是!谁不想富贵呢!”
听了这话,乙堂先生差点昏厥过去。
他不得不走到司樾身边,附耳提醒道,“真人,和孩子们说这些,是否不太妥当……”
“这有什么,”司樾揣着手,扭头看他,“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他们求的又不是道,只是想过上富足的日子罢了。比起问道,不如早点经商。”
乙堂先生被司樾气得胸闷。
清修之地,司樾竟这般大肆宣扬俗鄙之道。
要不是她厉害,乙堂先生真想把她乱棍打出学院。
看着他扭曲的脸,司樾抚掌而笑,“我胡言乱语,你当什么真呢。”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乙堂先生铁青着脸,忍气吞声道,“……您贵为裴玉门之表率,如今又是孩子们的先生,晚辈不得不当真。”
“对不住,对不住。”司樾拱手,“下回我注意。”
这话题到此为止,围墙的另一侧,宁楟枫和蓝瑚皆若有所思。
宁楟枫惭怍不已。
真人所言,并非对哪一种灵根的蔑视。
他方才的想法,属实是断章取义了。
蓝瑚身旁的紫竹道,“小姐,这司樾真人看着不着调,可听她说这番话,倒有几分禅理。”
蓝瑚一笑,“你什么时候还懂禅理了?”
紫竹羞涩道,“只是隐约觉得罢了。”
蓝瑚微微叹息,“我也不懂。可我如今知道了,那传言不假,她大约的确是打败了无数元婴高手的。”
司樾蹲在地上,又几十个孩子们唠嗑小半日,算是混过去了一天。
这一日后,乙堂的孩子对她是否生出敬重之心暂且不论,但距离却是近了不少。
下学时,司樾已是众星拱月,被乙堂的几个孩子簇拥着去食堂吃了饭。
恒乞儿依旧隔着很远和她坐,仿佛并不认识她一般。
纱羊觉得奇怪,司樾倒是乐得自在。
她吃完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
她住在学院最北边,距离稍远,和学生们的路线没什么交集,四周十分清静。
这一路上纱羊频频回头,将到院子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拉住司樾,小声提醒道,“司樾,你没发现吗,有人在跟着我们。”
“这路又不是我们开的,谁都能走,你管人家呢。”司樾打着哈欠想要回去睡觉。
“但是…”纱羊还想说什么,司樾已推开院门进屋了。
纱羊迟疑地往后看了眼。
这个复杂的情况,真的不用去管吗……
她最终还是和司樾进了屋,而屋外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院子不远处的树后,跟了司樾一路的恒婷珠正纠结着要不要去敲门。
她纠结了一路,直到司樾进屋。
司樾在裴玉门地位颇高,恒婷珠绝没有单独找她的勇气。
但今天相处下来,司樾表现得非常随和,这让婷珠大起了胆子,觉得或许能和司樾说说话。
她想告诉司樾,恒乞儿是灾星,他害死过很多人,她不该收他做徒弟。
这话婷珠前几日也找自己的先生说过,但先生不仅不赶走恒乞儿,还训斥了她,说她没有同窗之谊。
无怪乎乙堂的先生不相信婷珠。
裴玉门所收弟子都要登记名册,其中自然包括了生辰八字,若有大凶之相,早在统计名册时就被发现了。
恒乞儿家中没有长辈,但恒家村有名簿,记录了他的出生年月日时。
白笙找村长要来看过,只看出恒乞儿命途多舛,远够不上危害一方。
彼时的恒乞儿不过是个六岁稚童,和前世那些禛武宗、赵尘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单从目前的八字上推断,能看见的命运十分有限。
就眼下而言,恒乞儿确实没有害过人,他的命也只是苦难一点而已。
但婷珠不懂这些,她相信巫婆、相信父母长辈说的,恒乞儿就是个害人的灾星!
她想,一定是先生不相信她,又或者是这先生的道行太浅,所以才没看出来。
司樾的道行深,又愿意和他们说话。
她去找司樾,就能将灾星一事公布于众,让这个讨厌的乞丐滚下山去!
为了这件事,恒婷珠偷偷跟了司樾一路。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发恒乞儿,但单独和大仙人搭话,还是令婷珠有些胆怯。
她看着那屋里亮起了灯,觉得不能再拖延了,于是鼓足勇气从树后走了出来。
刚一动作,她的手腕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
“啊!”婷珠吓得尖叫起来,她惊恐地回头,更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恒乞儿竟出现在了自己背后!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冬夜之中,北风呼号,拽着两边树林的枝杈如沙沙摇晃,在冷月下透出斜长、阴暗的影子来。
婷珠心跳莫名一滞,只觉得恒乞儿前所未有的可怕。
这想法一闪而过。
再怎么可怕也不过是个臭乞丐罢了!还能把她怎么样?
“你、你干什么!”她很快从这情绪中挣扎出来,狠狠甩开恒乞儿的手,鄙夷厌恶地看着他,“干嘛跟着我!”
恒乞儿却没有松手,他紧紧抓着婷珠,婷珠怒道,“好痛!松开!你这个灾星!”
“你……”男孩直勾勾地盯着她,“干什么,要。”
婷珠得意地哼了一声,“你说我要干什么?当然是去告诉真人你的身份!”
自入学以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恒乞儿风头无两,一会儿剑术超群,一会儿又成了文曲星下凡,而她却连甲堂都进不去。
婷珠恨死了恒乞儿,看见他就烦。
她说完这话,却不见恒乞儿对她哀求。
那双黑眸令婷珠又升起了方才的那种感觉,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婷珠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本能地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乞丐。
“不要,”恒乞儿盯着她,“不要说。”
“你说不要就不要?”
婷珠用更大的力气去挣脱恒乞儿的手,嘴上喊道,“你等着瞧吧,明天你就得被赶下山去,继续当一个要饭的!”
她说完发现自己挣不开,于是用另只手去掰恒乞儿,却怎么掰也掰不开。
这让婷珠莫名心慌起来。
她加大了声音尖叫道,“你给我松手!放开!”
“不要,不要说。”恒乞儿不仅没有松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婷珠,“求你,求求。”
他哀求了婷珠,可婷珠并不满足,反而更加害怕。
“臭乞丐,你给我松手!”
她两只手都被抓住,伸出腿来狠狠往恒乞儿身上踢,踢得发出声声闷响,踢出了婷珠全部的力气,可恒乞儿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脸上也没有半分吃痛的表情。
他只是用那双黑到看不见光的眼睛紧紧地、紧紧地盯着婷珠,干裂的嘴唇嗫语着,“求求,求求……”
“混蛋!畜生!贱人!杂种!”婷珠彻底害怕了起来,“司樾真人就在前面,你再不放开我就…”
她的声音夏然而止,那双冻得紫红肿大的手死死捂住了婷珠的嘴巴。
恒乞儿蓦地用身体往前撞去,直把婷珠撞到在了地上!
他跨坐在婷珠身上,用尽全身力气压住她,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掏出了此前藏起的筷子。
那只筷子的头部被恒乞儿削尖。
他看着身下的女孩,目光从那张惊恐的脸移到了她的脖颈。
拼命挣扎的婷珠瞪大了眼睛。
黑暗之中她没有看见那只筷子,但她头顶的月亮被恒乞儿挡住,那点稀薄的光亮消失在她眼睛中,取而代之的是男孩稚嫩的脸和黑暗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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