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回就好,几个老人都牵挂你。平时自己还是多保重,别累出什么毛病。”费疑舟淡淡点了下头,没有再多言。
这时,殷酥酥想起陈志生今天白天提过的事,便也顺势找到一个话题与这位五弟说话:“对了琮霁。阿生你应该认识吧?他明天下午要带战友和家人到你们那儿看病,你记得给他张罗一下。”
费琮霁:“嫂子放心,大哥已经提前跟我打过招呼了。阿生本来也是自己人。”
殷酥酥心下一喜,连声道:“那就麻烦你了!多谢!”
几人聊天的功夫,凉菜已经走得差不多。
服务生拿出东道主事先备好的红酒,咕咚咕咚,倒进醒酒器。
费琮霁坐了会儿,随后便亲自起身,一手拿起醒酒器,一手端起殷酥酥跟前的高脚杯,很随意地道:“大嫂,上回你跟我哥回祖宅,我抽不开身,给你赔罪。来,满上。”
费五公子亲自斟酒,直令殷酥酥受宠若惊。
她愣了下,连忙双手并用捧围住酒杯,正说着“谢谢谢谢”,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忽然闯入视野。
漫不经心一挥,将费琮霁的手挡了开。
殷酥酥:?
费琮霁:?
两人都是微怔。
“她一姑娘家,用这个代吧。”费疑舟语调散漫,说话的同时,将一杯清茶推到殷酥酥身面前,撩起眼皮看费琮霁,“你想喝酒,我陪。”
殷酥酥没见过费疑舟喝酒,也不知道他的酒量。只知道,这顿晚餐进行到四十五分钟时,她已经把满桌的美味佳肴吃了个遍,撑得肚子圆滚滚,差点打嗝。
两位贵公子聊着家事公事,风清云淡地,便喝空了一整个红酒瓶。
殷酥酥坐在旁边,眼睁睁瞧着服务生又拿进来一瓶新红酒,拿开瓶器打开,不禁微皱眉头,手指一勾,轻轻拽了下身边男人的衣摆。
感受来自身旁的细微拉扯,费疑舟侧过眸,低头略贴近她:“怎么了?”
他脸颊的颜色与往日无异,清冷的双眸雾霭沉沉,微垂着眼皮贴近她,身上的冷冽香味混上一丝葡萄酒的醉人,窜得殷酥酥脑子有点儿犯晕乎。
她在男人脸上仔细打量,感到无奈,完全看不出他醉没醉。
只好小声叮咛:“你少喝一点,酒精伤肠胃。”
费疑舟轻轻地牵起嘴角,应她:“好。”
“那你们慢慢聊着吧。”殷酥酥说,“这里有点闷,我去趟洗手间,顺便给我妈打个电话。”
“嗯。”
与两位公子道完失陪,殷酥酥起身,推开雅间门出去了。
“鹿鸣”是京城最顶尖的私房菜会所,运营模式是SVIP预约制,从不对外营业。因此,虽正值饭点儿,这里头依然清净得很,整个三楼走廊静谧极了。
暗色的廊灯投在尽头的古董油画上,画面中穿十九世纪宫廷装的美貌少女梨涡含笑,栩栩如生。
殷酥酥站在油画旁赏了会儿画,随之便掏出手机,给远在兰夏的母亲打去电话。
母女二人的闲聊时光总嫌不够,妈妈絮絮叨叨,先是问她工作近况,再是关心她身体健康,最后便是拉家常,说起亲戚邻里之间发生的稀罕事。
殷酥酥笑着听着,间或附和两句,直到膀胱传来一阵憋胀感,才挂断了这通已经持续了二十分钟的通话。
直奔洗手间而去。
出来之后清洁双手,整理妆发。想着回雅间,费疑舟与费琮霁的聊天内容她也不感兴趣,便准备去旁边的休息室玩会儿手机游戏打发时间。
可令殷酥酥完全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刚握住休息室门把,准备推门而入时,一道熟悉的女声从里头传出,压得低低的,不甚真切。
“……”殷酥酥依稀辨别出这个声音的主人,眸光蓦地惊跳,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怕是自己听错,于是压着步子,将耳朵贴紧了门。
“肖总,肖总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约我吃饭吗,只要你帮我,我什么都肯做,求你了……”
“秦媛小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肖总,你帮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
“是吗。那你不得提前拿出点儿诚意来?”
殷酥酥愕然瞠目,继续听,人声开始变得模糊混乱。
一阵衣衫窸窣,再然后,秦媛和那个肖总就在里头喘上了。
殷酥酥:“……”
这无意听到的墙角,着实让殷酥酥震惊。她不敢相信,曾经风光无限傲慢不可一世的影后秦媛,会在一夜之间沦落至此。
正讷讷出神之间,一道混杂着葡萄酒味的呼吸钻入她脖颈。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人。
费疑舟修长的双臂从背后环住她腰身,将她亲昵地搂紧,低头吻住她后颈的朱砂痣,眸微合,嗓音沉沉哑哑地对她轻语:“老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回来找我?”
殷酥酥回过神,脸瞬间熟了个透。
他该不会是……
喝醉了吧?
男人语调轻浅, 不似他平日的清冷持重,尤其那声开头的“老婆”,硬生生让殷酥酥听出了几分微醺后的撒娇意味。
他从背后拥住她, 混着葡萄酒香气的细碎浅吻像是一张织起的蜜网, 千丝万缕将她困缚,后颈,脸颊,耳廓,太阳穴……没有一处能得以幸免。
她脸蛋脖子根都漫上红潮, 被他亲得痒,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想要躲,可酒后的太子爷不是太子爷, 更像是个刚得到一件新奇玩具的幼稚男孩, 她躲, 他追, 她退, 他进, 最后索性微启薄唇, 一口咬住了殷酥酥细嫩珠润的耳垂。
“先生……”
殷酥酥只觉心跳如雷, 想唤醒他的理智,但话音出口, 音量又不敢太大。于是气音似的两个字,为这气氛更添几丝旖旎。
一门之隔的休息室里,是一对正避了人耳目喘着的男女。
一门之隔的外面, 她手还握在休息室的门把上,被他亲得脑子发昏呼吸不稳。
费疑舟双眸仍旧是微阖着的状态, 亲她耳垂,把那片粉软含在唇齿间慢条斯理地噬。
殷酥酥脸颊越发地红,只觉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耳朵上爬一般,那是种挠不到的痒,痒在心底。
又过了几秒钟,男人不再满足于对姑娘耳垂的进犯,唇离开,直接转过她的身子,低头寻找她的唇。
“费疑舟!”殷酥酥瞪大了眼睛,这次不再顺他心意,而是直接抬起手捂住了他那张矜贵又磨人的嘴,压低嗓音说,“这里是吃晚饭的餐厅,你弟弟还在雅间里面等我们,你清醒一点。”
费疑舟垂睫注视着她,眸色幽沉而专注,也轻声应她:“老婆,我想亲你。”
殷酥酥羞窘到都要无奈了,忍不住好奇:“你和费琮霁一共喝了多少酒?”
费疑舟手臂搂紧她的腰,闭上眼,额头和她的亲密相贴,呼吸也和她的完全交融在一起。
大概是醉酒之后大脑不甚清明,费疑舟似回忆了下,方淡淡地回答:“费琮霁我不知道,我喝了四杯。”
殷酥酥:“四个高脚杯,满的?”
费疑舟:“半满。”
殷酥酥:“也就是说,你们俩只喝了我看见的那一瓶,后面新开的那瓶呢?”
费疑舟贴紧她,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语气听起来懒懒漫漫,醉人得很:“我不胜酒力,第二瓶开了以后就老五一个人在喝。”
“……”殷酥酥这下算是彻底无语了。
本来还以为他酒量不错。
在殷酥酥原本的想象里,常年混迹商界的人,又这么位高权重,不说千杯不醉,至少也应该是个酒半仙。他倒好,又一次刷新她对“显贵世家子”的认知。
才喝四杯红酒就醉成这样,这位大少爷,也太菜了叭!
“那个……你别老是我身上黏。”殷酥酥满脸绯色,小声在费疑舟耳畔提醒。
他个子那么高,全身腹肌是腹肌胸肌是胸肌,别看西装一穿,瞧着挺清矜,但常年健身的殷酥酥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男人的体脂率也就在百分之二十左右,整体体重绝对超过七十五公斤。
也就是说,他不仅很高很大只,身上还全是非常紧实又沉甸甸的毽子肉。
这会儿他醉酒之下把她整个人都箍在怀里,全身三分之一的重量都在往她身上压,她身形娇小扛不住,只能咬咬牙,也反手用力抱住他窄瘦的腰,借用自己的肩膀背部来支撑。
“老婆。”费疑舟脸贴在她额头上,上下来回亲昵地蹭了蹭,说,“我头晕,有点站不稳。”
他这模样颇有几分难以形容,直令殷酥酥好笑又无言。早些年,在经纪人梁静还没练出一副海量酒量前,她也照顾过醉酒的梁姐,有相关经验,自然知道喝醉的人四肢虚软使不上力。
她没有责怪费疑舟,只是又拿眼风瞟了眼休息室大门。
此刻他们两人所站的位置,着实是尴尬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里头的二位发现。
如是思索着,殷酥酥定了定神,决定先把自家喝大了的金主爸爸带离“案发现场”。
“你头晕是因为你喝多了。”殷酥酥十分耐心,像在哄一个不肯吃药的小朋友,温言柔语,音量低低,“这样,我先扶你回雅间,你坐一会儿,稍稍喝点茶醒醒酒。好不好?”
费疑舟却摇头,炽烫稍沉的气息喷进她颈窝,轻声:“我们回去吧。”
“回家吗?”殷酥酥想了想,点头,“也可以。那我扶你去跟费琮霁打个招呼,然后我们就回家?”
费疑舟:“嗯。”
头顶光线昏沉,他眼眸半合,浓密的眼睫毛掩得低低的,在白皙的脸部投下两圈半圆形的阴影。这副样子看起来很好说话,又没什么大脾气,对比往日那种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冷峻感,温和了许多,也可爱了许多。
殷酥酥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继而一手抬起他右臂,环过自己双肩,另一只手下劲绕住他西服下的窄腰,轻声道,“现在我扶你往雅间走。不过我力气比较小,你又这么高这么重,你自己脚下也要稳住咯发力才行,知道吗?”
费疑舟迈步朝前,修长指节轻轻摁了下眉心,面容隐隐透出几分疲色。他低声说:“给你添麻烦了,老婆。”
“……你别这么客气。”他喝醉之后一口一声老婆,听得殷酥酥挺不好意思,干笑着回他,“我们是夫妻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走廊地面铺了最优质的吸音地毯,脚踩上去,落地无声。
两人就这样悄无声息从休息室附近离去了。
走出约莫十来米距离后,殷酥酥犹有几分惊疑与后怕,下意识回过头,往休息室的方向看了眼,神色与心情都颇为复杂。
但也只是极短暂的一眼,她很快便将目光收回。
巧的是,殷酥酥和费疑舟刚慢悠悠走到油画拐角处,另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便迎面朝两人而来。
“大哥大嫂?”注意到自家兄长脚下步子有些虚,整个人看上去与往日有别,五公子费琮霁很轻微地皱了下眉,看向殷酥酥,出于关心地询问,“大嫂,大哥这是怎么了,哪里不适?”
殷酥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囧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喝多了。”
费琮霁闻声,显然不太赞同殷酥酥这一说法。紧接着,他便带几分困惑不解地说:“可是我记得,大哥就喝了几杯,按理说以大哥的酒量……”
然而这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殷酥酥身旁醉酒的大公子给不着痕迹地打断。
费疑舟冷不防出声,没什么语气地道:“给阿生打电话,让他把车直接开到门口。我头晕得很,走不动多少路。”
费琮霁:“……”
费琮霁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色。但费五公子到底是机敏人,短短几秒就顿悟过来是怎么个事儿了。
费琮霁挑了挑眉,看向自家大哥的目光里也多出几分耐人寻味的揶揄。他没再提出任何质疑,转而又看向殷酥酥,十分识时务地配合道:“我看大哥这模样是醉得不轻啊。大嫂,要不坐我的车,我直接送你们回南新?”
“不用不用。”殷酥酥笑着摆手,“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阿生就在附近,有他帮忙我们两个人就能搞得定,送你哥回家没问题。放心吧,妥妥的。”
费琮霁点头:“好。”
“嗯嗯。”殷酥酥应完,飞快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号码,摁下拨号键。
响了没两声,陈志生接通。
殷酥酥三两句话说完,挂断电话,随后便扶着她的金主老公坐上VIP电梯,直接下到一楼大厅去等阿生。
五少爷很有礼数地陪同在侧,全程乖乖地眼观鼻,鼻观心,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问题不问,只是偶尔用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自家不胜酒力醉酒大哥一眼。
等了不到两分钟,劳斯莱斯清影便行驶至餐厅大门口。
费琮霁见殷酥酥体格细弱,扶费疑舟扶得有些费劲,便很绅士地上前几步,提议说:“大嫂,你走前面,大哥我来扶吧。”
其实费疑舟脚下的步子还算稳,但殷酥酥被他囫囵个儿扣在怀里,鼻子口腔满脑袋都充盈着他身上的冷香和酒气,熏得晕乎乎。一听费琮霁要来帮忙换班,当即双手赞成。
“嗯好。”殷酥酥没拒绝,忙颠颠地点了点头。
征得大嫂的同意,费琮霁当即伸手握住自家大哥的手臂,准备把人往自己肩上托。
不料,他这厢近了费疑舟的身,刚有动作,双手却被自己亲爱的大哥给不动声色地拂了开。
费琮霁:“?”
只见亲爱的大哥一把将小嫂子揽了回去,顺带趁大嫂不注意,淡淡瞥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清明寡淡,分明在凉凉地说:【是不是显着你了,给自己加什么戏?】
费琮霁:“……”
芝兰玉树的五少爷深深沉默了,无言以对,只能很乖觉地站到一边。用眼神分外真诚地回复兄长:【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真没故意想成为你和嫂子Play的一环。】
费疑舟淡定地收回视线,两只胳膊收更拢,把怀里的小姑娘搂得紧紧的。
被熊抱到快要喘不过气的殷酥酥,对这兄弟二人的眼神来往毫无所觉。她只以为费疑舟是醉得更厉害了,所以才会这么的霸道蛮横不讲理,心里不由焦急起来。
暗道得快点把他弄回家。
主要是不知道这位大公子的酒品如何,万一要是在大街上干出点出格事,她敢打赌,明天一则“费氏太子爷当街耍酒疯”的消息就会刷爆网络,引爆热搜。
到时候,不仅是股市会大受震荡,费家上下会颜面扫地,她和费疑舟的隐婚关系也会大白于天下,后果之可怕,难以想象。
如是一琢磨,殷酥酥是半秒钟也不敢耽搁了,连忙卯足了劲儿往费疑舟腰上一抱,将他半拖半拽地推进了清影车。
砰,车门关闭。
待上车落座,大公子便重新合上了眼,高大身躯慵懒地靠向座椅靠背,指尖轻捏太阳穴,眉眼淡漠,闭目养神。
殷酥酥则将车窗落下半截,探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往窗外看,对送行的五公子笑着招手,说:“琮霁你快回去吧,今晚的饭菜很好吃,谢谢款待,下次有机会再约饭,我请!”
看着姑娘澄明清澈的双眸,费琮霁先生毕竟医者仁心,他无端便生出了几丝恻隐。于是迟疑片刻,试探着说:“嫂子,其实我大哥他可能……”
“你大哥你就别担心了。”殷酥酥以为他是担心费疑舟,很真诚地道,“看他这状态应该只是酒精上头,不至于要去医院,晚上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而且就算你不放心我,总放心慎叔他们,家里一大堆人呢。”
费琮霁蹙眉:“其实我是想说……”
“真的没事!”殷酥酥说着,还给五公子抛了个“我这人特靠谱”的正气眼神,“再见。”
“……好吧,再见,你们慢走。”
随着费琮霁的最后一声“再见”,劳斯莱斯后座车窗重新升起,引擎发动,纯黑色的清影静谧地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