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连忙点头,黎命将军抓人的时候就让牢里做好了关押分类,有些虽然也是做皮肉生意的老鸨,但罪行较轻的,也关在左边监牢,这也差不多是姬时准备杀和准备放的两种人。
朱元璋想到这里,让狱卒搬了把椅子来坐下,听两边吵吵嚷嚷的,他抠了抠耳朵说道:“去右边牢里拉个人出来,刽子手,就在这儿杀,杀到没人吵闹为止。”
狱卒们面面相觑,连刽子手都愣了一下,朱元璋只说了这么一句,朱棣瞪起眼睛,呵斥众人,“还不动手?要我亲自拿刀吗?”
朱棣其实挺想的,他还不到正常出宫的年纪,这十几年过得都快憋死了,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是前世造反、不,靖难的战场,燕王沙场点兵,梦回吹角连营……
那一点回忆往昔的心情很快被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惊散,朱棣眉头拧了起来盯着刽子手,骂道:“一刀砍不断脖子,什么手艺还当刽子手。”
刽子手得了这句骂,手下奋力连砍三刀,惨叫戛然而止,地上滚落了一颗脑袋。
朱元璋坐在椅子上,腿伸长了一点把那颗新鲜脑袋踩在脚底,玩球似的碾了两下,看了眼鸦雀无声的两面监牢,嗤笑,“你们的运气很好,遇上我了,右边监牢里的人全都要死,左边的人不一定死不死。比起老死病榻,在我这儿能体会些不一样的死法,你们说,这运气够不够好?”
右边监牢里忽然有几声啜泣,朱元璋没听出谁哭的,摆了摆手,“再抓个人来杀了,先告诉你们,今天我准备杀二十个。”
朱棣一手撑着朱元璋的椅子背,一脚踩在朱元璋踢过来的人头上,恶狠狠地笑道:“四哥,你要杀二十个这么多,看来我也能捞几个人头砍着玩。”
朱元璋有些嫌弃他,往回坐在椅子上,和善地对刽子手道:“不够力气也没事,多下几刀,适应了就好了。”
刽子手看着这两位一进监牢就宛若恶鬼的帝子,咽了咽口水。
第31章
朱棣到底还是没能亲手捞几个人头玩, 监牢里的狱卒们谁也不敢让帝子亲自动手,除了原本配置上的刽子手之外,又从其他监牢调来几个有经验的老手,朱元璋坐着离得很近, 就这么看着。
到底还是杀惯了有经验, 下监牢前朱元璋就弄了身干净的狱卒衣裳套在外头, 偶尔溅了血也不心疼,朱棣穿的锦衣华服, 裤腿蹭了些血渍。按照帝子的生活水平, 这沾了血的衣裳显然是不能要了,朱元璋瞥了儿子一眼,这败家玩意儿。
二十个人头堆满一个大木箱子,朱元璋挺满意,看了看两面监牢鸦雀无声,忽然又怒道:“老子脸上有花吗?看什么?去, 左边牢里一直没死人是吧, 抓一个出来杀了。”
他说着,朝朱棣努了一下嘴,朱棣立刻会意,装模作样翻了几页犯人名录,像是随意挑出了个嫖客,让狱卒把人抓出来了,两个刽子手上去把人按住,朱元璋却微微摆手示意先停一下。
刽子手几乎都不敢看朱元璋,她们平日里也没有连砍几个人的, 刽子手不是正职,正职一般也是衙役狱卒之类, 只是要处决犯人时才会让她们来动手。
行刑大多挑午时,犯人绑得死猪一样还堵着嘴,刽子手喝个几杯小酒,醉醺醺眯着眼把人一杀完事,有时候死囚家属会塞点钱让她们下手利落些叫人不遭罪。除了这个外快,衙里也给好酒好肉压惊钱,再放个三五日假期消遣,毕竟有胆量有经验的刽子手就如十里八乡唯一能杀猪的屠户,属于技术人才的一种。
可谁经历过在黑暗阴森的监牢里,顶着犯人哭嚎哀求的惨叫,一刀接着一刀流水线这么杀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弥漫在密闭空间里,有几个稍微年轻些的狱卒都忍不住避到角落里干呕了。
朱元璋让杀的二十个人都是从右边死牢里随机挑出来的,左边监牢里这个被抓出来的年约四十的白胖女子,却是父子两个临来的时候就说好准备杀了震慑众人的。
黎命一天要抓成百上千个犯人,难免也有疏漏的时候,像这个被抓出来的白胖女子鲁杉,她是工部都水监主官鲁程之女,被抓进来之后鲁程花费重金求到了工部尚书这里,工部尚书又转托刑部官员想捞鲁杉出来,这种与众不同的急切引起了姬时的注意,让人仔细打听了鲁杉的情况,这才发现了这一条漏网之鱼。
之所以能漏网,是因为鲁杉从不在花楼过夜,她出手大方得很,赎买了很多十来岁的童男童女带回家,起初还有花楼的人以为这是一位善主,后来渐渐有人发觉,被鲁大娘子带走的那些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姬时昨日去了鲁府一趟,抓着鲁程的脑袋往墙上撞了十来下,她夫郎吓得一边给姬时磕头一边把事情交代了。
鲁杉虽然不是这位正室所出,但她是鲁程的独女,也就成了全家唯一的宝贝蛋,这位鲁大娘子自小受尽宠爱,长大了也不负众望长成了废物点心。有一次出于妒恨杀死了十岁的表妹,鲁程替她遮掩成了一场意外,除了家人哭几声,这个颇有才华的小姑娘也就消失在了鲁杉的生活里。
原本事情就该到此结束了,但谁也没想到鲁杉心中暴虐的念头并没有休止,起初是折磨死了几个家里的丫鬟小厮,后来发现这些有父有母的弄死了实在麻烦,就开始从外头买人。
姬时在鲁家的田庄里挖到了很多幼童尸骨,案子也理清了,可惜鲁程年纪大了有些脆皮,就撞了那么几下就死了,只能额外吩咐人记下鲁杉这个人,省得行刑的时候当成普通犯人简单一刀砍了。
朱元璋那时听在耳朵里,接过犯人名单给鲁杉这个名字画了个红圈,满意地点点头,这多好的一个普法材料啊。
被两个刽子手按着的鲁杉浑身汗如雨下,脸色白得像个纸人,惶恐大叫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没犯事,我母亲是都水监鲁程!”
朱元璋压根不把她的狡辩放在心上,甚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放心,你没犯什么事,只是我看你长得高胖肥壮,不大顺眼。”
鲁杉虽然杀过很多人,可那些都是无力反抗的幼童,她享受将稚嫩生命一点点折磨而死的感觉,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成为别人乐子的一天,她拼了命地尖叫挣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朱棣持刀俯身而来,从她臂膀上活活剐下一条肉。
人怎么能承受这样的酷刑?这种疼痛为什么会施加在她身上?鲁杉疯狂地大声叫喊着什么,朱棣把刀子扎在鲁杉肩膀上,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然后继续剐她的肉,削她的骨。
鲁杉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偌大的监牢里除了她逐渐无力的哭喊,两面监牢上千的犯人屏息敛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朱棣笑嘻嘻地剐完最后一刀,回头看向他老子,朱元璋抬脚就把他往边上踹,用个刑而已,还要老子夸几句?
鲁杉断气的时候已经没个人样了,朱元璋让人把这一团烂肉铲走,这才平静地对众人道:“明天我会再来一趟,还是杀二十个,或许你们可以自己推选二十个人出来,我还是很能听得进意见的。”
朱棣在边上噗嗤一乐。
两人像来时那样一前一后往外走,忽然朱元璋停下步子,朱棣差点撞上他后背,再一看,监牢转角处站着一个高大的官服女子,不知道站在这儿看了他们多久。
是苏欢。
朱棣心里哦豁一声,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看他爹的戏是好玩,可也容易倒霉。
朱元璋起初是愣了一下,他没以为苏欢这样的女人会来监牢这种地方,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你来干什么?你站多久了?”
苏欢没说话,只是捂住了心口。
监牢里血气难消,何况刚才两个狱卒拿着簸箕铲走了那个被碎剐的鲁杉,监牢也就这一条路,苏欢站在这儿只要不是刚来,肯定也看到了,朱元璋眉头压低,不准备搭理她,一步当先往外走。
但苏欢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快速地拉住了他,有些喘不上气似的。
“四帝子,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刚才踩着人头的样子……实在叫人心醉神迷。”
苏欢脸颊潮红,把朱元璋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胸口,低头俯视着他,满眼都是爱意。这世上她只见过这一个如此特别的男人,只要想到刚才,娇气的小帝子倨傲地坐在椅子上,脚踏血腥,俊眼眉飞的那副神态,她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止朱元璋惊了一下,他后头的朱棣也抬了一下头,要说这小苏太傅是真的漂亮,黑暗的监牢里她白得像发光,美得像画上的仙女儿,可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朱棣不忿地想着,动手剐人的明明是朕啊!手上的血还没洗呢,小苏太傅难道喜欢看踩人头?那他也踩了啊!不光踩了还踢了。
朱元璋发现,自己担心这女人被吓到简直是脑子进水了,甩了两下甩开了苏欢的手往外走,这下苏欢又追在了他身后,反倒是朱棣慢慢地往后放慢了脚步。
不就是多个娘嘛,小苏太傅是左相之女,本身又有能力还有潜力,就他爹折腾到现在折腾的那仨瓜俩枣,人家小苏太傅能放在眼里吗?娶个好老婆,这不直接少奋斗十几二十年。
可惜啊!他爹牙口硬,死活不肯吃这碗软饭。
朱棣琢磨,这要是朕,别说小苏太傅,小苏太傅她娘苏左相也不错啊。还不到五十岁的人,一身清正文气,说话温声细语还爱笑,保养得又特别好,像三十来岁,这苏家的女人长得都挺漂亮的。
在监牢里的时候不觉得,一出监牢,朱棣只觉得眼前一亮,神清气爽,想来血腥味闻多了也不好,再看看他爹和小苏太傅两人一追一逃不知道上哪去了,他找了地方洗了手,回到官衙的时候正好看到李世民出来,而且是去监牢的方向,他连忙道:“三哥,牢里这会儿不干净,你等会儿去吧。”
临走前他看到狱卒打水去洗地了,为了防止犯人挖地道逃走,刑部的监牢一向是青石铺地,这也很方便洗地,打水冲洗冲洗就能干净,要是泥土地,那还得把血污铲走换上新土。
李世民端详了朱棣一眼,笑道:“我知道了,五弟你脸上还有些血迹,擦擦吧。”
他递来一方丝绸手绢,朱棣朝他笑了笑,他是真觉得和李世民相处起来很舒服,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就连他家时刻好像能喷火的老爷子,对李世民的态度也不坏。
可惜血迹干得快,手绢擦不干净,和李世民错身而过,朱棣拿着手绢抹着脸往前走,他今日剐人剐得费力,手微微有些抖,一阵风吹过他的手绢就飘飘摇摇飞出几步远,正落在一双脚前。
身高两米八的女子垂直低下脑袋看了看仰着头的朱棣,伸手把手绢捡了起来,长手一伸就放到了朱棣面前,瓮声瓮气地道:“公子,你掉的东西。”
朱棣向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慌,不是,这小山一样的玩意儿吃不吃人啊!
第32章
鸿原是刑部提牢监的主事官, 她的鸟身很奇异,乃是一种身高两米八,无法飞行的巨鸟,学名鸵鸟。
鸵鸟不能飞, 不属猛禽之列, 但谁说走地鸡就猛不起来?鸿原是武官转文职, 没来刑部之前是边军校尉,是一只杀人如麻的超猛走地鸡。
刑部上任提牢被逃狱犯人刺杀之后, 刑部主官们痛定思痛, 决定挑一位猛人来坐镇提牢监。刑部尚书厚着脸皮找上大将军黎星的门,好话说尽才把鸿原要来。这份人情没白给,鸿原来了提牢监五年,五年了刑部监牢连一只蚊子都没飞出去。
不过,按理她也到了该升迁的资历了,可鸿原往上升的话, 这提牢监谁来管?上官们对此含糊其辞, 只是把鸿原的俸禄往上提了两级,算作补偿。
升迁之事鸿原本人倒没放在心上,虽然手里人命无数,但鸿原并不嗜杀,她渴望平静安稳的生活,而且很温柔细心,她在官舍里养了一院子的花,每天都把舍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养了一条可爱的小狗。
她已经攒了五年的俸禄在手, 近来闲着没事就出去找房子,想在皇都买一个属于自己和小狗的小家。
要是能赶在仲春之月的尾巴, 找到一个愿意和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就更好了。
就在鸿原脑子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一方雪白丝帕飘飘落在她脚前,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到一个精致可爱的少年郎在抬头看着她。鸿原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以单身三十年的手速弯腰捡起丝帕,递到了这小小一团的少年郎面前。
朱棣被吓了一跳的时候,鸿原很是紧张,这少年的脸那么小,好像只有她半个巴掌大,个头也矮矮的只到她的腰。
他脸颊上还染着一点血迹的样子,大约就是皇都近来流行的面靥妆吧。真的好可爱,可是……她只是站在这里,也会吓到他吗?
鸿原手足无措,弯腰轻轻地想把帕子送到朱棣手里,又被那小小的手惊了一下,怕不小心掰折了几根,只好轻轻地把帕子放在他的头顶上。
做完这些,鸿原涨红了脸,一步跨出常人的好几步,飞快地跑走了。
朱棣脑袋上顶着一方白帕,即使那座山砰砰砰地跑走已经过了会儿了,他还是觉得腿软,被一个巨型物体弯腰俯视的压迫感是真的要命,朱棣拿掉头上的丝帕,骂了句脏话壮胆。
说起来他爹比他还矮一点的样子,他每每从旁观者的距离看小苏太傅,只觉得他爹矫情,不知道吃点好的,可就刚才那个视角……朱棣现在已经要快进一步直接清心寡欲了。
那边和朱棣错身而过的李世民,他的确比较听劝,等了一会儿等到监牢里洗完了地,这才踏着干净的靴子提着灯进了监牢。
水洗过的青石板带着些湿漉漉的黑痕,没有窗的监牢也看不清地上的血迹洗没洗干净,只有还没散去的血腥气证明了之前的杀戮,李世民手里提着灯笼,各处照了照,然后开始点名。
因为之前对鲁杉的酷刑折磨,被点到名的人都慌得发抖,狱卒进去拖人的时候要两个人才拉得动,还有几个拼命地扒着铁栏杆。但就是这样了,两面监牢竟然都没什么太大的动静,众人都记得有好几个犯人就是因为哭了几声,被之前那两个拉出去砍了头。
李世民把灯举高一点照着他俊秀的面庞,对瘫软了一地的十来个犯人笑道:“你们之中有几个是被朋友拉去喝酒的,有的是第一次去见世面的,还有你,周三娘子,有四个小郎为你求了情,说你只是喜欢花楼听曲,按按摩掏掏耳,从不过夜,也没有难为过人,偶尔还会帮他们一把。”
周三娘子白着脸点点头,丝毫没有了之前的风流浪荡。
李世民温和地笑道:“你们都经了这几日的牢狱之灾,不好受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苦难遍地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瘫了一地的犯人都渐渐抬起头看李世民,从他话里听出了宽容之意,真要杀她们,应该不会和她们废话这么多的吧?像刚才那两个恶鬼,不都是拉人出来就砍吗?
果然李世民又笑了笑,说道:“你们运气很好,太女殿下准备放一批人出去,腾一腾牢房,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了。”
周三娘子一众人起初听到李世民说到运气很好这四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打了寒颤,听到后来差点没哭出来,不对,有好几个都发出了低泣。
李世民虽然知道朱家父子在监牢里大开杀戒,但具体细节有什么可听的,无外乎是酷刑罢了,所以还真不知道这一句“运气很好”从老朱嘴里说出来,是多么叫人害怕的字眼。
这十来个人一放走,大约是见李世民温柔好说话,两面监牢里发出嗡嗡的声响,有人高声叫道:“小郎君,求你也放了我吧!我出去之后一定再也不嫖……”
李世民看向说话的那人,见她在右边监牢里,嘴角抿起露出一面酒窝,笑着道:“刚才我两位弟弟没告诉你们吗?左面牢里关着的人还有些活命机会,至于右面监牢的人,你们很快就要腾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