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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活不到登基(若然晴空)


进了正殿,正在用膳的四个帝子纷纷抬起头来,姬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三哥李世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和人抢啥都失败,反而让她生出几分同为普通人的亲近感,而老朱家两位……等等,朱元璋不是永乐大帝的亲爹吗?多年父子成兄弟?
出于这份震惊,姬时一下子忘记了曹操,她大口大口地往下吞饭,视线不住地在几个哥哥身边来回,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其实四个人的眼神都开始来回了,很是迟疑。
小七为什么一直扒饭不吃菜?她为什么一边吃一边看他们,还是来来回回地看,她以为自己看几眼低个头就是掩饰了吗?
李世民朝宫人摆了摆手,自己亲自给姬时添了三回饭,等看到姬时咽饭的速度放缓了,又把她的剩饭挪了开,姬时这才发现自己吃白饭已经吃饱了。
几碗白饭的时间,姬时的心情已经缓和了许多,她抓了抓脑袋,忽然拉住了李世民的手,抬头看着他道:“三哥,我有话……”
话没说完,刘彻从外间走进来,笑眯眯地问:“小七想说什么?”
姬时忽然就没话和李世民讲了,她左顾右盼,然后沉重地坐了下来继续扒饭,倒让刘彻一脸疑惑。
接下来的几日,姬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很想找人说话,刘彻也经常出现在她面前,想给小鸡一个谈心的机会,就连嬴政也问过姬时几次,但她都是一脸沉重,然后不说话。
姬时其实挺想找李世民谈心的,这些哥哥里面,最弱的应该就是他了,她想找李世民聊聊情况,毕竟他来这儿有二十几年了,而她才来几个月而已。
可李世民从不落单,他有时候和曹操待一起修炼异能,有时候又和朱棣走得很近,姬时总也找不到机会,最后把心一横,让宫人把她的住处清扫了一遍,尤其把一些大件搬走,留出一片空旷地带放上几把桌椅,她准备把兄长们都叫来,大家开诚布公谈一谈。
第一个收到信的是嬴政,他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晚上过去,第二个收到信的刘彻通知了其他人,还差点把来叫人的姬时堵住了。
不管怎么说,第一次由姬时主导的聚会准备召开了。

第20章
夜空有星无云,殿内灯火通明,帝子聚会一般只能遣走殿中宫人宫侍,而无法调遣外间巡逻宫卫,虽然以宫卫的耳力是听不见里间交谈的,但聚会之时众人难免低沉私语,不敢高声。
今日姬时连带巡逻宫卫也一并遣走,让她们回去修炼,她把蜡烛架子拖过来围成一圈,很郑重地打开了所有门窗,防止有人突然闯入,思量再三,又将早晨洪殷太傅那张写了寥寥几字的纸收了起来,她原本已经将那张纸在桌上铺平压实。
她已经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虽然小说中常有什么穿越重生,将秘密掩盖一世,毫无芥蒂接受新的家人之类,但她自忖做不到前者。
姬时一向是个没有秘密的人,心中无法藏事,没有前几日学字那一出,她也准备找个时间吐露前世,只是这事把她的想法提前了。
她能做到的只有毫无芥蒂接受新的家人,所以她思量很久才做出决定,她今日不准备质问兄长们,只想坦白自己的事。
嬴政是守时之人,来得最早,他入座之后李世民和朱家父子三人一并来的,曹操落在后面,来得最迟的是刘彻,他进门的时候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拨灯芯的姬时。
他来得迟,是为了确认一下宫卫被遣走的事,水云宫上空如今一只飞鸟都没有。
众人视线中心的姬时离开烛架,走动间带起些羽粉尘灰,她如今身上的羽管裙已经有大片羽毛长出来了,像是鸟雀生长的尴尬期,显得毛毛糙糙的,于是她又在外面套了个灰扑扑的外袍。
姬时在想怎么起这个头,事前光想着坦白也没有组织语言,抓抓脑袋又落下点羽粉,姬时还是开口说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从出生起第一眼就看到了你们。母亲说雏鸟会把第一眼见到的人当作最亲最爱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我是真的把你们放在心上,当成很重要的亲人来看待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从前没有过亲人,我……”
刘彻忽然开口打断:“小七,你想说什么?”
他虽然是这么问,却没有要姬时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只是一只雏鸟,先祖的记忆可能让你混乱了,你不是那位先祖,你是刚出生不久的小七。”
姬时摇了摇头,她郑重地说道:“我没有混乱,也没有把自己当作先祖,我活过三十二年。二哥,我是死了之后才睁眼在这里的。”
一时无人应声,连刘彻也没再开口,姬时甚至有一种自己在自言自语的错觉,她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活着的时候,称为末世时代,所有人都在修炼异能对抗强敌,大家今日生明日死,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
她就把一切事情都看得很开,人活着,吃饱喝足不受苦,就是最好的事情。
姬时说到末世,有些不知该怎么去形容那个绝望的时代,没有经历过末世的人要如何理解那样遍地行尸走肉的黑暗呢?最后也没有多说,只是说了自己与敌方皇者同归于尽,长眠之后来到此间。
没人问她前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朱元璋和儿子对视一眼,默契猜测她是那个末世时代的皇者。
等姬时的话说完,整个殿内便寂静无声,六位帝子先前虽然互相坦白过身份,但那是基于最少十几年最多三十多年的相处,彼此已经猜忌得差不多,又在姬时诞生的节骨眼上,这才捅破窗户纸,是为了沟通交流,确认彼此想法,确保没人会做出愚蠢的举动,可今日……
一个愚蠢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开会之前,姬时还抱着一点她开口之后,大家彼此坦白,把话说开之后再无芥蒂的期望,但经历了这样刻骨的沉默之后,她一时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了,最后也只是轻声说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多。”
她转身就走,那高高大大的背影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了。
刘彻看向众人,冷笑了一声往外走,却不是姬时离开的方向,他今日心情很坏,那小傻子开口之前他就隐约猜到她要犯傻,但没想到她能傻成这样,可她犯傻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去女皇面前把事情嚷嚷得整个西凤都知道,又有谁敢动她?
真凤啊!真凤!
不敢的是他,是他们,刘彻感觉自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啊,老鼠见不得光的,可那傻子把灯芯拨得太亮,她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光里,亮得他眼睛生疼。
所有人里刘彻是情绪最激动的,他从姬时出生起就一直是情绪不稳的状态,刘彻走了一辈子的通天坦途,掌了几十年的江山社稷,第一次尝到酸妒的滋味,他酸妒得要了命,也恨这样的自己要了命。
李世民也往外走,是朝着姬时追过去的,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朱元璋捅咕了一下儿子,朱棣捅咕了一下曹操,曹操看向嬴政,却见他嘴角弯了弯,对他们道:“天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天是真的不早了,姬时难得化出翅膀,翅膀啪嗒几下就飞到了水云宫的观景台上,今夜的水云宫太过安静,静得像没有人住一样,姬时从来感觉不到寒冷的人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栏杆边上都觉得发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姬时悄悄向后瞄了一眼,见到是李世民,有些高兴也有些期待落了空……她最亲近的哥哥分明是另一个。
李世民忽然问道:“你给自己取的名字,也是上辈子你的名字吗?”
姬时没回头,但是点了点头。
李世民走到她的身边来,说道:“那小七又为什么会想起找我们坦白?”
姬时没吱声,但是李世民凤眼含光,声音清朗,笑着替她说道:“秦汉魏晋,隋唐元明,小七你知道多少?”
姬时眨巴了一下眼睛,朝代歌她是背过的,不过是学期太短,很多历史人物都不教的,不过……三哥好像把宋朝昧下了?
但她此时却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看着李世民那双光彩照人的眸子,她似乎感受到了他坦诚的心意,喉咙堵塞片刻,小声地说:“都知道。”
李世民意外又不意外,其实如果没有曹操这个像是混进来的,只论排序,他们的出生顺序就和朝代延续一样,所以这曹操是怎么混到老六这个位置的?按理他该排老三才对。
李世民轻轻叹了一口气,都知道啊,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份赤子之心实在珍贵。
他拍了拍姬时的肩膀,两边嘴角向上,笑着道:“其实你出生后不久,二哥曾跟我们说,他确定你是个单纯的婴儿,因为正常的人不会不知饥饱,而且生吞虫蛹……”
他细细叙说着这些过往趣事,姬时低落的心情跟着他的话语渐渐转晴,偶尔还插话解释,重点是她真的觉得虫蛹很好吃。
李世民最后对姬时说道:“小七,你是后世之人,也当知道我的事,血缘之亲只是一种生来就有的关系,并不一定是最亲最爱的人,你虽然武力强横,但心如稚子,你该对人设防。”
这话说的不仅是刘彻,也是他自己,他明显感觉到,因为这一通安慰,姬时又像对待刘彻那样向着他打开了心防,和他亲近起来。
姬时愣了一下,但她微微摇了摇头,建立心防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有了城墙,爱和温暖又如何进得来呢?
姬时把李世民抱下了观景台,送他回了寝殿,然后有些踌躇地在刘彻殿门前徘徊。
她原本以为来安慰她的,会是和她最好最亲近的二哥,可是她等了那么久,和三哥又待了很久,也没等到她想等的人。
刘彻显然在里面,他没有点灯,但姬时对他的呼吸心跳声很熟悉了,隔着门,姬时刻意放大了自己的脚步声,她来回走了几转,忽然听见里面瓷器碎裂声。
她下意识地推了推房门,厚重的铁包木大门应声而倒,刘彻在躺椅上歪着,碎裂的瓷器在他不远处的地上,姬时见他没伤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刘彻见她把门都推倒了,原本的怒气冲冲也滞塞了一下,压抑着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自己犯蠢还不够,还想拉着我去皇母那儿坦白吗?”
姬时把锋利的瓷器碎片用脚碾得碎碎的,和小沙子差不多,这才像个大鸵鸟一样蹲在刘彻的躺椅前,看着他问道:“二哥,你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刘彻手边的茶壶已经砸碎了,这会儿被问得火起,又顺手把茶盏砸了,整个人躺在那儿胸口一起一伏,眼睛都闭上了,忽然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睁眼看到姬时把他躺椅边上的其他杯盏拿走,然后又去踩碎瓷器了。
刘彻只觉得自己的怒气在一点点往上升,又一点点被这轻描淡写的碾碎瓷片的力气往下按。
他按住太阳穴,怀疑曹操的头风会传染,他现在脑壳疼得要命。

第21章
姬时对刘彻一直怀有很深的感情,她觉得刘彻是个温柔的兄长,他会抱着她看星星,为她读书,哄她睡觉。在姬时心里,他是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
当然,凤国女子很少有亲手带孩子的,如果不是刘彻提出让帝子们一起来照顾妹妹,而姬游也同意了的话,这个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完全是可以换成任何一个后宫凤君的。
眼前大鸟依人的姬时,完全是刘彻精心设计出的结果,可他高兴不起来,只有一肚子窝火。
就如朱元璋说过的那样,他这就是哄傻子玩,傻子上了当,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刘彻索性把眼睛闭上了,不理会这傻子,她自己一个总会感到无聊了吧?该死!那些宫人怎么就一个都没留下?他的火气都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姬时却没有走,她蹲着看了会儿刘彻,夜里视线也是很清晰的,她忽然勾头靠近了些,伸手摸了一把刘彻眼下,发出疑问:“二哥,你哭了?”
刘彻气得差点从躺椅上跳下来,怒道:“谁哭了?我是气的!你……”
姬时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哥,你气哭了?”
刘彻只差气死了,他根本没发觉自己真的落了泪,两行眼泪被姬时的大手摸了一把,全摸在了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
刘彻缓了一口气,调整了心态,眼神转动片刻,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你和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坦白来历,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我是气你愚蠢!”
姬时静静地听着,刘彻把话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向后又躺了下去,淡淡地道:“罢了,我不说了,你还能怕什么。”
姬时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轻轻地道:“怕二哥生气。”
刘彻眼缝里又有泪水滚出来,他猛然侧过脸去,一手指着门口,喝道:“滚!”
姬时没滚,她看了看被自己推倒的大门,水云宫虽然温暖,但这会儿冬日里也不能开着门睡觉,她反而把刘彻连着躺椅都抬了起来朝外走。
刘彻起初都没发觉,只是听见姬时的脚步声,还以为她要走,可脚步声却一直响在身侧,总不能是这傻小鸡在他身边绕圈走吧?
他忽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连着躺椅已经出了侧殿大门,刚要开口,姬时已经踏空几步,朝她自己的寝殿窗台飞去了。
接下来的一夜,刘彻都没再开口。姬时把他安置在自己寝殿里,她本来就有两张大床,刘彻之前陪伴她时也偶尔会在她这里留宿,毕竟哄人睡觉自己也容易犯困。
刘彻以为自己会失眠,可待在满是幼崽气息的寝殿里,温暖的火气舔着他的面庞,轻软的被褥盖在身上,他竟然没怎么胡思乱想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他甚至起得比平时更迟,醒来的时候姬时已经离开了,外间也已经有了宫人走动的声响,刘彻没更衣没洗漱赤足下了楼,本以为底下会是剑拔弩张的姿态。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姬时坐在长桌前正闷头啃着一截带肉圆骨,嬴政正在舀起一只小馄饨,其他人不仅脸色如常,交谈起来也很自然,偶尔李世民还会让姬时吃慢些。
姬时先发现了刘彻,嘴唇刚动了动,刘彻就快速往回走。片刻后他洗漱清爽,锦衣华服而来,头上甚至还点缀了些金花珠玉,实在是美丽非凡。
姬时很自然地擦擦手,给刘彻舀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花,迎着扑面的水汽,刘彻原本躁动不安的一颗心,不知怎么就安定了下来。
他坐下开始喝豆花了。
姬时坐回去喝了大半碗豆浆,宫人给她端来热水把手上的油腻擦洗干净,对众人点点头,就接过宫人递来的小号外袍,一步往外就变成了五六岁大的羽衣女童,将那件外袍往身上一裹,准备飞往鸣凤台听课了。
那高大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让刘彻下意识地站起身,见众人都看向他,刘彻顿了顿,干巴巴地道:“只穿一件衣裳,不冷吗?”
姬时都听迷惑了,她火系异能者啊,要不是一身羽衣出门不咋礼貌,她连外袍都不用系的。有她在的地方,太傅都热得脱大氅了,明明二哥昨天晚上在她身边烤了一夜的火,这会儿脑子烤坏了问她冷不冷?
刘彻也觉自己脑子坏了,于是问完就坐回去,假装自己没说过这话,闷头喝豆花。
李世民笑着道:“快去上课吧,今日不是要连上两节课的吗?饶太傅脾气可不比洪太傅,自己当心些。”
姬时点点头,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几个哥哥们,眼眉弯弯,嘴角弯弯,虽然二哥的关心很别扭,但她也感受到了。
凤鸟展翅飞去,刘彻喝了一碗豆花,却觉得撑得慌,向后靠着椅背像个被掏了棉花的干瘪枕头,宫人们来来去去收拾碗碟剩菜,等最后一个宫人退了出去,刘彻一只手捂着眼睛,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朱棣一向和刘彻没什么话好讲的,今日却不知怎么坐在他边上,悠然地开口道:“昔者黄帝打败炎帝,不曾杀他,反而收容炎帝部落,将炎帝平等相待,那时谁都觉得黄帝养敌在侧,愚不可及。”
“可谁也没想到从那时候起,炎帝就死心塌地跟着黄帝了,炎帝神农氏为其耕种,掌其内政,使黄帝无后顾之忧。”
“后来黄帝战蚩尤的九黎部落,九战九不胜,从者无悔,最后炎黄以木石器具战胜有了铜铁为兵甲的九黎。”
朱棣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彻,认真地道:“这世间最可怕的帝王心术,是君以诚待人,故臣虽九死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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