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珀斯公爵离开珑城的那一刻,邵允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或许根本没有办法在珀斯公爵的身边撑下多少时日,就会被珀斯公爵送上断头台。
毕竟他在面对的, 是全球最危险最狡诈也是最泯灭人性的头号罪犯。一个邵垠就已经能够把珑城搅得天翻地覆,更别提这位坐镇幕后的最高首领有多么难对付。
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里,他不仅要不动声色地做一名观察者和潜伏者,还要去洞察珀斯公爵的心思,不让他对自己动杀心。同时, 他还要留个心眼应对身边那一圈饥肠辘辘、随时等着抓他把柄对他下手的珀斯公爵的走狗们。
这两年里的每一天,他在基地里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这比他曾经在邵家大宅如履薄冰的生活, 更要难上千万倍都不止。
有那么几回, 他其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珀斯公爵需要他给出犯罪行动的建议,他明明知道珀斯公爵要屠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是为了继续获取珀斯公爵的信任,他只能硬着头皮将珀斯公爵心里的答案说出来。
而等他终于强撑着回到布满了监控的房间以后,他借着洗澡的功夫在花洒下干呕到近乎晕厥,想着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样做了。
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他都已经破釜沉舟离开了他最爱的女孩走到了这一步,他实在是不想再功亏一篑。
所以, 在珀斯公爵身边的每一天,他其实都是在当作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活着的。
每一个平安熬过去的夜晚, 他躺在那间高级牢笼里,心中都会这么想:若是他明天还能再侥幸挺过去,他是不是离找到他回家的路又更近了一步呢?他是不是还能有那么一丝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再次见到他最心爱的女孩、拥她入怀?
他甚至也无数回地幻想过,当自己再次见到叶舒唯时,他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可所有的假设和预想,在一切真实发生的这一刻,都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当邵允将自己手中的那把钥匙插进房间门转动起来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发着颤。
而下一秒,他还未推门进去,房间门却已经被人从里面用力地拉开了。
他仓惶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里眼眶通红的叶舒唯。
她昨天在书店时易了容,用的是陌生人的脸。可此时,原原本本的她就这样站在他伸出手便能触摸到的地方。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幻想,那是他的人间,那是他坚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邵允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一步。而叶舒唯也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她猛地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臂将他扯进房间,“砰”地一声合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他们就这么站在略显得有些拥挤狭小的玄关,鼻尖都几乎贴着彼此的鼻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充斥了他们的耳膜。
邵允阖了阖酸胀的眼眸,他抬起手扣住了叶舒唯的后脑勺,将她重重地朝自己的方向拉扯过来。
下一秒,他们就仿佛两只激动的小兽那般,用力地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比起吻,那其实更像是噬咬。
他们摆着仿佛要将对方彻底融化进自己身体里的不顾一切的姿态,通过唇舌之间的缠绕,不断地在确认着彼此的存在和这一刻的真实性。
阔别整整两年,简单的言语甚至都无法在第一时间缓解那强烈的情感冲击,但这个不顾一切的吻却可以。
两年的空白在这一刻被他们用经久不衰的爱意瞬间清零,即便他们独自走过了没有对方的两年,可在他们的爱情里,他们从未退缩过、停顿过、后退过、改变过哪怕一分一毫。
无论分离的时间里日月如何更替,我会依然无数次地爱上你。
不知过了多久,邵允捧着叶舒唯后脑勺的手终于慢慢地松了开来。他将手温柔地挪动到了她的脸颊上,而后摸到了满手的泪渍。
他忍下了鼻间那一股痛彻心扉的酸涩,轻睁开眼,看到了闭着眼却早已无声地泪流满面的她。
邵允的喉结上下轻一翻滚,他的嘴唇终于舍得从她的唇前移开,他用手指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每一滴泪渍。
“……对不起。”他看着她,同她说话的语气仿佛比羽毛还要轻柔,“唯唯,所有的一切……我都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两年前那场充满着绝望的不告而别,无论他有多少苦衷,他都难逃其咎。他都根本无法想象叶舒唯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她身边时的那种痛楚,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他终究还是深深地伤害了他那样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珍宝。
叶舒唯这时也睁开了哭得红肿的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鼻音浓重地对他说:“……我不想要听这个。”
“你想要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邵允用额头轻抵了抵她的额头,又爱怜地去亲吻她红红的鼻尖,“虽然时间有限,但我可以尽量说得快一些。”
她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地对他说:“邵允,你知不知道,两年前我都快要恨死你了。我都对自己发过誓,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打死你。”
“我知道。”他认真地回答她,“我本来就是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的。”
“说得那么轻松,你有几条命可以赔我啊?”叶舒唯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冲着我心软,知道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可能真要你以死谢罪的。”
邵允看到她脸上熟悉的可爱小表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我孑然一身,就这么一条命而已。而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拿去怎么处置都行。”
她又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你既然知道你的命是属于我的,你还敢在不跟我商量的前提下做出这样玩命的事来,你是真把我叶舒唯当成病猫了。”
邵允勾起了唇角:“我以前就说过,我这玩命的本事都是跟你学的。”
叶舒唯作势就要去拧他的耳朵,可手却在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立时软了下来。
她轻轻地触上他已然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颊,目露心疼:“你瘦了好多好多。”
他避而不答,只是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她的掌心。
即便他只字不提,她依然能够想象得到这两年他待在珀斯公爵身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别说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了,任何一个人可能只遭受其中的一重就要当场垮塌了,或许连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住。
可他却能这样坚持整整两年之久,直到珀斯公爵终于松口将他放出来,这其中,究竟需要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与决心。
“你知道吗?”叶舒唯注视着他的眼睛,“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我甚至宁愿你这两年真的叛变成为了珀斯公爵的座上宾,被他好吃好喝得供着,养得白白胖胖的,也好过现在这副骨头架子、被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
他们两年前刚认识时,他整个人的精神还十分欠佳。是和她在一起之后,才变得越来越有精气神和活力。等到好不容易要和她一起离开珑城的时候,他都养出了几分健康的好气色……现在可好,又一朝回到了解放前,甚至还比以前更糟糕。
“身体坏了,慢慢养一辈子总能养得回来。可灵魂一旦被侵蚀,那就永远都回不来了。”他如此这般地告诉她,“唯唯,其实在这两年里,我也扪心自问过自己很多次,我的灵魂究竟能不能经受得住如此的折磨和考验。”
他很清楚,言锡他们、甚至全世界都不再相信他那也是太自然不过的事,因为从他选择离开的那一天开始,连他自己都差点没有办法相信他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他始终有在被好好地、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他再次哑声开口:“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叶舒唯这时拉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挑眉道:“否定你就是在否定我自己的眼光,我叶舒唯才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呢!”
邵允一直牢牢地与她十指紧扣,连一秒钟都不舍得松开她的手。
他们俩就这么眼对着眼看着彼此,仿佛可以这样看一辈子。
直到叶舒唯轻晃了晃他的手,他才恍然回过神,开始切入正题:“两年前,我会选择跟珀斯公爵离开……”
“是因为你想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叶舒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替他说下去,“珀斯公爵是个极其狡诈又多疑的人,之前那些年,我们在他身后追了他那么久,却连他的一根寒毛都没有摸到过,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你却做到了。”
别说包括Shadow在内的全球安全组织的特工们了,在这世界上就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非职业罪犯的人能够近珀斯公爵的身,可他这么一个普通人却做到了。
邵允深知,当珀斯公爵朝自己抛出橄榄枝的那一刻,其实也变相是能够抓住珀斯公爵的唯一机会。
珀斯公爵毕生都在追求他所谓的“戏剧性”与“犯罪艺术”,邵允两年前在珑城答应离开叶舒唯并“反水”成为地狱这件事,足以让珀斯公爵激动到战栗不止。
当然,获取珀斯公爵的信任哪有如此简单,嘴上所说的反水根本立不住脚。所以邵允才需要在地下基地里潜伏那么久,通过滴水不漏的言行以及与珀斯公爵日以继夜的相处,一次又一次地贡献出犯罪方案,来慢慢坐实自己的反水。
至于那些所谓的犯罪方案,珀斯公爵狂妄自大,哪会真正去听取别人的意见。他只是通过揣测珀斯公爵的心思,将珀斯公爵心里想要的答案说出来而已。
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还要归功于他从小就与具有反社会型人格的邵垠相处,他在潜移默化中也不知不觉成为了世界上最了解这种恶徒心理的人。他每天都在珀斯公爵身边不断地催眠自己,逼迫自己要真正像珀斯公爵一样去思考问题。
他要让珀斯公爵打心眼里觉得,他们两个真的是同一类人。
“虽说我侥幸在珀斯公爵的身边活过了整整两年,但他的喜怒无常与毫无规律会随时让局面反转。”邵允说,“包括他在这个时间点同意让我离开基地,也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新的圈套。”
叶舒唯的思路极其敏捷,这时一语点出了重点:“说说看吧,珀斯公爵时隔两年终于同意你离开他的地下基地,是冲着多么诱人的条件啊?”
邵允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向她告知了真相:“珀斯公爵终于同意让我离开基地,是因为我承诺他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将你拱手送到他的面前。”
她打了个响指:“我大概也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了。”
“就算他现在确实对我有了那么一丁点的信任,但他明白,你是我成为地狱路上最大的阻碍。”邵允说,“只要你一天活在这个世上,他就始终无法完全相信我的反水。”
“很好。”
叶舒唯听到这话,跃跃欲试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掌,“那我们就配合他,好好演这出大戏。”
叶舒唯在这兴奋得摩拳擦掌, 但坐在她身边的邵允脸上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舒展。
她看着他,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了戳他打结的眉头:“你这是在模仿小念吗?要接替他成为新一代的小老头?”
邵允将她作怪的手抓进自己的手心里, 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知道正中他的下怀有多么危险么?”
“这有什么?”她耸了耸肩,“不就是玩命吗?连你都能不管不顾地玩两年的命,为什么我就不能?”
他告诉她:“我玩这两年的命,就是不想让你从珀斯公爵那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你觉得这可能吗?”叶舒唯看着他,“不费一兵一卒,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让珀斯公爵乖乖举手投降, 怎么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邵允动了动唇。
“阿允,你已经用自己这吃尽了苦头的两年,为我们彻底缉捕珀斯公爵打下了最坚实最可靠的基础。现在,连你自己也很清楚,只要一天不把我也放进这个局里, 珀斯公爵是永远都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她一点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你离开了我整整两年, 在珀斯公爵身边受尽折磨, 还在所有人心里背上了一个通缉犯的罪名。你难道就不想把这笔账全都算到珀斯公爵的头上去吗?你都走到了这一步,最后就因为害怕我出事而想要放弃了?你真的甘心吗?”
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说不过你,但……”
“没有但是,我深深爱着的男人绝对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犹豫不前。”她已经继续连珠带炮地朝他轰过去,“邵允,我从来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你可以保护好我。”
听到这句话,邵允的目光不禁轻颤了颤。
“我不信命, 但我信你。若是命运非要让我死在珀斯公爵的手里,我也相信你可以替我逆天改命。”她的目光里充满着果决与勇敢, “阿允,你一定做得到。”
邵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面前这朵铿锵又傲然的蔷薇花。
这是他两年前毅然“成魔”的根结,也是他两年后想要回到人间的灯塔。
当时在邵家大宅中,珀斯公爵之所以能够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动摇,就是依靠着邵眠的死来推波助澜,让他质疑自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保护好他最心爱的女孩。
可经过了这两年在地狱中的生活,他却发现自己竟在无意之中慢慢缝补好了当时被珀斯公爵生生撕开的那道心中的裂缝。因为他那样努力地活着、那样努力地去挺过每一天,无非就是想要再次回到她的身边,为了想要对自己和她证明,他是那个能够护好她一世周全的人。
因为他虽然在两年前的诀别信中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他其实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只当她人生中的一名过客和旁观者。
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不靠近她,即便那样或许对她而言更好。
从那个关了他两年的地下基地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再清楚不过——自始至终,他还是只想要以爱人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最近的地方去守护她。
过了良久,邵允朝她轻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心知肚明,她所说的每句话,的的确确都切中了最关键的要害。
无论他有多么地担心、害怕、犹豫与不安,只要叶舒唯一天不入这个局,那么珀斯公爵也就一天不会放过他们。
这将是他以身入局后,最后的一场豪赌。
在他沉默的时候,叶舒唯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等待着他。因为她明白,只有他自己在心里跨过那道坎,只有他自己下定最终的决心,他们才能真正去实现这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尝试。
“我会做到的。”他一字一句地对她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就算命运无数次地想要击垮我,我都不会让它得逞。”
他们的未来,终将由他们自己来定夺。
“来,亲爱的阿允少爷,别吝啬,和我分享一下你的计划吧。”
叶舒唯这时极其自然地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和他紧紧地贴靠在一起,“我想,你既然真敢拿我对珀斯公爵抛出诱饵,就说明你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邵允本来还担心她多少会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别扭,可感觉到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撒娇,他的心中顿时软成了一片。这两年的分离虽看上去如此可怖,可当他们靠近彼此的那一刻,他们就仿佛瞬间回到了两年前那般甜蜜旖旎的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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