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本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的整颗心终于有了安定的归宿。可他这幅脱离的模样,却又忽然让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丝没由来的不安。
当时元圆大师兄在元喜寺的解语还历历在目,她记得清楚,邵允的前世是一位孤独而超脱的天人。
即便他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眼前,她却觉得他的灵魂和心都不在这里。
仿佛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这里、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不见。
这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让叶舒唯产生了实打实的抵触心理,她闭了闭眼,努力散去心中的混乱,赶紧抬步朝邵允走了过去。
因为她急切的脚步声,邵允也终于从自己的神思中抽离了出来。当看到她的时候,他刚才还异常深黯的眼眸不自觉地便软成了一片。
她原本是在走,可最后两步,却变成了冲刺小跑。
直到最后,她在他朝自己抬起双臂的那一刹那,扎扎实实地投入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们无声地、紧紧地拥抱着彼此,彼此用劲之大,似乎都想要耗尽自己身上全部的力气。
其实距离他们在殡仪馆门口分别到现在,时间流逝不过尔尔。但因为期间发生的种种,却让他们感觉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毕竟,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们都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在见到邵允之前,叶舒唯本觉得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要与他说道。可到了这一刻,她却只想沉溺在他的怀抱里……一辈子都不离开。
他们的身体原本都很冰凉,贴在一起时却升腾起了奇异而浓烈的温暖。
“阿允。”
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脖颈边,轻声开口道,“我好像感觉你的心脏都来到了我的身体里。”
邵允用手不断地轻抚着她的背脊,认真地回答她:“我的心脏,你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拿走了么。”
她不禁弯了弯唇,随后又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唯唯。”
又这样相拥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听到他低声在她耳旁开了口,“我大哥他,因为保护我而去世了。”
叶舒唯心尖一颤,从他的怀抱中抬起脸望向他。
她终于明白刚才在车上,她与他感同身受的痛彻心扉,究竟是凭何而来。
那一刻,她仿佛身临其境,体会到了他失去世界上最后一位至亲的绝望与痛楚。
她比谁都能共情这种感受,因为她也曾亲身经历过外公的离去。
“邵垠的那一枪,原本应该是开到我身上的,但是我大哥却替我挡下了。”他的语气听上去是平静的,可是她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字里行间里的艰难与轻颤。
“如若不是因为我当初自认为好心地去提醒他,让他早些带大嫂和琴琴离开邵家,促使他下定决心来帮我。”
邵允低垂下眼眸,额前柔软的碎发乖顺地垂下来:“那么他就不会激怒到父亲与邵垠,让他们认为他与我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他也更不会被卷入邵垠与我的战争,今天因为我而离开这个世界。”
“是我害死了大哥。”他顿了顿,眼睫微微抖动着,“琴琴还那么小,我却害得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也害大嫂失去了自己的结发丈夫。他们本该一家人幸福地团聚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我真的不知道,我今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们。”
他语气里那份认为自己有罪的坚定,让叶舒唯听得直蹙眉头——她觉得邵允此刻就像是走入了一个严重的心理误区。
于是,她摇了摇头,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双臂,告诉他:“阿允,你怎么能这么想?”
“就算当初你不提醒邵眠,你以为邵蒙和邵垠就会轻易放过他吗?”她提高了嗓音,“其实在我们刚来珑城的时候,我们就发现邵眠总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里被埋了暂时还没被激活的定时炸弹,后来我们悄悄找了拆弹小组把炸弹拆除了……那个时候你还尚未与邵眠推心置腹地聊开呢。你当真以为邵垠这个变态从头到尾都只想毁了你一个人吗?他是想毁了所有人!”
邵允看着她:“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值得大哥替我送命。还有小执小念跟辛澜,我本以为让他们跟随我可以让我更好地保护他们,可结果呢?他们因为我、此刻正遍体鳞伤地躺着接受急救,至今都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还有……”
他说到这儿,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聚在她的身上。
还有你,我最深爱的姑娘。
因为我,你已经屡次犯险、甚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今天若不是上天眷顾,我都不知道我还能否像现在这样拥你入怀。
所以,我经不住再度扪心自问,我究竟何德何能可以拥有你,甚至让你成为我披在身上的盔甲,为我披荆斩棘,为我而战?
邵允终究没将这些话说出口来。
因为他看到叶舒唯柳眉一挑,似乎马上要跟他动气了。
果不其然,她明亮的眼珠里立时冒出了熊熊烈火,如若不是她努力克制了,估计正打算一拳朝他的肩膀猛砸过来。
“邵允,你给我听好了。你是否值得我们为你付出和牺牲,是由我们说了算的,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叶舒唯从他的怀抱里轻轻挣脱出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邵眠今日为你牺牲,是因为他认为你是他最值得托付的血亲弟弟、也是他愿意一赌未来的所有希望。小执小念辛澜愿为保护你献出生命,是因为他们觉得换作是你你也会这样做,是因为你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他们每一个人,都执着地相信着,你能够最终战胜黑暗。”
“我爱上的那个男人可以与恶魔抗争多年而不退缩,也可以为走出地狱而生生踏出一条血路、绝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我愿意为你而战,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所以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你如此定义我们对你的心意。”
叶舒唯他们到达Shadow的临时安全屋时,所有人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对小情侣之间微妙而别扭的气氛。
叶舒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依偎在邵允身边与他形影不离,而是直接公事公办地将他带到了蒲斯沅所在的审讯室,自己则转头去和言锡他们对接案件的收尾流程了。
周煜作为本国安全组织的代表,全程与蒲斯沅并肩坐在一块儿见了所有证人、做了笔录以及案件流程梳理。
见到邵允独自走进来时,周煜还是没忍住出口揶揄了他一句:“吵架了?”
邵允拉开椅子坐下来,神情里带着一丝无奈与自责:“都怪我。”
周煜继续八卦:“人家女战神可是不要命地从白巷赶回来救你的,你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还能把人给惹毛了?”
他低垂下眼眸,没有再接周煜的话茬。
周煜这人一向不着调,知道他心情不佳,故意想缓解下他的情绪、满嘴跑火车道:“教你个法子,床头吵架床尾和,拉着女战神狠狠地睡一觉就好了。”
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蒲斯沅这时打开了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这个房间的通讯设备与叶舒唯所在的房间是相通的。”
换言之,刚刚周煜说的那些胡话,叶舒唯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煜:“……”
卧槽,这个叫死神的逼King怎么那么阴险狡诈啊!
此时在另一间房间的叶舒唯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着手里的结案资料。
过了好一会儿,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冲那对在书桌后一边朝她偷瞄一边憋笑憋得快要抽过去的活宝骂道:“要笑给我滚出去笑!”
言锡和郁瑞对视一眼, 下一秒便一起毫无顾忌地拍桌大笑出声。
叶舒唯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把周煜来回鞭打了几千遍,还觉得不够解气。
等彻底笑舒坦了,言锡才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说:“我们这叫苦中作乐,你明白不?”
叶舒唯翻了个大白眼:“你们苦个屁啊?”
郁瑞哀叹:“你刚刚是老眼昏花没有看到死神大人那张棺材脸吗?我们仨这回来珑城最后搞成这样,他都恨不得把我们三个吊起来打一个星期……就算火姐换三套辣妹制服都救不了我们的狗命了。”
叶舒唯抬了抬眼:“让他打我一个人就是了,你俩瞎掺和什么。”
言锡:“你爷爷我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会让你一个人挨打?”
郁瑞:“我帮你擦了那么多次屁股, 我不跟着挨打我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啊!”
她看着这两位与她出生入死的战友兼死党,没好气地啐了他们一口,心里却涌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暖。
“不过话说回来。”言锡这时挠了挠脑袋,“老L倒是没动气,刚才通电话时还宽慰我们说这段时间驻扎在珑城辛苦了, 和周煜他们配合得也很不错。”
郁瑞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毕竟不管怎么说,珑城的黑暗势力已经被我们整个一锅端连根拔起了, 最变态的邵垠……不, 珀斯公爵也已经死了。不管过程中遭受的损失有多么惨重,单看结果,总归算是好的。”
言锡也表示赞成:“我们出过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任务,惨痛的损失也面对得不能算少了,这点心理承受能力我还是有的……就是看着你家三少爷的状态,我确实心里也不好受。”
叶舒唯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眉宇间的愁思却越来越深。
言锡观察着她的脸色,劝她道:“你也理解一下邵允, 别跟他置气了。你要知道他今天一个人在邵家大宅经历了多么可怕的事,如若换作是其他人, 这会儿可能已经疯了都说不定。连我都不能保证我身处在他的境遇里,我能做得到像此刻的他这般收敛自己的情绪。”
她这时抬头看向言锡和郁瑞,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们真的觉得珀斯公爵已经死了么?”
这话倒是当场将言郁二人给问住了,郁瑞张了张嘴:“什么意思?难道邵垠不是珀斯公爵吗?”
叶舒唯反问他:“你有什么证据可以确认邵垠是珀斯公爵?”
郁瑞说:“珀斯公爵自己寄信到基地,说他会在珑城等你。而珑城最邪恶的犯罪组织头目毋庸置疑就是邵垠,这也已经经过周煜他们本国安全局的确认了啊!”
“就算退一万步来讲,邵垠不是珀斯公爵,那珀斯公爵又会是谁呢?”言锡说,“现在整个珑城都已经被彻头彻尾地肃清了一遍,绝无可能再有遗漏,珀斯公爵还能躲到哪里去?”
叶舒唯说:“在邵垠今天狠狠摆了我们一道之前,我们也以为他已经穷途末路了,可他却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藏了个死而复生的季殃和一条逍遥的密道。”
这话确实不假,因此,言锡和郁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服她和自己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珀斯公爵是极其狡诈的顶级罪犯,他们追查了他那么长时间,连他的毛都没摸着过。而这回在珑城,他们却终于成功扳倒了邵垠。虽然这比他们想象得可能要容易一些,但算上如此惨痛的损失,也不能说是轻松拿下吧?
所以,即便他们能够理解叶舒唯心里的质疑和不确信,但他们现在也没法给出一个“邵垠是珀斯公爵”以外的答案了。
“我等会去找蒲斯沅谈谈。”叶舒唯这时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们,“我不急着离开珑城,至少在我心里完全确认真正的珀斯公爵是死是活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因为邵允还在蒲斯沅那边做笔录和复盘,所以她就留在这个房间继续做自己的事。
说是核查调查结果,但她看了一会儿电脑中的资料,全部的注意力却还是被那边房间里的实时对话给吸引走了。
当听完邵允陈述在邵家大宅中发生的所有事情经过后,她阖了阖眼,将面前的电脑轻轻地合上了。
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都在发麻发疼,逼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在她刚赶到邵家大宅紧紧地抱住邵允时就出现了。而到此刻,已经一举燃烧到了她都有些无法负荷的顶峰、且还在攀升,仿若无穷无尽。
郁瑞这时用笔头悄悄地戳了戳她的手背:“你别再跟他闹别扭了,他有多不容易多痛苦你还不知道吗?”
“我才不跟你个母胎单身聊这些。”她从沙发上起了身,“他那边应该结束了,我去找蒲斯沅。”
她走出去之前,言锡在她身后嘴贱道:“已经很晚了,谈完可以准备休息了。你记得叫邵允跟你睡一间房,我想小蒲应该也不会太介意。”
叶舒唯反手就摔上了门。
她到蒲斯沅所在的房间门口时,邵允也刚好从里面开门出来。
四目相对,刚才从邵家大宅离开时的微妙气氛似乎还历历在目。
叶舒唯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小情绪,她原本是想直接进屋的,可却在擦肩而过时被邵允轻扣住了手腕。
他侧过脸看着她,用那道她根本无法拒绝的酥哑声线对她说:“唯唯,我在外面等你。”
她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嘴上却还是硬邦邦的:“你等我做什么?”
“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浑话,等我家小蔷薇体罚我。”他说得格外煞有其事,“只不过,如若你还念在我们有情分上,希望你下手稍微轻点……毕竟,要是把我打得太惨,也有失你自己的颜面,被冠上一个[悍妇]的名号就不值当了。”
叶舒唯差点被逗笑,她强忍住自己几欲上翘的嘴角,没好气地轻甩开他的手:“你去问言锡他们我的房间在哪里,然后自己进去闭门面壁思过。”
邵允温柔地颔首:“遵命,我的小蔷薇。”
见她走进房间,周煜立刻识趣地拿起电脑和文件夹离开:“我回去看浅浅,明天再过来。”
等房间重归安静,叶舒唯拉开蒲斯沅对面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蒲斯沅没说话,却不动声色地抬手将连接到言锡他们房间的通讯线路给关闭了。因此,接下来的对话内容,只会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晓。
用言锡他们的话来说,Shadow两大巨头要是正儿八经地坐下来,那一般人等确实插不上嘴、也参与不了。
“我跟你之间就不绕圈子了。”叶舒唯开门见山,“关于我这次在珑城执行任务的结果评定,等回去之后,无论你和老L怎么评,我都不会有什么意见。要下任何处罚,我也自己一个人担着,你们别牵连到我爷爷和花魁。”
蒲斯沅静静地望着她,却回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你觉得邵垠的死亡是结束吗?”
她一愣,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正是因为我不这么觉得,所以我来找你了。”
蒲斯沅将整个身体往后倾靠在椅背上,他双手交叠,对她抬了下下巴,冷声道:“说说你的想法。”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珑城的这条犯罪链因为邵垠的死亡肯定是彻底终结了。所有犯罪资源都被彻底清除,所有犯罪人力也都落网了,谁都无法再在珑城掀起任何波澜。所以,当我们假定邵垠是珀斯公爵,从他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在其他国家和城市的犯罪集团应该也要开始崩塌了,对吗?”
蒲斯沅点了点头。
“但事实上。”她蹙起了眉头,“我刚刚搜索了全球网络,发现仅仅在半个小时之前,在中东地区又发生了一桩影响极其恶劣的连环爆炸袭击。虽然在犯罪现场并没有留下珀斯公爵以往犯案时的高调痕迹,但我却在现场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已被证实一直在为珀斯公爵效力的、他的心腹雇佣兵头领米彻尔。”
蒲斯沅:“继续说。”
“当然,这完全可以说成是一桩当珀斯公爵还在人世时就已经策划好的犯罪袭击。只是,当一个犯罪集团的首脑突然在异国他乡暴毙,他的手下们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六神无主、急求自保吗?怎么还会如此有计划性地继续去实施犯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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