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结界破灭就在眼前,你能给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晴明没回答他,递了一封信给他。是京中贵族常用的陆奥纸,染成了浅灭色,熏上了黑方香。
保宪读了起来,内容并不是很多,但还是蛮震惊的,读完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呢喃“原来此世还有这般……厉害的占卜之人。”
晴明摩挲着手中细的薄瓷茶杯“未来的日子里,要辛苦阴阳尞了。在四神结界重新设立前,切不可放松警惕,世上变数太多。”
保宪认真的看着晴明,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变了,晴明。如果是以前,你就算死都不想让任何有可能造成伤害的计划在京都实行的。”
晴明笑得风轻云淡,道“我认输了,师兄。”
再不甘心也没用,有一种无奈叫现实。
月疏用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你看,昨天晚上你不是在吗?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安倍晴明你就是个人,平安京那么大,你怎么能妄想你能救每一个人了呢。平安京之外,你又能怎样。
莲姬送保宪离开,留晴明一个人在屋子里。日午的屋子本就炙热,如今又燃了一个火盆在晴明的桌案前。那似要灼伤人的温度,晴明却像感觉不到的样子。
大天狗掀开竹帘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掉吹翻那个炭盆。灰白色的炭屑纷纷扬扬的像一张纱,晴明拂去卷折上的灰,调笑道“发什么疯?”
大天狗没睬她,直接坐了过去把她从桌案上捞到怀里,晴明挣扎起来,嬉笑道“放开,热。”
心里“呵”了声,你点火盆自虐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想。但还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脊,问道“怎么了?”
晴明闻言只是轻笑了两声“没什么。”
大天狗也不说什么,只等晴明说下去。
过了好半天,晴明也知道大天狗不是那种被她用沉默糊弄过去的,只能随便说些什么糊弄了。
“我见到很多人、很多妖怪的死亡。为了救人杀过很多妖怪……多得数不胜数。
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会喜欢你,你喜欢我的这种事是多不可思议。普通人和妖怪之间会相爱的,但阴阳师和妖怪之间。”晴明点到为止,转了个话题,再说下去就像要分手的样子了。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师傅学习阴阳术。那个时候,师傅其实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可以济世,一方面又不希望我去背那样的担子。
或许他是对的,当我想要济世的时候,面对无数杀戮也没有后悔过。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这个世道里,我上午从鬼怪手里救了一个人,下午他全家都可能饿死了;我白天帮过一个村子,晚上就被山贼屠村。
我真的经历过,为此迷茫过,我救人的意义何在?”话匣子打开了就没那么容易合上了“其实不需要思考,一个人在我面前遇难我不可能不救的,然后又变成了那个样子。
等我变得圆滑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能挽回这个世道的以来不是阴阳师,而是那些执棋的那些人。
我曾寄予希望于今上,可他早以被架空。我又寄希望于那些大权在握的大臣们,他们却相互争斗,攀爬巅峰。
浮世沧桑,人海茫茫。这样的世道,怎么有人能忍?”
“但其实我也忍下来了。今上于我有赏识恩,并对我多有愧疚。我与诸臣大多交好,虽各有目地,但一路也多相扶持。说到底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啊!”
“我第一次杀妖怪的时候,其实很难受,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母亲那么早的离开我,是多么理所当然,值得庆幸的事。
我不是那么乐意杀妖魔鬼怪的,大概是因为我流了一半人血一半妖血的缘故,我觉得人和妖其实会有平和一点的未然。可是我母亲和乳母死得的那个晚上我是何等无能为力,我能选择的其实只有一方。”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十年前我就妥协了一次。而今,不过只是要我在再妥协一次而已。”说到最后也染上了一些微不可查的哭腔。
午后的光透过竹帘与白色的丝帘,昏昏暗暗的。新制的合香在这样的日后也有些显得微醺。晴明把脸埋在大天狗的怀里,只有一段雪白的脖颈在鸦黑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你知道八岐大蛇被复活后怎么样了?”大天狗忽然道。
晴明很给面子的摇摇头。
“它复活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晴明联合神宫镇压了。后来发现,八岐大蛇的鳞片对妖怪有增幅效果。使不少阴阳师带着式神或妖怪组队去打。”
晴明忍不住抬头看他,泛红的眼眶里带着错愕道“神道不管吗?”
大天狗面无表情道“管了,最后素盏鸣尊看不下去了,去给了个了结。在那之前,黑晴明大人还带我去打过。”
晴明撇过脸,用手挡着下面半张脸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久,结果成了一场闹剧,最后又去捅昔日同盟一刀,这是怎样的心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脑补了《阴阳师》手游集体性转
这篇文最初的念头是我认为阴之晴明(黑晴明)应该是个妹子。
第45章 若月琴(完)
“后来呢?”等晴明笑够了,开口问道,这是晴明第一次对大天狗的过往产生好奇。
大天狗顿了一下,风平浪静的答道“没了。”说完就觉得像是敷衍,后悔了一下,明明谈性、氛围刚刚好。
“没了?”晴明瞪圆了眼晴盯着他,眼里就好像写着,也不找点好点的借口还是我很好骗的责问。
“真的没了,后来黑晴明大人就失踪了。白晴明大概知道,但也不可能告诉我是了。”
“哎!”真是莫名其妙的发展,期间有试着将手伸到大天狗背脊处,但迫于大天狗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在让大天狗炸毛的路上继续前进。
“晴、明。”大天狗咬牙切齿地念到。晴明以一种特别无辜的眼神回望他,顺手拨弄了一把新生的、细小的鸦羽,问道“那以前呢?以前发生过什么?”
“你先把手放下来。”话音刚落,晴明就迅速把手放了下来,端正面上神色,一副聆听长辈训话的模样子。
如果不是被这个“长辈”抱在怀里。大天狗觉得牙有些痒,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问道“你想听什么?”
晴明眨了眨眼“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于是大天狗就给晴明讲了他昔年所斩杀的恶义,科普了他的大义,安利了他的梦想,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一直到黄昏,余光染红了天际,流过渡桥的水映成好看的玫瑰红。
虽然大天狗的诉说因为总是无意识的扯到大义什么的,显得说(洗)教(脑)意味十足,但晴明听的很认真,时不时插上两句。
其实大天狗很好懂,他从来不是什么复杂的妖怪。他心里有一片桃花源,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妖怪,安居乐业。那里不会有压迫,没有欺凌,那里的妖怪或许个性不一,可都会在那里平静的生活。
那就是他所追求的秩序,他的大义。
晴明早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为他煎了壶茶。
她笑得恬静,岁月无尘,喜乐安康。
待太阳完全落下,天尚未黑,一弯浅浅雪月高悬天中,偶有几声迟归的鸟儿飞过。风吹过植被,沙沙作响,流水潺潺。一株丁香轻吐幽芳,几枝茉莉风中摇曳。
晴明又迎来了师兄保宪,保宪带来了一把筝,筝名若月。那是把极引人注目的琴,梧桐木的琴身,被漆黑,以蚕丝为弦。没有任何花哨,却有着把人吸进去的古朴温润。
晴明接过琴,拨了两个音。她并不会弹筝,但也听过几堂课,会拨几个音。可两个音硬是有了阳春白雪的意味,晴明挑眉,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保宪来找她,是因为斋宫宣召,带着琴。
因为是后宫宣召,穿的自是女性正装十二单,戴了一顶半透明的魫骨头冠。斋宫斋诫之处,自是梨壶。来梨壶自先拜见了梨壶更衣。
与上次来,更衣处众人显然真诚了一些。
晴明被女房引至斋宫处,靠着杌子休息的斋宫,面色依旧不见血色,套着几件浓重不一的苏方色袿衣。
斋宫见她,笑了一下,道“晴明卿来了。”
说完便摒退左右,独留下晴明一人。斋宫有些疲累的揉了揉太阳穴“按礼说,安倍大人救了我两次,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找大人。只是……心中一时有些事,也只能与大人说。”
晴明好脾气的笑了笑“为这把琴?”
斋宫用扇子挡着脸“那,弹琴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晴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听闻斋宫极擅音律,一试便知。”说完便把琴递了过去。
斋宫端坐起身,接过琴,思索了一会,说道“秦王破阵乐,可好?”
晴明用扇子轻轻击打着手掌,答道“极好。”
自琴音升起,不过半柱香,斋宫脸上便露出惊疑,但还是忍住心中的疑虑,弹完一曲,以讯问的眼神看晴明。
晴明笑笑,答道“名琴有灵。”
斋宫愣了一下,会过晴明的意思,爱抚过琴身,她的眼神满是对傲世之才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