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很是认同,“这个卖出去一定会很受欢迎,我打算月中就开始卖,同树脂压花一起。”
姜月的田庄里,大片的花田都已经开过一道花了,摘下来的鲜花姜月拿来干化处理以后,便将它们泡进了树脂里,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摆件。
这些花,都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每一朵都是极为漂亮。
任谁看了,都很难不喜欢。
有些薄一点的花,或是花型不好被她择成一片片花瓣的,姜月则另有他用。
她将这些花瓣或拼凑,或重新组合,做出来一些树脂嵌花托盘,树脂同木头一样有很好的隔热作用,可以说既实用又好看。
里面的干花相当于立体的植物标本,在透明的树脂中格外漂亮,可以保存很久都不褪色。
裴秋生养好了身体以后便回了镇国公府。
一回去,闻渊便朝他道,“我就说,你坚持不了多久,终究是要服软的。”
裴秋生听了姜月的劝,知道继续跪下去也没有用。原本违了自己的承诺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同姜月处了一天后,心境便好些了。
阿月对他有耐心,他也要有点耐心才是。
就算山穷水尽,他也不会真的无路可走。
他也要花些时间,重新梳理一下思路。
他回到自己屋子里以后,从床底下抽出来一个盒子。他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木簪,一张文书。
裴秋生将文书又通读了一遍,又收起来小心折好。
他问系统道,“系统,你能帮我保管这份文书吗?将来上朝办差后,这东西放在府里面我总觉得不太安全,我想随身带着。”
但将这张纸放在衣服里揣着,容易坏,也容易丢。
系统道,【宿主,本系统通常是不给保管外面的东西的,不过,可以破一次例,只此一次哦。】
裴秋生道,“只此一次,多谢。”
系统便将这份文书从裴秋生的手心里收了起来。
【宿主,你以后要用的时候心里说一声就成,我将它变到你手心里。】
裴秋生道,“好。”
裴秋生将木簪又放回到盒子里,再次收到了床底下。
过了一会儿,闻渊派人来传话,说请他去正院里一趟,要开宗祠商量裴秋生的婚事是否自主一事。
裴秋生冷笑,闻渊这是在下猛药了。
父子亲情原本就没建立起来多少,经此一遭,已然所剩无几。
这两日他不在府上,想必闻渊也没有闲着。
他往闻渊那门前一跪,定然会惊动府中的一些长辈。
如今他的身份已然不是以前那个立不起来的世子,而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如今还没封官,要是跪出来个好歹来,被圣上怪罪,府中谁也担不起。
因而他在那儿跪着的时候,少不得有一些长辈要去寻闻渊要个说法的。
闻渊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他没法给裴秋生编造个重大罪责,估计是照实或者抹去一些细节将事情说了。
如今开宗祠,要把事情摊开来说,以闻渊的想法,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要摊开,裴秋生便决定好好同他们摊开讲讲。
第137章 自请出族
裴秋生到了祠堂, 无论是裴秋生认识的还是不太认识的,一众长辈都在那儿等着他了。
长辈们见裴秋生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是病过, 但眼神却是格外坚定。
闻渊已然大抵跟他们说了一些, 众长辈心里自然是不支持这桩婚事的,从地位悬殊、官场利弊、内宅纷争等各方面给裴秋生分析, 你一句我一句的, 都劝他放弃。
出于他在会试殿试中的大放异彩和身份, 长辈们的态度都还算和善。
他们虽不像闻渊那般严词否定,可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多好听, 翻来覆去就没有姜家几句好话。
裴秋生听了不到半轮就听不下去了,反问道, “你们说了这么多,也该我说说了。”
“首先, 姜家和姜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 想必这一点我父亲没有告诉你们,刚才并无人提及。”
众人忽而就愣住, 这个镇国公确实没跟他们说。
裴秋生接着道,“在我被人伢子殴打折磨之际,是姜家出钱买下了我,给我吃穿用度,让我识字读书, 待我如同亲子。这恩情, 可谓再造之恩。此为其一。”
众人并不知道他们世子流落在外具体经历了些什么,镇国公夫妇一直是让人瞒着的, 如今在这只言片语中,方才窥见。
裴秋生又道, “其二,我做了姜家五年的童养夫,同姜姑娘有婚约。”
祠堂里瞬间炸开了锅,长辈们坐不住了,“童养夫?!”“荒唐!“居然是姜家的童养夫?”“什么,原本就有婚约?”
裴秋生继续说,“其三,这婚约在我回府后并未作废,父亲母亲在我认亲前便已答应,将来依然让我娶姜姑娘为妻。”
接着,又将他若是能中状元,闻渊便答应他让他只娶姜月一事也说了。
桩桩件件,都让众人惊异非常。
更多的长辈站了起来,“国公爷答应过?”“国公夫人也答应了!”“那如今国公爷是要反悔?!”“这样出尔反尔的恶人要我们帮着当?”“不过,真的假的?简直难以置信。”
闻渊从裴秋生开口的第一句话起,眼皮便在突突地跳,等裴秋生说完似乎还要再说时,他终于忍不住道,“住口!”
裴秋生看着闻渊,问道,“怎么,堂堂国公爷只敢做,不敢拿出来说吗?”
闻渊被裴秋生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下了脸,哪里还能忍得住,他怒道,“你说的这么多,有证据吗?你说我跟你母亲答应了这桩婚事,有何凭证吗?”
裴秋生听到前面那句话时,还想让系统将文书拿出来。待听到后面这句,他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裴秋生目光凛冽,似乎是淬着冰,冷笑道,“当年我同国公爷商讨此事时,还以为国公爷说的话便是凭证,今日才知道,国公爷的口头允诺是不做数的。”
众长辈叫裴秋生同闻渊两人各有各的说辞,又没有人真能拿出凭证来,两人看起来似乎是裴秋生说的话要更真实一些,但镇国公当真这样出尔反尔他们又不敢相信。
毕竟他们对镇国公的了解比对裴秋生的了解要更多些。
闻渊面色涨的通红,怒道,“孽障!你敢这样同为父说话,便是忤逆!不孝!来人,传家法!”
长辈们纷纷开始劝,七嘴八舌道,“国公爷息怒,息怒啊!明日世子就要上朝领命了,这要是打伤了下不来床,圣上那边我们不好交代啊。”
闻渊五官已经气到变形,面目狰狞到可怕,裴秋生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
他只是将真相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罢了,至于让他这样难堪吗?
裴秋生感慨,有些人没遇到事情的时候,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他原本的面目是什么样子。
说到底,他当初回府也不是为了什么父子情,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感念原书里的闻氏,为了原主思念成疾最终郁郁而终的悲惨命运罢了。
闻氏对原主的感情,在当时的他看来确实令人感动不已,他也很难眼睁睁看着善良的她早早殒命。
如今经过这一年来的调理,闻氏的身体已然大好了,比一年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现在想来,或许只要他在世上好好的活着,她也不至于思念成疾。
想通了这一点,裴秋生只觉得豁然开朗。
眼前的宗祠吵吵闹闹,就算他将事实说出来了,众人也是各感慨各的,没一个人真正站出来为他辩白什么,最多只是怕在圣上那里不好交差。
他们对他尚且如此,对姜月呢?
阿月若是嫁进来,又何尝不是进了虎狼窝?
府中长辈听了他一席话后可能没法继续反对他的婚事,那婚后呢?他们刚才对商户身份指指点点说短道长的,阿月嫁进来以后还能继续经营百宝阁吗?
想必,会有诸多限制。
不,他不能让阿月受委屈。裴秋生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看得透彻,想得清楚。
这时,突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开口道,“不如此事容后再议?”
“还是不要容后了,”裴秋生本沉默着,此时又骤然开口道,“在下,原名裴秋生,当初回府的条件便是将来能同姜姑娘成婚,如今国公爷既然不愿,在下愿自请离府。也请府中长老长辈们做个见证,今日便将我划出族谱。”
祠堂内彻底炸了。
裴秋生这话一出,刚才闹得最是激烈、府中长辈怎么拦也拦不住的闻渊,反而瞬间熄了火。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音量比刚才放轻许多。
裴秋生道,“在下裴秋生,自请划出族谱。”
闻渊跌坐在了位子上,口中喃喃道,“不,我不许。”
闻渊才刚享受到被官道同僚羡慕奉承的众星捧月过的日子,他们镇国公府刚刚才在科考一事上扬眉吐气,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让裴秋生离族谱出府?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嘲笑他教子无方或是父子不和,竟然闹到了出族谱的地步,连他出尔反尔这事都可能会人尽皆知。
况且,裴秋生离了镇国公府的支持,他真以为他能被封什么好差事吗?这个时候出族谱,他怎么敢?
闻渊想到这儿,又质问裴秋生道,“你怎么敢?!”
裴秋生反倒不吃他这套带有威胁意味的说辞,冷笑道,“我如何不敢?”
说着,便请那位头发花白的族老做主将他划去,闻渊此时一把抢过装着族谱的盒子,道,“谁也不许动。”
神情接近疯癫。
众人从来没见过镇国公像今日这样失态过。
最终,族老见今日场面实在太乱,让大家都回去冷静梳理一下,三日后再议此事。
裴秋生从宗祠出来以后,便回院子收拾了一些东西,将他从前攒下来的一百多两、后来卖诗集赚的三百两银子和他月银中没花掉的三百两银子派随云送给了闻氏,并他身上的玉饰玉簪一起,让她充回公中。
余下的没多说什么,想必闻氏今日就能从闻渊那里听说。
而后,带着圣上赏赐的千两黄金、布帛、珠宝等等,一股脑让人抬去了姜家。
姜氏见到堆了满院子的大小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来下聘呢,见到裴秋生过来,一时间哭笑不得道,“秋生这是在做什么?”
裴秋生不知道同姜氏从哪头解释起,索性道,“大娘,我可能得在姜家住一阵子,先将我的衣物和东西带过来。”
姜氏虽然觉得奇怪,也不说什么,“那行,那你收拾吧。”
裴秋生便同随云随影一起,只挑了一百两黄金出来,将剩下的黄金和珠宝都抬去了姜月屋子里,将其他东西都往他屋子里面放好,衣柜都被堆得满满的。
裴秋生最终被圣上派去了翰林院历练个半年,暂时无实职,等半年过了以后才会封官。
裴秋生因此又过上了早出晚归的日子,只是或许是为了姜月的名声,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过以后,他晚上反而不宿在自己屋里,去对面客栈歇着了。
姜月对于裴秋生带着这么多东西回姜家住,不用问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想到镇国公那德行,和她这半年余来她去镇国公府时闻氏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她想了想,什么都没劝。
若不是因为裴秋生,她想她并不喜欢同他父母打交道。
如今见到裴秋生从国公府出来后似乎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心头的大山被移除了似的,她自然也不想替他将那大山挪回去。
裴秋生从国公府搬了许多东西去姜家百宝阁又离开的事情,长安城许多人都看见了。
裴秋生派人放出去消息,称他考中状元后,便感念姜家曾经收养他又让他开蒙识字的恩德,便携重礼来拜谢。
长安城众人对此举颇为赞赏,既称赞姜家有德,又盛赞状元郎知恩图报,一时间竟传为美谈。
姜月含笑道,“你这样一来,这些个金银珠宝你都没法抬回去了。”
裴秋生笑道,“本就没打算再抬回去。”
就这样过了两日,裴秋生主动在晚膳后同她交代了那天发生的事。
裴秋生果然要离开镇国公府了。
“名字在族谱中,将来或许还会对我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管束,也或许会波及到你。所以,我明日还是要去一趟,想办法让他们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出去。”裴秋生道。
姜月含着笑,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总之,他做的决定都会考虑到她,这点她完全不担心。
第二日,裴秋生力排众议,最终达成了目的。
期间闻渊阻挠万分,但裴秋生称若是这次他不同意,将来他只好立功求赏时,请圣上恩典满足他这个心愿,若是圣上细问起来,他只会将事情照实说。
裴秋生临走之前,去拜别了闻氏。
闻氏眼泪涟涟的,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但还是忍不住伤心落泪。
裴秋生面对她心情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叩了头离开了。
裴秋生离开镇国公府一事,很快就在长安城传开。
不知是谁起的头,城中开始流传新科状元裴秋生,原名闻北轩,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回了镇国公府后借由镇国公府请的夫子教授学问,考上了状元,转眼便将镇国公府一脚踢开,自立门户。
当然也有人说,裴秋生压根就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是个冒牌货,经过镇国公府为期一年的观察,发现是个假世子,这才给踢了出去。
谢云昭寻裴秋生问起这事的时候,裴秋生去繁就简的说了一点,总结为一句话,“重点在于,他们出尔反尔,不愿我娶阿月,让我娶了也不可能会善待她。”
谢云昭过阵子便要同温慕言成亲了,对于裴秋生这样的烦恼十分能理解,“只是苦了你反过来被镇国公府泼污水了。”
长安城的流言兴起得有些奇怪,像是一夜之间从不同的角落同时传出差不多的消息,应当是有人刻意传播。
不是镇国公府又会是谁?
裴秋生笑道,“这都没有关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能让我出来,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此时此刻在裴秋生心里,什么镇国公府,什么世子,什么家族荣耀,于他而言都是束缚。
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反而有一种自由自在,无债一身轻的畅快。
谢云昭道,“出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
裴秋生举杯笑道,“多谢。”
到了月中,就在裴秋生顶着翰林院七八日的冷眼后,徐夫子终于忍不住出来替裴秋生辩白了。
他称他在裴秋生考过会元时就已经同镇国公府的人说过,他只在童试前教授了裴秋生一些基础的破题之法,至于其他的,裴秋生基础很扎实,四书五经都自然通读背诵过,没有更多需要他教的,更多的是于他探讨。
而到了童试以后,他更是没什么可教裴秋生的,反而裴秋生是不是给他答疑解惑。他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裴秋生堂兄闻北哲身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精力教裴秋生。
能考中会元,甚至说,能考中状元,几乎都是裴秋生自己的本事。
所以说,借由镇国公府,借由他的教授考中状元一事,纯属无中生有,无稽之谈。
徐夫子德高望重众所周知,他这话说出去后,在长安城引起了一阵轰动。
众人都在猜想,这闻世子……不,裴秋生莫不是天才,听说是开蒙一年后考上的状元,旁人寒窗苦读十年恐怕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于是,裴秋生在翰林院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
又过了不久,虽然镇国公府上下一心都要瞒着裴秋生离开镇国公府的真正原因,但还是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将真相给捅了出去。
这件事在长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连圣上都有所耳闻。
原本圣上对镇国公找回世子一事是知晓的,又在裴秋生离开镇国公府时以为是镇国公府弄错了人才会有此举,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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