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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帘淡月(唐源儿)


烟云回道:“还在。”
齐梓珊点了下头,吩咐道:“你拿些碎银子去找他,问清楚那男人为何可以入得府中来。切记,莫让人瞧见了。”
刚才在路上遇到齐云飞,倒是让齐梓珊脑子里更加清醒了。她只想着自己要怎么对付秦姨娘,倒是将大太太给忘了。
如今这府中,对秦姨娘不满的可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太太满怀希望地想让齐翩然嫁去晏府,如今却成了齐茉莉,心里头怎么能不怨?
正好,齐梓珊也想将齐茉莉这婚事给搅黄了,倒是可以顺水推舟,推齐翩然一把,遂了大太太的意。如此一来,恐怕大太太也会忍不住插手的。
等得天微黑了,烟云才从外头回来。
一进门,烟云就反身将门闩上,然后往里阁走去。进了里阁,齐梓珊正坐在暖榻上看着山庄的材料清单。
因为修改了设计,所以所需的材料也更多了,齐梓珊得在今日安排人再去进一批木材和沙石。
“小姐。”烟云走到齐梓珊面前,顺势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在她身边说道,
“狗子说,后院的墙落了许多石子,而且还有破洞,管事的便叫人请了人进来修补,那男人便是修补工匠之一。奴婢让狗子去打听了,听说他是管事的侄子阿丁介绍来的,恰巧阿丁也是门房上的。”
齐梓珊静静听着,喝了一口热茶。
烟云继续说道:“狗子还说了一件事,前几日曾看到有个丫鬟偷偷去找过阿丁,似乎是秦姨娘身边的丫鬟。”
如此一来,齐梓珊就更能确定此事是秦姨娘搞的鬼。
既然确认无误,那她便能放开手脚去做了。
翠竹也凑过来,问道:“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齐梓珊轻笑一声,道:“明儿个你就去往外散播,就说我娘因为遭到诬陷,万念俱灰,几次三番要寻死,所幸被流云和我死死拦住,却还是伤了身子,卧床不起。务必让全府都知道,我娘是受了委屈。”
翠竹愣了一下,随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齐梓珊又吩咐烟云道:“给狗子送些银子,让他想法子出府一趟找到那个男人。另外,你去打听谁跟阿丁关系好,若能买通便最好,得从阿丁嘴里套出些有用的话来。”
烟云点点头,道:“奴婢明白,小姐放心吧。”
齐梓珊眼中闪过凌厉之色,哼,秦姨娘,原本她还不想动她,如今自己撞上门来,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翠竹是个活泼性子,人缘颇好,在外人看来也是最藏不住话的。且她与人和善,
一些没有在各房当差的丫鬟奴才倒喜欢跟她聊上几句。
想着齐梓珊的嘱托,翠竹这两日越发勤快地跟人聊天,还时不时不注意地透露些白莲的消息。没多久,全府的人都知道白莲寻死不成生病了,且是因为受了委屈。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齐正的耳朵里。
齐正在书房看最近生意的账单,脑子里却乱得很。想起前几日的事情,他当时是气得紧了,甚至都不愿意听白莲辩解一句。
可如今冷静下来,却想得多了一些。
尤其是听到白莲几欲寻死,如今病卧在床,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可是一想起那个男人看白莲的眼神还有怨恨自己的话语,他又非让自己硬起心肠,不去看望。
看了一会儿后,他终是忍不住唤了人进来:“白姨娘的一概用度都不许少,再去请沈大夫入府替白姨娘诊治,务必让白姨娘的病赶紧好起来。”
奴仆一听,赶紧应下去办事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齐梓珊便收到了消息,沈大夫入府直接去了白莲的院子。
呵,这般看来,父亲对娘的情义还未斩断。
如此便好。
另一边,齐梓珊吩咐烟云做的事也有了回音。烟云走到齐梓珊身边,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据那男人交代,是阿丁去他做事的地方找人,一眼就瞧中了他。原本他不想来齐府,可阿丁却无意间提起白莲,说白莲身子越发欠佳,所以才让他忍不住答应,想要进府看一眼白莲是否安好。
而在这之前,男人跟阿丁从不相识,更别说是好友了。
“我交代的话,狗子可全跟他说了?”齐梓珊抚了抚茶杯,问道。
“小姐放心,狗子全说了。”烟云说得很确定。狗子跟她是一同进府的,又是同乡,两人关系很好。再加上齐梓珊有意在府中铺自己的人脉,所以平日里让烟云偷偷关照狗子,早已将他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狗子这时候便能派上大用场。
“那他是什么反应?”齐梓珊又问道。
烟云道:“听到姨娘因为他遭了罪,又极有可能是被人利用,气得不轻呢。还说要找阿丁算账,问他是何居心。狗子安抚了他,说会安排他见阿丁问清楚。”
齐梓珊点点头,道:“只等阿丁那儿的结果了。”
“小姐,阿丁会上当吗?”翠竹不免有些担心。
齐梓珊笃定地一笑,“且等着吧。”
因着白莲病了,大太太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屋子里便只有秦姨娘、辛姨娘以及鸢姨娘来请安。
齐老太太被府中这些烦心事闹得也有些气虚,这几日也不肯见人。大太太不用去请安,倒是多了时间来敲打一下下面的姨娘们。
因着齐茉莉与晏轩的婚事,大太太对秦姨娘尤其不满,只是面上却也不好表现出来。这次白莲的事有秦姨娘在场,她便多了几分疑心。
就算此事与秦姨娘真的无关,大太太也不会放过这种可以刺刺她的机会。
“听闻白姨娘这几日身子骨弱的很,你们要是有空也去她院子里看看,替她排解一下心中的苦闷。”大太太说了一些寒暄的话之后,忽的对姨娘们说了这么一番。
秦姨娘听了,忍不住讽刺说道:“妾身可不敢去,出了这等丑事,老爷可是恼了她,不然哪能软禁呢。若是我们去看望,岂不是跟老爷作对么?”
大太太听了冷笑一声,话语却还是平和:“秦姨娘慎言,老爷虽说不让白姨娘出院子,可没说是要软禁着她。再者,大家是多年姐妹,白姨娘不能出来,可不代表你们不能去看望。莫非在秦姨娘心中,从不曾把白姨娘当作姐妹?我可记得,前些日子你和她还是交好的。”
句句话都带刺,秦姨娘如今可不想咽下这口气,只道:“太太都没去,妾身怎敢抢了太太的先?关照姨娘,可是太太的责任,妾身不敢越俎代庖。”
倒是将一切推到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心中气闷,但随即却嫣然一笑,道:“瞧我,倒是糊涂了。当日白姨娘被发落时,你可是在场的。往日里可不见你与老爷一同前往,偏偏那日这么巧……恐怕白姨娘见着你,病会更重一些,便罢了吧。”
明明什么话也没明说,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大太太这是在说此事是秦姨娘使得手段呢。
还没等秦姨娘开口反驳,大太太又露出愁容,叹气道:“虽说惩罚的是白姨娘,可老爷心中也不好过。我听闻老爷让沈大夫入府替她看病,想来是心中担忧得紧呐。白姨娘以死明志,想来的确是冤枉了,若是洗清了污名,那些有意看笑话挑拨的人,还不知道老爷会如何处置呢。”
秦姨娘脸色一变,厉声道:“太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冤枉妾身不成!”
大太太眉眼一挑,喝了口茶看着她道:“我可什么也没说,秦姨娘何必往自己身上揽呢?”
正说着,外头婆子匆匆来报:“不好了太太,有人来府上闹事呢!”
大太太敛了眉,不悦问道:“怎么回事?”
汇报的婆子眼中泛着焦急,急急说道:“门口来了个男人,将门房的阿丁抓住了,还打了一拳!说什么‘利用了我’‘生活被弄得一团糟’之类的话。管事的见不对劲,叫人将两人都捆了起来,现在让他们在偏院待着呢。”
吞了下口水,婆子又说道:“老爷听到风声,已经往偏院去了。”
听到这儿,大太太这才一惊,呵斥道:“那怎么现在才来回禀?”
秦姨娘见大太太动怒,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大太太一门心思放在齐正身上,听得他已经去了偏院,也赶紧起身往外走去。
几个姨娘互相看了一眼,秦姨娘便开口说道:“既是府中之事,我们也不妨去看看。”
能多跟齐正碰面,她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一行人匆匆赶到偏院时,齐正已经到了。令诸位姨娘没有想到的是,齐梓珊也在这儿。
齐梓珊满面怒容,眼中似有哀伤之色,她上前一步指着被捆绑住的男子,泣声说道:
“你这个歹毒的男人,也不知怎么入了府,害我姨娘被爹爹误会!姨娘不堪受辱,差点就一头撞死!如今好不容易留下一条性命,却是疾病缠身,连床也起不了……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姨娘?”
最后一句,更是厉声喊叫。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齐梓珊这个样子,看着她为了母亲清白痛苦的样子,一干下人都露出了不忍神色。
齐正也有些动容。
他这个女儿一向内敛温婉,何时这样大叫大喊过?可见的确是悲愤难鸣。
秦姨娘轻蔑地看了齐梓珊一眼,在她看来,齐梓珊这样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白莲已经不能翻身了。
男人愣怔了一下,随即也是怒容满面。若说之前狗子的话他是半信半疑,现在听到齐梓珊的话他就全信了。
白莲竟真的去寻死!
是自己害了她……
下一刻,男子暴跳而起,一脚踹到了身边阿丁的胸口,怒吼道:
“都是你!是你利用了我!你骗我!”
随即又看向齐正,对他说道:“齐大老爷,我跟白姨娘之间清清白白,是这个小人诱我入府,想要害白姨娘!如今不仅是害了她,也害了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傻了眼。随后齐正反应过来,皱着眉对他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瞪了阿丁一眼,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单单将阿丁故意接近自己,请自己进府修补围墙说了,还指出是他故意让自己在园中等待,所以他才会遇见白莲。
而白莲会倒在他身上,完全只是个意外。
如今,他因为得罪了齐府,他原本所待的工匠所也待不下去,被老板辞退了。
一大家子都等着他每月领工钱养活,现在这份工没了,他的收益也没了。
齐正听了之后,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阿丁说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大太太走到齐正身边,没有吭声。
阿丁吓得脸色苍白,连连磕头说道:“老爷太太,冤枉啊!奴才冤枉啊!奴才只是见他手艺不错,这才请他来府上的!”
“你放屁!”男子暴怒,“工匠所比我手艺好的大有人在,他们可是在前店,你为何没选中他们?”
男子说得不错,前店一般都是手艺好的人在那儿充门面,手艺稍次的就会往里,越往后的手艺越平凡。男子虽然也有一门好手艺,却也还不够在前店的资格。
如此一来,阿丁的确就很可疑了。
秦姨娘听着听着,脸色变了一些。这时候已经忍不住开了口:“那日可是我跟老爷亲眼看到你跟白姨娘拉拉扯扯,如今却推到别人身上,这是想替白姨娘遮掩过去么!”
这话一出,齐正的目光中又多了怀疑之色。
“天地良心,我所言没有一句是假话!”男子表情很是坦荡,就算叫他立刻发毒誓,也是敢的。
一直没有吭声的大太太瞥了秦姨娘一眼,接着开口道:
“秦姨娘慎言,此事既然有其他可能,又怎能一口咬定是白姨娘的错?莫非,秦姨娘是怕白姨娘洗清了罪名不成?”
秦姨娘涨红了脸,刚要反驳,齐老太太身边的水杉便扶着齐老太太过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见齐老太太来了,秦姨娘硬生生将自己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她可不想在齐老太太面前落下不好,说她不敬主母。
齐正和大太太连忙迎了过去,道:“母亲。”
齐老太太今日看上去格外的凛冽,眼神很是犀利,冷冷地瞥了秦姨娘一眼,秦姨娘冷不丁心中发麻,往后退了两步。
齐老太太看了齐正一眼,又深深看了齐梓珊一眼。齐梓珊心中一凛,但却没有退缩。
这时齐老太太对身后跟着的小厮说道:“把你知道地说出来。”
小厮听了以后走上前来,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位小厮就是与阿丁交好的人,名唤顺生。他告诉众人,阿丁是收了人大笔银子,才会去出府找来这个男人,而且也是听了人的指使,才会将男人带去园中等候,就是为了害白莲被齐正误会。
顺生说完,皆是哗然。
齐梓珊掩下嘴角的一抹冷笑,只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哭着说道:
“谁这么狠毒,要置姨娘于死地!明明知道,名节于女子是多么重要,姨娘必定会无脸面活在世上!”
她这么一说,便让人再次联想到这些日子关于白莲的言论。而且也使得这幕后之人的居心更为恶毒起来。
秦姨娘脸色一白,朝阿丁狠狠瞪了一眼。
阿丁立即哭天抢地起来:“冤枉啊!顺生,我平日里对你照顾有加,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难道就是因为上次我不肯给你从府外带大烟进来么!”
顺生脸色一变,气急败坏道:“你胡说!我没有说谎!”
大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齐府之人是绝对不能碰的。
这一下,更是纠缠不清起来。
齐老太太看了眼水杉,水杉会意,走上前来看着阿丁说道:
“你不用狡辩了,你与顺生交谈的这些话,我全都听见了。”
水杉话音落下,在场的人更加惊讶。有了水杉的证词,阿丁想再狡辩也没有人信他。
“你若肯说实话,老太太和老爷或许会留你一条性命,若不肯……”话不用说全,阿丁一听就明白了。
他连连磕头,说道:“我都招,我都招!”
接着抬起头看向秦姨娘,指着她说道:“是秦姨娘派了院中的丫鬟来找我,给了我大笔银子我才肯这么做的!”
阿丁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惊愕地看向秦姨娘。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秦姨娘也露出了惊慌的神色,连忙对齐正说道:
“他撒谎!老爷,妾身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啊!老爷明鉴,要为妾身做主啊!”
接着秦姨娘又跑到阿丁面前,啪啪给了他两巴掌,冲他吼道:
“你为什么要污蔑我!说,谁让你污蔑我的!”
秦姨娘心中焦急万分,背对着众人冲阿丁露出凶狠的眼神。似乎是在警告他,让他小心说话。
阿丁吓得浑身都哆嗦,最后一咬牙,朝着秦姨娘磕起头来:“对不起秦姨娘,虽然奴才收了你的银子,但是银子再多没有命享也是无用的啊!奴才只求老太太能留我一条性命,只好将真相说出来了!”
说完对着齐老太太又磕了几个响头,道:“老太太和老爷若不是信,大可去比才的房间搜。那银子我锁在柜子里一个子都没有动过。那装银子的荷包,奴才也没有扔掉,都在那儿!”
秦姨娘见阿丁无意改口,便改变了策略,走到齐正面前跪下,抓住他的衣边哭着喊:
“老爷,这刁奴故意陷害妾身,你要为妾身做主啊!我与白姨娘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做?”
“老爷该做主的人,是我。”一道虚弱却不失气势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众人纷纷将头看向偏院门口,只见白莲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齐正见她面色苍白,眼中似有水波流动,心中一酸,不自觉上前扶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齐正轻言细语问道。
白莲依偎在他怀里,看着地上跪着的秦姨娘,说道:“妾听闻有人来府上闹事,此事似乎还与我有关,便过来瞧个究竟。”
齐梓珊也没有料到白莲会来,她事先有跟白莲暗示过,可明明嘱咐过让她好生休息了,这种事交给她便行。
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齐梓珊心里头一掂量,立即哭着跑过去,对着白莲说道:“姨娘,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多休息会?如今已经证实你是清白的,爹一定会还一个公道给你。”
这么一说,齐梓珊倒是将这件事定下了棺盖。
白莲抬头看了眼齐正,温柔说道:“嗯,妾也相信,老爷会还妾身一个公道。”

第37章 定局
这时大太太也连忙站出来说道:“既然此事另有隐情,那咱们可就得彻查才是。可不能随意冤枉了人啊,老爷,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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