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看着在火盆中瞬间燃尽的纸张,突然觉得她应该对自己更好一些。
别人的闲事都管了,那自己的事就更应该管了。
拿起信纸和炕桌上的毛笔,又开始编小故事。
而这一回的小故事,则是围绕着江行远展开的。
关于如何善待继女,对她视如已出的,关于如何一心一意对待赵秀宁的等等,等等。
待一切完成后,探春心疼地看着已经用了两次的玉笔,心痛得直抽抽。
将玉笔变小,然后重新挂在脖子上,探春长吐一口气,又将白芷喊进来将东西收拾了,这一回她倒在床上毫无心事,倒是睡个实诚喷香。
略过本就是爱赵秀宁入骨,以及对探春爱屋及乌的江行远不说,那位远在大如州的甄士隐这一夜可过的漫长。
他梦见了不久后他会被两个疯癫道士和尚拐去出家,留下老妻一人以针线度日,最后熬瞎了眼睛被岳父赶了出来,饥寒交迫的死在一处破庙里。
他梦见了被他当成莫逆之交的贾雨村,在那年八月十六号进京赶考后,倒真的让他考上了,可惜再次相见却是为了买老妻身边的丫头娇杏为妾。
之后又在金陵城内明明认出了被拐的少女是他的独生命根子,既不愿救人,又不愿意通知老妻,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英莲被人强买去当个通房丫头。
这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当初他引为知已,赠银赠物的资助他。却不曾想竟是个白眼狼。
还有娇杏,他们夫妻待她不说如亲女,却也是不薄的。如何能,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英莲落了火坑。
被打死的冯渊,被卖的女儿,惨死的老妻,以及...出家的自己。
这一夜,甄士隐是在痛哭中醒过来的。
一旁的封氏担忧的看着他,眼中的无助就算是没有点灯,就着月光也能看得清楚。
他倒是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抛弃老妻,放弃女儿因着一首破歌就跟着人家出家修道的呢?
伸手将妻子拉入怀中,甄士隐想了想才说道,“明天你便收拾收拾行李,我们回姑苏去。我还认识些人脉,到时在府衙谋个差事,也好过这样勉强度日。”
甄士隐对自家岳父是真的寒了心,也不想再呆在大如州了,虽然梦中的事情并不一定是真的,可是他一个男人,总不能再这般颓废下去了。
他当年在长辈的督促之下也曾考过举人,让家中良田不用赋税。后来长辈仙逝,守孝三年,因着禀性恬淡,从不以功名为念,倒是就此落开了手。
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现在看来却是误了自己,又误了别人。
若是当初他有个一官半职,那女儿丢失时,府衙的搜救力度想来也是不一样的吧。
只可惜他现在年过半百,只能依偎他人做个师爷幕僚。
不过有着这几分香火情,若是将来真的遇到了梦中之事,想来也能要回女儿。
以前不曾做这个梦的时候,甄士隐对于生活是没有任何指望的,活着也不过只是活着。可是自从做了这个梦,甄士隐才明白,他还有责任在肩上。
还有就是女儿,哪怕只是一个梦,哪怕这个梦这份希望是那么渺茫,他也愿意再去试一试。
封氏性情贤淑,又深明礼义,男人在娘家这里过得不得意,她是看在眼里,又疼在心里。此时丈夫振作起来,她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就算日子过得再差,又能差过如今吗?
“天一亮妾身便去收拾行李,家中的破屋以及那几亩薄田,妾身也自会料理。”她来料理,想必应该能卖出个好价钱,若是仍如当初一般由着父亲买卖,估计他们一家连回姑苏的盘缠都凑不齐。
“倒也不急,明日我且先修书一封与苏州的严兄以及其他几位好友。请他们代为周旋一二。待得了回信,我们再上路也不迟。”
首先是请他们帮着谋份差事,其次便是请他们查一查那金陵城里有没有一户姓冯的人家,那家公子是否叫冯渊。
除此之外便是紫薇舍人之后的那个薛家。
若一切真的如梦中一般存在,那么他再告诉老妻寻女有望。
“妾身都听老爷的。”只要老爷能够振作起来,便是刀山火海她也陪着他。
拍拍怀中的封氏,甄士隐哽咽地说道,“这两年苦了你了。”
女儿丢了,他也泄了气,只苦了身边的女人苦苦持撑着。
封氏在甄士隐回里,也是满脸的泪痕,“有老爷这句话,妾身便不苦了。”
......
第二日一早,甄士隐早膳也未用便匆匆书就几封信件,又从封氏那里拿了些银钱去了街上的驿站。
将银钱交于驿卒,好言请求早日安排送信。
那驿卒颠了颠手中银钱,笑着保证道,“甄老爷放心吧,不出三五日这些信是必到的。”
甄士隐听了,又是一阵谢过,这才转身离去不提。
说真心话,这些事情他不是不懂,唉,怪只怪他明白的太晚了些。
自驿站回去,甄士隐又看到岳父去了自家。原来的甄士隐还能维持一些礼仪,可是那个梦之后,甄士隐发现他对自己的岳父竟然隐隐带着恨意。
恨他的无情,又恨他的贪婪。
虽心下已经大为不满,可是甄士隐看着老妻为难的样子,却是硬生生地将对岳父不满压了下来。
又过了数日,堪堪出了正月,甄士隐连续几日去驿站等信。终于在这一日里收到了几封回信。
拿着封件,甄士隐都等不及回家便站在驿站门口靠着墙拆了开来。
一目十行快速的将信揽了一遍,然后心中大喜,又从头仔细复读了一遍,甄士隐再也控制不住的热泪盈眶。
金陵城,冯家,薛家,冯渊,薛蟠......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两人,那他的女儿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找回来了。
他的英莲呀!
似是想要再一次确信一般,甄士隐将收到的几封信,又一封封打开来看过去,每一封信上都说了相似的情况,这也让甄士隐更加相信自己的梦。
将所有的信重新折起放回信封,又小心地揣到内襟里怀。
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颊,甄士隐对生活更加的充满了期待。
他要回家告诉老妻这个好消息,他要即刻去往扬州,他要截断贾雨村的复起机会。然后......守冯待英莲。
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意,甄士隐回家的路上竟然碰到了正在唱好儿歌的僧道。听到这首歌,甄士隐顿了顿脚,然后毫不犹豫的回家去了。
僧道:“......”这节奏不对呀!
......
因为前一晚用了玉笔写小故事,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探春便病了,一直病了三五天,这才好过来,自觉尽了人事的探春,对于甄士隐相信不相信梦中之事,以及之后会如何做,倒也不再关心了。
话说自从年前贾母以及各位姑娘要补齐丫头这事始一出来,府中下人个比个的高兴。
升职加薪进入更高的管理体系,如何不让这百年的世家仆系感到高兴呢。
一个主子要有很多侍候的人。而这些侍候的人通过百年的繁衍,那所生下来的家生子就更是多的不能再多了。
有多少没有门路的人几十年下来都没有办法得份差事,现在竟然有这么一份好事,家下仆人从上到下都带着一股子喜气。
“赖嬷嬷,你这个丫头长的真好看。你还有没有她这样漂亮的丫头,也送给我一个呗?”
贾母院子出了什么事情,赖大俩口子自然不会不告诉自家老娘,于是今天一早,赖嬷嬷就特意送了一个长相非常精致,绣活又非常好的小姑娘来给贾母使。
于是见美就心喜的探春笑眯眯地想要再讹一个晴雯出来。
赖嬷嬷一听这话,笑头对坐在贾母身旁的探春笑道,“不瞒三姑娘,又要绣活好,又要长的整齐,还要性格爽利的,奴婢这么多年就见了这么一个。这不刚刚教了些规矩便带了进来给老太太使。三姑娘若是不嫌弃,老奴家里倒正经还有几个,虽不比这个好,也能将着用。”
探春一听这话,连忙摇头,“那倒罢了,不过是瞧她长的好,才有这么一说。咱们家,谁还差侍候的人呢。”
贾母本没在意赖嬷嬷送的人,此时听探春这般说,便扬声叫鸳鸯拿她的玳瑁眼镜来,戴上眼镜,贾母伸手让地中央站着的那个小丫头近前来。
贾母一副青.楼楚馆相看楼里姑娘的嘴脸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地中央的晴雯,一边看一边不住地点头。
“倒是个好模样的,也怪不得我们三丫头喜欢。这丫头既然得了她的眼,那就给她使吧。这丫头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都喜欢漂亮的。”
探春一听这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贾母,“真的?谢谢老太太,老太太对三丫头最好了。”话一落,整个人便揉到了贾母怀里,笑得别提多甜了。
哇~,晴雯呢。
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身边养着,连饭都能多吃一碗不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