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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国师(想见江南)


冼如星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这副谄媚的样子又惹得陈寻心生不快,微微翻了个白眼,朱厚熜立刻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害怕两人又打起来,女道士连忙端起酒杯,对着少年笑道:“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虽然说咱们各为其主,但你也算救了我们的命,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照顾,来来来,陈小兄弟,我敬你一杯。”
陈寻面色不悦,但还是给了冼如星面子,将黄酒一饮而尽。
冼如星之后又刻意活跃气氛,说了些好话,总算将形势缓和了下来,见少年神情放松,趁着这个机会,开口问道:“陈小兄弟,我知道这个情形,你肯定防备着我们,但是眼下他的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又不可能抛下他,我俩的命都在你手里,你就给我们透个底,你们可是白莲教的?之后怎么办?是要抓我们去见教众吗?”
陈寻犹豫了下,半晌,有些闷闷道:“我们不算是白莲教的人,只不过在他们手底下办事儿而已。”
冼如星与朱厚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
“不是白莲教的……你们又何苦行刺冒这么大风险?”
话音刚落,陈寻面色巨变,恶狠狠的瞪着朱厚熜,他只是一个十二四岁的少年,这段时间的压力已经让其喘不过气来,如今几杯酒下肚,再也忍不住,对着当朝天子怒道:“自然是因为这狗皇帝,我祖宗就被他们欺压,如今到我们了,还是活不下去!左右都是死!不如跟他们拼命!”
朱厚熜有些懵了,回忆起对方平时的言行举止,许久之后,有些犹豫道:“你是九姓渔户?”
少年冷哼一声,没有否认。
此时,冼如星方才露出了然的神情。
九姓渔户,贱民之后。
与此同时,在塞菱县的县衙内,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皱着眉头开口道:“你说,这几天一直在有人求购金赤麟?”
在他下方,向娘子颤颤巍巍道:“是,民妇只听过草赤磷,什么金赤磷听都没听过。”
“知道那人住在哪儿吗?”男子思索片刻,反问道。
向娘子摇了摇头,看见旁边官吏面色不善,连忙又道:“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有一次我家那口子跟其擦肩而过,大体知道他从哪方向来的!”
“好!你来指路,吩咐下去都不要声张。”男子命令手下,看了看外面昏黑的天,心中暗暗祈祷。!

第91章
所谓的“贱籍”,并非是大明朝独有的,事实上早在唐代,便有不少关于贱籍的记载,不过这些到宋朝末期都渐渐消失。直到元朝推行“四等人”制,一些东西方才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明朝建立后,继承了一些元朝人的制度,其中就有把人按三六九等划分这项。按照规定,贱民主要是由奴仆.娼妓.皂隶等组成。
当然了,这其中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贱籍只要超过三代,便可去申请脱籍,之后与良民无异。所以按照道理,整个社会的“贱民”应该是越来越少才对。
但还有一类人,不是贱籍却胜似贱籍,这其中就包括浙东丐户,九姓渔户。文学家祝允明曾在《猥琐》中记载:“奉化有丐户,俗谓之大贫,聚处城外,自为配偶,良人不与接。”;《万历野获编》也说“明时浙东丐户,男不许读书,女不许裹足。”
关于他们的起源,一直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因为被社会所遗弃,这些人过得非常凄惨。
所以当听闻陈寻出自“九姓渔户”的时候,冼如星与朱厚熜两人都愣了下。不过愣归愣,此时少年明显情绪不稳定,吃酒又吃多了,正是问话的好机会。于是在各种旁敲侧击下,冼如星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没有人一辈子愿意低人一等,尤其是这种无望的生活还要继续延续给子子孙孙。白莲教自来都是从底层吸收信徒,如此自是不能放过。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九姓渔户他们并不唯白莲教马首是瞻,双方更像是一种合作的关系。
此番白莲教原本也没打算行刺,只不过自打几年前在蒙古受挫,于朝廷的围剿下元气大伤。再加上最近新兴产业太多,只要肯下功夫,都能养家糊口,所以老百姓就都不太愿意搭理他们,这才是白莲教伤及根本的大事。
正好趁着皇帝下江南,就想着趁机捣乱,要是能抓住几个宫人大臣,肯定在民间声望大涨,重新回到之前的日子便已心满意足。为此,他们甚至动用了在皇宫中的力量,暗中联系上了以泪洗面的张太后,双方一拍即合,遂便有了做法祭祀一事。
因为是靠近水边,所以白莲教派了从小生活在船上的九姓渔户们动手。最开始的计划是与张太后里应外合,在岸上皇室大臣居住的地方捣乱,谁知恰好陶仲文想要表现一番,从船上掉了大批侍卫,导致周围守备异常严密。
白莲教当事人原本想伺机而动,结果九姓渔户们都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搞事,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收手怎么可能,领头人一声呐喊,渔民们自作主张登船行刺,所以才有了之后的那幕。
听完事情的始末,冼如星也有些无语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中间差了一步,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现在参与行刺的九姓渔户们都被朝廷拿下,为首的跟着冼如星他们一起掉落水中,少年当日本是去救对方,结果并未瞧见,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他本就是个小孩子,因为需要人去做内应才被选上,现在九姓渔户们跟白莲教也算决裂了,陈寻带着挟
持着当朝皇帝和真人,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巨大的压力与对未知的恐惧几乎压垮了少年,在将心中的话倾吐出来后,他仿佛一匹小狼一样瞪着朱厚熜,愤愤道:“你这狗皇帝,只顾着搜刮民脂民膏,根本就不管百姓死活!哪怕我们过不下去了,也要把你带着!”
罕见的,朱厚熜这次没有嘲讽他,淡淡扫了其一眼,沉默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双方不欢而散,如此导致第二天,陈寻并未出现。
冼如星扶着朱厚熜起身,像之前一样为其上药。
“感觉恢复的还行,我只会一些简单的处理,之后看跟陈寻求求情,看能不能给你找个郎中。”
朱厚熜皱眉,“求他干嘛,逆贼一个,我现在得挺好的。”
冼如星无奈地看着他,“你说你这又是何苦,面子重要还是腿重要,万一以后长歪了,长短脚看别人笑不笑。”
“朕乃天子,谁敢笑把他们都砍了!”
叹了口气,女道士认命道:“行行行,你厉害,那么我的陛下,我求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
有些话她在心中憋了好久,说出来吧,又好像自己狗咬吕洞宾,但当日遇刺,其实要不是朱厚熜突然冲过来,他们也不至于落水。冼如星当时还带着护心镜,就算真被撞到,撑死也就挨上几下子,更何况她还有空间在身,反倒嘉靖过来了,自己要顾着对方,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朱厚熜身子一僵,接着明显有些蔫头耷脑。
无奈地抿了下嘴,冼如星继续低身给他上药,半天,只听上方传来道闷闷的声音。
“我没反应过来。”
“啊?”
“我说,我没反过来,看到有人想伤害你,下意识的,身体就跑过去了。我可以答应你以后想清楚再动,可倘若再有这种情况,我怕是还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会呆住的变成冼如星。
很难描述她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冼如星自认是个很理性的人,她上辈子也并非没谈过恋爱,从大学到参加工作,这中间有过几段短暂的恋情。她的前男友也不乏社会精英,但无论哪一个,恋爱过程中都各取所需,双方最后也算好聚好散。
正因如此,当年朱厚熜第一次向她坦露心迹之时,冼如星也用惯性思维推己及人,认为对方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而产生欣赏之情。但冼如星也不是傻子,知道假如真就是那点情意,其身为天子,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平生第一次,冼如星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
看着那张熟悉无比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她情不自禁握住了对方的手。
其实没说出口的还有一句话,那天大脑空白的不止朱厚熜一人,在看到贼首撞向朱厚熜的那一刻,冼如星自己同样惊慌。
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朱厚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冼如星,语气甚至有些结巴,“我我我……你不用.你。”
他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见此饶是冼如星铁石心肠也不禁软化,想了一下,刚要开口,突然,门被从外面推开。
“昨天剩菜还有一些,我拿出去热……呃?”少年虽然小,但见两人都要抱上了倒也不是不懂。
朱厚熜顺手抄起一个瓷碗丢过去,愤怒地青筋直跳,“滚———”
陈寻下意识缩头,一溜烟儿逃了出去。
清醒过来的冼如星站起身子,轻咳两声,“有点饿了,我去做饭。”
接着不顾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嘉靖,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屋子。
到了外面第一件事就是接水洗了把脸,拍了拍自己,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下来,刚要转身,忽地,她注意到不远处的某根树枝动了下。
冼如星一下子紧绷起身子,这时候陈寻也走了出来,看了眼女道士,有些探究地开口道:“你站在外面干嘛,那狗皇帝也骂你了?”
冼如星挑眉,上前一步挡住对方的视线,“没有,我出来透透气,他.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好。”
“哦——”陈寻拉长声音,阴阳怪气道:“反正你们俩是一家的,肯定向着他说话。但是别怪我没告诉你,那家伙其实有病的。”
冼如星被弄得有些懵了,下意识道:“什么病?”
“就.就那方面的病啊,登基这么久了连个妃子都没有,民间都已经传开了,男的那方面不行性格都古怪。”
冼如星:“……”
察觉到外面的树枝抖得更厉害了,为了避免暴露,女道士连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昨天你讲你们九姓渔户与白莲教,那帮人平时是怎么联系你们的?”
“还能怎么联系,就让我们信教呗。”可能是对白莲教印象不太好,提起他们陈寻不由烦躁起来。
“他们这样传教?当地官吏不管吗?”
“管?怎么管?他们就聚集在那几个地方,拿我们县来说,当地不少地主老爷家世代都跟白莲教有勾结,反正也不会在本地作乱。县老爷为了维持自己治期内的安定,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真要有些个好事的想要上报,周围小吏都是白莲教的眼线,随便就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听此冼如星面容也冷硬下来,陈寻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明天后天我出去打探一下,要是安全咱们就换个地方,我再联系其他族人,到时候由他们决定怎么处置你俩。”
犹豫了下,他小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们说情的。”
冼如星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但是不用了。”
“嗯?”陈寻纳闷,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扑到在地上。
徐阶一脚踹开小院大门,急匆匆地跑过来行礼,“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半晌,屋内传来嘉靖淡漠的声音。
“起来吧。”!

在失踪九天整整九天后,众人终于在某个偏僻的小巷将皇帝解救出来。
因为嘉靖腿脚有伤行动不便,在商讨过后,最终决定通知费宏等大臣,一帮人在淮安汇合。
路上有名医给朱厚熜重新诊断,看着简陋的包扎,原本大家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然而没想到大夫却说伤口长得非常好,没有一点红肿发炎的迹象。再加上皇帝本身身体素质过硬,也许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拄着拐杖行动了。
一行人夸张地呼天喊地,直言皇帝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吵得朱厚熜直皱眉,他心里清楚,之所以好的这么利索主要是因为冼如星拿来的“仙药”。不过嘛,想起冼如星,他心中的气倒是全消了,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救驾,徐阶算得上首功,他原本就是探花郎出身,结果因为帮好友讲话惹怒了皇帝,被贬到南京六部,这些年因为踏实肯干,每次考评都是第一等,所以小小地升了一级。按理说找皇帝这样的大事儿是轮不上他的,不过由于费宏对江南地区的官员不信任,而徐阶本人跟冼如星有半师之情,所以最后还是点了他负责一片区域,然而就是这么巧,皇帝刚好在这儿。
去淮安的一路,几乎所有人都跟其套近乎说好话,因为大家知道,眼前这位怕是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到了淮安,费宏等人早已快马加鞭奔赴来此,见到朱厚熜本人,饶是费宏这等三朝元老也禁不住激动万分。
朱厚熜冲他们点了点头,几人聚到屋内商议之后的事。
而冼如星,简单收拾了下便独自去往淮安地牢,在牢房最深处,少年陈寻被锁住手脚,关在里面。
“环境还不错,我特意吩咐他们给你找了个清净点的地方,你没挨打吧。”冼如星隔着栏杆张望。
陈寻别过头,不去理她。
冼如星叹了口气,“你烦我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一路得亏你照顾,结果我还算计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一直找不到我们,你那些被关押的长辈会有什么下场。”
陈寻微愣,旋即站了起来,紧张道:“他们怎么样了!?”
当日落水,出了首领陈寻外,还有一帮被制服的刺客,根据陈寻所说,这帮人都是九姓渔户,因为痛恨当局所以被白莲教撺掇得起义。陈寻之后想去打听他们的下落,无奈那附近被围得跟铁桶一样,最后只能作罢,这些日子魂不守舍,半夜甚至因为噩梦惊醒过好几次。
“受了点皮外伤,但都没大碍,朝廷还指着他们交代,不会闹出人命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骗你。”冼如星刚说完,就接收到对方控诉的眼神,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之前的不算啊。”
陈寻没说话,半天,闷闷道:“你来做什么?”
“你说呢?”冼如星打开牢门,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当然是来帮你的,经此一役,朝廷肯定要全力抓捕白莲余孽,你们与其打交道比较多,正好从旁协助还能戴罪立功。”
“这……”陈寻迟疑了,这不是出卖同伴吗,这可是江湖大忌。”
“想什么呢!你们怎么就是同伴了?当日情况不对,白莲教一众人是不是率先跑了?之后的日子他有联系过你吗?我听你的语气,平日里对那帮人也是看不惯的,这次你们老大已经死了,你也算救驾有功,到时候我帮你从旁说和一下,不管怎样保住性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冼如星说得情真意切,陈寻也明显有些意动,但终究是所有顾及,迟迟不肯下决定。
如此女道士又祭出了杀手锏,沉吟片刻,开口道:“其实,之前我曾经和皇上商议过,废除贱籍,在渔户.丐户居住的地方设立学堂.医馆一事。”
听到此处,陈寻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冼如星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明说吧,这次下江南本身就是为了瓦解乡绅官吏的报团,开设工厂,工厂你知道吧?就是报纸上那些。但本地人的关系根深蒂固,最开始的人手肯定不好找,所以你们都是很重要的劳动力。哎,也怪我,本来两年前就商讨过这些事,只不过当时面对的阻力太大,嫌麻烦有些退缩了,要是当时咬咬牙坚持一下,恐怕也没有今天的事儿了。”
九姓渔户从小只能在船上生活,过得与牲畜无异,陈寻打从有记忆就受尽世情冷暖,听到以后的日子能改善,仿佛窥见天光,不自觉落下泪来。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们说话算话,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少年吸了吸鼻子,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冼如星松了口气,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回头就去找朱厚熜商议。
见到人后将所思所想与其复述了一遍,接着开口道:“白莲教这么放任不管也不是办法,之前在蒙古就被他们跑了,现在总要做个了结,不然江南这边前有本地官员阻力,后有他们捣乱,恐怕很难坚持下去。”
嘉靖听罢沉默不语,半天,阴阳怪气冒出一句,“你倒是很关心那小子。”
冼如星:“……”
她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得提醒你一下,陈寻才十四岁。”
“哦,我也提醒你一下,咱们俩第一次见面,我才十二。那时候我就心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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