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瑟娜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任由那一根根透明泛着血丝的皮质软膜刺入血管,看着墨绿带着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向圣甲虫。
很快,纯白的虫子在墨绿源质的侵蚀中死去。
她闭上眼睛,从回流的血液里感知源头。
——千千万万饥渴的念头在意识底层涌动,它们悉悉索索的攒动着,七嘴八舌的,拼命的,指向敌方阵营里的一个中枢帐篷。
——篆刻象形符号的骨板浮现,一只只虫子啃噬信仰爬了出来,携带着时光的沧桑气息,朝偌大的罗西郡战场嗡嗡飞舞。
“好饿啊……”瑟娜轻轻喟叹。
不过微一愰神,她竟觉得那帐篷很是诱人,仿佛用羊奶炖的软烂的小羊筋骨,筋膜软烂,喷香诱人,只需要轻轻吮吸一口,奶一样的骨髓就会溢出。
这种饥饿。令人厌恶。命运石板上汩汩涌出的孵化之力更是叫人反胃。
瑟娜活动手指,源质从意识涌现。
圣甲虫纷纷一点点染上初春的嫩绿,它们在深沉冷酷的深绿源质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最后只有零星的几只,挣扎着飞向命运石板。
瑟娜准备毁灭命运石板,一柄银白色的剑却突兀出现,斩击而下。毫无防备下,冻结的冷意携着一种让人精神分裂的痛楚,从精神蔓延到躯体。
瑟娜冷冷地望向那张熟悉的脸。
还真是老熟人呢,在被斩断的意识触须消失前,她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加尔.霜权。”
冈纳斯营地,中央营帐。
加尔.霜权拄着剑,抿了抿唇。一群高阶神官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有神官大着胆子上去搀扶,问道:“圣子大人您没事吧?您……刚刚是什么情况?”
加尔.霜权低头。
光明神所赐予的圣剑上,周济的花纹,赫然璀璨。
“圣子大人,您为什么对命运石板挥剑,请您给出解释。”一名光明骑士站出来,质疑道。
在众多神官各异的眼神下,加尔.霜权望了眼祭坛上,上面光明的铭文环绕其上,生生不息,八片银芽的周济之纹,极度圣洁,昭告着神明的高贵,沐浴在圣光下,笼罩着一切。
加尔.霜权原地抱剑坐下,神色冰寒。
“有异端在暗中窥视,这里增强守卫,如有来犯,斩无赦。”
“你们知道命运石板吗?”
有人一脸茫然,有人点头。
瑟娜解释道:“圣甲虫是从命运石板上孵化的,我需要大概二十人左右的尖刀小队,跟我去捣毁那玩意,你们商量一下,都谁去。”
她需要筛选出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瑟娜的话炸了锅。
十几名裁决者为之一静,接着空气便喧闹了起来, 他们打着哈哈哈,叽叽喳喳, 说着诸如此类的废话:
“这么快就有眉目了吗, 不愧是领袖!太厉害了!”
“圣甲虫去死。”
“哈哈哈!有了领袖,那些光明傻子算什么!”。
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眉目。
瑟娜摇摇头,袖手转身向战场的方向眺望。
“你们快点决定。”
热情洋溢的赞美戛然而止, 一群郁金香的高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你去吧, 你那么厉害。”
“我还要管理军备,还是布朗宁去吧,他是我们的议长嘛。”
布朗宁:“我最近腰有点痛,可能是老了吧,还是年轻人更威武雄壮……”
半日之后,名单终于在牛皮纸上呈递上来。
淡黄色的纸面晕出墨点,二十几个名字没有一个是郁金香现有议会的高层,全是些不要命的冒险者。
也可能是郁金香日后的核心班底。
夕阳落在大地, 在战壕里染上残红, 秃鹫盘旋, 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尖啸。苍郁的构树下, 二十几名不死者三五成堆,或坐或站。
瑟娜从左到右, 看了一圈, 不由皱眉。
看上去都是些不大正常的家伙,有傻大个、有瘦骷髅、也有鼻涕虫, 一个赛一个奇怪,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
他们都是真正不怕死的人类。
瑟娜记下他们的面容,丢出一把暗绿氤氲的绶带,这些人也许就是她日后的核心班底。
“拿好了,一人一条。”
扭动的布料在空中飘荡,看上去像是某种活着的生物。
一阵犹疑后,不死者们纷纷抓住飘在空中的黯绿。
秃鹫三五成群,在月下盘旋,窥视森林。
队伍里,戈多.亚索嘟嘟哝哝,惹得卢.亚尔林踹了他一脚。
瑟娜看了这两熟人一眼。
“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说出来,你们也是。”
瑟娜环顾了一圈众人。
亚索一边躲避卢.亚尔林的连绵不绝的踢踹,一边昂首挺胸道:“不,我就是觉得,我们可是从纳维纳浩渺无际的沙漠里把领袖带回来的,我们为领袖出过力,我们为领袖流过血,怎么能和这些家伙一样嘛。”
“说的也是。”瑟娜点点头。
众目睽睽下,虚空倏忽裂开,云层翻涌,庞大的源质耸动,它们如蚕虫吐丝,一点点织就两张黯绿的云,像一件披风,缓缓飘落到亚尔林与亚索头上。
“别死了,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噶噶啦啦啦——噶——噶——”
秃鹫不规律的嘶哑叫声蔓延,它们盘旋着,攻击彼此,亟待互相啄食。
月色下,一顶又一顶的行军帐篷在河边层层排开,十分扎眼。冈纳斯的信徒大多都狂热痴迷圣洁,各色物品,只要有得选,他们统一会选白色。
黑羽落下。
亚索打了个冷颤。
他扯了扯身上领袖给的披风,对一旁的卢.亚尔林咬耳朵道,“这些鸟变异了,太不吉利了。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卢.亚尔林:“呸!你看看那些人,他们有的只不过是一根带子,我们可是披风,要死也是他们先死。”
亚索闻言,悄悄瞥了眼瑟娜。
绿月高悬,森林葳蕤,树枝纵横交错,少女的影子在泥土和老根上投下倒影,像是一尊古老的神邸,黑暗而神秘。仿佛听到他们的对话,她抬头望了望天,轻叹道:“今天的月色很美呢。”
亚索不由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卢.亚尔林问。
“可能是我眼花了……没事。”
树叶的簌簌作响中,少女抬头的时候,她脚下的影子好像呈九十度转了下脖子,瞥了眼他们。
黑魆魆的河面染上绿意,显得格外叵测。
随着瑟娜轻灵的身影,不死者们隐蔽地潜入了冈纳斯阵营的中央帐篷区域。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敌方警戒的神术没能亮起。
不死者们如鱼得水,他们四处点火,用魔导炸弹自爆,拉着高阶神官同归于尽,仗着能复活的豁命打法,很快带走一批又一批的狂信徒和高级神官。
冈纳斯阵营乱了起来。
神官放出圣甲虫。
虫子们却被蠕动的黯绿困缚。
不死者们越加肆无忌惮。
黑夜下,乱七八糟的爆炸像是一朵朵烟花,裹挟着冈纳斯军团的溃败。他们很多人甚至不是死于敌袭,而是亡于自己人慌乱的践踏。
冈纳斯炸营了。
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怎样才能杀死对方,不知道高层都去了哪里,只有莫大的、面对怪物的恐惧,在他们心中萦绕。
黑夜里,士兵们慌不择路,疯狂地向外跑。
他们有的落入水中扑腾,有的当头撞上防御箭台,发出惨痛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
依水而建的半月营,此时就像一团砸到地上、变得稀巴烂的糕点。原本规整而漂亮的营地,成了帮助敌人收割的助力。
一片混乱中,加尔.霜权握住长剑,掀开白色营帐,看了一圈战场,他左手轻抚胸口,白色、长满口器、顶着龟甲壳的小虫,在剑尖凝聚。他抬起剑,簇簇耸动的“点”衍生成一条白色的线,指向瑟娜。
“你是谁?”
瑟娜拦住了那条线,黯绿的源质层层堆叠,覆盖凛冽的剑意,一层层,直到那条“线”再溢不出光。
“好久不见,圣子大人果然贵人事忙,还记得吗,我说过的,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她掠到加尔.霜权身后。
加尔.霜权转头之际,她伸出手,勾住对方眼睛上的白色系带,将人腾空一拉,向下摔去。
加尔.霜权身体腾空。
瑟娜挥起法杖,准备一棍敲去,加尔.霜权却勾脚,剑旋了一圈,反手斩断双目之上的系带,稳住失重的身体,落到地上。
瑟娜冷冷道,“需要我帮你回想吗?待神历xxxxx年,一个普通的少女,因你而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见过的异端都成了尸体。”
瑟娜挥手,数十道氤氲的黯绿四溅,朝他脸上刺去。“想不起了,就永远也不用想起来了。”
加尔.霜权躲开黯绿源质,很不解似的,顿了顿道,“这个气息……你是狮心家的那个异端?你说的少女,指的是你的女仆?”
他的语气平淡,带着一种你在说什么呢?女仆也算人?的疑问。
瑟娜笑了。
“真让人火大。”
加尔.霜权不答,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一扭,手中长剑急速斩出。
她身后的黑发直发翻涌如瀑布,夹住了剑影,往下一扯,卷入浓密的发丝之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虚空中黯绿渗出,无数的字符从朝加尔.霜权的胸口砸去!
加尔.霜权丢出手里的圣剑。
扭曲的字符缠绕上长剑,黯绿与纯白互相渗透。
两种不可知的源力于虚空对抗。
加尔.霜权望向空中的字符。
“言定人的能力,当年我的推测果然没错,你果然是黑夜异端!可是为什么当年我没检测出来?算了,这和主的预言一模一样。”
他低头祈祷。
瑟娜动作顿了顿,“预言?”
加尔.霜权抬起散去神力的左手,抚摸空气,八叶的周济之纹在他指尖凝固,他看着那纹路,淡漠道:“黑夜的楔子,注定被吞噬的命运。如果你想活,可以向我主皈依。”
瑟娜冷笑,“我皈你妈。”
加尔.霜权不解。
“你为何那么抗拒?作为楔子,你是必死无疑的,只有祂能拯救你。你不信任祂?是因为我当年的杀意吗?放心,我已经不同了,当年是我擅自想为女神做些什么,才下了捕杀“预言楔子”的命令,但现在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祂的伟大是我等永生永世无法企及的。一切都在主的预料中。一切都将消逝,我不会再对你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你的一切早就记录在命运之上。你注定被黑夜吞噬,你只是一片上古的遗留物。是祂的楔子。”
“你所有的命运里,只有光明能让你真正的活着。”
瑟娜一巴掌扇过去。
“长篇大论够了吗?我管你是什么狂信徒,还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你们这些东西凭什么擅自决定我是谁谁谁、是什么东西!”
加尔.霜权脸颊浮出红痕。
他愣了愣。
随着瑟娜那巴掌,浓郁的源质从地底、虚无、空气中涌出,组成一串串的蕴含毁灭意义的字符,向加尔.霜权冲去。
加尔.霜权冷酷道:“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
光明从剑刃的顶端刺入“言定人”的衍生字符,冰冷的洁白元素从缝隙裂出,在字符上游走,最终两者互相抵消。
瑟娜冷笑,迟早有一天,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愿意是什么就是什么!轮不到任何人说三道四,所有妄图对她指指点点的,都统统毁灭好了!
“那破石板那么会预言,那有没有预言到你今天会死在这儿呢?”
她挥挥手,言定人的字符又在指尖凝聚,扩散,击碎光明花纹的长剑,把加尔.霜权拽了起来,圈在其中,悉悉索索,打磨切割。
加尔.霜权伤痕累累,神色淡淡。
“没有,所以我不会死。”
“命运石板在哪里?”
加尔.霜权不答。
“你以为把它放到心脏里,我就找不到吗?”
瑟娜目光越过加尔.霜权的躯壳,望向那巴掌大的石块,她勾勾手指,圆盘就被黯绿源质簇拥着,割破过纯白的祭司袍,飘到空中。
圆盘正中的半圆三角滴溜溜转着,洋溢着软软的复苏孵化之力。
“无聊的把戏,说吧,这东西怎么用。”
加尔霜权无神的瞳孔望向瑟娜。
那样的神态让她异样的不快。
这家伙明明是个盲人,正遭受凌.虐,却微微笑着,用一种透彻、洞悉、怜悯的神情,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仿佛她才是真正可怜的人。
瑟娜冷笑。
“哼,就这么相信你的爱丽莎女神?”
“愿神饶恕你的罪。”
不久预言吗?这东西让瑟娜想到了“系统”,萨布丽娜植入她记忆里的那些所谓的“剧情”,不也是一种另类的预言吗?那些远古的怪物,就喜欢这些把戏。
她不再在意。
亘古绿月的照耀下,她低头轻轻一笑,抵着虎口一根根收拢手指。黯绿熙熙攘攘,迫不及待的叫嚣向前,它们铺天盖地,向加尔.霜权涌去。
第114章 恶役救世主
黑夜源质一点点汇聚, 仿若末日的绿色蜘蛛丝笼罩在一起,异常而可怖,突然就弥漫虚空, 啃噬起虚空里的光明粒子。
“呐,如果你的神明不降临, 你今天就死在这里吧。”
瑟娜侧过头, 仿佛在和加尔.霜权商量一般,轻言细语。
天空褶皱不堪,虚无和现实的边际逐渐模糊, 游荡的力量,散发着死的气味, 加尔.霜权抬头仰望天际,侧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
“我不会死。”
他没有任何动作,仿佛百分百笃定自己不会消亡。
瑟娜一敛笑容,忽视太阳神经丛传来的痛苦,冷然召唤起更加原始而庞大的源质。体内悉悉索索的回声响荡,它们无法回头,伴随着纯粹的疼从骨髓里溢出。
“你肯定不会知道,一个少女因为你, 因为救我, 困在名为圣石的骨骸里整整十年, 她有什么错?”
“死吧。”
加尔.霜权没死。
摩擦声中, 一条影子钻了出来。
【你现在还不能杀他。】
黑乎乎的影子没有五官,慢慢从扁平变成得椭圆, 在夜色下摇摇晃晃, 挡下了饥饿的黯绿源质。
“萨布丽娜……又是你。”
瑟娜轻轻咬牙,“怎么, 现在不能在我意识里装神弄鬼了?”
黑影发出嘶嘶嘶的呓语。
呜呜咽咽的命令下,涌动的黯绿们依依不舍的从加尔.霜权的下颌缩回膝盖。它们停在那儿,即不前进也不后退,像是神经里的末梢,在静静观望,等待着“脑袋”角逐出司令。
“萨布丽娜,这是第二次。”
瑟娜看着面前的影子,一根根弯曲纤细的手指,认认真真,专注的,宛如是在折弯某种既定的命运。
“你既然出现,就代表爱丽莎还下不来,说我是楔子,他也是吧?真是可怜。”
她瞥了一眼加尔.霜权,笑弯了腰。
“没想到吧,没想到还有郁金香这种东西,没想到潮汐会被我消耗得那么多,没想到飞星的位置会偏移,没想到到了今天你们还出不来。”
“这种情况下,你还可以行动几次呢?萨布丽娜,我猜得没错的话 ,你也不是第一代黑夜吧,你是哪一代楔子?”
【闭嘴!你只不过是个填充容器用的记忆碎片!早被黑夜丢弃的垃圾,要不是我看你有用……】
“呵呵,恼羞成怒了?”
黑影子朝瑟娜扑去。
一人一影战斗直入虚空,源质涌动,苍穹百丈徒然色变,黯绿辉映着月色,轰出一种没完没了的架势,黑夜的斗争,在三个月亮的照耀下,现出一种末日的疯狂。
加尔.霜权趁机挣脱。
“咚当——咚当——”
人心惶惶中,加尔.霜权杀死十一名不死者,尽可能的整顿乱兵。
鸣金的钟声响起。
冈纳斯的士兵犹如一只只小虫,慌不择路,帐篷撤掉了、炊灶砸碎了、拒马和帐篷在炎炎烈火下燃起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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