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法师她重生之后 (绫也)

黑格没有向往，没有悲伤，更没有不甘，只是平静地注视这一切，仿佛这些东西都跟她没有关系。
马车停在一处园林门口前，铁制的镂空花纹门，白的黄的花朵以及葱绿充满生机勃勃的草木，静谧给这片地方增添了舒适感。
黑格和波西尔怀里都捧着花束，黑格的花是白百合花，波西尔的是黄玫瑰。
两人身上的裙子都是深色款的，走进墓园，几乎一望无际的墓碑展现在她们面前。由于视野宽广，波西尔吩咐护送的骑士们在远处看着，骑士们也没有意见，只当作两人有比较私密的话要说，毕竟是女士。他们理所当然地想着。
年轻的骑士还是忍不住躁动起来：“夫人和小姐要看谁的墓啊？”
褐色短发以及黑色瞳孔的骑士看过去，那名年轻的骑士瞬间闭嘴，视线闪躲。
“再强调一次，主人的事情不能妄自打听，不然，大家看到的就是你的尸体。”
“是，阿克思队长。”
阿克思就是不久前，服侍波西尔和黑格上下马车的骑士。
黑格和波西尔经过一个又一个墓碑，最终停在一个墓前，上面只刻着一个简单的名字以及姓。
“这个姓不是子爵的姓，而是尤利迪斯本身的姓。”波西尔解释。
黑格诧异，随后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弯下上半身，将包裹成花束的白百合放在墓前，在波西尔放下黄玫瑰的时候，黑格展开魔法探查。
黑格接触过尤利迪斯的生前的物品，就可以用魔法确认墓下的尸体是不是尤利迪斯。
魔法收回带给她的“信息”，让她更疑惑了——墓下确实是尤利迪斯。
“尤利迪斯看到你一定很高兴。”波西尔的声音拉回黑格的思绪。
然而，黑格对这个从来没见过的母亲没有一丝情感，比起死去的母亲，黑格更想知道，那张纸到底是谁写的。
如果是尤利迪斯写下的，那么尤利迪斯不会死。
“波西尔，你知道我母亲是多少阶的魔法师吗？”黑格问。
波西尔思索：“应该是二阶或者三阶。”
不对，不应该只是二阶或者是三阶，别说三阶了，就算是六阶、七阶，都不会知道回溯魔法。
但是，尤利迪斯不是二阶或者三阶魔法师的话，又怎么会被一个六阶实力的肯塔控制。
纸上那句话过于随意轻松，尤利迪斯的处境也不可能写出那样的话然后死去。
矛盾的是，纸张的字迹确实出自尤利迪斯，尤利迪斯本身又不可能知道回溯魔法，就算是十阶魔法师想要使用回溯魔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操作不当，回溯后可能缺少胳膊、腿……或者其它部位。
【看到这张纸的时候，相信你已经经历了“回溯”，我的孩子，你能为你的“理想”做到什么程度？】
黑格皱眉。
“理想”指的是什么？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波西尔问。
黑格摇头，看着波西尔问了别的事情：“在我被关进‘杂物房’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让亚修斯特意给我送食物？”
她的视线变得锐利：“你早就知道我会成为魔法师。”
“回溯”前，哪怕自己成为魔法师，波西尔也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就是说，波西尔是没有恶意的。
波西尔的瞳孔扩大，犹豫。
“对，我知道。”波西尔承认得很干脆，“是尤利迪斯告诉我的。”
“母亲为什么告诉你？”黑格又问。
“我不知道……尤利迪斯在怀上你的时候，就变得很奇怪，她不再喜欢阅读，不再像以前那么温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一样，变得语无伦次，疯狂。”波西尔注视着墓碑上的文字，像是透过这个名字，看到过去。
关键应该是尤利迪斯为什么会“发疯”吧？
“费奇、维卡还有里贾纳呢，你见过他们的母亲吗？”
波西尔点头：“见过。”
她扭过头，看着黑格：“费奇的母亲在你从‘杂物房’里出来的当天死去的，里贾纳和费奇是同一个母亲。”
听到这些信息，黑格吃惊。
费奇和里贾纳是亲兄弟？
“维卡的母亲早就死了。”波西尔补充，想了想，她又继续说，“费奇和里贾纳的母亲是奴隶，维卡的母亲是某个落魄贵族小姐。”
“都是肯塔杀死的。”
黑格疑惑：“他为什么要杀死她们？”
“不知道……可能是怕她们泄露孩子们的事情？”波西尔觉得这个理由支撑不了。
这时，黑格想起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
“回溯”前，她没有找到里贾纳！
她问过费奇，费奇只是阴森森笑了几声，用愉快的声音说：“当然是死了。”
黑格当时并没有多想，甚至没有深究，只当作是费奇觉得里贾纳阻碍了他成为卡佩家族主人的路，所以把里贾纳给杀了。
冷风裹挟着树木、花草的清香吹来，褐色的眼睛没有情绪波澜，那双眼睛逐渐有了焦距。
“波西尔，我会帮助亚修斯成为卡佩家族的主人，我希望你也会帮助亚修斯。”黑格转过身，正面对波西尔。
波西尔笑了笑：“当然，我会的。”
她的目光多了一些遗憾的情绪：“我欠了尤利迪斯很多。”
除此之外，她没有过多地解释。
黑格知道波西尔有后手，她也知道波西尔的帮助只限于波西尔自身安全为主。要是亚修斯死了，波西尔就会使用“后手”，离开卡佩家族。
“谢谢你，波西尔。”黑格诚恳地说。
等她离开卡佩家族去到别的地方，亚修斯和波西尔联手的话，应该怎么样都能活着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天吧？
十阶？用不了多少时间。
“你没有再说‘您’，我很高兴。”波西尔笑容灿烂，“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黑格没有犹豫：“想。”
“在我出道交际圈之前，我就跟肯塔订婚了，是政治联姻。我的母亲总是在告诉我，我的一切都是家族给的，没有家族，我不可能过得这么好，应该用联姻来奉献家族。”
“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为什么女孩用来联姻，而不是往家族继承人的方向去培养？我的弟弟，他也吃家族的，用家族的，为什么他不用去联姻，并且一直被当作继承人来养？”
“明明穆内锡大帝曾经说过，女孩也可以成为继承人，女孩也可以掌握权力。但是他们都一贯默认男孩来继承家族，女孩像是交易工具一样交易出去，并且还要冠上嫁过去的家族的姓，这就像是某件‘物品’被标上了记号一样。”
“我想要抵抗，但是我的力量太弱小，我没有权力，没有说话的地方，这一生就任由他们摆布，我不甘心，也不知道怎么去做。”
“再后来，我嫁给了肯塔，成为卡佩夫人，几乎所有人都叫我‘卡佩夫人’，我在想，我的名字去哪里了？”
“现实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空间，某天，卡佩家族的医生告诉我，我不能生育。”
“知道这个消息的我有些难过，因为我不能孕育生命……”
说到这里，波西尔停顿了一下，眺望远方的林子，以及湛蓝的天空。
“有时候我觉得，是自己不能生育的缘故才造成你们母亲的死亡，这本该属于我的痛苦。”
黑格第一次从波西尔口中听到这些想法。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自责。”黑格说。
波西尔表情微滞，随后笑了：“你的母亲也说了一样的话……没有尤利迪斯的话，我的一生也许都无法消散阴霾。”
“就算只是为了尤利迪斯，我也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你和亚修斯。”
黑格露出一丝淡笑，她很感激波西尔对自己的帮助，没有波西尔，自己甚至没有“回溯”的机会，就已经死在卡佩家族的土地上。
“费奇他们的母亲，还有维卡的母亲都被埋在哪里？”黑格问。
波西尔思索了一下，像是喃喃自语：“费奇和里贾纳的母亲是奴隶，没有选择……自愿的似乎只有维卡的母亲。”
接着，她才正面回答黑格：“据我所知，她们没有墓。”
“她们被肯塔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甚至不知道肯塔把她们带去了哪里。”
波西尔皱眉。
“我询问过肯塔，肯塔每次都说‘你不用在意，她们都死了’。”

一瞬间的理智冲刷黑格内心的恐惧。
因为母亲是魔法师，如果肯塔想要顺利躲过魔法师的追查，让一切变得合理，并且让自身摘干净，那就是把母亲当作正常人一样埋起来，至于另外两人，没有人会在意她们。
黑格跟波西尔回到商业街，波西尔挑起裙子以及首饰的时候很高兴，唯一能让黑格感兴趣的就是宝石。黑格挑选宝石挑得很认真，因为宝石不同品质会影响魔法附加上去的效果。
在店里，碰上了几位贵族夫人，她们都高兴地跟波西尔打招呼。
其中一位像是一幅古典画的夫人目光落在黑格身上。
她戴着一顶皮质帽子，深褐色，上面有红色的布花，以及一块小的网格作为装饰。身上穿着深墨绿色的裙子，更是衬得她贵族气十足。
她噙着友善笑意问：“这位小姐应该就是你的女儿了吧？真是美丽动人，只可惜太瘦了……”
她又半开玩笑地说：“你们不会虐待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吧？”
你猜对了。黑格腹诽。
当然，这件事让外人知道一点好处都没有。
波西尔神色不变，展开手中的羽毛扇，笑着说：“怎么可能，我们疼爱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虐待她？”
“这孩子是我和肯塔最小的女儿，最疼爱的孩子……”
波西尔目光变得忧伤：“只是这孩子身体不太好，一直在生病。最近医生说身体好些了，能出来走走，我就带着她出来了。”
说完，她招了招手：“来打招呼吧，这位是尼卡拉公爵夫人，这位是昆顿子爵夫人。”
黑格礼貌地用贵族小姐的礼仪向两人打招呼，动作无误，引来尼卡拉公爵夫人的赞赏。
尼卡拉公爵？好像有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姐。
“说起来，我的小女儿也跟你的小女儿一般大，她们两个应该会很聊得来。”尼卡拉公爵夫人高兴地说。
两个人能不能聊得来，还得看性格以及兴趣爱好，尼卡拉公爵夫人这么说，含义无非就是延续两家友谊。
黑格曾经听说，就算两人合不来，在明面上也会装作关系很好，若是实在抗拒合不来，明面上也要说得过去。
她没有受贵族“暗规则”荼毒，只见过别人受荼毒，现在她也要经受荼毒了。
波西尔笑着回应：“当然。”
波西尔和黑格没有多停留，买完东西就上马车。
波西尔有点疲惫，她看了黑格一眼，见黑格没有一点不适，更没有疲惫感，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马车外行走的人群。
黑格就像旁观者一样注视着一切。
就连面对将她关在那种地方的“父亲”肯塔，她都没有愤怒，她像是大海一样，难以惊起波澜。
黑格忽然看向波西尔：“这是我第一次从卡佩家族出来……”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第一次从那个偌大的庄园走出来。
“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开心，非常感谢您。”黑格脸上带着淡笑，双眼充满了感激。
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她就不断以成为剑士为目标，没有特别的关注，也没有特别的期待，更没有亲近的人，就连亲近、可信任的人，到后面才出现，又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黑格按照肯塔说的，下午前去训练场挑选骑士，她跟肯塔站在台上扫视集中在这里的骑士。
这些骑士中，有女有男，总体上来看还是男性偏多。
黑格有些犹豫。
她还没有决定自己未来用什么形式离开卡佩家族，是瞒着肯塔，像是“回溯”前一样悄悄离开还是直接离开，跟肯塔撕破脸皮。
她离开卡佩家族之前，一定会成为五阶魔法师，肯塔才六阶，黑格又能无视魔力消耗，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仔细想想，好像自己不管用什么方式离开卡佩家族，自己的骑士都不会有好结果，哪怕这些骑士都是肯塔信任的人。
回想起“回溯”前，自己身边骑士的下场。
“当然死了，在你失踪的那天，他们就死了，他们的职责不仅是保护你，更是束缚你。他们没有尽责，造成你失踪、变强来策反我……幸好我没有留下他们，而是第一时间杀死他们。”肯塔平静地说，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格，“如果我没有杀死他们，现在在你的手里，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黑格不理解肯塔当时为什么会那般看待自己，是因为肯塔的记忆中，自己就是那样善良的人？
如果他们真的活下来，黑格什么都不会做，不会给他们优待，更不会施加惩罚在他们身上。
他们就像是棋子一样受肯塔摆布，在黑格身边监视，是肯塔的命令。让黑格顺利逃离卡佩家族，也不是他们有意做，为什么要给予他们特殊的“优待”？
比起这些事情，黑格更好奇自己现在的骑士跟以前不一样的话，会有什么变化。
黑格指了骑士队伍中的两个人，她清晰地看到肯塔意外的神情，随后，笑了，像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这时，黑格意识到，自己好像运气不错，正中“靶心”了。可是，她还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既然这两人是肯塔“最满意”的人，为什么“回溯”前，他没有把这两人安排在自己身边？
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化？
“上前来，让你们的小主人知道你们的名字。”肯塔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台下所有骑士从各种情绪写在脸上到逐渐收敛，状态变得紧绷。
能站在这里的骑士，都是四阶实力。
能拥有这么多四阶级骑士，贵族里恐怕只有卡佩家族才能拥有，能与之相比的就是帝国的骑士。
“布莱汀。”布莱汀拥有一头金色的短发，粗粗的眉毛，五官像是雕塑一样棱角分明。
“康里。”康里是褐色的卷短发，颧骨较为突出，眼睛略微凹进去，五官带着点戾气。
选择这两个人是因为这两人眼神给黑格的感觉很熟悉，像是哪里见到过，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就像是“回溯”前，发现诅咒时候的感觉很相似。
布莱汀和康里的目光空洞，有些许森冷的感觉。
他们没有姓，就说明他们本身是平民。
在肯维西特帝国里面，平民是不能拥有姓的。
“很有眼光，这两人是这些骑士中，实力最强的。”肯塔带着笑容，宠溺地看着黑格。
台下的骑士们看得一清二楚。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就从别人口中听说“被关在‘杂物房’的黑格小姐成为了卡佩公爵最喜欢的孩子”。而后，卡佩公爵就召集了所有四阶骑士，说是要为黑格小姐配骑士，让他们签订了“保密契约”，只要有透露契约内容，就会当场暴毙死亡。
他们都被吓住了，还发现了很多可疑的点，既然只是为黑格配骑士，为什么还要“保密契约”？
聪明的人隐隐猜到是有关黑格的事情，并且这个秘密会涉及黑格为什么忽然成为卡佩公爵重要的人。
当他们知道黑格已经是一阶魔法师的时候，十分震惊。
魔法师！一个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陌生又遥远又崇高的词。
如果能侍奉一位会使用魔法的小主人，自然是无上的荣耀。
可惜的是，黑格并没有选中他们。
台下不少骑士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黑格跟肯塔表演了一出和谐的“亲情”后，黑格离开之前又提了自己要去地牢看维卡的事情：“那么，我先告退了，我想我应该去地牢了。”
肯塔神色不变，只是嘱咐：“维卡终究是你的哥哥，希望你不要因为过于怨恨导致维卡丧命，没有什么能比活着一直赎罪更好的选择。”
黑格敏锐地察觉到肯塔话中有别的寓意，要是黑格知道肯塔知道的一切，说不定就能揣测出来。
现在的黑格对肯塔了解还太少。
“是，父亲。”黑格朝肯塔做了一个贵族小姐应该有的礼仪动作。
黑格不久前问过亚修斯关于肯塔的事情，比如知道肯塔一些什么秘密之类的，亚修斯仔细思考之后，摇头。
难道是因为现在时间线还太早了？
原本黑格对于肯塔的“秘密”完全没有头绪，现在开始，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了——直觉告诉她，布莱汀和康里会成为这件事情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