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死,哪个仙人会搞出游戏系统这种玩意儿,根本不搭啊!所以这真的是未来科技世界搞了游戏系统打算偷渡进去,然后不知道发生什么搞成现在这个局面吧?】
【完蛋!赶紧看吧!怀疑这个直播间早晚要被封。】
无论是周太后还是弹幕的言论,纪禾清都看得半懂不懂,眼见空气越来越稀薄,周太后身体弱已经开始头晕眼花,纪禾清终于不再耽搁,将东西锁回匣子,然后抱起周太后往外走。
密道敞开着,纪禾清抬头,肖统领正举着火把往下探头,两人目光对上,纪禾清扬声道:“把太后背上去。”
肖统领诧异地应了一声,立刻放下火把将人捞上来。
纪禾清上来后,发觉这短短时间里,山上的古庙里已经聚满了人,除了肖统领,还有韩相潘相高总管等人。
无视这些人眼中的惊异之色,纪禾清背着破障枪在庙里扫了一圈,意外地看见站在古庙佛像下的赵岚瑧。
他还清醒着,只是面庞潮红,旁边人苦苦劝着他歇息,他却只固执地立着,直到看见纪禾清,才终于动起来,只是走了几步,又不知为何停在原地。
纪禾清一步步靠近,确定赵岚瑧不会再受影响,才一把握住他。
两人手指相碰,赵岚瑧的掌心依旧滚烫得吓人,定定凝视着纪禾清的模样,他忽而闭眼,向后倒去。
“陛下!”
四下惊呼四起。
赵岚瑧被运回了寝殿。
窗外,除夕烟火如星如雨,吹落满城繁华,只听远处锣鼓喧鸣,高台戏曲婉转,龙灯游街贺春。
窗内,赵岚瑧烧了一整晚,期间噩梦不断,偶尔惊醒也是不停干呕,却什么都没能呕出来。
一直熬到天明,外面响起迎接新年的鞭炮声。
赵岚瑧终于清醒,他朦胧的目光落在纪禾清脸上,渐渐恢复清明。
“告诉我。”他声音沙哑,“你是玩家。”
寝殿内烛火已经燃尽, 只余下一点青烟在晨光中袅袅消散。
纪禾清端着温了一夜的参汤坐在床沿,一时沉默。
见她不回答,赵岚瑧眼中的热切渐渐寂灭, 他闭了闭眼, 一时只觉天地渺茫,无处容身。
“你出去吧!”他声音哑得厉害, “我想一个人。”
纪禾清将那碗参汤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转身离开,随着吱呀一声关门的动静落下,赵岚瑧终于再也忍不住捂住了脑袋。
昨夜忽然看见这个世界的真实, 他如遭雷击, 恍恍惚惚不知所措, 等支撑着等到纪禾清平安出来后, 一直绷紧的心弦乍然松懈,他才晕过去。
然而昏睡之后的他并未获得安宁, 噩梦无时无刻不在纠缠他。他看见自己拔剑杀了一个又一个人, 看见他们抽搐着捂住鲜血直涌的伤口,听见他们凄厉的惨叫和呻.吟,看见自己浑身上下都浸满了血……
那些挣扎死去的人该有多绝望, 而他这个刽子手却在笑。
那画面简直叫他崩溃。
他都做了什么!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挣扎间不知撞倒了什么东西,哗啦一阵瓷器砸碎的动静响起, 下一刻大门被人由外推开, 纪禾清冲了进来。
赵岚瑧浑身一震,背过身去。
纪禾清一眼瞧见背对她坐在床上的赵岚瑧, 又扫了一眼地上汤碗碎裂的痕迹, 心下微微松口气,是无意撞倒就好, 她还以为、以为……
可她僵立在原地,迟疑着不敢上前。
平心而论,她在赵岚瑧面前的扮演并不完美,相反,她的破绽简直太多了,她没有背包、没有技能,甚至对“npc”过于关注。但凡赵岚瑧有心怀疑,早就能猜出真相,可是他没有,他固执地信了她,这份信任,就像一个赌徒坚信自己能翻身,能赢回失去的一切乃至飞黄腾达。
其实只是自欺欺人。
到了后来,感情愈深,赵岚瑧信得愈真,有时候很明显的破绽,纪禾清尚未来得及圆谎,赵岚瑧就已经为她找好了合理的借口。
他太寂寞了,太需要一个同伴了。
他不想再面对那些他看不见情绪的木头,他想要和一个真正的人在一起。
然而实际上,那些被他忽视,被他践踏,被他杀戮的npc,本就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他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醒着,其实被蒙住双眼堵住双耳的只有他一个。
而唯一被他执着信赖的、被他视作同伴珍惜爱护的,实际上一直心怀叵测蓄意接近他欺骗他,他心里岂能好受?
纪禾清仅仅是这番将心比心,就难受得心口发堵,赵岚瑧本人又该有多痛苦?
可是她在原地立了半晌,终究还是走到了赵岚瑧身旁。
肩膀忽然轻轻搭上来一只手,赵岚瑧背对她的身体颤了一下,没有回头。
“赵岚瑧,我欠你一个解释。”纪禾清深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番措辞,将自己加入天命盟,又被天命盟替换进宫的事情一一说了。
“那时候,人人觉得你是暴君,我也因此憎恶你。当初被送进宫,就是为了你身上的秘密而来。我的确不是你的同乡,当初之所以能说出‘玩家’,是因为我身上有一个我无法说出口的东西,那个东西就像你的游戏系统指引你一般指引着我,它通过我俯视着这个世界,能看见许多凡人无法看见的东西,当条件达成时,甚至能看见一部分未来。”
“正是借助它,我才知道玩家,也是因为它,昨夜我才能提前赶到。”
“赵岚瑧,我同你说这些,并非是在求你谅解,也并非是想开脱什么。我只是想叫你知道,过去我和你相处,一开始的确有虚情假意,可后来了解到你的苦处,知晓你并非真心为恶,也看清你本性光风霁月,才洗去过往成见,真心与你交往。”
说了这么多,只为铺垫最后一句话。纪禾清凝视赵岚瑧的背影,声音轻柔且坚定,“我只是想教你明白,错并不在你。”
她说完许久,赵岚瑧依旧没有回应。纪禾清意识到不对,想要将赵岚瑧掰过来却掰不动,又不敢真花大力气,于是跪上床绕过去看他,却被赵岚瑧立刻抬手挡住,然而只那么一瞬,纪禾清已经看清了。
她愣在那儿,一时不知所措。
赵岚瑧哭了。
他哭起来原来是无声的,双眼通红,满面是泪,一滴又一滴,沾湿了脖颈,浸透了衣领,像是天破了个洞,雨水一直漏,一直漏,怎么也停不了。
纪禾清的心也忽然像是破了个洞。
过去颠沛流浪,又在天命盟里受人磋磨,她以为自己的心肠早就已经冷硬透了。她会因为赵岚瑧而动容,会因为赵岚瑧而开心,但从不会为他伤心。
因为前者是愉悦,后者是自苦。
可此时此刻,她真切感受到痛苦的滋味,心口一瞬揪紧,疼得她呼吸微窒,从来有力的心脏像是被穿了个孔,每一次跳动都是凌迟。
忽然而起的冲动支配着她,她张开手用力抱紧了他。“那个捉弄你的人,该死。”
发狠的一句话说完,她眼睫垂落,掉下了泪,“你哭吧,我陪着你哭。”
感觉到肩头渐渐濡湿,赵岚瑧挡脸的手慢慢垂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如梦初醒般,也抬手抱紧了她。
一开口,哽咽便再也藏不住了。“你哭什么,从没听过哭还能陪的。”
听见他肯说话,纪禾清含泪而笑,“哭又不丢人,我就想哭。”
赵岚瑧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叹了口气,声音低得近乎呢喃,“我没有怪你,怎么会怪你……”
这天过后,赵岚瑧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再做噩梦了,似乎已经走了出来,可纪禾清知道他没有放下。
他就像一个骤然得到光明的天生盲人,正常的世界带给他的不是惊喜,反而是惶惑。
高总管给他端上来一杯茶,赵岚瑧盯着他说谢谢,高总管受宠若惊,赵岚瑧又道:“过去我对你呼来喝去,还踹过你一脚,我做得不对,对不起。”
这下高总管只剩惶恐了。
起居郎正在提笔书写,赵岚瑧忽然问他,“我能看看你写的什么吗?”
起居郎闻言面色大变,忽然跪在地上磕头,“陛下,臣不该画蛇添足多写那几句,臣该死!”
赵岚瑧愣了一下,也跪在他面前跟着他磕头。
起居郎原本只是惊惧,现在变成了惊吓。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几次,无论内宫外朝,宫人朝臣,都大为惶恐,觉得正常了一段时间的陛下又发疯了。
赵岚瑧偶然路过,听见宫人和朝臣背对他的议论纷纷,他沉默地低了头,悄悄走远。
他变得很沉默,经常出神。
他开始认真看奏折,可是不敢下笔批阅;他认真听朝臣议事,但不敢像以前一样下决定;他听见游戏发任务的动静,可他不敢去看。
谁都能看出赵岚瑧的不对劲,但没人敢去劝,就是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说。
韩相和潘相都以为陛下是因为周太后想要杀他,被伤透了心才终日郁郁寡欢。
潘相请纪禾清多多开解他,他说,“这天底下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并不在血缘,亲生母子、父子、兄弟,都有相互残杀的时候,便是万物生灵,也有母吃子、兄食弟,想来这也是万物规律之一。还请您多多陪伴陛下,叫他不必再为此伤怀。”
韩尚青则瞧瞧暗示她,“太后娘娘年老体衰,哪天夜里一场风寒也许就去了,到时候陛下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总好过日日挂怀。”
唯一知晓内情的纪禾清又不能与他们实话实说,只得表面应付。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在元宵的前几日,纪禾清忽然对他道:“赵岚瑧,最近外面很热闹,你要去看看吗?”
赵岚瑧并不想去,现在他情愿坐在窗口发呆。
纪禾清对他提了要求,“通到房州的河渠工程你去要去看看吗?你骑马走官道两三日就能到,那里没有人见过你,你去散散心,回来刚好能过元宵。”
没有人见过他,也就说,他没有亲手杀过那里任何一个人。
赵岚瑧有些意动。
纪禾清又给了他一个理由,“正好下面要送一批军饷到房州军营,你顺道去看看。”
赵岚瑧去了。
他有一匹很快的马叫踏雪。他又精力充沛不眠不休,不过两日就到了房州。
房州刚刚遭过旱灾,虽然有官府赈济,但也只是让当地灾民勉强活下去罢了,穷人依旧很多。
受灾的百姓中有像李四郎一样逃到外地的,也有一些受不了贫苦落草为寇的,赵岚瑧穿得好,骑得好马,还是单独一个人,自然就被草寇盯上了。
“嘿, 官道那头来了只肥羊!”
路边半人高的枯草丛里,一个瘦猴似的的男人猛地钻出来,欢天喜地报备消息。
这里是通往房州城的小道, 比官道要近不少, 因此总有人半途就从官道下来走这条捷径,以前年景好的太平岁月倒也没什么, 但这几年世道不好,不少富户变贫户、贫户变流民、流民变草寇。
瘦猴男包括他面前的这几人,都是实在没了活路才落草为寇的。
不过他们只打劫外乡人,还只打劫看着就有钱的外乡人, 一次捞上一笔, 够他们半个月吃喝。但也许是这条道上有劫匪的消息传了出去, 他们已经好久没能等到人路过, 之前的存粮都吃光了,饿得饥肠辘辘, 正发愁, 听见前面探路的瘦猴说有肥羊来,无所事事窝在草堆里的三人当即跳了起来。
老大是个大高个的壮汉,一脸络腮胡子, 身上火气旺,大冷天也只穿着个半臂衫, 老二是个瘦高青年, 老三是个驼背汉,老四当然就是刚刚钻出来的瘦猴了。
四人赶紧把地上的家伙收拾了一下, 然后分别钻入两边的草丛里, 心焦又期盼地等着。
没多久,得得的马蹄声就远远传了过来。
老大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 眼睛大睁,身旁一起蹲着的瘦猴见状就道:“看吧!果然是头肥羊!”
的确是肥羊!
只见远处过来的那个人,骑着那么高的大马,穿着那么好的衣裳,人还长得那么好看,束头发的还是个银亮亮镶嵌宝石的东西!还有他的腰带,他的腰带上也镶了宝石!
几个人都是乡下汉,没读过书,更没什么见识,过去还是良民的时候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下乡来量土地的县衙吏员了,哪里见过这么气派的人物!一时呆住了。
直等到这人骑马到近前了,老大才一下子醒过神来,匆匆忙忙就举起兵器跳了出去,险些被大马给撞倒!
小路两旁衰草连天,几乎一望无际,赵岚瑧骑着马,视线尽头是远处缩成一个点的小路,他有些神思不属,压根没留意两旁草丛里是不是藏了人,忽然有人跳出来他吓了一跳,急忙勒停马儿才没将人撞倒。
而这时候,草丛里又跳出来三个人,他们将他围起来,举着棍子大喊,“把钱都交出来,否则别想过去。”
原来是打劫的。
赵岚瑧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他们头顶,都是黄名。随即又低下头,仔细看他们的长相。
高矮壮瘦,还有一个残疾人。
看着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再看看那个驼背,赵岚瑧开口,“你们想要多少钱?”
草寇四人:……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们落草为寇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遇到的人里有痛哭流涕求饶的、有瑟瑟发抖哭诉家里很惨的、还有比他们厉害反把他们打一顿的。
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人,不怕也不怒,反倒和和气气的,好像他们不是人人唾骂的劫匪,而是来找他买东西的客人。
瘦猴几个脸上龇牙咧嘴的凶相都要挂不住了。不禁往壮汉旁边挤了挤,小声向他支招,“老大,这咋办啊?”
别问老大,老大也很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仰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人,老大竖起一根手指,粗声粗气地举起棍子道,“一百文钱!拿不出这个数,你今天别想过去!”
说着还拿棍子狠狠敲了敲旁边的草丛,发出砰砰响以示威胁。
一百文……
赵岚瑧沉默了。
他下了马。
草寇四人这才发现人家原来不是坐在马上才显得高,站在地上还比他们当中最高的那个高出半个头。不禁齐齐退了两步,四个人紧紧挨着挤成一排,赵岚瑧一伸手,他们又是退了一步,仿佛对面才是劫匪。
赵岚瑧手指晃了晃,“诺,一百文。”
草寇四人都是愣了愣,这才发现对方手里挂了个钱袋子。
老大试探着伸过手去,沉甸甸钱袋子拿到手里时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竟然打劫成功了!
看来这人也没有表面那么厉害,哼哼,他心里肯定怕得很。
老大放松很多,当即又摆出了草寇头子的气势,恶声恶气摆出凶相,“哼,看在你小子识相的份上,老子今天就大发慈悲放……”
他话没说话,因为赵岚瑧又掏出了个钱袋子递了过来,看着沉甸甸的,里面显然也有不少。老大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打劫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遇到主动上供的傻子。
他旁边的瘦猴把钱袋子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乖乖,里面不是铜板,竟然是几锭漂亮银子!稍稍掂掂,瘦猴惊道:“老大,是二十两!”
其他三人的眼珠子也跟着瞪凸了,个矮又驼背的那个更是踮起脚探着脖子不停瞅,他还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样呢!
赵岚瑧:“你们一人五两,回乡买两亩地,好好过日子去,不要再打劫了。”
看着这扎实漂亮的银钱,听着这话,四人眼眶都是一热,鼻头都哽咽起来,眼见这奇怪又好心的肥羊,哦不,公子牵马要走了,四人忽然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
赵岚瑧一顿,压住自己也跟着一起磕头的冲动,牵着马往旁边避开,却听领头那个大汉哽咽道:“公子,您真是好人,从来……从来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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