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副不认识纪禾清的模样,忙着给她添水倒茶加点心,“真是对不住这位姑娘了,我这小馆子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粗人,还请姑娘海涵。”
纪禾清温和道:“这怎么能怪老板呢?你一个女子经营这酒馆也不容易。”
眼见两人和和气气地说话,那看起来手段狠辣的姑娘也不像是会随便拿人开刀的模样,其他酒客才放下心,继续喝酒吃菜,只不过相比起之前,他们的动静明显收敛了许多。
却不知道,纪禾清暗中捏了捏自己袖子下的手,暗暗想:筷子扎人可真不容易,还是刀子利索些,果然好兵器也很重要。可惜她不像赵岚瑧一样有个背包,不能把自己的破障枪随时带在身上。
城东郊外。
宋安在郊外这条道上等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晌午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没道理啊,信上明明预言了那个从姚州跑来告御状的汉子会在这里被人冤枉,然后一怒之下杀了官兵逃亡天涯,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官道旁的小道边长满了芦苇,芦苇地尽头是一片湖泊,湖泊上停了艘乌篷船,宋安穿着身粗布短打,还披着蓑笠,脊背微微佝偻着,看着就是个老实巴交的百姓。
“再等半个时辰,等不到就走。”宋安定了时间,面上还算冷静,心里却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了,要不是京都天命盟的暗桩莫名被拔了个干净,他也不至于亲自来这里蹲人。
等待间,时不时有百姓说说笑笑走过。
“听说河渠已经挖到商州去了!”
“这么快啊!那再过不久就能连到房州了吧!”
“那可不,招的人全是那两州跑过来的灾民,这是造福他们乡里的好事,能不使劲卖力么!”
“通了河渠好哇,我老家就在商州不远,隔几年就发一次大水,每次都淹了有半人高,辛辛苦苦盖的房子,攒的家当,淹一次就废了,日子苦得难熬啊,这才背井离乡来这里讨生活,要是这水渠都挖通了,以后雨季大水能引过去,就不怕老家被淹了。”
“是啊,这水渠挖得好啊,商州以后不怕旱了,咱老家以后也不用怕涝了。皇帝总算干了点好事啊!”
注视着那几个百姓越走越远,宋安厌恶地皱起眉,心道这河渠工程八成是潘相提的,那昏君残暴不仁,怎么会做好事?也不怪人说百姓愚昧。
日头越升越高,宋安终于不耐烦再等下去,正要离开,谁知一转身,就对上一个人影。
宋安心里惊骇,这人在这儿看了多久,他怎么半点没察觉?
再仔细看一眼,他脸色更白了几分,心脏不住往下沉。
面前这人身着黑色箭袖长袍,腰束龙纹玛瑙玉带,手握长剑,正静静看着他。正是他刚刚才在心里骂过的……暴君。
赵岚瑧盯着宋安头顶红到刺眼的名字看了一会儿,拔出了剑……
“客官您可要常来啊……有有有,我这儿的酒您还信不过吗?我要往里头兑一滴水,就叫我这店子再也开不下去,叫我攒的所有家底都叫我那对头抵走!”
“好好好,七日后是吧,您放心,保管送到您那儿,提前贺您娶得佳妇!”
“成成成,到那天我关了店不做生意了,上你家吃喜酒去。只要你那媳妇回去不和你呷醋就行哈哈……”
听着卢素晴熟练地迎来送往,咯咯笑着与酒客谈笑风生,了明一边吃花生米一边道:“是吧贵人,您看看卢娘子是不是跟以前不同了。”
纪禾清点头,“她这样很好。”
了明嘴里嚼着花生米,灌一口酒小声道:“对了,您让我巷子口刻个天命盟的记号做什么?不是说要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最近了明被纪禾清指使着到处画标记,之前下了马车也去刻标记了,因此没看见纪禾清用筷子插人的壮举,否则刚才感叹的就不是卢素晴而是纪禾清了。
天命盟的标记共有三十六个,根据季节节气变化,不同季节节气刻的是不一样的联络记号,如果不是天命盟内部人员,根本看不明白那些记号的意思,只以为那是孩童随便乱画的,也避免了被朝廷官兵发现后追踪的可能。
眼见卢素晴熟练地送走酒客遣散伙计并把大门关上,纪禾清才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了明摸摸自己的光头,“不是吧!又要踩进那条贼船?”
纪禾清瞥他一眼,“你要是不乐意,随时可以走。”
了明一条腿已经抬了起来,却听纪禾清接着道:“不过今天你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能保证明天你会不会被官兵捉了去。”
了明非常识相,立刻放下腿并指天画地表示自己绝不会不顾江湖义气。
纪禾清心里呵呵,只道:“放心,不叫你做送命的事。”正说着,卢素晴走了过来。
正要给纪禾清行礼,却被纪禾清开口打断,她一指了明,“这是了明和尚,俗名廖明。”
卢素晴看一眼面前这个约莫三四十岁的高瘦男人,笑盈盈和他打了招呼,这才坐下来。
纪禾清道:“你可别小瞧了明,这人是朝廷安插进天命盟的卧底。正是因为了明弃暗投明,天命盟在京都的暗桩才能被拔除干净。”
听见“天命盟”三字,卢素晴看向了明的目光顿时灼热了三分,了明尴尬地笑了笑。
纪禾清:“你这酒馆经营得不错,如今朝廷正计划对天命盟动手,你这酒馆,以后就由了明牵头,充作天命盟的暗桩……”
正说着,大门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卢素晴一下站起来,面色有些紧张,毕竟他们眼下说的可是大事。
了明立刻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他跑到大门前,只见漆黑的夜幕下,借着门内灯光,隐约能看见一个浑身染血的人躺在门口。
了明吓了一跳,忙跑回来汇报,问要不要报官?
纪禾清出门看了眼,见这人身形有些熟悉,掰过他的脸一看,心里浮起一个熟悉的名字:宋安。
“是天命盟的人,把他拖进来。”
了明没想到不久前画的标记现在就起作用了,忙把人拖进来,院子里灯光更亮,纪禾清看清宋安手里紧紧捏着一条熟悉的七彩穗子。
她心里明悟,难怪一副半死的样子,原来是遇到了赵岚瑧。
第49章 二更 ·蜡烛
了明飞快拿水桶和抹布一路洗掉从门口到巷口的血迹, 卢素晴则紧张地提着灯一边给他照明一边望风,好在这巷子偏僻,来往的人不多。返回时一个从红绸门子里出来的醉鬼把卢素晴当作行院烟花调笑了几句, 卢素晴般嗔半怒地应付了几句, 没有引起怀疑。
等他们回到酒馆关上门,纪禾清已经将宋安拖到左边厢房的通铺上。
这通铺是酒馆给留夜的客人备下的, 但因为酒馆开得不算久,留夜过的客人没几个,因此东西都很新净,卢素晴端着伤药走进去, 就听纪禾清对着宋安道:“可惜了这屋子, 都给糟蹋了。”
卢素晴看了眼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男人, 再看看被弄脏的铺盖, 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贵人, 现在怎么办?要去请大夫吗?”
纪禾清摇头, “不必,我自己就能解决。”说着接过她手里的伤药绷带,然后一把扯开宋安的衣裳。
宋安是被当胸穿了一剑, 他运气好剑锋没对准心脏,要不然早就已经一命呜呼, 他呼吸微弱, 身上的衣裳早就被血浸透跟伤口黏在了一起,此时被纪禾清毫不留情地一撕, 伤口又被撕裂, 鲜血复又涌了出来,痛得他身子哆嗦了一下, 脊背像个虾子一样拱起。
卢素晴到底没有见过血,见到这一幕,颇有些不忍心,身子不由缩了缩,却听纪禾清道:“这个人是天命盟的二当家,手底下有不止几十条人命。”
天命盟的二当家!
卢素晴先是一惊,然后眼中又是一阵厌恶,对他再没了一点同情。
纪禾清见他这么痛都没挣扎,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确定这人是彻底昏迷过去,才对卢素晴道:“日后朝廷要铲除天命盟,少不了从他这里套消息,你和了明要跟他打好关系。”
卢素晴闻言,立即收起眼中厌恶,回道:“好。”
纪禾清回头看了她一眼,提点了她一句,“不必太紧张,你是卢廷的女儿,只要你不做多余的事,他不会随便怀疑你。”
一边说话,她一边快速给宋安包扎伤口上药,还让卢素晴去找医馆开几剂培元固本调理身体的药物。
宋安伤得这么重,短时间内是别想下床了。
都遇到赵岚瑧了,居然还能逃出来一命跑到这里,运气也太好了。心中呢喃,纪禾清神情渐渐冰冷。
遇到宋安,叫她想起来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嘤嘤嘤清清的表情好冷漠,看样子好像恨不得弄死宋安啊。】
【我是新来的,这个宋安是谁啊,以前得罪过清清吗?】
【老观众跟你们解释解释吧,清清的家乡好几年前遭了难,后来又被外族侵略,村子里的人死了大半,她逃难出来,路上遇到饥荒,为了活命就跟着一群难民一起被天命盟收编了,难民嘛,只要有饭吃,天命盟要他们造反,他们就跟着造反咯。然后清清就被选中作为卧底培养,这个宋安是当时培训她的教官之一吧!】
【这个人每天对着清清冷嘲热讽的,经常打压清清,清清被寨子里的人欺负他也不会管的,只是把清清当工具利用。】
【感谢前方大佬答疑解惑,明白了,清清加油,搞死他!】
纪禾清不能弄死宋安。
本来云松寺后,她已经决定跟天命盟撇清关系,但华清行宫的遭遇让她决定继续维系和天命盟的关系。天命盟在京城的暗桩都没了,原先和周太后偷偷联系的人肯定也没有。她自己要做周太后跟天命盟中间的纽带,两边同时套消息,就必须培养支持自己的主力。
人选她都想好了,就是了明。
了明原先只是个小喽啰,哪怕天命盟有心重新在京都培养暗桩,了明也不够格做话事人,更得不到他们的信任,所以她还得给了明送几份功劳做投名状。
她都已经想好了,必要时让赵岚瑧从官员里挑几个红名的人头送给天命盟。
不过她算来算去,没算到老天这么眷顾她,竟然把重伤的宋安送到她面前。只要有宋安的支持,了明就可以坐稳这个堂主的位置,替代那位死在云松寺的堂主。
可是,宋安凭什么支持她选中的人呢?
说句不好听的,在宋安眼里,她纪禾清只不过是个卑微的棋子,曾经在寨子里给他这个二当家端茶送水锤肩捏腿的下人丫鬟。当初宋安给她一口饭吃,她就应该感激涕零用一辈子去回报他,听他差遣,为他鞍前马后都是应该的,凭什么跟他平起平坐谈条件?
可惜的是,她已经享受过自由的滋味,享受过俯视别人的权力,再要她对着宋安伏低做小,可不能了。
有什么法子,让宋安放下架子,乖乖地、主动地寻求和她合作呢?
纪禾清盯着宋安裸着的半身,渐渐出了神。
她把赵岚瑧送她的那本书看了不下百遍,闭上眼就能倒背如流,也是开始习武之后,她才明白,人体身上有看不见的经络和气脉,要废掉一个武者,很难,但要废掉一个重伤且无力防备的武者,很简单。
将气劲凝聚在并拢的二指间,纪禾清毫不犹豫地点在他的气脉上。
下一刻,宋安浑身剧烈哆嗦一下,身体痛苦得青筋暴起,甚至有一瞬挣扎着要醒来,但很快又瘫软下去……
“素晴,了明,等他醒了,你们就告诉他,是在巷子口发现他的,不是在酒馆门口,也别说我来过,就说当时有个黑衣人把他弄到巷子口去了。”
卢素晴和了明根本不知她对宋安做了什么,但听了这话也是立刻点头。
纪禾清一身松快地回了宫。她回去的时候夜深露重,月华下隐约能瞧见飘飞的牛毛微雨。
“这场雨下过之后,就该越来越冷了吧!”她轻叹。
在宫门口迎她回来的费司赞答道:“是,不过今年不下雪,也不算太冷,虽说如此,贵人日后出门也要早些回来,以免染了寒气。”
“我饿了,今天赵岚瑧给我做了什么?”纪禾清如今一想起他,就免不了有些愉快。
费司赞对她直呼天子名讳早已司空见惯,答道:“陛下今日回得晚了,似乎有些不适,并未下厨。”
纪禾清有些惊讶,忙道:“哪里不适?受伤了么?”难道宋安这么有能耐还能伤了他?早知道刚才再给他捅一刀。
费司赞摇头,略有些疑惑,“京都之中,谁能伤得了陛下?只是陛下今日出去一趟,似乎染了风寒,回来便有些发热了,太医看过,给开了药,如今已睡下。”
纪禾清忽然想起便宜爹家书里提到过赵岚瑧十几年前高热一事,心里有些不安,她也不回携芳殿了,着急地去了天子寝宫。
高总管正守着,一见她来,片刻不敢拦,只道:“纪贵人您可回来了,陛下不让人近身,您快去瞧瞧他吧!”
纪禾清推门而入。
冷风跟着她一同涌入,将帷帐吹得高高扬起。她立刻把门关上,几个大步走到床前。
赵岚瑧一动不动躺着,身上盖着明黄色锦被。纪禾清往他额上、脖颈摸了摸,确定发热症状已经退了,这才松口气。
寝殿里昏昏暗暗,没有掌灯,只有一只小小的蜡烛,坐到床边,她伸手往被子谈了谈,见里头暖烘烘塞了几个汤婆子,心里更放心了一些。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呢?不应该啊!”纪禾清呢喃低语,声音即使在这安静的寝殿中也微弱得像轻风。
是的,如果是她所以为的那个为所欲为的满级玩家,确实不应该,可是从华清行宫出来以后,她已经明白赵岚瑧只是一个被人为推上来的工具,幕后之人,真的会好好对待一件工具么?
以前觉得他好像无所不能,那么厉害,做什么都能很快上手,偏偏心地还不错,虽然眼睛不好使,但也已经完美得叫她嫉妒,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他了。
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纪禾清轻声道:“我今天很开心,特别开心。以前见到那些调戏我的壮汉,我都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稍微得罪他们,就算报复回去,也要拐弯抹角迂回曲折假借他人之手,还不敢叫他们发觉。可是今天,我能当面戳穿他的手掌,他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真痛快!”
“还有宋安,他嘴上说着诛杀暴君、安抚社稷,实际上恶心事一点儿没少干,整个天命盟都一样。要不是我有作为卧底的价值,想必现在已经被他赏给某个手下,作为他收拢人心的工具了。他口中的社稷,包括那些士子文人,包括那些武夫莽汉,却不包括老弱妇孺,也不包括我。”
“可那些人又不是生下来就该是士子武者,他们难道不是老弱妇孺一口一口喂养大的?凭什么呢?他们的路,不是我认定的路。”
“所以我今天废了他,以后他也跟那些他瞧不起的老弱妇孺一样了。”
“我现在越来越厉害,可是你好像变弱了。”
说了好长的一番话,头一次话这么多,可是等到她说完,赵岚瑧依旧睡得死沉。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躺着,跟不久前的宋安一样。
纪禾清忽然起身,拉开他的被子,伸手去解他的衣带,解到一半,她忽然停住,去将炭盆拨了拨,让它烧得更旺一些,才又去解他衣裳。
很快,男子精壮的身躯就被她剥粽子一样剥了出来。
摸了摸他微微突起的腹肌,纪禾清凑近过去,但床上太暗了,她没能看清,只好快步去把蜡烛端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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