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纪禾清之前问过赵岚瑧,他说黄名大概率会光说不干,还有可能添堵,绿名虽少,很多还很蠢,但至少忠心度是足够的。
很蠢?想起同样是绿名的韩尚青,纪禾清心想,赵岚瑧看“npc”的视角可能和她不同,至少在她眼里,韩尚青可算是精明无比。
韩尚青的车马此时早已经远离京城,只不过他并不坐在“钦差”的车驾上,也无人知道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右相韩尚青。
此时他作寻常商户打扮,脸上粘了胡子,骑马取小道,再乘船一路前往姚州,日夜兼程,轻装上路,能比钦差的大队人马快上少说两倍。
只是韩尚青没想到,远远还没进入姚州地界呢,就遇到相关的事了,一队商人正在路边谈论关于换粮的事。
韩尚青带着伪装成随从的侍卫在旁白坐下,听了一耳朵,忽然道:“陈粮换新粮?还有这种好事?”
韩尚青突然插嘴,叫那些商人有些不快,但是见他穿得阔绰,身边随从的钱袋子里头响动,一听就是金银碰撞之音,才对他和气起来。
韩尚青此时身上满是市井气,跟他们坐在一起吃些劣茶粗面点心,信手拈来几句令对方倍感亲切的方言,没多久就跟他们打成一片。
他自称是跟他们一样的南边人,小时候随父北上,如今年岁渐长,父亲渐渐起了心回归南地想要落叶归根,他这个做儿子的就回来南下探探情况。
听了他的口音,大家也不怀疑,虽然都是南地,但南地又分许多州县,出了百里地口音就略微不同,这几个商人听出他口音不是跟他们一道的,又想着对方说要会归故土,不会跟他们一个地方抢生意,话语间就更亲切了,很快就将刚刚议论的事情说过他听。
韩尚青听了几句,就笑道:“原来你们说的是姚州啊,听说姚州月前受灾严重,朝廷拨了赈灾钱粮下来,想必是当地官府担心粮食不够,所以才用新粮换旧粮吧!我家也经营些粮食生意,倒很乐意拿些陈粮去换。”
谁都知道陈粮价格不如新粮,毕竟新粮还能再存放几年,陈粮再不吃掉就腐坏了。拿新粮换陈粮,能多换来不少粮食,韩尚青这么说的意思是,姚州官府担心朝廷给的新粮不够受灾百姓吃,特意放出风声换些陈粮救灾。换做平日,没人会舍得拿新粮换陈粮,毕竟陈粮虽然价格低廉,但要是没及时卖出去放坏了就全亏里头了,但如今姚州受灾,大把灾民等着吃饭,情况自然不同。
如此,商户手里囤积的陈粮能出货,官府也有了更多的粮食救助百姓,两全其美。
谁知听他这么一说,那商户就冷笑一声,“要真是这样也不说什么了。”
韩尚青做出惊讶模样,“怎么说?还请老哥指点。”
那商人就解释了一番,原来姚州官府所谓的换粮,不是拿新粮换陈粮,而是拿陈粮跟商户换新粮。
韩尚青:……
纵然知道天子派他出来不是无的放矢,韩尚青也万万没想到姚州官府能搞这一出。拿陈粮换新粮,自然不可能拿新粮去喂百姓,那么这些新粮囤积起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在韩尚青惊讶的神色下,那商户又详细说了一通。说是姚州现在根本没法看,受灾的百姓无处安置,无粮可吃,朝廷下来的钱粮全都填了官府的肥肠,他们也是听说换粮风声,以为是陈粮换新粮才赶过去,谁知道竟然是拿新粮换旧粮。这才满肚子怨气从姚州离开往回走。
说到最后,那商人也是一肚子气,“这一来一回,车马费都不少。”
韩尚青听他们说了些当地百姓的惨状,跟着叹息了几句,才说道:“不过我从北方下来,倒是听说朝廷派了钦差御史,也许是听说了姚州这边官府不作为,才下来督察赈灾的。”
那商人听完却是冷笑,“什么东西,全是一丘之貉罢了,大队人马闹哄哄地来,一路吃拿卡要,到时候还要我们这些沿路商人出钱接待,再装模作样掉点酸文腐诗,再闹哄哄回去,无非是从下面再刮一层油水走。”
说到最后,已经开始骂人。韩尚青也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跟着他们骂了一通,等到了傍晚目送那些商人离开时,他已经了解了不少姚州境况。
“还得亲自去看看啊!”韩尚青喃喃自语,又是快马加鞭入了姚州境内。
而数日后,大张旗鼓的钦差队伍才来到姚州,听说来的是右相,姚州刺史带着一众官员谄媚地垂手站在路边等候,出来的却不是右相,而是右相下属一名四品京官。
那京官姿态高傲,说道:“右相大人纵情山水,哪里管得着这些繁琐庶务,自然是我们这些下官代劳。”
那姚州刺史一听,心道果然,那右相就是个不办实事的,不过这京官却也不好对付,只见他在灾区巡视了一圈,痛斥姚州刺史不办实事,连灾民抚慰营地里的旗子不是双数都被他揪出来一通批判。
姚州刺史一开始还胆战心惊,后来见他对治灾一事狗屁不通,却挑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找茬,心下明白他是个什么货色了,当下嘿嘿一笑,晚间宴饮上就掏出一堆银票奉上 。
好吃好喝地送走钦差,姚州刺史当晚睡得呼噜大起,半夜里被随从闹醒,还当灾民又在闹事,当下一巴掌甩过去,“废物,连些刮不出油的瘦鬼都压不住。”
那随从哆哆嗦嗦道:“大人,不是啊!是钦差,又回来了……”
姚州刺史:……
远在姚州发生的事情,京城里自然并不知晓。
十月初一,红豆粽子事情过去的第八天,纪禾清乘着马车出了宫廷,这是她入宫之后第一次出来,赵岚瑧自然也在身边。
她掀开车帘去看周围街景,装作没发现赵岚瑧观察的目光。
前两日聊起红名,纪禾清想了个法子,虽然陈嬷嬷死了,线索中断,可赵岚瑧有一个作弊一样的能力,只要他在宫里转上一圈,看看哪个是红名,不就能揪出来了?
然而这个做法又有弊端,因为纪禾清怀疑,幕后之人,也许知道赵岚瑧这个能力。
毕竟在纪禾清入宫之前,赵岚瑧是个见红名就杀的“疯子”,但凡有红名出现,都逃不过他手里的剑,可宫廷那么大,如果红名特意避着赵岚瑧走,赵岚瑧又怎么能发现呢?
偌大宫廷,数千宫人,一个个叫到赵岚瑧面前,实在打草惊蛇。再来几次陈嬷嬷事件,那连可能的线索都断掉了。
但如果放缓长线,让人清查每一个刻意避开赵岚瑧的人,不是临时撞见后匆匆避让,而是从来不在赵岚瑧习惯路线上出现过的人,那么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但宫人毕竟太多,这件事不是一时一日能做成,好在有赵岚瑧在,挑出来着手调查的都是绿名,倒也算有了可以信任的助力。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一下,一道男子清朗声音在车子外响起,“公子、夫人,前方有些骚动,可要绕路?”
赵岚瑧正心不在焉玩着剑穗,纪禾清踢了他一脚,他才蓦然清醒,轻咳一声道:“发生什么事?”
那男子道:“是一户陈姓人家被抄了,正在门口哭喊。”
是陈嬷嬷兄弟那一家子。
赵岚瑧:“绕过去吧!”
车外男子应诺,马车随即绕行。
这次随行的人不多也不少,有高总管,几个侍卫,起居郎,以及金吾卫统领肖未寒。
马车绕过去时纪禾清隐约听见那陈家有人在喊,说他们姑母是宫里纪贵人跟前红人,等姑母知道了如何如何……
纪禾清摇摇头,心想这些人可是满腹谎话张嘴就来,难怪能哄得陈嬷嬷心甘情愿当牛做马给他们锦衣玉食供着。
也是从这之后,纪禾清发现赵岚瑧更怪了,明明坐得离她不近,腿和胳膊却伸得老长。
弹幕直呼他是要在车里劈叉吗?
纪禾清也觉得古怪,明明赵岚瑧平时的坐姿没这么狂放。
马车虽大,也禁不住他这么会折腾,尤其是城西的路面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平坦,偶尔颠簸一下,纪禾清就不可避免碰到赵岚瑧的胳膊腿。
她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弹幕提醒,说赵岚瑧该不会是想制造肢体接触吧?
纪禾清恍然大悟,又有点不敢相信,为赵岚瑧的幼稚感到震惊。
她盯着赵岚瑧看了会儿,觉得自从红豆粽子以后,赵岚瑧就出奇的古怪。以前他不是很随心所欲么?怎么如今还搞起了这套?
在跟赵岚瑧的相处中,纪禾清根据经验,认为面对赵岚瑧这偶尔的无耻行径,直接戳破最有效果。
“你是想我多碰碰你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赵岚瑧:……
他忽然像是成了个瓶子,红色的水位直线上升,整个脖子脸都红了,然后……然后他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公子,夫人,西市到了。”
纪禾清直接掀帘下车,肖未寒愣了下,怎么不是陛下先出来?
他犹豫着去掀帘子,发现陛下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他那么高个子,竟然能缩成比纪贵人还小的一团!
肖未寒受到了震撼。
西市繁华热闹,当然,逛街只是顺便,纪禾清的主要目的是来找陈四娘。
陈昭仪中毒后还在修养中,高总管让人在京城包括百里内寻访,找到了好几个叫陈四娘的,纪禾清看来看去,只觉得西市相扑馆里的那位最像。
只是进入相扑馆后还没来得及看人,纪禾清就在大门口那根朱漆柱子上看见了天命盟的标记,那是引人相会的记号,且标记很新,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纪禾清倒也不意外,天命盟在京城里有些探子,她一路掀车帘查看,容貌落入那些人眼中并不奇怪,况且这段时日她在京城名声大噪,就算她不主动露面,那些人也会想方设法引她相见。
相扑馆为他们开了间上好包厢,纪禾清说一声自己去更衣,就屏退跟随独自走了出去。
肖未寒侯在门口,听见纪贵人不让人跟随,就开始皱眉,等他注视着纪贵人远去,察觉有人跟在她身后,眉头皱得更紧。
正要回禀,想想这也许是个立功机会,不能让别人占了,往上爬不容易,裙带关系也是关系!于是肖未寒嘱咐其他侍卫小心伺候,自己则脚步一提,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身为武人,身强体健耳聪目明,肖未寒刚刚眼见纪贵人和那人闪进一间偏僻包厢,立刻迈步过去,只是刚刚贴近门口,就听见里头有隐约细碎低语。
他运起内力专注去听,依稀听见什么“行刺”“内应”“是个机会”云云。
肖未寒大骇,当即一脚踹了进去,将正在与人密谋的纪贵人抓了个正着。
纪禾清:……
差点被吓破胆的天命盟刺客:……
高总管正小心服侍看似又神游天外的天子,忽然就见肖未寒冲进来告状,说抓到纪贵人与人合谋行刺,看着被押进来的纪贵人和一个陌生人,高总管心内大骇,立刻去看陛下。
纪禾清终归是后妃,肖未寒不敢碰她,只拿剑柄虚虚抵着让她回来,对待那刺客则是粗暴多了,直接五花大绑堵住嘴。
进了包厢后他慷慨陈词,一边告状察言观色,然后他发现天子面色不对,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赵岚瑧看看和纪禾清站在一起那个红名,头一次觉得这红色尤其地刺眼。
他看也不看别人,只对纪禾清道:“有任务?”
纪禾清略作犹豫,点头。
肖未寒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陛下,他们可是要行刺啊!”
赵岚瑧哦了一声,嘴里道:“行刺也没什么,大不了死回城,只要奖励能分我一半……”
他最后一句也并不低微,然后屋内所有人都已经被前几句震住了,看着赵岚瑧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奇观。
起居郎看看呆滞的众人,提笔写了一通,“……帝爱甚纪美人,言死亦何妨……”
第29章 入心
不久前, 纪禾清顺着那个标记的指引,随意走到看台下一间偏僻的包厢里,门只半合着, 随即就有一人快步迈进来关上了门。
纪禾清回头一看, 这人白面圆脸,身上穿的是褐色布衫, 头上戴着同色幞头,乍一看跟这相扑馆里的跑堂差不多,仔细一瞧,不正是云松寺里的住持了明和尚?
了明原名廖明, 脸上没了作假的几缕花白胡子, 他瞧着跟大变活人一样, 年轻了十岁可不止 。一见到纪禾清, 他就凑过来啪一下跪下,“贵人, 阿清贵人, 还记得我不?我是了明啊!你答应过要提携我的!”
纪禾清:“……你先起来。”
了明利索地站起来。
纪禾清打量他一会儿,说道:“堂主让你来联络我?”
了明点头,“正是, 但我想跟着堂主没肉吃,于是打算弃暗投明。”在纪禾清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下, 了明憋了一会儿, 才道:“其实是堂主担心你被富贵迷花了眼,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所以让我来敲打你。”
天命盟的势力盘踞在容州一带, 除此之外有数不清的堂口分布在各个地方,每个堂口设一个堂主, 要么是从小养大对天命盟忠心耿耿,要么是有软肋捏在天命盟手里,总之保证了这些人绝不敢背叛天命盟。
而纪禾清的身份比较微妙,她唯一一个能被天命盟拿捏的把柄,就是她不是真正的纪禾清,而是天命盟的卧底,可是在郭彩珍心甘情愿替换女儿的前提下,天命盟要怎么来威胁她呢?
难道已经暗中控制了郭彩珍母女?
不,还有礼部尚书纪元中呢,那是个狡猾的狐狸,既然想到拿郭彩珍来威胁她,就应该会关注郭彩珍的下落,他好歹是三品大员,而在容州以外的地界,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官府作对,郭彩珍母女要是失踪,纪元中不至于没有收到消息,目前一切风平浪静,说明郭彩珍母女还好好的。
而若是郭彩珍母女有个什么意外,那就彻底死无对证,再也没有人能证明纪禾清不是纪禾清。
为了拿捏她这个弱点,天命盟也好,纪元中也好,都会尽量保证郭彩珍母女的安危。只不过纪元中身在京城,鞭长莫及,而天命盟人员灵活变动,也许会跟着郭彩珍母女监视他们。
眼珠子一转,纪禾清道:“那你就告诉堂主,我对暴君恨之入骨,绝不会被这点荣华富贵迷了心窍,让他尽管放心。”
了明和尚却不大相信,他小声道:“咱俩好歹有几个月交情,我就跟你说实话吧!荣华富贵可是好东西,你呢,在天命盟就是个小棋子,我呢,比你还不如,充其量就是个小喽啰,与其呆在天命盟分一点上头漏下来的剩饭剩菜,还不如干一票大的。”
纪禾清看着他,“比如?”
了明和尚一脸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当然是弃暗投明啊!你当你的宠妃,顺便把我捞上岸,咱们一起荣华富贵不行吗?堂主他们可是打算行刺呢!这事要是成了,他们打进京城称王称霸的,我还是只能做个小喽啰,你这个内应也还是内应,这事儿要是不成,我小命不保,你这个内应也要被杀。算来算去,哪里有你当宠妃舒服啊!”
“你别光看着我啊,这是你我翻身的大好机会,驴子还要萝卜吊着才肯干活呢,天命盟就是给了你一口饭吃,大不了你还他们一口饭就行了,你现在是宠妃也不缺一口饭吃。”
【哇,这个和尚是个反pua达人吗哈哈哈,给我一口饭吃就还你一口饭,别想绑架我效忠一辈子哈哈哈。】
然后了明那句话说完,包厢那上了闩的大门就被人由外踹开,金吾卫统领肖未寒忽然出现,把他们抓了个正着。
于是就有了当下这一幕。
相扑馆此时还未正式开场,只有几个伶人在中央的擂台上拨弄琵琶,等待观看表演的客人已经陆续进场,丝竹声与谈笑声隔着合拢的房门隐约可闻。
包厢里却是静悄悄,所有人都呆呆立着,就连胆子快要被吓破的了明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瞪着大眼睛一脸呆滞。
包厢内静默片刻后,纪禾清忽然开口:“肖统领,你张嘴就是行刺谋反,你有证据吗?”她面色冷淡,一脸被冒犯被诬陷的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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